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秦媛便回了话,说沁瑶愿意携友同往,她再高兴不过,请沁瑶莫有顾虑。
到了第二日,冯初月一早来瞿府候着沁瑶。
去靖海侯府的路上,冯初月掩饰不住地高兴,直拉着沁瑶细细打听秦媛的喜好,一路缠磨,好不呱噪,险些没逼得沁瑶忍功告破。
好不容易到了靖海侯府,门口停着好些马车,阶前几位少年郎君,俱都鲜衣怒马,显见得都是来赴宴的。
当中一人,穿着雪青色团领锦袍,头戴黑色璞巾,鬓若刀裁,模样俊俏,一副贵公子模样。
沁瑶下车时,那人不经意转头一看,忽粲然一笑道:“瞿小姐。”
第46章
沁瑶对夏荻在此处出现并不意外,今日靖海侯独女生辰,想必邀了不少侯门勋贵前来赴宴,韦国公府如今炙手可热,断没有不在应邀之列的道理。
此时见夏荻下了马,带着笑意往自己走来,沁瑶决定视而不见,拉着冯初月便往府内走。
谁知刚走一步,冯初月便扯了扯她衣袖,微红着脸道:“阿瑶,这位公子跟你说话呢。”
沁瑶至此终于忍功告破,回头瞪一眼冯初月道:“冯初月,别忘了咱们今日是来赴宴,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再磨磨蹭蹭的不进去,等着让人说咱们不懂规矩么?”
“哟。”夏荻这时已走至沁瑶身前,闻言挑眉笑道:“瞿小姐脾气还是这么大,咱们好歹算是相识,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吗?
沁瑶松开冯初月的手,干脆利落地给夏荻行了个礼,扯扯嘴角道:“招呼打完了。告辞!”
夏荻见沁瑶拔腿便走,忙伸出一臂挡住沁瑶的去路,笑道:“这算哪门子的打招呼,好歹说一两句话再走。”
他身后那几个纨绔公子见此情形,忍不住笑着起哄道:“夏二,别太心急了,当心把这位小娘子给吓着了。”说话间,目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沁瑶,满是促狭轻薄之意。
夏荻却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性子,他招惹沁瑶可以,却容不得旁人造次,回头冷冷扫一眼身后那几人,等他们都识趣地闭了嘴,这才回过头正色对沁瑶道:“上回大隐寺之事,多亏了你出手相救,我本想登门道谢,后来见妹妹说要偕同康平去瞿府探视你,我便没越俎代庖。瞿小姐的伤可好些了?”
沁瑶正搜肠刮肚地想怎么给这恬不知耻的夏荻一点教训才好,听夏荻这么一说,不免微讶,夏芫和康平什么时候来探视过她,怎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转念一想,若夏芫和康平真有心表达谢意,总不至于悄悄摸摸地来,多半是压根没想过来看视她,却偏偏要在旁人面前装样子。
她冷笑,这两位公主郡主自去摆她们的谱,她可没兴趣被她们当靶子,去承一份根本不存在的情,便故意露出惊讶莫名的神情道:“颐淑郡主和康平公主来探视过我?”
夏荻人虽纨绔,脑子却一点也不笨,只这一句,便立即意识到两边的话没对上,略一思忖,忙要替妹妹和康平转圜。
沁瑶却再不想听他废话,拉了仍怔在原地的冯初月,绕过夏荻便往府内走。
冯初月在一旁被晾了许久,早就有心插言,奈何夏荻正眼都不瞧她,没她说话的份。眼下又见沁瑶连话都不让夏荻说完,一味拉着她往里走,心里一惊,暗觉沁瑶好不识趣。
夏荻是什么人?开朝名将韦国公的长房嫡孙,德荣公主的二公子,正经八百的天潢贵胄,自小金莼玉粒中长大。虽然后来跟随父母被贬谪到了蜀中,却半点也没耽误他被人如众星拱月般地捧着长大。
从来只有他扫人面子,没人敢给他脸色看。
如今眼见得沁瑶明显不买他的帐,他不由脸上有些挂不住,虽知道自己有些孟浪,仍忍不住要拦住沁瑶,想再逗弄她两句。
刚要开口,忽余光瞥见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来势极快,眼看便要击中他肩头。他一凛,忙提气往后一纵,躲开那东西的暗算。
就听“啪——”的一响,有什么东西堪堪擦过他的衣角,击中廊檐下的石墩,又顺着台阶咕噜咕噜滚出老远方停下,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小石子。
沁瑶和夏荻一怔,旋即扭头往石头飞来的方向看去,便见道旁一株大树,枝叶微晃,恍惚有人影一掠而过。
余人不知就里,忙问夏荻发生了何事,夏荻阴着脸看着那株大树,吩咐随从道:“人已经往那边跑了,给我追。仔细搜检,莫遗漏了什么。”
沁瑶并不关心是何人暗算夏荻,眼见得夏荻注意力终于得以转移,忙拉了冯初月进了秦府。
常嵘和魏波一径奔到另一处巷子,警惕地左右察看一番,方大摇大摆从墙上下来,重又绕回靖海侯府。
常嵘一壁走一壁想,怪不得世子好端端地派他们去保护小道姑,又嘱咐他们不管为难小道姑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们只管出手,无需有所顾虑。原来世子防的竟然是夏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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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瑶和冯初月一进花厅,秦媛便从主人位上站起,朝两人迎来。
“阿瑶。”她红着脸握住沁瑶的手,“你是今日的主客,大家都在等你呢。”
沁瑶笑着将所带贺礼递给秦媛,道:“贺你生辰之礼,粗陋了些,莫要嫌弃。”
又介绍了冯初月给秦媛认识:“我哥哥同窗的妹妹,刚从原州来长安,今日想着府上必定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便厚着脸皮一并带她来凑凑热闹。”
秦媛上回已在飘香楼见过冯初月,虽对她不经引荐便给父亲请安的做派印象颇深,但她素来宽厚和软,并不因此对冯初月生出成见,便笑着对冯初月点点头,道:“欢迎冯小姐,一会想吃什么玩什么,自管随意,莫要拘谨。”
冯初月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给秦媛请了安,便随着沁瑶走至花厅一侧,在椅上坐了。
沁瑶仔细打量花厅上的宾客,这才发现今日来客多是上回在韦国公府夜宴时见过的书院同窗,王应宁和陈渝淇也赫然在座。
两人见着沁瑶和冯初月,神态各异。
王应宁微微一笑,对沁瑶极有默契地眨眨眼睛,又对冯初月含笑点了点头。
陈渝淇则轻蔑地上下打量一眼冯初月,撇了撇嘴,将头转至一旁,跟身旁的人低声说起话来,从头到尾都没看沁瑶。
沁瑶理她都觉得多余,只对王应宁调皮地露齿一笑,以示招呼。
花厅另一侧的主位上坐着夏芫,她今日着上着粉裳,底下月白色襦裙,头上一溜拇指大的莹莹生辉的珍珠,矜贵却不打眼,静静坐在椅上,端的是娴雅淑美,仪态万千。
沁瑶刚接过下人递来的茶,余光瞥见夏芫似乎在打量她,一转头,正对上夏芫幽深如井的目光。
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夏芫脸上便挂上亲切柔和的笑容,主动起身走到沁瑶身前,恳切地低声道:“阿瑶,上回真是谢谢你,我本想亲自登门致谢,但我这些日子总在家养病,不得出门。过两日我便去府上拜访,到时候务必要好好向你表示谢意。”
沁瑶起身行礼,淡淡笑了笑,道:“那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郡主不必挂怀,身子可好些了?”
寒暄几句,各自坐下。
厅上诸人,除了王应宁和秦媛,余人都有意无意忽略了冯初月。
冯初月倒也不以为意,只好奇地四处打量各人的簪环衣裳,眼里隐含羡意。
秦媛这时起身招待诸位同窗饮茶,又建议趁没开饭之前,玩些射覆猜谜之类的小游戏。
举手投足看着已比往日大方了许多,但应酬功夫到底比不上夏芫王应宁等人,招呼不上几句,便不自觉脸红。
须臾,门口忽有下人报:“侯爷来了。”
众女停止说笑,齐齐往门口看去。
便见秦征一身宝蓝色长襟锦袍,腰束玉带,龙行虎步地进来了。
冯初月脸一红,忍不住偷偷拿眼睛打量秦征,秦征却径直走到秦媛身前,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这才转过身,笑着对众女道:“今日多谢各位今日光临阿媛的生辰筵,阿媛性子腼腆,不善言辞,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多包涵。”
众女纷纷起身,对秦征父女的殷勤款待表示谢意。
秦征露出个欣慰的笑容,又令身旁随从拿出一个黑檀木首饰匣,递给秦媛道:“昨日爹爹公务繁忙,回府时有些晚了,未来得及将这份生辰礼给你。你打开瞧瞧,可还喜欢?”
秦媛笑得双眼弯弯如月牙,欢快地接过匣子,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启开盒盖。
便见里面躺着一串殷红剔透的红珊瑚项链,每一颗珊瑚珠子俱被雕成玉兰花模样,层层花瓣,缓缓舒展,绽放在众人眼前。
很是别致精巧,众女啧啧称奇,冯初月更是害眼馋痨似的,恨不能就此将眼珠子定在那珊瑚珠上。
沁瑶却一眼便认出这珠链正是昨日在润玉斋所见的那串,懵了好一会,才缓缓抬头看向靖海侯。
怎会有这么凑巧的事,靖海侯竟然就是昨天那位润玉斋店家嘴里的“老主顾”?
似乎察觉到沁瑶注视的目光,靖海侯转头对沁瑶点头示意,沁瑶忙挺直身子,露出笑容予以回应。
过了一会,她释然地想,即便靖海侯与舞姬柔卿常去的珠宝铺子是同一家,又能证明什么?那家润玉斋虽名声不及摘星楼那般喧赫,首饰功夫却极好,既然能吸引秦侯爷,自然也能吸引其他长安权贵。
虽这么想,沁瑶到底起了疑心,用过午膳,便借口参观侯府花园,悄悄藏了一张指阴符在掌中,不动声色地四处察看。
可直到将园中每一处景致都逛遍,甚至应秦媛之邀去参观了一圈她的闺房,掌中的指阴符都没有半点反应。
她不免后悔来时没带上师父给她的罗盘。
那日在青云观,师徒三人议定对付邪物之策后,师父便从库房中拿了两块罗盘,分别给了她和师兄一人一块,那罗盘与寻常罗盘不同,不过巴掌大小,制得异常精致小巧,即便藏于身上也不致于引人注目。
师父将罗盘给他们之后,便叮嘱从即日起,师徒三人轮流带着罗盘到平康坊附近巡逻,那邪灵邪气冲天,如无特别的法子,断不能轻易遮掩,若在罗盘范围内出没,罗盘自会有指示。又告诉她和阿寒,这罗盘虽不比无涯镜威力十足,使用起来却远比无涯镜来得方便,不必施法便能感知十丈以内的妖气,最是灵敏不过。
可惜来赴宴时,沁瑶未想起来带上罗盘,这会只能将就着用用指阴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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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靖海侯府延宕到日暮时分,沁瑶一无所获,不得不告辞出府。
到了门口,沁瑶才赫然发现冯初月并未跟她一同出来,左右一问王应宁等人,竟无人知晓冯初月去了何处。
沁瑶一惊,忙欲入内找寻冯初月,冯初月却欧急匆匆地随着下人出来,直说方才在花园中找地方如厕,险些迷了路。
沁瑶整个下午都在暗暗探测府中情形,根本未曾留意冯初月的动向,这会见她脸颊绯红,嘴唇嫣红,眸子亮晶晶的,不由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回去的路上,沁瑶问冯初月:“你方才去哪了?”
冯初月目光微闪,含笑道:“在园子里跟着大家伙赏景来着,后来见你总在一旁发呆,跟你说话你也不理会,我只好自己去逛了。谁知这侯府花园那般大,转着转着便迷路了,”
沁瑶心里突突一跳,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阿月,你初来乍到,不知道长安城许多地方看着繁华富贵,内里却最能藏污纳垢,远非表面看着那般光鲜。平日出门的时候,切忌要多留个心眼,莫要轻信于人。”
冯初月先是一愣,随即笑道:”阿瑶,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比我哥还要老气横秋?”
说着便笑着作势要轻拧沁瑶的脸颊,沁瑶不等她靠近,反手一把扣住冯初月的手腕,认真道:“阿月,你可知道前些日子长安城出了几桩骇人听闻的案子,死者不是被人挖去喉咙,便是被人挖去眼睛,而是俱都是跟你我一般年龄的年轻女子,好不吓人。”
冯初月面色一变,忙不迭用袖子掩住口,惊骇莫名道:“被挖去……喉咙和眼睛?”
沁瑶点头:“是不是很丧心病狂?我听人说,那幕后的凶手极有可能是一个有权有势之人,专以虐杀年轻女子为乐,那些女子也不知生前受了对方什么蛊惑,竟至于心甘情愿地搭上性命。”
冯初月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默然片刻,忽又强笑道:“怎会有人心甘情愿送命?这等事多半都是以讹传讹,做不得准的。不过,你说的不无道理,既然近些时日长安城不太平,咱们还是少出门为妙,也免得被那等凶恶之人所伤。”
沁瑶听了这话,并不就此松口,仍看着冯初月道:“阿月,我觉得在案子凶手没落网之前,咱们夜间不要出门,更不要轻信于人,若有什么拿不准的,问冯大哥拿主意,他同意了,你才能去做。”
冯初月越发莫名其妙了:“说得好像真有人要害我似的,不过你放心,我最惜命了,你说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出去。”
沁瑶心稍微定了定。
马车到了瞿府,鲁大刚要停车,沁瑶却吩咐他继续赶车,要亲自送冯初月回府。
到了冯宅,沁瑶还想再跟冯伯玉嘱咐两句,谁知进内才知,冯伯玉因衙门事忙,尚未下衙回府。沁瑶想了想,到书房提笔写了封信,走势千叮咛万嘱咐,让冯初月务必将新转交冯伯玉,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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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子师徒三人已在长安街道上寻查了好几夜。
连续几晚,平康坊都风平浪静。
靖海侯府也没像沁瑶所料的那样出现异动,每到亥时,靖海侯府便会阖府熄灯入眠,比一切勋贵人家都来得更规矩。
沁瑶渐渐疑心自己怀疑错了对象,也许靖海侯当日真的只是凑巧去润玉斋买了一串首饰,并不是照她所想的那样,跟那几名女子的死有什么关系。
师徒三人也没有像当初拟定的那样一人一晚轮流巡夜。清虚子毕竟年事已高,值了一整宿之后,脸色就不大好看。沁瑶看着心疼,强逼着清虚子回青云观歇息,告诉师父,往后他的那一份,由她和阿寒来分担。
而阿寒因对前些日子骚扰沁瑶的那个女鬼耿耿于怀,怕她又来暗算沁瑶,哪怕当夜轮到他休息,他也会陪着沁瑶巡夜。
终归不是铁打的身子,这样整夜整夜在街上巡视,阿寒渐渐便有些体力不支了。到了今夜,沁瑶见阿寒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好说歹说劝他留在瞿府歇息。走时跟他约好,若有不妥,她自会放烟火示警。
就这样怀中揣中烟火棒和罗盘,脖子上挂着噬魂铃,沁瑶从瞿府出发了,一路出了瞿府所在的含春巷,便直奔平康坊。
夜色深漫,行人无几,分外寂寥。
尽管沁瑶极力挑选阴暗不显眼的地方行走,仍不小心被夜间巡视的武侯给发现了行迹,那领头的武侯喝令她止步,问她一个小道士为何深夜在街上闲逛。
沁瑶不得不将蔺效给她的那块腰牌拿出,只说自己帮某位贵人除祟,事关贵人私隐,不便详述。
领头的那名武侯见了腰牌,二话不说便乖乖放行,之后又在街上见着沁瑶几回,均当没看见,任由沁瑶行事。
沁瑶不得不感叹这“蔺”姓腰牌当真好使,省去她多少麻烦。
沿着平康坊巡视了一圈,罗盘未有动静,偶尔几个飘荡的孤魂野鬼,并不足以对行人构成威胁,沁瑶也就没费那个力气加以理会。
到了靖海侯府所在的那条双燕巷,沁瑶轻轻一跃,沿着路边房屋的屋檐疾行起来,计划用最快速度巡视完侯府四周,好重回平康坊。
走至一半时,身后屋瓦忽然发出一声轻响,眼下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这声响动听在耳里极是刺耳。
沁瑶一凛,迅速回身看去,却见月光昭昭,落眼处一片霜白,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沁瑶狐疑地踮脚四处张望一圈,略一犹豫,仍像方才那般,转过身,继续沿着屋檐疾行。
常嵘跟魏波猫在街道拐角处,连大气都不敢出,世子说小道姑机敏,这话可果真一点不差,稍一不留神就会被她发现。
也不知她这些日子为何每隔一夜便要出来大街上巡视,看着不像捉妖,反倒像在找什么人,整夜整夜不知疲倦地沿着平康坊找来找去,弄得他们也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倒还好说,几班人轮流值替,总归能有法子休息,但小道姑却巡夜得这般频繁,也不知道身子能不能熬得住。
可惜世子这些日子不但要查大隐寺之事,还得为了夏狩一事日夜操练羽林军,每回他们去宫中找世子,十回里有九回见不到他的面,根本无从汇报小道姑的近况。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魏波忍不住坐靠在墙角长吁短叹。
常嵘也在一旁坐下,摇头苦笑,他头一回觉得若小道姑能早早嫁给世子,不失为一件好事一桩。也省得他们既要担心世子的安危,又要保护小道姑,来回奔波,苦不堪言。
而且据他这些日子的观察,小道姑品行实在没得挑,行事爽利,半点不矫情,除了门第不高,倒还真没啥配不上世子的。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世子打算怎么娶小道姑。
正想着,身旁魏波忽然一扯他的衣袖,压低嗓门道:“瞿小姐人呢?怎么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常嵘一惊,忙直起身子往屋檐上一看,果然已经看不到沁瑶的身影了。
他忙跟魏波提气沿着屋檐远远追出一路,却只见周遭一片死寂,郎朗月光下空无一人,小道姑就这样凭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第47章
双燕巷是长安城一条出了名的古旧大街,自前朝建成后,距今已有百年历史。整条街不过两座宅子,一座是靖海侯府,占了约莫三分之二的地界,另一座便是一个废弃已久的老宅。
据闻那老宅曾是前朝某位将军的宅邸,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封禁了,这么多年过去,无人理会,连离它仅有一墙之隔的靖海侯府都没有将它纳入麾下的打算,就这么任它荒芜着。
沁瑶每回路过这座废旧老宅时,心里都会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她身上的罗盘没有指示,打开天眼也看不出任何异像,便只好当作自己太过草木皆兵,未再往深处想。
眼下她好不容易躲过靖海侯府的层层设防,刚跳上这座老宅的墙垛,便见双燕巷的尽头远远走来一个纤细的身影。
沁瑶一滞,飞快地四下一望,正好墙旁立着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她便忙蹲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树影下。
来人显见得是个女子,步伐细碎,身量苗条,披一件灰扑扑的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沁瑶透过树枝张望了半晌,忽然觉得女子的步态有些眼熟。
那女子一路走到废旧的老宅大门前,左右张望一番,忽然摘下斗篷帽子,便要推门而入。
今夜皓月当空,一切本该隐没于黑暗中的事物都被这如洗的月光照得纤毫毕现,这女子的面容暴露在月光下,沁瑶身子陡然一晃,险些没从墙垛上跌下去:竟是冯初月!
几乎是同时,沁瑶胸前的罗盘指针忽然咔嚓一声,缓缓转动起来。
冯初月似乎有些惴惴不安,虽吱呀一声推开了大门,却仍立在门前,犹豫着不敢进去,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刚要提裙迈步,身后忽悄无声息伸过来一只胳膊,趁她发出骇人的尖叫声之前,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冯初月险些没吓得魂飞天外,白着脸正要奋力挣扎,那人却压低嗓音在她耳旁道:“别喊,是我!”
冯初月听着这声音耳熟,动作一滞,炸着胆子战战巍巍往后一看,猛的怔住:“阿瑶?”由于嘴仍被沁瑶捂住,这两个字发得浑沌又含糊。
沁瑶见冯初月认出她来了,便冷冷地将手从冯初月嘴上拿下来。
冯初月惊讶莫名地看着沁瑶道:“你怎么会在这?”
沁瑶瞥她一眼,并不答话,从怀中掏出罗盘一看,见指针已然有愈动愈快的趋势,面色微微一变,惊疑不定地抬头往巷尾深处看去。
冯初月不知就里,还要开口说话,沁瑶却仿佛如临大敌,一把拽着冯初月,飞快地闪进眼前那座废弃老宅。
进了大门,门内却是一个荒草丛生的花园,一应宅邸布置皆无。
两人皆是一怔,万没想到这宅子竟荒芜至斯。
沁瑶迅速回身掩上门,顾不得细细察看周遭景象,拉着冯初月便快步地往宅子深处走。
冯初月本就做贼心虚,见此情景,心中愈发疑惑,小声问沁瑶:“咱们这是要去哪?”
沁瑶没理会她。
冯初月脸上登时浮现一层羞窘之色,跟在沁瑶身后亦步亦趋,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两人走了许久,绕来绕去,却始终没找到通往内宅的入口,一径在园子里打转。
沁瑶暗暗发急,抬头看一眼四周院墙,正思忖着要不要索性越墙而走,身后的大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冯初月心通通一跳,就要往后看,沁瑶却神色一凛,不等她转身,重又捂住她的嘴,两人飞快地藏到了身侧的一株古树之后。
这树树干粗壮,能环抱两人有余,沁瑶和冯初月藏于其后,外面的人若不仔细查看,很难发现她二人的行迹。
冯初月人虽到了树后,眼睛却仍不住地从树后往门口瞟。待看清来人后,脸色先是一红,随后犹犹豫豫地看一眼沁瑶,到底没敢从树后走出来。
沁瑶见她仍不知死活,肚子里的火蹭蹭直冒,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二话不说点了她的哑穴。等冯初月彻底老实了下来,这才敛声屏息看向刚进宅子的那个人。
恰好那人从台阶上拾阶而下,缓缓走到了院中。
尽管早已有所准备,沁瑶看清来人时,脑中仍不免空了一瞬。就见那人剑眉星眸,身姿如松柏般修长笔直,立于银白月光下,直如谪仙般俊美迫人。
秦侯爷。
沁瑶面色一沉,竟真的是他。冯初月则满脸惊疑地望着沁瑶,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地竟不能张口说话了,急得抓耳挠腮,扯了沁瑶的袖子瞪圆双眼,做无声的抗议。
沁瑶怀中的罗盘指针此时已转动得几乎要破裳而出,见冯初月这般作态,沁瑶冷冷地垂下眸子,将食指放入口中咬破,又在冯初月诧异的目光中将指血抹于她额上,嘴中无声念咒,帮她启开天眼。
冯初月很是莫名,见沁瑶示意她往外看,只得压住满腔疑惑,将视线重新投向院中的秦侯爷。
这一看,却骇得她寒毛直竖,亏得被沁瑶点了哑穴,这才没失声尖叫出来。
就见秦侯爷身后趴着一个女子,那女子长发半掩着面,形容苍白,下巴尖细,眸光里半点人气都无,但脸型轮廓显见得十分秀丽。
秦侯爷任由那女鬼伸出一双枯枝般的细瘦胳膊环住他的肩膀,两人头挨着头,脸颊贴着脸颊,看上去竟如互有爱意的眷侣,再亲昵不过。
冯初月背上冷汗层层叠叠,转眼便湿透了衣裳。
她直到这时才领悟沁瑶方才一系列举动的深意,恐惧地吞了口唾沫,六神无主地看向沁瑶,无声道:“怎么办?”
沁瑶一眼便已认出秦征身上那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夜闯瞿府的那个女鬼,知道她灵力远远大于寻常凶煞,需得打起精神应对,但她今夜出来时早已做足了准备,只要不再像上回那般轻敌,总归不至于吃亏。
难对付的是秦侯爷……
她早前便听母亲说过,秦征武艺过人,年轻时征战沙场常能一人剿杀敌匪三百,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没有把握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
更何况此刻身边还拖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冯初月。
她脑中飞转,暗思脱身之策。
冯初月见沁瑶兀自低着头思量,全不像拿得出对策的模样,恐惧中不免又添一丝惊惶,惴惴不安地怔了片刻,重新偷眼看向秦征。
她对秦征此时哪里还有半点绮念,满脑子全是懊恼,暗悔自己轻信于人,险些丢了性命,忽见秦征缓缓绕着庭院找寻了一圈,似有离去之意,面上一喜,忙悄悄拉拉沁瑶衣袖。
沁瑶抬头一看,便见秦征微微侧头对他肩上女鬼说了句什么,略站了片刻,转身便往门外去了。
沁瑶和冯初月又在树后猫了半晌,见宅子门口一片死寂,秦征显然没有去而复返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