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弦看着女子,骤然瞳孔一敛,飞身而起,速度快得惊人,等女子意识过来想逃,却已被他展臂箍在怀中。
“别怕,蔚景,我们不洗了,不洗了…”
女子就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在他的怀里挣扎,他却将她裹得死紧,然后,趁其不意,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快步上了后面自己的那辆马车。
车门关上之前,男人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出发!”
马蹄“哒哒”,车队缓缓走了起来,锦溪一惊,连忙拉身边的男人:“快,二爷,他们都走了。”
男人忽然低头,垂下长睫,未动也未响,锦溪一怔,以为他在看自己的脚,便也循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就在她疑惑地凑过去,准备看他到底在做什么时,男人又忽然抬起头,吓了她一跳。
她后退一步,拍向自己的胸口,男人瞟了她一眼,拾步朝马车走过去。
她怔了怔,连忙追上。
车队又有条不紊地走了起来,只是进山的路又窄又崎岖,所以,走得比先前更慢。
见男人一进马车又闭目靠在后车板上,锦溪只觉得心里面憋屈得慌。
“二爷,我们说说话吧。”
几经犹豫,她主动开口。
男人没有睁眼,也没有理她,但是,她清楚地看到男人皱了皱眉。
分明没有睡着!
于是,她心里气苦更甚。
脑子一热,也顾不上其他,就伸手摇他,也不管他会不会生气。
“二爷,不许睡觉,我有好多话要跟二爷说!”
男人终于睁开了眸子,瞟了她一眼,“别吵!”
末了,又再度阖上,并且身子又往后板靠了靠。
难得厚脸皮开了个头,锦溪怎么肯依?
“不行,二爷如果不理我,我就一直说一直说,一直吵一直吵…”
她的话还未说完,骤然腰身一暖,一股力道带得她身子陡然失去平衡,她惊呼一声,就直直跌在男人怀中。
“别吵,陪我睡会儿!”
随着温热的气息撩在头顶,男人黯哑的声音就响在耳畔。
锦溪心尖一抖,差点就忘了呼吸。
幸福来得太快,她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他抱着她,然后说什么?说,陪他睡会儿?
她撇撇嘴,假正经成这样,不累吗?
还非要她主动,他才表现出来,真是的!
心里面又好气又好笑,当然,更多的自然是甜蜜无边。
看来他是真的累了。
她不在府中,也不知他忙些什么累成这样,眼睛里一直挂着血丝。
好吧,不吵便不吵。
她陪他睡会儿。
伸出手臂环住男人的腰身,她在男人的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阖上眼睛,唇角轻轻扬起。
当车厢里终于寂下,男人睁开眼,将脸更紧地贴在后板上,凝神静听。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
因为灵源山实在太高,且山路难行,所以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天色就暗了下来。
考虑到夜里行路不安全,见一空旷处,锦弦便让众人停了下来,就地扎营。
因为御厨、内侍都有随行,且内务府都安排得非常周全,所以,虽驻外露营,却也并未有任何不便。
晚膳也是送至各个营帐的,因翌日还要赶路,所以,晚膳后,大家也都早早歇下。
锦弦走进营帐的时候,就看见蔚景正趴在营帐的窗前,歪探着个小脑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锦弦微微一怔,眸光深凝了几许。
时值盛夏,此时的她身上只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色寝衣,小脸微微扬起,大大的水眸中映着营帐外的篝火,更像是水洗过一样,格外明亮,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瀑布一般倾泻至腰间,周身被帐内氤氲烛火笼罩,那一刻,他想到‘天人’这样的形容。
站在营帐门口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他才拾步朝她走过去,伸出双臂从后面环抱住她的同时也微微倾身,顺着她扬起的小脸看过去。
原来她在看夜空中闪动的星子。
随着他的胸口贴向她的后背,女子身子一震,猛地回头,柔软的唇瓣就斜斜刷过他的脸。
锦弦呼吸一抖。
那一瞬间的刺激,就像是有烟火擦过,他心神一旖,揽在她腰身上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相反,女子很淡定,特别是在看到来人是他时,眸子里原本惊慌是没有了,却也没有生出第二种表情。
她再次转回头,看向窗外的夜空。
锦弦有些些失落。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一亮,“蔚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看向怀中的女子,而女子自是没有理她,依旧看着外面。
锦弦无奈地摇了摇头,松了她的腰身,大掌直接擒住她的胳膊,拖住她就走。
女子被拉得一踉,这才转头看他,清丽的眸子中染着疑惑。
锦弦讳莫如深地一笑,伸手取了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并帮她系好披风带子,便拉着她朝外面走去。
女子任他牵着,跟着他的步子,也不反抗。
营帐外,叶炫和赵贤看到两人出来,连忙跟上去,却被锦弦抬手制止。
“朕和皇后在这附近走走,你们莫跟来!”
叶炫和赵贤互相看了看,止住脚步。
一路上,都是巡逻的禁卫,看到他们,皆惊惧的行礼,锦弦只顾拉着蔚景,朝营帐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
夏夜山里的空气清冽的很,耳边阵阵虫鸣,远处溪流潺潺,如此响声,反而衬得山林越发清幽。
夜,是那样美好,似乎连鞋子踩到杂草的窸窣声,都让人心情愉悦。
锦弦轻勾着唇角,拉着女子一步一步往林子深处走。
黑暗中,女子的步子似乎慢了一些,锦弦回头,就看到她正堪堪将头转回来。
“在看什么?”他柔声问道,问完,又想起她听不到,便抬起眼梢朝她身后看去。
什么都没有,只有远处帐篷的灯火若隐若现…
女子轻眨了两下眼,长长地睫毛在月光下镀上一层银色,从他的那个角度看过去,真的是如同蝶翼一般,眸中划过一抹惊艳,他禁不住抬手,手指抚上她的睫毛,胸腔中又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这个女人是他的,这副美好的样子也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这时,女子忽然张大樱唇,一脸惊讶的样子,牵着他的手,快步朝着
那条小路尽头走去。
锦弦微怔,被她牵着,踩着她的步子,第一次被她带着走。
一片光亮猛然入眼,就像是此刻头顶的繁星漫天。
只不过,是可以动的星子。
萤火虫。
原来是萤火虫。
漫天的萤火虫,在漆黑的林子里,闪动着莹绿色的光,仿佛整个星空倾泻在这片丛林里。
一点一点的光芒跳跃,移动,仿佛精灵一般。
有光亮掠过身前,女子忽然松开了他的手,抬起手心承接那一抹荧光。
锦弦便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穿进林子里,或是小心翼翼地去碰萤火虫,或是跟着萤火虫漫无方向地移动。
月光下,萤火里,她微微扬着小脸,发丝和披风轻摇,宛如一个初降凡尘的仙子一般,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锦弦立在晦暗的光影中,痴痴地望了她片刻,眸光轻闪,忽然一个闪身,隐没在山林之中。
夜色朦胧,树影婆娑。
一棵粗壮的苍梧树后,男人身姿轻掩。
黑暗中,一双凤眸流光熠熠,看向漫天萤火中的那抹纤弱身影,薄唇紧紧抿起。
将她带出来,又将她丢到这里…
是什么意思?
想试探她吗?
还是想引他上钩?
唇角勾起一抹冷弧,男人袍袖下的双拳紧握。
忽然,他看到,沉浸在与萤火虫嬉戏中的女子似乎猛地回过神来,左右看看,见身边没有人,小脸的脸色瞬间一变,又转了一圈,见依旧没有人,便站在原地,茫然四顾,眸子映着萤火,能清晰地看到里面一点一点堆聚起来的惊慌。
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锦弦去了哪里,她往路的尽头找了找,见没有人,又回到原地。
他看到,她如同一只迷途的羔羊,四处张望着,张了张嘴,好像是要喊叫,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如同小猫一般呜咽,一出口就被夜风吹散。
他知道,她急了,真的急了,胸口急速起伏,提起裙裾,绝望般的四处乱闯,最后“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男人眸光一紧,他清楚地看到,女子抬起的手心上,殷红一片。
呼吸骤沉,终是再也难以抑制。
试探也好,引他上钩也罢,他终是再也忍受不了。
他受够了!
脚尖一点,正欲飞出,胳膊上却是蓦地一紧,他被人扯住。
他一震,回头,熟悉的眉眼掩在幽幽夜色下。
鹜颜瞥了眼林中坐倒在地的女子,又转眸看向他,摇了摇头。
凌澜回头,看到女子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小脸上爬满泪痕,跌跌撞撞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而,显然,那个方向只会离营地越来越远。
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他眸色一痛,一把甩开鹜颜的手。
就在他正欲再次飞出之际,骤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凌澜猛地顿住了步子,隐在树后。
从女子的身后出来,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并出声唤她。
而女子却恍若未闻,也浑然不觉身后的脚步声,一边抽咽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甚至连一丝停滞的动作都没有…
望着那薄颤个不停的娇小肩膀,锦弦唤了几声,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她抓住。
女子身体僵直了一瞬,猛地开始挣扎。
“蔚景,是我!”锦弦将她扳过,面对他。
女子蹙着眉,眼眶红红,眸中水光潋滟。
好一会儿,似是才看清了是他,停了挣扎,忽然又举起小手打他,打了几下
,才猛地扎进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她哭了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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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既然想约我见面,为何又要离开?
锦弦垂眸,看着女子泛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滚烫的泪水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在他的胸口,她痛哭失声。
他从未见她如此哭过,从未。
第一次,她哭得这样无助,又哭得这样伤心。
就因为他故意躲起来,她找不到他吗油?
他只知道,经过他的故意试探,他很明确了,她的确聋了哑了,也失忆了。
不然,她刚才不会那个样子。
其实,这些时日下来,他也看得出她不是假装的,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因为接下来他要实施一个计划,他必须确保她没有记忆,他必须要万无一失郭。
当然,除了试探她真假失忆,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引出另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她曾经在他身下承欢的男人。
是凌澜吗?还是别人?
她身上的欢爱痕迹很明显是九景宫爆炸之后留下的。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凌澜未死,一种另有其人。
依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她绝对不会是前几日还不惜暴露自己去救一个男人,后几日又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承欢的女人。
所以,前者可能性最大。
当然,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有一点是很肯定的,就是这个男人定是隐藏在他的身边,或者百官,或者宫里。
不然,禁卫抓到她的那一夜,她为何会在宫里?
可是刚才,那个男人却并没有出现。
或许是已洞察了他的动机,又或许是没有发现他们在这里,还或许是,已经弃掉了这个食了‘忘忧’的女人。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要他死!
将女子孱弱的身子裹在怀里,大掌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帮着她顺气,一边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终于,女子慢慢平息了下来。
“我们回去吧!”轻轻将她放开,他望进她哭得红红的眼睛,意识到她听不到,他就直接裹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回走。
女子一边走,一边吸着鼻子,许是舍不得那漫天的萤火虫,走着走着,又禁不住回头,看向身后寂寂山林。
当两人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男人转身,身形一颓,靠向背后的苍梧。
整个人都隐在粗壮树干的阴影里,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是,鹜颜清晰地看到了他胸口的起伏。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无益。
他的心情,她理解。
其实,下午在神女湖边接受洗礼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惊恐奔跑,锦弦取消了洗礼,她也以为她食‘忘忧’是假,根本没有失忆,而有此举是故意在帮他们,帮她,怕她遇水暴露。
可是看刚才情形,似乎并非如此。
那个女人应该是真的聋了哑了,也没了记忆。
那么下午的那一幕,其实是那个女人真的畏惧水才有的反应,只不过,恰巧帮到了她而已,是吗?
她知道,面前的那个男人下午的时候,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因为当时,他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