“你——你坐下!”大少爷急得没奈何,只好先从简单的练起。
罗扇便站起身,笑吟吟地看着他。
“低头!”大少爷又令。
罗扇就仰起脸来。
“睁眼!”大少爷再令。
罗扇闭上眼。
“动!”大少爷最后崩出一个字。
嗯?哦,就是不许动。
半晌听不见大少爷再发指令,罗扇有些纳闷儿,正想着偷偷启开一道眼缝看看,就听见他一字一句地道:“白沐云不许抱小扇儿。”
不等罗扇反应过来,腰上便觉一紧,慌得连忙睁眼,却见大少爷的一双胳膊正紧紧揽在她的腰上,低着头拿一双黑得吓人的大眼珠子用力地瞪着她,带着恼火带着赌气带着认真带着坚定不移——最后一道令竟是他下给他自己的。
罗扇慌着就要推开大少爷,却见他将眼睛瞪得更大,唇缝里挤出声音道:“你要抗令么?”
这——这不抗不行啊!罗扇使劲推他,却被他双臂一收箍得更加紧,罗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鱼叉叉住的大头娃娃鱼,嘴巴一张一张的几乎要断了气儿:“我…咳…放…放…开…我喘…喘不上…来…气…气儿…了…”
好容易这疯子松了松胳膊,罗扇连忙大口地呼吸了一阵,这才恼道:“你快放开我!你又欺负我,我不理你了!”
大少爷不为所动,只管把罗扇摁在怀里:“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一直这么抱着你,永远这么抱着你。”
“呜呜呜,我错了,大少爷,您放开我罢,我的腰都快断了…”罗扇服软,小女子能屈能伸。大少爷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抱了罗扇个把钟头,直到罗扇双脚麻得没了知觉,这才终于松开了胳膊,罗扇晃了一下就要往地上摔,被大少爷一把兜住腰救了回来,拔萝卜似的抱着放到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地道:“小扇儿乖,以后要听爷的话,不许发脾气,不许不理爷,爷会好好对你,保护你,不欺负你,和你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好,好,你和我,都快乐的过一辈子。”罗扇凌乱地点头。
大少爷笑逐颜开,拍了拍罗扇的脑瓜:真好,她答应了。他和她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永远都这么快快乐乐,永远不分开,永远永远,永远。
27夜夜月圆
年节过完,日子恢复了正轨。罗扇惊喜地发现自己不但长个儿了,而且还涨工资了。她不知道别的小厨房的主厨月薪多少,不过她的工钱可真已算是丰厚了——每个月有二百钱呢!是原来在南三西院的四倍!相比起来,她和大少爷每天靠编竹篮竹匣子挣的钱就显得有些少了,所以这一天两个人凑在桌上开了个小会。
“要怎么才能挣更多的钱呢?”罗扇琢磨,“如果我们不求进取,这样一直干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大少爷支着下巴跟着琢磨:“咱们每天多做一些就好了罢?”
“再多也就是这个量了,咱们毕竟只有两个人,而且做的又不是什么贵东西,这种花不了多少本钱的东西要想卖得好,数量指望不上的话就只能靠推陈出新了,换个新鲜花样儿,把价钱提上去,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挣到更多的钱。”罗扇道。
“对,新鲜花样儿,小扇儿,你教我编新鲜的!”大少爷拍手道。
罗扇苦笑:“我会的花样儿爷您早学全了,还到哪儿再找新花样儿去?”
再说了,古人又都不是笨蛋,会编竹艺的多了去了,想用新花样儿抢市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罗扇绞尽脑汁,努力回忆那一世时有什么东西是非机械制造且古代也没有的,遗憾的是,她似乎除了吃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会开完了,没有任何结果产生,罗扇和大少爷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春暖花开,白府举家出外郊游,绿院的下人们对别院的人百般羡慕,因为别院的下人可以跟着主子一起出去,而她们…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窝在绿院里伺候自个儿的疯主子。
罗扇倒是无所谓,反正来日方长。倒是满府的热闹景象衬得绿院更显清冷,衬得正房里那坐在桌旁认真编竹艺的身影愈发孤寂。
罗扇不忍心。
说不出究竟是不忍什么,反正就是见不得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出神,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做着事,就好似他的认真是对这个冷漠的世界最大的嘲讽,他用疯子的单纯对抗整个阴暗复杂的世间,既无知又无畏,既可笑又可悲。
罗扇不喜欢自己变得多愁善感,所以她开始刻意疏远白大少爷,白大少爷白天找她,她就用正在做饭为借口避过,晚上找她,就用正在洗澡或是已经睡下挡回去。偶尔白大少爷爆发一回,她就过去哄一回,哄完了还是该避避该挡挡,如此这般,一直到了六月。
第二届全府厨艺大赛又要举行,这一回罗扇没什么兴趣参加,金瓜小钮子跑去当看客,她就留在小厨房给白大少爷熬莲子膳粥。由于绿蕉她们也去瞧热闹了,罗扇就只好自己把粥送进上房去。
白大少爷今儿没编竹子,坐在东间屋的窗前桌旁提着笔写字,罗扇叫了他一声他也没听见,便走过去立在他身后看,见那纸上满满地写的都是“小扇儿,对不起”的字样,罗扇不由既好笑又纳闷儿,问道:“这是干什么呢?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白大少爷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有些惊喜地望着罗扇:“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不生我的气了么?”
“咦?我没有生你的气呀?为什么这么问?”罗扇奇道。
“没生我的气为何这么久了都不到我房里来?”白大少爷有些委屈,“我还道我又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惹你生气不愿见我了。”
“所以你就在纸上写这些?”罗扇随手翻了翻旁边垒的一摞纸,见厚厚的几百张,全是“小扇儿,对不起”。
罗扇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佯作生气地道:“你每天就干这些无聊事?编竹艺了么?”
“没有…”大少爷心虚地答道。
“好啊,原来你也是个没长性的人,这个样子还怎么干大事?好男儿志在四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么点儿小事都坚持不下来,我看你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儿地混罢。”罗扇仍旧背着身道。
“小扇儿,我若连你都留不住,又何以留住天下?”白大少爷伸手握住罗扇的手,“你说聚散离合就如月圆月缺,可你骗了我,月亮圆的时候你也不曾在我身边,我叫你你不来,我干什么都没有精神。我不要什么天下,我只要你一个,你就是我的天下,你就是我的一辈子,我就是要一天天儿地混你。”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罗扇噗地笑了,吸了吸鼻子,想要抽出手来却被大少爷攥得紧紧,“放开手罢,咱们编竹子。”
大少爷一听罗扇笑了,便也转忧为喜,站起身拉着罗扇往西间屋走:“先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
“啥东西?你偷偷弄啥了?”罗扇问着,被大少爷一路拉到西屋门口,见他将房门一推,拉着罗扇迈进屋去,罗扇一下子呆住了。
原本雪白的墙壁不知何时被刷成了深深的蓝色,蓝色上面是金黄的圆,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大少爷指着圆道:“这是月亮,全都是圆的,我把窗纸都换成厚的了,看不到外面,看不到天上的月亮,不管它是圆是缺,我这屋里的月亮永远都是圆的!所以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罗扇半晌没有说话,大少爷有些着急,扳过罗扇的身子让她面向着他:“小…小扇儿?你眼睛怎么红了?鼻子也红了?!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我让人去叫郎中——”说着就要提声喊人,被罗扇一把捂在嘴上。
“我是被你气的,”罗扇笑着转过身,“你见天上几时有过这么多月亮的?画一个还不够么?!画多了你能数得清?告诉我这屋里一共几个月亮?”
“这…三百六十五个!”大少爷胡乱报了个数。
“嗬,还有零有整的。”罗扇哼笑。
“每晚一个!”大少爷得意地道。
“那闰年的时候呢?”罗扇故意为难他道。
“这…那天我睡一天觉,看不见!”大少爷耍起了无赖。
罗扇被他逗得笑个不住,大少爷便也跟着傻笑,笑着笑着忽地弯□抱住了罗扇,将脸埋在她纤瘦的肩头,喃喃着道:“小扇儿…我喜欢你。”
厨艺大赛完后三天,照规矩小厨房的人员编排又要重新来过了,这一回比上一回简单,因为不用打乱人员,只需要换换地方就可以了,正所谓“铁打的厨房流水的厨子”。
罗扇她们悄悄儿地收拾好了行李,然后悄悄儿地离开了绿院,所有的人都瞒着大少爷,虽然他总有知道的那一天。
罗扇并没有把大少爷那天的话当真——他疯了她可没疯,如果一个正常人把一个疯子的话当真,那她就比这疯子还要疯了。一个正常人对感情的热情还不能保证坚持得了几年,更何况一个疯子?也许他很快就会忘了她,很快就会抱住小花儿小草儿什么的说他喜欢她们。
再说了,就算她当了真又能怎样呢?就算他是个正常人又能怎样呢?他是主子,她是奴,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白家人绝不可能允许他娶她为妻,而她也绝不会同意做他的妾。
所以喽,那些浅浅淡淡的情愫就用来点缀回忆罢,罗扇很潇洒地将这一页翻了过去,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篇。
新的开篇风格冷硬严肃——换去青院的第一天,小厨房的四个人就接受了严格的洗礼。青院的总管事姓巫,是位三十大几岁的妇人,不苟言笑,作风利落,和孟管事有几分相似之处。巫管事向四人阐明了青院的规矩:第一,不许高声喧哗;第二,不许擅离职守;第三,不许乱走乱逛;第四,不许勾引主子;第五,任何角落都要始终保持清洁;第六,身上衣衫必须每天干净整齐;第七,凡出青院大门必须经由巫管事同意;第八,谨言慎行,不得出错。
小钮子听得战战兢兢,回到房中后连门也不敢出了,金瓜压低着声音道:“我听人说二少爷是个特别可怕的人,他这青院里的下人平时个个儿都绷着一张脸,大气都不敢喘呢!”
罗扇一边收拾衣服一边看了她一眼:“你还说!‘谨言慎行’懂不懂?这种话以后别乱说乱传,少说多做、认真仔细方能安稳无虞。我看巫管事是个很严格的人,只怕一点点小错都不会放过,所以咱们以后做事一定要仔细再仔细,认真再认真,别毛手毛脚惹火上身。”
金瓜吐了吐舌头:“我向来粗心大意,小扇儿你可得提点着我些!”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干好自己的事总没有错。”罗扇看了看天色,“只怕要下雨了,我把厨房窗户关上去,免得湿了柴,你们两个就在房里老实待着罢,哪儿也别乱去了。”
小钮子和金瓜连连点头,就是让她们出门她们也不敢了,巫管事的脸色实在吓人,谁也不敢去摸老虎屁股。
罗扇来到西北角院,关好厨房门窗后准备回房,忽听见有人小声儿地叫她,四下里找了半天,这才发现原来是在西墙的花窗外,连忙凑过去看,见竟是绿蕉,一脸的焦急:“小扇儿!不得了了——你快想个办法同我回绿院去一趟罢!大少爷他——大少爷他——”
“大少爷怎么了?”罗扇一惊。
“大少爷——大少爷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花盆——藤柜——全都砸烂了…”绿蕉白着脸哭道。
“为…为什么?”罗扇觉得心头一阵揪扯。
“大少爷知道你走了…”绿蕉道。
“怎么会?!我们不是都瞒着他呢么?”罗扇不相信。
“可、可新去的厨子做的饭大少爷一下子就尝出不对来,又从耳室后窗里叫你的名字,看见换了人,这就闹了起来…”绿蕉急得连连跺脚,“你快想办法罢!我们所有人都拉不住他…”
罗扇握了握拳头,平声静气地道:“早知晚知总有一天会知道,绿蕉姐,大少爷闹得厉害的话就去报知老爷处理罢,我不可能次次都回去绿院…我已是青院的下人了,青院规矩严格,恕不能帮忙了。”
绿蕉似也听说过青院的规矩严,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罗扇从花窗的窗口向着绿院的方向看了一阵,虽然除了高高的院墙深深的树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到了夜里果然下起了大雨,哗哗啦啦地吵得人心中一团烦乱。罗扇睡不着,披衣起身,推门出来,立在廊下看夜雨。脑子里不知为何总是闪过白大少爷的那张面孔,无助的,急切的,焦躁的,暴怒的,伤心的,痛苦的,被欺骗的,以及绝望的。
罗扇甩了甩头,心中越来越烦乱,她必须给自己找些事做以分散注意力,所以她决定去小厨房擦灶台。冒着雨快步穿过月亮门,一道极亮的闪电突地由天至地劈了下来,照得半边天空亮如白昼,罗扇一晃眼儿,仿佛透过那花窗看见了一个人,不由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连忙凑到窗前去向外瞧,但见夜雨茫茫漆黑如渊,连距离最近的树都看不清轮廓。
正要转身进小厨房去,又是一道亮闪劈过,这一回罗扇是真真切切地看清了——果然在那雨地里站着一个人,双臂紧紧抱在胸前瑟缩着,不是冷,而是怕,是极度的恐惧。身上的青色衫子早就淋得透了,披散的头发也贴在身上和脸上,一对眼睛茫然、惊恐又急切地望着青院的院墙,尽管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却仍倔强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沐云!——这个傻子!——这个疯子!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从来不敢迈出房门半步的!——他怕啊!他怕出房门的啊!
罗扇想也不想地转身就跑,跑过月亮门,跑过后院,跑过东北角院,跑过中院,跑过前
作者有话要说:
28别离开我
“大少爷——”罗扇在暴雨中嘶吼。
大少爷吓得抖了一下,看清了来者正是罗扇,又惊又喜地也吼了声:“小扇儿——”
罗扇冲过去,气得仰着脸儿瞪他:“你怎么跑出来了?!绿蕉呢?!你是不是偷偷出来的?!下这么大雨你想感冒吗?!”
大少爷根本没管罗扇嘴里噼哩啪啦地说的是什么,伸开双臂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小扇儿!小扇儿!你不要走!跟我回绿院去,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你怎么可以骗我?!”
罗扇狠着心使劲推开他:“我哪里骗过你?这里是不是白府?”
“是…”大少爷又上来拉罗扇。
“这里是不是你家?”罗扇又问。
“是…”
“我是不是在你家里?”
“是…”
“我在你家里,哪儿也没去,怎么能叫做离开你?!”罗扇怒声道,再度推开大少爷。
大少爷眼中全是迷茫,讷讷着道:“小扇儿…别离开我…”
“我没离开你,我只是离你远了些而已,你赶紧回绿院去,这么晚了,我还要睡觉!”罗扇推着大少爷转身。
“小扇儿,我不让你离我那么远,我是爷,你得听我的话…”大少爷几近哀求地拽着罗扇的胳膊。
“你说过要对我好的,对不对?”罗扇冷着脸问。
“对,我说过!”大少爷连忙点头,甩起一溜的雨花。
“对我好就不要让我为难。我现在是青院的厨子,不是绿院的厨子,我要为青院干活,你不能总来找我,明白么?”罗扇冷眼看着他。
“我去找孟管事——我让她安排你当我的贴身丫头!”大少爷连忙叫道。
“我不想当丫头!”罗扇嘶声道,“我只想当厨子,当厨子我才有出路,你要堵住我的出路么?你想让我一辈子又苦又累么?”
——当了他的丫头她就逃不了他的痴缠,逃不了他的痴缠就只有做他的小妾这一条路,这条路没有岔口没有尽头,她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死。而只当厨子至少她还有自赎己身的机会,只要赎了身她就可以脱离白府,从此后天高海阔自去逍遥——这怎能一样呢?!
“那——那你到绿院当厨子——”大少爷惊慌地道。
“所有的下人都得听从上头安排,上头把我们安排到哪儿我们就要去哪儿!你别让我做个例外,那样会让其他人不平衡,其他人不平衡就会起嫉心,你不可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保护我,你连门都不敢出,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你想让我被人害死么?”罗扇一句递一句地说得冰冷如刀。
“我——我能——我能保护你!我能做主!”大少爷像是谎话被人揭穿了一般惊慌失措。
“你骗谁呢?你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罗扇直直地盯着大少爷闪避的眼神,“你要是想让我过得好,要么别再来找我,要么就变得足够强大,你回去好好想想,要选择哪一个?”
“那、那我想好了,明天再来告诉你…”大少爷卑颜地最后哀求着。
“不必。如果你选择前者,那自然就不用再来找我,如果你选择后者,那就等你真正强大起来了再来找我。我所认识的大少爷从来就没有服输过,只要他想干,什么事都能干得好——别让我失望,你能做到么?”罗扇双手扳住大少爷的脸,毫不放松地盯着他问。
“我…我…”大少爷被罗扇逼得完全无助。
“能,还是不能?”罗扇凶狠地追问。
“——能!我能!”大少爷慌忙答道。
“那就回去,从现在起就开始做!”罗扇拉住他的手,硬是拽着往绿院走。
“小扇儿…小扇儿…”大少爷不想这样,可他不敢反抗,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他也不知从何开口,他只好一路“小扇儿…小扇儿…”地叫着,希望罗扇能够最终回心转意跟着他回去绿院,可直到罗扇把他推进了上房,她也始终没有向他妥协。
罗扇从绿院出来,冒着疾雨匆匆赶回青院,才到门口,就见巫管事同几个丫头打着伞在廊下立着,心道一声不妙,要躲已是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向巫管事行礼。
巫管事上下打量着罗扇,然后淡淡开口:“今儿我说的规矩你是没听进耳去还是觉得我在同你开玩笑?”
罗扇嗵地一声跪在泥水里,诚而又诚地道:“小婢知错了,请巫管事责罚。”
这个当口不赶紧诚心认错自领责罚,只怕后面还要罚得更重。
“说罢,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巫管事仍旧淡淡地,看不出究竟怒到哪一层。
“回管事的话,小婢想起自己有些东西落在了绿院,恐白天回去取耽误了干活儿,便想趁夜回去拿一趟,又怕管事的您已经歇下,便抱了侥幸心理偷偷出了院子。小婢知错了,请管事责罚。”罗扇非常明白,此刻绝不能说什么讨饶的话,以进为退才能让自己将要受到的伤害减至最低。
“喔,那你取回来了么?拿出来我看看。”巫管事仍旧不紧不慢地问着。
罗扇从袖中掏出个已经淋湿了的长方形的布来,举在双手上给巫管事看:“回管事,小婢其实是今晚才刚来了葵水,哪儿也找不着这‘妇带’,这才想起是落在了绿院原来的住处,所以不得不连夜去取了回来。”
妇带就相当于卫生带卫生巾,这个朝代的妇女来月事就要系这个在身上。罗扇的这条妇带是她才刚学着缝制的,因那一世时的她也差不多是十二三岁来的月事,所以她就提前先做好了预备下。今天下午时因看着天阴了,便把才做好洗了晾在那里的妇带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往柜子里放,不成想现在就派上了用场,幸好天黑下雨,巫管事只要不拿到眼前去看是发现不了这妇带还是没用过的新的呢。
大约是罗扇这谎捏得天衣无缝,巫管事找不出破绽来,也就信了她的话没有再多问,只淡淡抛下一句:“你就跪在这儿到雨停再起来罢,念你是初犯,否则必要捱上一顿板子罚到柴房里饿三天的。”而后就带着几个丫头满院子巡夜去了。
跪到雨停?尼玛这雨要是连续下上个十天八天的老娘岂不就要在这儿泡烂了?!这回可是被那疯子害惨了。
夜苍苍,雨茫茫,跪得久了累得慌…罗扇在院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雨依然很大很大,罗扇的一颗小心肝儿也就很沉很沉,她的两个膝盖已经完全麻木了,半夜的时候琢磨着巫管事怎么也不可能总在角落里盯着她,便悄悄儿地改跪为坐,还把鞋脱了垫在屁股下面,看着天快亮了才又跪回去。
随着天越来越亮,院子里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多,罗扇知道自己这回现了眼了,余光扫处,几个丫头正在廊下站着往她这边瞅,虽然不敢指指划划,但那无形的目光也着实叫罗扇觉得不大自在起来。
正厚着脸皮继续戳着,就听见廊下脚步声多了起来,却不见人语,而后有一坨人向着门口走过来,罗扇低着头不敢乱瞅,便见一双属于男人的大脚出现在视线里,没有穿袜子,只踏着一双木屐,脚趾匀称且干净,步伐稳重而沉静,带着一角青袍就这么毫不停留地从罗扇的身边擦了过去,身后是一群丫头的小脚和裙摆,悉悉索索地跟在男人的身后出院门去了。
雨到了中午才淅淅啦啦地停了,大日头晒出来,罗扇昏昏欲厥。一时过来个丫头,低声道了句:“巫管事让你起来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罗扇道了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却因为保持跪姿时间太长,双腿暂时还不能伸直,只好就这么弯着,以极其诡异的哥特式风格晃回了后院自己的房间。
金瓜和小钮子都快急疯了,一见罗扇以丧尸的状态进了门,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就扑上来抓着摇晃她:“你干什么去了?!一早起来就不见你!早饭都差点没做成,幸好听说二少爷要到前厅去用饭,这才凑合着只做了下人们的饭!…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
罗扇已经没了力气解释,只叫小钮子帮她去熬一碗姜糖水来,然后就脱了湿衣擦身子,喝完姜水后一头扎进了被窝自我修复去了。
好在那位白二少爷中饭也在前厅吃,罗扇就拜托了郭嫂和金瓜小钮子把下人们的中午饭做了,如此这般休整了一整天,第二天一早才算缓过劲儿来。
“看到了罢,”罗扇对金瓜和小钮子得意地拍着胸脯道,“这就是每天吃黑豆的好处!跪了一晚上的夜雨,睡一天就好了,一点伤风都没有!今儿起你们两个也跟着我一起吃罢!”
“不要!”金瓜道,“我宁可小心着些不犯错不捱罚也不去吃驴子的伙食。”
小钮子附和着点头:“你这次算幸运的,我听他们说,上回有个丫头没跟巫管事打招呼就出了院子,结果被打了十板丢在柴房里饿了三天,出来后脚趾头都让老鼠咬掉了一块!”
罗扇也有点后怕,抚着胸脯顺了顺气,暗暗念叨着那位疯子大少爷可千万别再来找她了,否则她小命休矣。接下来的七八天,那疯子果真没有来找她,罗扇琢磨着疯子就是疯子,也许一两个月不见面他也就能忘了她了。
天气进入酷暑时节,白二少爷终于不再天天去前厅用饭了,因此罗扇每天也就忙活了起来。这位二少爷可以确定不是疯子,所以伙食上就得细致,再加上有个十分负责任的巫管事打理整个青院的内务杂事,罗扇就是想唬弄也绝过不了她那一关。
从早饭开始,罗扇就要精心地进行准备,巫管事给的要求是:精致细粥一碗,爽口小菜一碟,香而不油点心一样。
这个倒是难不倒罗扇,在那一世时罗扇就在自个儿厨房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大大的自制表格,表格上是每天早饭要熬的粥的种类安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重样儿——不服吗?骨灰级的吃货你伤不起啊!
今儿看着天气格外的热,从天刚一亮那热浪就呼呼地从窗口往屋子里涌,所以罗扇决定给二少爷熬薄荷粥,绝对的清凉解暑,做法也简单:把上等的碧粳米熬成粥,用鲜薄荷煎的浓汤加冰糖倒入后搅匀,放凉食用。
点心要稍微费点儿事。罗扇这几天一直做的是各式蔬菜味儿小花卷,把胡萝卜、黄瓜或是西红柿什么的挤出汁子来和进面中这么蒸。
小菜通常是咸菜,罗扇腌了一大缸的八宝酱菜,决定只要二少爷那儿不吱声,她就让他吃上一夏天…
就是不知道这位二少爷究竟是不是和他老子一样,对吃食上也很讲究呢?
作者有话要说:
29美食养生
事实证明,白二少爷果然是白老爷的亲儿子。…咳,倒不是说他对饭菜有多挑衅或花样百出,他只是很讲究健康饮食。譬如八宝酱菜才吃了三天,这位二少爷就让巫管事带话给罗扇来了:“咸菜吃多对身体不好,你明儿换个别的做!”
咸菜吃多对身体不好,这倒是真的,咸菜里有很多致癌物如硫化物、亚硝酸盐等等,弊大过利,想不到这位二少爷居然也能从古人的角度了解到这一点。
罗扇敏感地察觉到白二少爷是个注重养生的人,于是菜谱一变——早中晚全给丫上养生套餐!这一回倒是真合了罗扇的意,她从来都是吃货中的享受家,什么美味吃什么,什么对身体好就做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被人说得烂了,真正有耐心照顾自己的人又有几个呢?民以食为天,一切都从食开始啊!
所以中午的时候,按照巫管事给的“两菜一汤一果盘、一荤一素不油腻”的要求,罗扇精心做了道竹荪扒芦笋,和一道金银花水鸭煲。竹荪具有滋补强壮、益气补脑、宁神健体、补气养阴、润肺止咳和清热利湿的功效,还能够保护肝脏,减少腹壁脂肪的积存,有俗称“刮油”的作用。金银花则可以清热解毒、疏利咽喉、消暑除烦,还可治疗暑热症、泻痢、流感、疮疖肿毒、急慢性扁桃体炎、牙周炎等等等等。
汤呢,是用苦瓜、黄瓜和番茄去皮切丁搅成带着些果肉的浓汤加热做成的。苦瓜具有养血滋肝、和脾补肾、明目解毒和祛暑清热的作用,黄瓜则可以利尿。这道汤在养生界还有个名字,叫做“苦尽甘来”。
果盘就好说了,时鲜水果拿来切巴切巴,在盘子里摆个好品相,直接端去吃就是了,罗扇今儿还尝试着摆了个3D版的变形金刚出来,明天她打算挑战阿凡达。
晚饭也是两菜一汤一果盘,白二少爷的饭量不大,每顿八分饱是很好的饮食习惯。吃宵夜其实也相当不科学,那一世的现代人估摸着也都是跟着洋人学稀罕,洋人夜生活丰富,半夜玩儿饿了加顿餐,这白府的白老爷常常加夜餐大概也是因为要忙生意上的事到很晚,吃些宵夜补补脑也就罢了,你说那些姨娘们三不五时也要点个宵夜过瘾又是凑得神马热闹呢?!好在这位白二少爷还是很会惜福养身的,宵夜他只是偶尔点,且只要一小碗淡粥什么的,罗扇就给他熬冰糖燕窝或是薏仁莲子这样的药膳清补。
如此这般进行了一个多月,罗扇被巫管事叫到了房里,意外地获了一百个大钱的赏,巫管事用审视的目光将罗扇一阵打量,淡淡地道:“你很用心,钱是二少爷赏的,往后更要为主子尽心做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