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吩咐常嵘等人道:“你们速去抬几辆肩舆过来,将几位受了伤的小姐速速送回府中,莫延误了诊治。”
常嵘等人领命,自去安排。
过不一会,几人先抬来一辆肩舆,放于昏迷不醒的夏芫身旁。
德荣忙领着身旁丫鬟七手八脚要将夏芫抬上肩舆,奈何不是落了胳膊便是滑了腿,怎么都无法抬起夏芫,德荣急得面色发白,转头看向蔺效哭道:“惟谨,快来帮忙。”
蔺效本正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沁瑶这般的动静,见此情景,暗暗皱眉,令常嵘等人再找几个仆仆妇来抬夏芫。
但德荣见蔺效迟迟不肯近夏芫的身,哭得愈发撕心裂肺,跺脚道:“惟谨!”
所幸常嵘很快便找来了几个粗使婆子,这几个婆子力气极大,轻轻巧巧便将夏芫如同小鸡一般从地上抬起,干脆利落地放于肩舆之上。
婆子们抬起肩舆时,沁瑶一眼瞥见夏芫衣袖之下的手似乎握了握拳。沁瑶以为自己眼花,再定睛一看,就见夏芫握拳的手重又松开,仍旧恢复了虚弱无力的模样。
第40章
德荣见女儿总算被抬上了肩舆,面色稍缓,刚要催促婆子们从速将夏芫抬出大隐寺,林外忽急步走来几个面白无须的宫人,德荣抬头一看,立即认出领头那个正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米公公。
米公公神色很是惶急,进林后先四处找寻康平的身影,后见康平好端端地站在德荣等人身旁,不像受了伤的样子,这才大松了口气。
“世子。”米公公给德荣等人请完安,径直对蔺效道:“皇上方才听闻寺中之事,惊怒交加,急命张副将点了两百名北衙禁军赶来给几位公主护驾,现一众将领已在寺门外候着了。皇上还命咱家给世子带了口谕,说请世子务必亲自护送几位公主回府。”
蔺效垂下眸子,点头应是。
德荣听了这话,忙在一旁急声催促道:“惟谨,阿芫看着实在不好,莫再耽搁了。”
康平也嚷:“十一哥!”
蔺效未再犹豫,对常嵘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随后便走至德荣身旁,令那几名仆妇抬好肩舆,自送德荣等人回府。
常嵘会意,看沁瑶一眼,跟魏波等人留在原地,未跟随蔺效一同出去。
过不一会,长安府一众官兵赶至,捆了寺中一干人等,又将诺大一个大隐寺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
缘觉方丈虽有皇上赏赐的“圣僧”佛珠护体,但因今日之事牵涉到了几位皇室公主和郡主,遂也连同寺中其他和尚一道被官兵押至长安府收监。
王尚书府、宁远侯府、尚书令府、靳国公府也都陆陆续续来人了,来人大多数是诸女的父兄,见了眼前的情形,无不心惊肉跳,或斥骂背后之人太过歹毒,或揽了自家闺女唏嘘感叹,或迁怒寺中和尚,更有扬言说要将大隐寺就此一把火烧了的。
王应宁等人虽然大多都饱读诗书,但像今日这等近距离的刀光剑影,真真切切是头一回领受,此时见了父兄,只觉得万般委屈都齐齐涌上心头,不免又狠狠地哭了一回,一时间桃花林里满是呜咽抽泣之声。
等到一众人等察看完匪徒尸首,质问完缘觉方丈,领了各自的女儿离开桃花林,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转眼间林中便只剩沁瑶和常嵘等人,并一个心有余悸的采蘋。
沁瑶吃力地抚着肩膀起了身,顾不得整理弄脏的褥裙,唤采蘋道:“莫哭了,咱们也走罢。”
采蘋如梦初醒,慌忙起身搀了沁瑶,带着哭意道:“小姐,你受伤了,可还能行走?要不要我唤鲁大过来帮忙?”
沁瑶今日出门,不过带了采蘋并一个赶车的鲁大,既没有呼前拥后的一干仆从,也腾不出多余的人手前去知会父兄,听到采蘋这么说,只苦笑摇头道:“伤在肩膀,又未伤在腿上,如何走不得路?莫矫情了,咱们先回去再说。”
主仆二人慢慢往林外走,身后常嵘突然出声唤道:“瞿小姐请留步。”
沁瑶讶然回头,常嵘大步走近道:“我几位同伴已去准备肩舆了,瞿小姐虽然伤在肩膀,行走时难免颠簸,若牵动到筋骨就不好了,还是让我等送你出寺吧。”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倒算得客气。
他话未说完,魏波等人就不知从哪抬了一架肩舆过来,悄无声息地放在沁瑶跟前,请她落座。
采蘋目瞪口呆,沁瑶却早已跟常嵘等人打过多次交道,知道他们素来历练有方,无论应变能力,还是办事效率,都远远胜过常人,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出这等安排一点也不奇怪。
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肩膀实在疼得厉害,一味的拿腔作势对自己显然没有好处,略沉吟了一会,便对常嵘等人道了声谢,扶着采蘋的手上了肩舆。
魏波等人稳稳当当抬起肩舆便往外走。沁瑶坐在肩舆上,只觉得犹如行走在平地,一丝颠簸都感觉不到,不免对魏波等人深不可测的内功又添几分敬畏。
到了寺门口,常嵘令鲁大下车,欲亲自执了绳为沁瑶赶路,沁瑶忙出声制止道:“常护卫,我的伤没有那么严重,不必这么麻烦,我们自行回府便是。”
常嵘道:“我们只是依照世子的吩咐行事,瞿小姐莫要推辞。”
“真的不必了。”沁瑶再三婉拒,若父母骤然见到赶车的人换成了一个面生的年轻后生,不起疑心才怪。
常嵘见沁瑶异常坚定,只得作罢,待瞿府马车往前走出去老远了,才悄悄地同魏波等人跟在其后,一路随行。
回到家里,瞿陈氏还未得到消息,因天气难得地和暖,正跟家中仆妇在花厅前面的小花园里边说话边做绣活。
见沁瑶白着脸地扶着采蘋进来,瞿陈氏面色一变,急忙上前迎道:“怎么了这是?伤到哪了?”
自从女儿跟随清虚子学本事,已经很多年没受过这样的外伤了。
“小姐受伤了。”采蘋哭丧着脸,将今日大隐寺之事大致说了。
瞿陈氏目瞪口呆:“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这等事?这些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强压着惊怒,一叠声地唤人去请大夫,又忙命人给瞿恩泽和瞿子誉送信。
回了卧房,沁瑶任母亲带着人忙前忙后,微微侧着头细想今日之事,可惜想了一会,肩上的疼痛便扰乱了她的思绪,只得撒娇似的对瞿陈氏直嚷道:“阿娘,大夫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瞿陈氏身边的耶律大娘领了位身着官服的小老头进来,却是一位须发皆白的太医。
沁瑶和瞿陈氏面面相觑,瞿家的等级可够不上请宫里的御医,而且照这位太医的品服来看,多半还是太医院的案首。
“这是怎么回事?”瞿陈氏一脸疑惑。
“这位是太医院的余太医。”耶律大娘与有荣焉道,“说是特奉了德荣公主的命令,来给咱们小姐诊治的。”
余太医?瞿陈氏一怔,极力在脑中思索,过了一会眼睛一亮,莫不是那位善治骨伤,曾给先皇续骨成功的余若水?
“哎呀呀。”瞿陈氏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忙起身对余若水行了个大礼,谦恭地笑道:“难为公主殿下挂心,久仰余太医大名,快快请进。”对耶律大娘使了个眼色,令她速速去准备酬金。
考虑到余若水年逾古稀,女儿倒也不必如何避嫌,只拿一方丝帕覆在沁瑶脸上,便要她露出伤口给余大夫看。
余若水直说不必,隔着衣裳捏了捏沁瑶的伤口,令沁瑶试探着做了几个动作,便道:“幸得小姐平日筋骨结实,骨头并未折损,只伤了些皮肉,并受了点内伤,无妨,将养些日子便可恢复如初。”
余若水医术精妙,既他这么说,沁瑶想必没有大碍,瞿陈氏放了心,忙堆着笑对余若水连连致谢。
余若水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瓷罐,对瞿陈氏道:“将此药日日涂抹于伤处,不可中断,不出半月,伤处便可大好。”
瞿陈氏慎重地捧过瓷罐,又忙令耶律大娘奉上酬金,笑道:“些微薄礼,不承敬意。”
余若水直摆手:“我也是受人之托,若不是世——”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若不是公主殿下殷勤嘱咐,我也不能及时赶到府上来,小姐的伤虽不算重,却最怕拖延,你们速速将药给小姐用上,莫再耽搁了。”说完对瞿陈氏一拱手:“告辞。”
瞿陈氏挽留不住,只得令人将余若水好生出府,自己则回到床旁给沁瑶上药。
沁瑶目光澄净地拿起那个釉面华美的白瓷罐细打量,良久,微微叹息一声,置于一旁,闭上眼不再去看。
韦国公府里忙得人仰马翻的。
宫里的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夏芫却一直昏睡不醒。
夏弘胜和德荣公主心急如焚,连皇上和怡妃都听到了消息,不时派人过问,吴王更是亲自从宫中赶来探视。
康平跳上窜下,拽了一个太医的领子便嚷:“你们一群人轮番看了这么久,怎么阿芫还不醒?你们全是饭桶,饭桶!”
吴王心烦意乱地低喝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尽顾着添乱?一边去!”
康平头一回被哥哥这般疾言厉色地斥责,不由怔在原地,过了一会,撇撇嘴,走到正望着窗外出神的蔺效身旁,晃着他的胳膊道:“十一哥,七哥他凶我。”
蔺效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向了何处,对康平的话恍若未觉。
康平甚觉无趣,支着下巴望向窗外道:“阿芫到底怎么了嘛,这么多太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呀!十一哥,你说阿芫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内伤?”
这话似乎触动了蔺效,他收回目光,不答反问道:“眼下什么时辰了?”
康平直愣愣道:“都快未时了。十一哥,今日出了这么多事,我午膳都未好好吃,都快饿死了。”
蔺效心不在焉,敷衍道:“要下人再给你弄点吃的。”目光仍望向窗外。
这时有仆从汇报道:“世子,您身边的护卫在外求见。”
蔺效眼睛一亮,转身便往外走,到了廊下,果见常嵘等人正候着。
常嵘一见蔺效,便上前低声汇报起来。
听完常嵘的话,蔺效微松口气,吩咐道:“一切依照从前,好好盯着,莫再出差错。”
常嵘领命而去。
蔺效回到房内时,脸色比方才和缓了许多,康平不免疑窦丛生,揽了蔺效便要问个究竟,内室忽传来德荣公主的质问声:“余若水呢?怎么他身为案首,今日却连人影都不见?”
里面隐约有人陪着笑回道:“余案首最近正告假,方才下官已着人去请了,不巧余案首恰好出门给人诊视,现已再派人去请了。”
“一个太医院的太医,本该随时候命,他倒好,竟敢私自给旁人诊视,谁给他的胆子?”德荣又急又气,令人立时将余若水找来,一刻不许耽误。
吴王面色也不好看,沉声吩咐仆从道:“去查查余若水给谁诊病去了。”
蔺效拦住那名仆从,道:“不必了,余若水给我的一位朋友诊治去了,这会应该快过来了。”
吴王一愣。
里面德荣听到蔺效的话,一腔怒意顿时化为无奈,扬声唤了蔺效进去,拉着他叹气道:“究竟什么朋友让你这般上心?阿芫眼看着不好,你快令余若水莫再耽搁了,让他速速过来给阿芫诊治。”
蔺效宽慰道:“余太医已在赶来的路上,多半这会已快到了。”说着往床上一望,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夏芫的脸色似乎比方才又难看了几分。
夏荻自告奋勇道:“余若水家住何处?我亲自去请他!”
这时有下人欣喜地在外通报道:“余太医来了!”
众人神情一松。
余太医不紧不慢迈着小步子进到内室,先是环顾屋内一圈,又给驸马和德荣等人行了礼,这才上前给夏芫诊脉。
良久,余若水翻开夏芫眼皮看了看,沉吟一会,起身道:“郡主是受了惊吓,心气涣散,神不守舍,这才久睡不醒的。惊者平之,臣这便给郡主开药,先服一剂试试。”
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夏芫,起身到外室开方子。
一碗浓浓的药汁下去,夏芫终于悠悠醒转,见德荣等人忧心如焚地围在床旁,有气无力道:“阿爷,阿娘。”
德荣喜极而泣,搂了夏芫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又急唤了余若水进来诊视。
余若水看过之后,只说让夏芫静养几日,不要再受惊吓,便可无虞了。
康平见夏芫见好了,高兴之余,不免又恢复人来疯的本质,跟夏荻等人说着说着,便比划起今日大隐寺惊险的一幕来。
“哗啦啦一下子来了好多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刀,我上前就跟他们比划,一下就放倒了一个!可惜他们人太多,我的雪奴红奴又不在身边,到后面,我实在应付不了了,要不然怎么会让他们把阿芫掳走?”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将沁瑶那一节彻底抹去不提。
蔺效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便出言纠正,只得任由她天南地北地胡诌。
“除了阿芫,这些匪徒可掳了其他小娘子?”吴王未亲临现场,又没来得及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时见康平如此说,难免有些好奇。
“不曾。”德荣尤有后怕地说道,“他们的目标自始自终只有阿芫一人,记得当时靖海侯家的小娘子还曾跌倒在地,他们却偏偏舍近求远,一径掳了阿芫欲要翻墙而去。谢天谢地,惟谨身边的护卫及时赶到了,这才没让他们得逞。”
说到这里,德荣猛然想起什么道:“那位太史令家的瞿小姐不知怎么样了?多亏她拖延了匪徒,否则阿芫还不知会落到什么境地呢。”
“瞿小姐?”夏荻错愕道,“瞿小姐今日也去了吗?”
蔺效听在耳里,目光如电地看向夏荻。
康平不屑地撇撇嘴,刚要说话,床上的夏芫却捂着帕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母亲,我还是觉得有些气闷。”好不容易平复了喘息,夏芫恹恹地拉着德荣的袖子道。
余人见状,哪还记得什么瞿小姐的事,忙又一叠声令人去请余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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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效今晚不当值,从韦国公府出来,便径直回了澜王府。
思如斋里温姑早备妥了一切,一见蔺效回来,便殷切地问:“郡主没什么大碍吧?”
崔氏今日回府时弄出好大一番动静,李嬷嬷等人又是请御医,又是抓方子,弄得澜王府鸡飞狗跳的,温姑想不知道都难。
蔺效接了温姑手中的茶,言简意赅道:“现已醒来了。”
温姑欣慰地点点头,世子因为担忧郡主,在韦国公府逗留到这么晚才回来,可见心里有多看重郡主了。想来多半是常嵘这孩子想岔了,什么瞿小姐曲小姐的,哪能跟仙女似的郡主相提并论呢?
她想着不经意往帘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听风和扫雪还在厢房等候吩咐呢,上回跟她们一提给世子做通房的事,她们便羞答答地应了,别提有多愿意了。这些日子以来,也耳听面命地教了她们不少东西了,今晚难得世子回府歇息,一会便让她们过来伺候世子。
蔺效脑中想着如何抽丝剥茧查明大隐寺的事,哪能注意到温姑的小算盘?喝完茶,便进净房洗漱。
等他心事重重地从净房出来,一抬头,却不妨发现床前怯怯地立着两名仕女。
二女如出一辙地只着一件齐胸褥裙,袒!露着大片白花花的肩膀和胸!脯,面色绯红,目光羞怯却又隐含旖旎。
“听风扫雪?”蔺效先是震惊,旋即迅速地冷静下来,压着怒意问:“谁让你们进来的?”
二人齐齐上前给蔺效行了各礼,柔声道:“奴婢们奉温嬷嬷之命伺候世子。”
蔺效语结,他早该想到,若不是经过温姑的首肯,这两个丫鬟怎敢不请自来?唉,他这个乳娘什么都好,就是跟常嵘一样,总喜欢自作主张。
他这样想着,冷声对听风和扫雪道:“我不用你们伺候,下去!让温嬷嬷进来,我有话要问她。”
听风和扫雪错愕地互看一眼,脸上烧得就快着火了似的,世子竟然不让她们服侍?难道是看不上她们的姿色?
蔺效见二女磨磨蹭蹭不动,面色一沉,扬声道:“听不到我说话?”
二女吓得一激灵,忙慌慌张张行了个礼,退下了。
过不一会,温姑一脸错愕地进来了,温声道:“是不是听风扫雪伺候得不好?世子莫生气,乳娘这便好好训训她们。”
蔺效皱眉道:“乳娘,今日之事只此一回,往后再不许像今日这样擅作主张。”
温故难得见蔺效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冷峻的表情,倒也不惧,只思索着说道:“世子可是瞧不上听风和扫雪的模样?”按说两人模样也算百里挑一的了,尤其是扫雪,肤色又白又润,仿佛能掐得出水来似的,身姿更是难得的丰盈玲珑,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喜欢呢?
蔺效见温姑尤未明白他的意思,语气加重道:“乳娘,您听好了,我不喜欢这样的事,尤其不喜欢身边的人自以为是,随意干涉我的喜好,哪怕是您也不行,懂了吗?”
温姑注意力却只放在蔺效前一句话上,不喜欢这样的事?她迷茫了,世子自三岁起,便由先皇钦点了几位高人教习武艺,一路顺风顺水长大,连个伤风咳嗽都少见,身子骨是显见的结实,难道竟有什么隐疾不成?
蔺效见温姑露出绝望的表情,知道她想岔了,陡然觉得一阵憋闷,烦躁道:“总之,您往后要是再敢胡乱安排人,来一个我发卖一个。”
温姑听着这话,慢慢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她挨着床沿坐下,笑着看着蔺效道:“世子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这会心里有了人,便看不上其他庸脂俗粉了。也好,日后郡主进了门,你们小两口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过日子,再好没有了。”
蔺效蹙眉:“郡主?什么郡主?”
温姑脸色一变:“颐淑郡主啊!王爷和德荣公主不都有这个意思吗?”
蔺效霍地起身道:“您别胡说了!根本没有的事!”
温姑见蔺效面色里有震惊,有不耐,独独没有喜色,骤然明白过来,缓声道:“郎君难道还惦记着那位瞿家的小娘子?”
蔺效一怔,脸直红到脖子根,暗骂常嵘一句,默了一会,坦然道:“是,您说的没错,除了瞿小姐,我谁都瞧不上。乳娘,我累得很了,话既已经说明白了,请回房吧,我要睡了。”
说完,径自脱了鞋,直挺挺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不再理温姑。
温姑好一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这个情形,世子还真就打算娶那个瞿小姐了,可……郡主那边到时候可怎么交代?还有皇上和王爷那,就瞿小姐这么个家世,皇上和王爷怎么也不会点头的。
她忧心忡忡地出了会神,见蔺效渐渐发出匀净的呼吸,显然已睡熟了,拿他无法,只好展开锦被替他盖上,轻手轻脚地离开。
温姑一走,蔺效便睁开眼睛看着帐顶。
羊角灯柔和的光线映射在帘幔上,眼前渐渐出现一个穿着褥裙的身影,娇柔明媚的脸庞,澄澈的眸子,白皙秀气的脖颈,再往下,便是她青涩动人的曲线……
蔺效想着想着,呼吸渐渐变得有些不稳,身子也燥热起来,他忙翻了个身,强行闭上眼,将心里那个如野兽般蠢蠢欲动的念头驱散出去。
第41章
余若水的药膏十分灵验,刚抹上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沁瑶肩上那种火辣辣的疼痛便缓解了许多。
瞿陈氏大喜,直说余若水是当世名医,忙又令人将他留下的房子熬了药出来,给沁瑶喝了。
连喝了两副药下去,沁瑶身子顿时熨贴不少,只觉困倦,搂着被子昏昏欲睡。
瞿陈氏见状,忙领着耶律大娘等人轻手轻脚出了房间,让沁瑶好生休养。
谁知睡到半夜,沁瑶便被冻醒了,她瑟缩地将身子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想,都快入夏了,怎么天还这么凉。
寒意愈来愈浓,平日里觉得厚重的衾被此时薄得仿佛一层纸,沁瑶冻得牙齿直打战,再也睡不着了,拥了被子起身,想唤采蘋再替她拿床被子来。
刚掀开帘子,不提防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擦着她的脸飞掠而过,直往门外纵去。
沁瑶寒毛一炸,迅疾地往后一仰,躲过那东西的触碰,又猛地一跃而起,喝道:“什么人!”
不曾想动作太大,扯动了肩上的伤处,沁瑶疼得脸色一白,但那黑影眼看着要逃,也顾不上疼了,拔腿就往外追去。
那影子移动速度飞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飞到了门前,隐没于黑暗中。
等到沁瑶扶着肩膀一路追到院子里,只见满地银霜般的月光,哪里还有方才那个魅影。
沁瑶喘着气立于廊下,心中惊疑不定,方才掀开帘子时,虽然屋内黑暗,那东西又逃得极快,但她还是不经意跟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对了个正着,那眼睛阴冷怨愤,犹如地狱之光,没有半点人气,绝不会是人的眼睛。
但她自从有噬魂铃护身,还从来没有鬼物敢在她身旁一丈之内逗留,可见方才那鬼物道行匪浅,绝非寻常的魑魅魍魉。
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采蘋采幽几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边披衣裳边围上来,“怎么了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采蘋几个都年轻胆小,何苦让她们跟着担惊受怕,沁瑶摇头道:“无事,做了个噩梦。”
转身就往屋内走,方才的事非同寻常,明日无论如何都得请师傅来家里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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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昨晚这么一折腾,沁瑶第二日便发起了热,旧伤未愈,又添新病,这回连床都下不了了。
这可是沁瑶这些年来头一回生病,瞿氏夫妇心急如焚,急请了府里相熟的大夫给沁瑶诊脉,瞿子誉也去翰林院告了假,以便在家陪伴沁瑶。
一家人正乱着,忽有下人报靖海侯来了。
瞿氏父子面面相觑,他们瞿府跟这等勋贵人家向来少有往来,靖海侯秦征又是出了名的不喜结交,究竟出了何事,竟惊动得这位冷面侯爷亲自到访。
沁瑶却猜到多半是为了她昨日在大隐寺出手救了秦媛,靖海侯替女儿致谢来了,瞿氏父子到了前厅,果见秦征正吩咐随从将礼物搬进来,礼物中多是绫罗绸缎,参茸燕窝等滋补之物。
瞿恩泽压着满心的疑惑,带着瞿子誉笑着上前见礼:“下官失礼了,不知侯爷会突然造访,未曾倒履相迎,还请侯爷莫要怪罪。”
秦征由着瞿子誉引着自己就座,示意有话要私底下跟瞿氏父子说,等瞿家下人退下,这才笑道:“今日到府,特为了向令嫒致谢。昨日在大隐寺,若不是令嫒及时出手,小女少不得要被那贼子所伤。昨日回家后,小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我说了,我这才知道令嫒这般侠肝义胆。”
原来是这么回事。瞿恩泽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身为人父的自豪感,捋须笑道:“过誉了,过誉了。”
“昨日听小女说起后,我便着人去请善治外伤的大夫给令嫒诊视,谁知到府后才知道德荣公主已请了国手余若水到府,我想着余若水的医术享誉天下,有他诊治,断不会有碍的,这才作罢。今日小女本该跟着我一起来致谢,但她昨日受惊吓后身子有些不爽利,便由我这做父亲的代她来了。眼下令嫒可觉得好些了?”秦征关切地问道。
瞿恩泽带着几分忧虑道:“外伤倒无甚大碍了,但小女昨夜又染了风寒,添了体热,有些懒进饮食,今日看着精神倒比昨日还差了许多。”
“哦?”秦征面色一凝,道:“我府上有个常年在府的老先生,小女从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幸得他悉心调养,这些年才结实了不少,若瞿太史不介意,一会便让这位先生给令嫒看看如何。”
余若水昨日开的方子针对的是沁瑶的外伤,眼下沁瑶却是伤风。虽然瞿恩泽有心再请余若水重来探视,奈何品级太低,不敢随意僭越。要知道公主命余若水上门是一回事,他私自去请太医院的案首又是另一回事,如今靖海侯主动将侯府里的杏林高手举荐给沁瑶,瞿恩泽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忙起身致谢。
秦征便令仆从去请那老先生速来瞿府,两方又说了会话,秦征便告辞去了。
过不一会,秦府过派了一位老先生过来给沁瑶诊脉,一剂方子下去,沁瑶的烧退了不少,人也清醒了过来,瞿家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下午时瞿陈氏一边给沁瑶喂药,一边闲闲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