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弦音反而不惧了。

“回皇上,奴婢知道,所以奴婢才先求皇上赦免不敬之罪。”

皇帝沉了脸。

“朕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陷害你?”

“因为皇上怀疑奴婢是异类,想处死奴婢。”弦音指了指他问的那张字条。

末了,又紧接着解释道:“奴婢真的不是异类,不是妖魔鬼怪,皇上想啊,如果奴婢是,又怎么会在龙吟宫里被禁卫抓到?奴婢应该神通广大才对,为何会被人设计身陷死局?”

不知道该如何正面回答他,她只能跟他打太极。

“朕有说过你是妖魔鬼怪吗?”

“皇上是没说过,但是皇上想让奴婢死,就说明皇上心里是这样认为的。”弦音接得也快。

“聂弦音,你不要帽子乱扣!朕没你想得那么有闲心!现在你只需回答朕的问题,这张字条,是不是你写的?”

弦音赶紧凝眸望进他的眼。

除了恼怒,的确没看出他在撒谎。

这一点让弦音很意外。

如果今日之事,不是这个男人所为,那会是谁呢?

卞惊卓?卞惊平?还是卞彤?又或者是别人?

反正此人今日肯定也在宫里。

还有,既然不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所为,那是不是说明,卞惊寒可以查出真相,那她就有可能不会死,所以,她不需要去赌,不需要去承认字条是自己所写、承认自己穿越?

2 第706章 是我写的(3更)

启唇作势就要否认,弦音却发现自己愣是没说出口。

这世上最简单的,是话语,上嘴唇与下嘴唇一对,话就出来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想撤回来就撤不回来了。

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帝王,如今撒的任何一个谎,后面都可能变成欺君。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真的还不知道,她跟兰婕妤属于一类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万一是好事呢,此时一否认,想再反悔就不可能了。

尤其自己现在深陷囹圄,前路未卜、生死未卜,这一点后面能不能成为救命的稻草也未定,她不敢轻易浪费掉这个难得的资源啊啊啊啊。

可是,现在皇帝就等着她回答,怎么办?

她怎么回?是承认,还是否认?

卞惊寒又不在身边,连给个主意的人也没有,嘤嘤嘤。

她是真的哭了。

当然,不是因为卞惊寒不在身边,而是她故意的,故意将自己方才摔破皮的膝盖用力地蹭压地面,让自己痛出眼泪来。

见她不回答,忽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皇帝一怔。

眉心微拢,不悦开口:“怎么了?”

弦音抬手抹泪,吸吸小鼻子,红着眼睛哽咽道:“奴婢......奴婢怕......”

“怕什么?”

“怕死,奴婢怕死.......不对,不是奴婢怕死,是奴婢怕自己死了,小郡主怎么办?她才那么一点点小,就没有了娘,以后的路......以后的路肯定会很苦很艰难,所以,奴婢不想死,皇上,奴婢真的不想死......”

见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皇帝抬手扶额,似是有些头疼。

不是似是,是真的头疼一样,眉头都有些痛苦地皱了起来,眸子微微垂着。

因为他低敛着眉眼,弦音也看不到他的心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见他忽然起身站了起来,沉声:“朕没工夫在这里跟你耗!”

说完,拂袖转身,拾步就走,似是一刻也不想停留。

弦音心念一动,快速跪走两步,伸手拉住了他龙袍的袍角:“是我,是我写的。”

情急之下,弦音连“奴婢”二字都忘了讲。

皇帝脚步顿住,回头。

弦音跪在他的脚后边,扬起小脸,眼眶红红道:“是奴婢写的,是当初六王爷囚禁奴婢于紫枫行宫时,生小郡主之前,奴婢写的,奴婢之所以不敢承认,是因为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肯定没有人会相信,奴婢怕引来杀人之祸,奴婢怕死,奴婢不想死,不想离开小郡主,不想她那么小就没有娘,不想她......”

弦音的话还未说完,手中蓦地一空,原本攥着的那截滑凉的龙袍袍角被一股外力扯走。

是皇帝突然迈了步子,朝牢门而去。

拉开牢门,走出,消失在牢房门口,自始至终,都未说一个字。

直到天牢看守过来将牢房的门锁上,弦音才心口一松,身子发软地跪坐在自己腿上。

希望自己赌对了,希望他方才是难过,不是生气。

那般急着离开,应该是触到了他的痛处吧?

2 第707章 不是你杀母(4末)

出了天牢,皇帝走得极快。

耳边不停回荡着弦音的声音:“奴婢怕,怕死,奴婢不想死,不想离开小郡主,不想她那么小就没有娘......”

一直在盘旋不去,盘旋着、盘旋着,就与另一个声音合为了一体,不,是变成了另一个声音。

“孩子,母嫔对不起你,这几年不认你、没有善待你、甚至抱你都未抱过一次,母嫔是觉得,这样对你好。母嫔一直是母嫔,一直是你的娘,不是兰婕妤,这几年母嫔装兰婕妤,也只是想在这深宫之中,我们母子的日子能好过一点,你的日子能好过一点,母嫔如果真的不认你,母嫔早就逃出宫去了,母嫔整日守着这冰冷的宫殿,就是因为只有在宫里,才能看到你。”

“母嫔不想死,不想离开你,不想你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但是,如果母嫔死了,你可以过得更好,那母嫔愿意赴死,你手里端的是什么,母嫔知道,来,药给母嫔吧,母嫔自己喝,记住,是母嫔自尽,不是你杀母,母嫔不希望你今后的人生要去承受这一份不能承受之重......”

皇帝抿紧唇,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

如清跟在后面,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跟聂弦音在牢房里谈了什么,只知道这个男人此时此刻心情很糟糕。

因为脸色非常难看。

像是生气,又不像是生气,很复杂的表情,说不上来。

**

牢房里,弦音也是怔怔跪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才感觉到一对膝盖的刺痛。

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她坐到那方蒲团软座上,轻轻撩起自己的裤管。

靠,难怪那么痛。

本就摔破了皮,又被自己为了催泪狠命一蹂躏,一双膝盖都伤得不轻。

看来,暂时就还是缩着骨吧,如果这个时候恢复,伤口一撑,更要痛得厉害,也不好痊愈。

目光触及到地上的笔墨纸砚,她低低叹。

哎,有文房四宝,却不能给卞惊寒写信。

她是真的很想将这边的情况跟他说一声,但是,没有可靠的能给她传信的人,她就不能轻易动笔,以免落人于柄。

吃一堑长一智,她绝对不能再冲动行事。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龙吟宫里,他如何查呢?

所以,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卞惊寒那边。

皇帝喜怒无常,随时都可能杀了她,最主要的,如果那个陷害她之人,又弄出个什么实锤来,怎么办?

所以,她也得想办法。

咬唇看着那笔墨纸砚,她蹙眉思忖,忽的眸光一动。

对,从那个宫女下手。

虽然她不知道她叫什么,但是,她记得她的模样。

再次跪伏于地,她摊纸,泼墨挥毫。

所幸她画功功底不错,很快,一张女子的画像就画好了。

看了看,还算满意,她便一笔一划在边上写了一行字。

【能否恳请皇上帮忙查一下此宫女是谁安排在龙吟宫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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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708章 事关重大(1更)

写完,待墨迹干透,她折了又折,便大声喊看守。

看守很快就来了。

“何事叫喊?”

透过牢房门柱与门柱之间的间隙,看守盯着弦音看,浑身上下地打量弦音。

当今三王爷的通房丫头会缩骨,可大人可小孩的传闻早就在宫里坊间都传开了,他一直将信将疑,方才皇帝走后,他过来锁牢房的门,看到原本牢里的女人变成了小孩,他才终于相信了。

刚刚她跪坐在地上,背朝牢门,也没有看清,只知道个子小了,如今仔细看看,连长相都发生了变化,他越发觉得神奇。

“看守大哥,这是皇上方才命我写的东西,我写好了,你帮我送去给皇上吧,多谢。”

弦音将折好的信递给他。

听说是皇帝命她写的,看守也不敢耽搁,更不敢关心写的是什么,连忙接了东西就往龙吟宫赶。

**

因为皇帝方才去过天牢,见过聂弦音,所以,看守将信交到如清的手上时,如清也并没有怀疑,双手捧着信,就躬身来到了内殿。

内殿里,皇帝在用午膳,如清刚进门,就见他手臂一挥,将面前的一碗大补汤扫到地上,“嘭”的一声,瓷碗破碎,汤汁四溅。

如清大惊,赶紧上前:“皇上有没有伤到哪里?有没有烫到?”

皇帝脸色很不好,沉沉看向他。

“以后不要让朕再看到这种颜色的汤!”

如清怔了怔。

他还刚想问呢,是不是汤不好喝,原来竟是汤的颜色问题。

因为里面加了补药,汤呈褐色,很正常的褐色,这也有问题?

虽心中疑惑不浅,可主子交代,他们做奴才的只需照办就是。

“是,奴才一会儿就去吩咐御膳房。”

颔首领命完,便躬身将手里的信呈给皇帝:“皇上,这是聂弦音托天牢看守送过来的,说是皇上命她写的东西。”

他命她写的东西?

皇帝垂目看向如清手中,并没有接,而是吩咐他:“闭眼打开,放在朕面前的桌上。”

“是!”如清颔首,自是明白皇帝的用意。

担心信上有毒,又不让他看到信上内容,所以让他如此。

如清闭眼,将信展开,摸索着放在桌上。

然后便转身睁眼去收拾地上的碗片和汤污去了。

皇帝垂目看向那封信。

一个宫女的画像入眼,皇帝眸光敛了敛。

画像下方,一笔一划娟秀小字。

【能否恳请皇上帮忙查一下此宫女是谁安排在龙吟宫的棋子?】

这个宫女叫什么来着?

他想了想,想起来,似是叫月禾。

是细作?

瞥了如清一眼,见其无任何异样,他才伸手将字画收起,微微眯了眸子。

一个抬眼,见那个叫月禾的宫女正好端了新鲜的盆栽进来,对着他的方向一鞠,然后走向窗台,将昨日的那盆换掉。

皇帝眼波一动,吩咐如清:“等会儿收拾完,将这个小匣子送去三王府,要亲自交到三王爷手上,事关重大,不得有任何闪失!”

皇帝边说,边伸指敲了敲桌上的一个红木朱漆小方盒。

如清怔了怔:“是!”

他记得那小方盒里面就是一只毛笔啊,三王府刚出了这样的事,还赐笔给三王爷?赐便赐吧,一只毛笔而已,还事关重大?

2 第709章 她的确做了一个大决定(2更)

当如清从三王府回来,已是两个时辰以后。

皇帝正歪靠在龙椅上小憩,如清上前,见其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也不敢打扰,连忙去拿了薄毯过来,打算盖在他身上,刚上前,对方就陡然睁开眼睛,吓了如清一跳。

“皇上怎么又这样睡着了?这样很容易得风寒,皇上一定要注意龙体啊。”

皇帝睡眼惺忪地瞅了瞅他,“唔”了一声坐起身,“回来了?”

“是,只不过......”如清将薄毯放在旁边的躺椅上,回身自袖中掏出那枚红木朱漆小方盒,放回到皇帝面前的龙案上。

“奴才到三王府的时候,三王爷不在,听说好像是跟神医出去找什么人去了,皇上有交代,必须亲自交到三王爷手上,所以,奴才也不敢交于别人,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见三王爷还未归,怕皇上担心,奴才便先回来了。”

出去找什么人去了?

皇帝怔了一下,也未多想,“嗯”了声。

反正送小方盒只是一个幌子,没送到便没送到吧。

“路上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和事?”

如清回想了一下,摇摇头,“回皇上,没有,就只是路过早上办画展的那个凉亭时,遇到月禾在撤拉在凉亭横梁上挂画的那些细绳,她够不着,见奴才正好路过,便喊了奴才去帮了个忙。”

皇帝眼波微动,指指面前的那枚小方盒:“所以,当时,你将它放在哪里?”

“奴才就让她帮拿了一下。”如清实话实说。

都是龙吟宫的下人,换句话说,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熟悉得很,而且,就一会会儿的功夫,且在他眼皮底下,所以,他也没有想太多。

如今听皇帝如此一问,他才觉得自己是不是犯错误了,毕竟皇帝交代过,此盒子事关重大。

连忙屈膝一跪,刚准备请罪,又闻皇帝开了口:“龙吟宫宫人们的活儿平素都是你派的吧?是你派月禾去收绳子的吗?”

如清怔了怔,颔首:“回皇上,大部分活儿是奴才派,也有一些是大宫女若水派的,奴才并没有派月禾去做那事,想来应该是若水派的。”

皇帝“嗯”了一声,扬袖示意他起来:“去问一下若水有没有派,若没有,让那个月禾过来见朕!”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皇帝语气明显沉了下去。

**

弦音躺在牢房地上的稻草上,刚准备睡一会儿,看守就来了,说是奉皇上旨意,带她去龙吟宫面圣。

弦音心里猜,不是因为她穿越的事,就应该是因为那个宫女的事。

赶紧起来,将长出来的裤腿朝上卷了几道,袖管也卷了卷,便随看守一起出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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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吟宫内殿

皇帝端坐于龙案后,弦音跪伏于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