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军训半个月,奈奈感觉自己的体能明显要好一些了。教官也很关心她,酌情免除部分高强度运动。
接下来就是结业大会的文艺汇演,这场演出是同学们抽空余时间准备的节目,全体教官以及文工团的领导都会参加。
既然是在文工团这么严肃的场合,奈奈她们准备的话剧节目,自然也是红色剧目。
奈奈饰演的是一位白洋淀的乡村女孩,接待红军进村,后来运用聪明才智,帮助红军顺利击溃敌人。
有叶思茗和顾平生他们在组里,女一号其实轮不到奈奈。
不过因为奈奈平时一副“放着我来”的热心肠性格,让她在小组里圈了不少好感,在女一号投票的时候,同学们纷纷把票投给了林奈奈。
奈奈挺不好意思。
平时跳舞还能跟着视频自学,演戏真是...看多少遍电影电视剧,要是没有师傅带入门,很难学得会。
那段时间,叶思茗天天抓着奈奈对戏,一句台词一句台词地教她。
“时刻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没错,就是这样笑,再纯真一点,无邪一点。”
“浮夸就对了!这种剧,就是要浮夸!”
……
叶思茗可不是网上那些只有颜值、没有演技的花瓶演员,她是实打实的演技派,很小的时候就拿过新人奖了。
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但她绝对有耍大牌的资格,毕竟...实力在那儿摆着。
这种演员,才是真正的长盛不衰型,怎么作都作不死。因为演技在线,什么角色拿到她手上,都能活。
这几天,她集中培训林奈奈,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她。
顾平生在这出短剧里饰演了一位少年英雄小红军,跟奈奈是对手戏。
他的演技其实也挺一言难尽的,不过比奈奈稍微好一点,所以也开始好为人师地教训奈奈:“你演的什么呀,重来重来!晚上可就上场了,你这样可不行。”
叶思茗拿着剧本敲他脑袋:“说别人,看看你自己吧,人家奈奈才学几天演戏啊,你可都出道两年了!还演成这样。”
“我演怎样啊!”顾平生穿着农民的道具服,脑袋上捆了一跟白头巾,穿泥靴,裤脚扎到小腿跟。
“我可是潮流达人时尚先锋,为了配合你们这剧,穿成这样......”他扯扯自己的麻布衣领:“很给面子了好吧。”
叶思茗摇头说:“真心疼三爷啊,白花花的银子砸你身上,泡儿都不会鼓一下吧。”
“胡扯!我每季度给风娱挣多少钱!你知道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喇叭响了起来。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树荫底下的乒乓球台边,顾平生看到那辆黑色轿车,脸色一变,手里的道具枪都...掉了。
“我哥...来了。”
他胆战心惊地理了理头发,跟大家伙儿告辞之后,朝着那两黑色轿车走去。
叶思茗笑了起来:“你看看他,刚刚还嚣张跋扈跟鬼子进村似的,这会儿顾三爷一来,秒变小老鼠。”
奈奈回头看着那辆迈巴赫,觉得好眼熟,很像是之前接她去学校报道的那辆车。
不确定,因为她没有记牌照。
迈巴赫虽是豪车,不过在这寸土寸金的北城,应该也不止一辆。
*
顾平生坐进车里,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长长地呼了一声:“啊,凉快。”
这炎炎夏日,他都好久没吹空调了。
车后座上,顾聿宁穿着黑西装,领带扎得一丝不苟,后背慵懒地靠在车椅背,修长的指尖衔着一份文件,专注地看着。
“才热了这几天,受不了了?”他漫不经心问。
顾平生像狗子一样趴在他面前:“你这是‘何不食肉糜’啊,你成天呆在冷气室里,穿得西装笔挺的...跟我在外面风吹日晒,能一样吗?”
顾聿宁终于抬起眸子,淡淡睨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没晒过?”
“呃。”
顾平生回想了一下,当初哥哥成名也才十多岁吧,那会儿对演员的要求可不像现在,能唱唱跳跳,再加一张漂亮脸蛋,就可以圈粉了。
那会儿的艺人,个个都是唱跳演俱佳的实力派,他哥尤甚,什么戏都可以拿下来,甚至还拍过功夫戏。
好景不长,后来家中发生变故,爷爷去世,父亲罹难,恶魔二叔觊觎母亲美貌已久,父亲死后便把她强留在身边,折磨她,欺辱她……
很多事情,顾平生都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那晚兄长满身鲜血地回到家,后来,家里又来了好多警察,把他带走。
一夜之间,他从一个万众瞩目的偶像,变成了涉嫌杀人的杀人犯。
幸而,二叔没有死,医院抢救之后活了过来。
兄长被关了几个月,放出来,性情大变。隐忍蛰伏多年,从那个恶魔二叔手里夺回顾氏集团。
二叔狼狈逃往海外。
总之,在顾平生眼中,他哥比任何漫威英雄都更加厉害!是超级大英雄!
……
“嘿,哥,咱不说这个,我跟你讲哦,你要我去找的那个小丫头,她居然跟我说,她进圈子是为了一个人!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顾聿宁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抬起眸子,望向了不远处树荫底下彩排的奈奈。
她穿得像个花花绿绿的小村姑,脸上花了一点妆,不浓不淡,恰到好处,脸上的表情不用特别刻意,自然发挥就是最纯净的笑颜。
出乎意料的好看。
“长生。”他淡淡念出这个名字。
“哎???你知道啊!”
顾平生诧异地看着顾聿宁:“我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你啊!你说说,你的粉丝,也太死忠了吧!”
不远处,小丫头似乎朝这边投来了清透的一瞥,不过视线没有停住太久,便移开了目光。
也许,苦难中的人,就是天然地渴望阳光、渴望温暖。
出道那几年,顾长生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现在他眼神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郁愤。
“哥,那小丫头卯足了劲儿想往娱乐圈钻,就是为了见你一面,要不你就以顾长生的身份,见见她呗。”
顾聿宁重新拾起了手里的文件,淡淡道:“见了,然后?”
“然后?”顾平生没有想过。
“过去那样喜欢崇拜的人,现在变得籍籍无名而又平庸。”他伸手落在了左边的单眼墨镜上:“而且,还是个瞎子。”
顾平生连忙反驳:“我靠!哥,你才不是籍籍无名,更不平庸好吧!而且...”
他声音渐弱:“也只瞎了一个嘛。”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了长评的小伙伴截图来weibo私信我吧!
活动结束啦!不过留评红包依然有哦!
☆、哥哥
上场前,奈奈的心脏病犯了。
换了戏服之后,她的救心药没有随身携带,又因为即将登台的紧张,心跳开始不正常地加速。
奈奈病了这么多年,也能够预感到可能要不好了,赶紧折回宿舍取她的心脏药。
勉强来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快要不行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礼堂里看表演,宿舍楼道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奈奈双手颤抖着,摸出钥匙哆哆嗦嗦打开了宿舍门。
开门的那一刻,她眼前一黑,随即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黑色轿车已经驶出了营地,顾聿宁正在和公司的经纪人通电话,商议手下艺人的安排。
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胸口一阵刺疼。
脑子里有声音告诉他,小丫头可能有危险了!
“折回去!”顾聿宁伸手捂着胸口,对司机呵道:“返回营地!”
……
奈奈的心脏从小就很脆弱,其实不仅仅是心脏,她打从一出生开始,身体各个器官都濒临衰竭。
新生儿病房里,姐姐哭得嗷嗷的,声音洪亮如钟,她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后来奈奈被抱入了重症监护的婴儿病房。
医生说,因为姐姐的吸收能力太强,母胎里营养几乎都被她吸收了,进而导致妹妹各方面发育都不太完善,虽不至于死,但是以后养育起来,也颇为艰难。
奈奈应该感谢父母那时候的不杀之恩么,至少,那个时候父母还没有将她和姐姐区别对待,人性中仅存的那一丝怜悯,留给了她。
后来一天天地长大了,姐姐圆滚滚的身子,白白胖胖,憨态可掬。
而奈奈的体重还不足姐姐的一半,从小到大,什么病都找上门过,身子骨弱不禁风。
父母对她的疼爱,也在照顾她病情的过程中,一点点地消磨殆尽了。
奈奈印象很深刻,那是一个冬雪的夜里,父母坐在客厅里商量女儿应该怎么办的问题,再这样下去,他们的生活就全被毁了。
母亲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留下了她。
父亲说:“既然都已经养到这么大了,总不能把她扔了吧。”
乖巧懂事的林雪柔走过来,抓起了母亲的手,用甜美的嗓音对她说:“妈妈,就算没有妹妹,你还有我呢,以后我会好好孝敬你的。”
那一刻,母亲终于绷不住了,抱着林雪柔,愧疚地哭了起来:“这些年,妈妈为了照顾妹妹,忽略你了。”
“从今以后,妈妈一定把全部精力放在你身上。”
“你真的是上天赐给妈妈最珍贵的礼物。”
林雪柔趴在妈妈的肩头,遥遥地望着站在门边瘦弱的奈奈,漆黑的瞳子放着光彩。
是啊,比起无论怎么照料身子骨都无法恢复健康的奈奈来说,圆滚滚胖嘟嘟又会撒娇的雪柔,不是更加招人疼爱吗。
后来,正如母亲所承诺的那样,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抽了回来,为自己的大女儿的未来盘算,不再去管患病的奈奈怎么样。
就当家里养了一只猫儿狗儿,给吃给穿,给点药钱,就算是尽到了为人父母的责任。
从那年开始,奈奈便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就像当初在母胎里,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跟姐姐争夺营养,保证自己不会胎死腹中一样,生存的本能让她很早就懂得了独立。
十二岁的时候,她已经能够独自去医院做各项检查,配合医生的治疗,甚至是手术。
经常看着同龄的小孩都有父母带着来医院,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小感冒,父母都大惊小怪无比心疼。
而她独自一个人戴着呼吸器,躺在病床上。她的父母在哪儿呢,应该正带着林雪柔四处跑片场,拍戏上综艺,无暇顾及她。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奈奈就知道,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也是在那时,她偶然在电视里看到了那个名叫顾长生的演员,他唱跳演三栖,那时候也算是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男星了吧。
奈奈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被他深深吸引了。
在综艺访谈里,他和主持人风趣幽默地聊着天,每句话都有梗,把奈奈逗得乐不可支,一个人站在电视机前傻笑。
后来,他又轻轻哼唱了一首新专辑的一首歌。
清凉的嗓音,优美的旋律,以及他那微微含笑的英俊面庞。
如阳春融雪,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的美好。
他含笑的眸子里有一股坚定而深沉的力量,奈奈被这股力量吸引了,难以自拔。
那时候,她疯狂搜集大哥哥的贴纸、海报、和他有关的一切,她都想了解...
那样乐观幽默的一个人,她真希望全世界所有的美好,都属于他。
宣布退圈那天,奈奈一个人在大雨中哭了好久好久,直到没有力气。
网上很多言传,说他坐牢了、自杀了...
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奈奈不能承受的。她终于明白,原来...没有人可以陪她,最后终究只剩自己一个人。
奈奈迷迷糊糊地挣扎着,爬进屋,伸手想要够到衣架上挂着的衣服,衣服兜里有她救命的药。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她真的想好好活下去。
可是,无论怎样努力,心脏的频率似乎越来越慢,眼中那一星半点的微光也在慢慢消失...
终于,走到尽头了吗。
就在奈奈的手再也支撑不住,落下去的那一瞬,坚实的手臂忽然将她抱了起来,一个迷迷糊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奈奈看着他进屋,看着他从衣兜里取出了药丸,两颗,就着水喂进了她的嘴里。
砰、砰、砰...砰砰砰。
伴随着液体缓缓沁入她的喉中,心跳也正在一点点复苏,她能够感觉到身边男人紧实的怀抱、嗅到他身上雅致而清淡的熏香、甚至摸到他的西服硬直的面料。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感觉入坠梦中,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是...顾长生吗。
奈奈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就是能感觉到...是他。
如果这不是梦,该有多好啊。
……
顾聿宁给她喂了药,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小丫头昏迷的时候,还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就像绝境中紧紧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无奈,他只能坐在床边,将她抱在怀里。
小丫头真的太瘦太瘦了,在他怀中柔弱似无骨,顾聿宁甚至都不敢抱得太紧,生怕把她给捏死了。
浑浑噩噩中的她...手很不听话,伸向他,似乎想摸摸他的脸。
顾聿宁怎么可能让她摸到,撇开了她的手,有些无语地说:“你安分点吧。”
她似梦呓一般,唤了声:“哥哥...”
“谁是你哥哥。”
“哥哥。”她又轻轻地唤了声:“是你吗?”
被这小女孩细细柔柔的嗓音一声一声地唤着哥哥,绕是顾聿宁铁石心肠,此刻也化成了水。
他这辈子唯一宠爱的弟弟,都没有双声叠字唤过他一声哥哥。
“是你吗?”她又问。
顾聿宁不耐烦地说:“是我,想干嘛。”
小丫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蛋埋进他的胸腹,一顿暴哭:“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呜呜呜,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顾聿宁:………………
*
半个小时后,何明明同学匆匆忙忙闯进女生宿舍,叫醒了奈奈:“林奈奈,你没事吧!”
奈奈醒过来,看到眼前何明明那张憨厚老实的脸,有些诧异:“何明明?”
“是我,你怎么了?怎么在床上睡觉啊?”
“我...”奈奈眼角还残留着泪痕,转头看见了桌上摆放的药盒,瓶盖已经被拧好了。
“我是回来吃药的,吃了药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