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仪仍旧一身清丽素雅的裳裙,只薄施粉黛,半垂的倭髻上簪两朵花钿,同睿宗帝见礼时,略略垂首,娇羞似盛夏夜里在月光下摇曳的莲荷。
“昭仪近日琴艺又精进了。”睿宗帝渐渐发觉了叶昭仪的好,叶昭仪虽不若张贵妃万种风景,处之却舒服,尤其是暑气渐重的夏日,他喜欢萃音阁的简单清凉。
“臣妾只期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叶昭仪扶着睿宗帝往矮塌行去,柔声说道:“前儿皇上言热燥头昏,医官开的药也不管用,臣妾心里担忧,琢磨了一晚上,想着该是近日暑气渐重所致,不免忆起臣妾儿时家中常煮的薄荷酸梅茶,清凉解乏,今日臣妾特意试着做了,皇上尝尝。”
“昭仪有心了。”临近矮塌上,睿宗帝闻到一阵清甜的花果香,竟比龙涎香、降真香还要好闻,睿宗帝好奇地问道:“昭仪不喜熏香,不知这味道是?”
“回皇上话,不是熏香,臣妾收集了秋日亥时的金桂,冬日寅时的梅花,春日子时的桃花,阴干加果蜜合香,做成香包填入软枕和软褥之中,不知皇上还闻的习惯,若不习惯,臣妾这就换了去。”
“不用换,朕很喜欢,江南女子果然心思玲珑,原先是朕忽略了你。”睿宗帝阖眼深深吸一口,“还未尝到昭仪的薄荷茶,朕就神清气爽了,昭仪也替朕做一只。”
叶昭仪拈袖半遮面,羞涩一笑,“是,皇上。”
宫婢带了云清来见礼,云清趴伏在睿宗帝身旁,懂事地替睿宗帝捏胳膊,见睿宗帝舒服高兴了,才小心地趴在睿宗帝耳边,小声询问,“父皇,二哥为什么要抓华匠师。”
睿宗帝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云清。
而叶昭仪显然也被云清没头没脑的问话吓一跳,忙将云清从睿宗帝身旁拖开,“清儿,时辰不早,你该回厢房歇息了。”
叶昭仪声音略严厉,云清犹觉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惹人怜惜模样。
“云清还小,别太凶,吓着孩子了。”睿宗帝招招手让云清继续留他身边,“清儿说的是那位带了两位北梁徒弟的华匠师?若是,清儿与父皇详细说说。”
“二哥嫌华匠师制的金冠不好。”云清嘟起嘴,“父皇,华匠师很厉害的,您瞧孩儿的步摇,再精致不过,二哥怎就不满意呢。”
“喔,”睿宗帝仔细看了看,步摇与云岚的宝瓶发簪看似相仿,实则内里乾坤大不相同,不愧是北梁皇子看中的匠师,“现在华匠师还被关着吗。”
睿宗帝早就开始厌烦赵允佶了,现在更是不喜,首饰不喜欢不戴或者命匠师重新制便是,怎说抓就抓,还是带了北梁徒弟的。
如此狭窄的心胸和不顾后果的行为,令睿宗帝失望透顶,他原打算在赵允佶成亲后,让其入中书省的,现在看来,凭赵允佶的资质,怕是根本不能担重任,只随意给个闲职罢。
叶昭仪端了薄荷茶上前,温度凉到正好,“皇上,云清这孩子听风就是雨,您别理会她,华匠师已经回凝光院了,是云岚公主往京兆府将华匠师救下的,华匠师的制饰技艺毋庸置疑,可臣妾也相信二皇子不会无缘无故为难华匠师。”
“哼,还好云岚能替朕分忧,赵允佶那蠢货,险些酿成祸事,不过一件首饰而已,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云岚和云清懂事,对了,连喜,明日午时唤云岚到御书房,朕要夸奖她。”
“是,皇上。”连喜恭谨应下。
睿宗帝就着叶昭仪的手,尝了一口薄荷茶,一股凉意萦绕唇齿久久不散,咽下时喉咙口酸酸甜甜,整个人非常舒服。
睿宗帝满意地将一盏茶喝尽,叶昭仪笑道:“皇上可千万别夸云清,否则那孩子晚上又要开心的不肯安生睡觉了。”
“哦,朕亲自哄云清睡。”睿宗帝拍了拍云清圆乎乎的小脸,惹得云清咯咯直笑。
“那怎么行,皇上已经很累了。”叶昭仪轻轻按揉睿宗帝的肩膀,并示意晴竹带云清回厢房歇息,“皇上,可愿听一听臣妾新谱的曲子。”
睿宗帝握住了叶昭仪的柔荑,“当然要听,姝儿前日谱的曲子甚合朕意,朕很期待新曲。”
叶昭仪端端地于琴案前坐下,玉指轻动,琴声如山涧清泉缓缓而出,清冽空灵,微扬的嘴角含着恬淡笑意,眼底怯弱和担忧已淡去七分。
那日华匠师劝了她后,大皇子亦来寻过她,她愿意相信大皇子和华琬。
第184章不详
韵兰殿外的槐树生得繁盛,婆娑树影映在格窗上张牙舞爪,愤怒了一整日的赵允佶燥意未消,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开始迷糊,脑海里又浮现出被损坏的金冠。
栩栩如生的蟠龙从金冠中挣脱而出腾云飞起,初始赵允佶吓的不断往后退,忽然意识到这是吉兆,蟠龙升空不就意味着他将成龙,将荣登大宝吗。
赵允佶心中狂喜,仰天大笑,他终于可以不再看旁人眼色,可将所有与他作对的人踩在脚下,赵允佶手舞足蹈,不知不觉间双腿沉沉地陷进地里,爆发的野心几乎扭曲了五官。
蟠龙在云中穿梭数遭,急转而下朝赵允佶俯冲,龙首和龙身间的斩痕愈来愈大,血色殷红再露出森森白骨,终于彻底断开。
赵允佶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龙首幻化人形,发出尖锐呼啸,再重重地砸他身上。
赵允佶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盯着床帐上的百福纹,冷汗浸透里衣。
不用寻人解梦赵允佶也知道,这梦是大吉变大凶了。
赵允佶口舌发僵,想喊人点灯,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唯有一边呼呼喘气一边侧卧在床榻上打颤,顶着恐惧,赵允佶努力回忆梦里龙首化作的人形,分明是五皇子赵允环那张讨厌的脸。
金冠是他与王芷蓉合计后损坏了诬陷华琬的,可现在赵允佶意识到此为不祥之兆。
赵允佶有错在先,却只恨毒了华琬和宸阳殿的人,自以为是地认为唯有杀了梦里出现的赵允环和罪魁华琬,才能解大凶之梦,才能让他顺利登上帝位。
赵允佶清醒后害怕再噩梦,愣是一夜不敢睡,次日起身,未向齐淑妃请安,反而先去凤阳阁寻了云岚公主。
凤阳阁里,赵允佶被云岚气的脸红脖子粗,又不敢说半句重话。
“好妹妹,那顶金冠你也瞧见了,换谁会不生气,华琬是名不相干的匠师,而我是你的哥哥,你怎能偏帮外人,好妹妹,金冠在哪儿,快给我了。”赵允佶压着几乎涌到喉咙的一口血,费力地说道。
金冠是晦气之源,纵是不能寻父皇评理,治不了华匠师的罪了,他也得拿回金冠,填补好那道斩痕。
“我在用早膳呢,二哥你挡住光了,”云岚懒懒地瞥赵允佶,“二哥放心,我怎会偏袒外人呢,昨儿我已教训了华匠师,还令华匠师立即将金冠拿回去重制,这会金冠大概已经下炼炉……嗯,全融了吧。”
见赵允佶脸一阵红一阵白,张着嘴又不敢发火的怂样,云岚一咧嘴,“二哥,其实你也是小气了,华琬就是名小娘,你对一位小娘咄咄相逼,多损身份,二哥有那闲工夫,应该多学学孔孟之道,多体味民间疾苦,莫再识人不清,总与贪官污吏在一块,惹父皇不高兴。”
一下触到赵允佶痛点,赵允佶正要斥骂云岚,外头报连公公来了。
云岚昨儿留菡娘和华琬在凤阳阁,未去陪睿宗帝用膳。
睿宗帝一日未见云岚,会命连公公过来,若三日没见,睿宗帝就要亲自过来。
“公主,今儿巳时末刻,可记得到御书房陪皇上用午膳。”连喜曲肘搭了拂尘,笑呵呵地说道,他特意赶早来,否则一会扑了空。
赵允佶眼珠子打转,走上前,贼眉鼠眼地与连公公说了金冠龙首被划一事。
赵允佶想以此做试探。
若今日是皇上的金冠出现斩痕,华匠师性命难保,但是二皇子……
连喜‘哦’一声,又说道:“殿下受委屈了,可要奴才将金冠交于皇上定夺?”
“连公公,你老糊涂了,我二哥的话你也信,他是嫌弃蟠龙太小了,其余压根无问题,华匠师已将金冠拿回去重制。”云岚是越来越瞧不上这二哥。
做证据的金冠都没留住,还敢抱怨,连公公会心一笑,就要告辞退下,外头又有內侍过来传话,言大皇子往凝光院寻华匠师学工巧技艺,问云岚公主有什么话要他带给华匠师的。
云岚挥挥手,“让大哥好生学,别打华匠师的主意。”
云岚不以为然,连公公却不禁心生感慨,学工巧技艺最讲究心境平和,这偌大皇宫里,恐怕只有大皇子一人,能与世无争有此心境了。
连公公神情微恍,他想起了过世多年的荣贵妃,荣贵妃亦是好人,更是他的恩人,可惜红颜薄命,连公公在一心效忠睿宗帝时,也期盼大皇子能一生喜乐安康。
连公公不再理会二皇子,言皇上那还有事交代,便告辞离开凤阳阁。
二皇子听闻赵允旻正式去凝光院学技艺,嘴角抽搐的厉害,赵允旻本就是废物,废物再废一些或者彻底荒废,与他都无益处,那宸阳殿和赵允环怎就不出些幺蛾子。
“大哥都拜华匠师为师了,二哥好歹给大哥面子。”云岚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
“哼!”赵允佶一甩袍袖,气哼哼地回韵兰殿。
“小气,论儒雅气度,不及大哥半分。”云岚小声嘀咕,继续慢悠悠地用早膳。
……
赵允旻一身素色常服出现在凝光院,身边只带两名小內侍,半分不张扬。
吴院使和罗坊主要请赵允旻到正堂,赵允旻笑着拒绝,谦恭和善地说道:“院使与坊主不必费心,凝光院内事务繁重,搅扰到诸位我已内心不安,只实是仰慕华匠师技艺,故冒然前来,还请院使与坊主替我引见华匠师了。”
吴院使忙道:“好好,对了殿下,华匠师如今带着两名北梁徒弟在西院一间工事房里,若殿下嫌不清静,下官先将北梁匠师送别处去。”
“不用了,匠师很重视相互间的交流和彼此共同进益,多些人在一起反而好。”赵允旻跟随二人往西院行去,西院里亦有婢子向华琬递了消息。
当华琬带着香梨、辛苍、辛芜出来接迎时,赵允旻正站在梧桐树下。
素色袍摆被风吹起,绵延至郁郁葱葱的树影里,清俊如玉的面庞上望着华琬的笑容格外清浅悠远。
华琬闭了闭眼,殿下该是站在五色云彩上的神祇,挥一挥袖,便能呼风唤雨。
第185章说不过
华琬神色不动地向赵允旻见了礼,并请入工事房。
几人讨论工巧技艺,吴院使插不上嘴显得多余,赵允旻善解人意,再三请吴院使自去忙了,吴院使终于蹲身告辞。
见人离开,赵允旻才向华琬和罗坊主问道:“昨日华匠师受了委屈,不知可查到了是何人所为?”
华琬摇摇头,“没有查到,有询问巡夜的嬷嬷,可惜皆未瞧见,怕是没那般好查。”
罗坊主见大皇子眉眼中透出的关切真诚,且昨日华琬又与她说了大皇子亲自到凤阳阁相见一事,便知无不言了,“金冠是前日夜里被人故意损坏了,可照华琬、辛苍、辛芜三人回忆,离开工事房时她们有将窗子栓上槅门锁牢,至于槅门铜锁的钥匙,只有我和华琬有,那日我手中的钥匙无人碰过,而华琬素来小心,钥匙该也不离身。”
赵允旻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如今华匠师可与旁人同住?”
罗坊主颌首道:“有,对方是铸造房的一名匠师。”
华琬颦眉略思索,她将钥匙藏在枕下可算隐秘,可若林馨要拿,还是容易的。
罗坊主亦意识到这点,苦无证据,怀疑无用了。
华琬无奈一笑,“此事要查明不易,今日殿下是过来学技艺的,下官不能耽搁殿下时间,不过凭殿下的底子,得了要领一日就能学成,下官去取拔丝板。”说罢华琬朝高橱走去。
“好,华匠师我帮你。”赵允旻一边说一边跟在华琬身后。
罗坊主面上露出惊讶之色,要请大皇子坐下用茶汤,又见大皇子停下了脚步。
赵允旻蹲身仔细端详地面,缓缓说道:“这里有一块白蜡油,罗坊主和华匠师晚上亦在工事房做事情?”
匠师求精,夜里烛光昏暗,未免出差错和损害匠师眼睛,规矩里是有要求六院匠师晚上安生歇息的。
华琬摇摇头,“不曾,最迟申时中刻便锁门离开了。”
罗坊主见大皇子起身后退,亦上前仔细查看。
“工事房里没有蜡烛,蜡油定是前日夜里潜入工事房的贼人留下。”罗坊主一脸可惜,“这贼人显见是谨慎的,竟知晓将蜡油刮花,否则留下指印,便容易查了。”
赵允旻微微笑道:“不,指印留下了。”
在罗坊主等人的惊讶和不解中,赵允旻继续道:“若心术不正的贼人真是凝光院的,未免再生事端,还是该尽快揪出,罗坊主不如现在布置起来,大约一个时辰,就能揪出贼人。”
“还请殿下明示。”工事房里众人眸光皆亮了起来。
于辛苍、辛芜而言,哪怕华琬从未怀疑她们,可贼人一日不抓到,她们就一日不能安心,至于香梨是只盼华琬好,凝光院有人要害华琬,她昨夜担心得一宿睡不着。
赵允旻将安排详细说了,罗坊主听罢很是激动,“殿下观察细致入微,此案定能水落石出,下官立即安排。”
“好,我留在工事房随华匠师学工巧技艺,罗坊主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叫我。”赵允旻温和地说道。
“谢谢殿下。”罗坊主躬了躬身,匆匆离开工事房。
华琬看着罗坊主背影,她也在猜是谁陷害她,若真是林馨偷了她的钥匙……
华琬叹一口气,终归是从工学堂一路相识的朋友,之前的误会也说开了,照理无仇无怨,若是林馨,她唯有对此人彻底死心。
“华匠师,怎还不教我?”
华琬被耳边温热的气息吓一跳,不知何时殿下竟然贴到了她身边。
见香梨瞪大了眼睛瞧她,华琬连忙挪开,抱着拔丝板,故作镇定地说道:“殿下请坐,我现在开始教。”
“好。”赵允旻笑得情意缱绻,又转身看向香梨,“这位可是华匠师在云霄乡的好友莫香梨?”
“是,是的殿下。”莫香梨第一次如此近地见到身淌龙血的皇亲贵胄,本就紧张,这会说起话来是结结巴巴不利索。
“好,辛苍、辛芜,今日华匠师不能教你们了,除此之外,还麻烦你们带了香梨一起可好。”赵允旻声音温柔,却有不容人拒绝的威慑力,旁人哪有敢不答应的。
辛苍、辛芜已经拖了香梨到工事房最偏的一张桌案坐下。
华琬余光看见辛芜时不时地捂嘴偷笑,华琬很尴尬,殿下知道的太多,又管得太宽。
华琬猛然意识到,其实北梁皇子早已告诉两姐妹关于她和殿下的事。
“华匠师,我们一同坐这儿。”赵允旻自说自话地坐下,见华琬离得远,又潇洒地搬起圆凳往华琬那挪。
华琬忍不住推了推赵允旻手臂,低声道:“殿下该矜持些,让人误会了怎么好?”
“阿琬,是不是没有人,我就可以不矜持。”赵允旻目光灼灼,坦荡自若地接道:“就算她们有遐想,也不是误会,我两不是早已情缘相牵,私定终身了吗。”
昨日她分明只答应会试着放开,却没有答应完全不再遮掩,华琬气得牙痒痒。
华琬磨着碎玉般的小白牙,赵允旻嘴角笑容更深了,“阿琬放心,我皆有数。”
赵允旻将木雕如意放在了桌案上,“阿琬,木雕如意上嵌金丝纹路线我已画出,昨儿后来我又琢磨了,如意首端雕有荷叶,可以再添一对金鸳鸯。”
金鸳鸯?华琬呼吸都要不畅了。
“阿琬,我是说真的,你千万别胡思乱想。”赵允旻开始摆弄拔丝板,又从华琬手中接过已锤好的金条,“从拔丝板倒数第二个孔穿过,就可以了。”
华琬深吸一口气,抢过金条,“我来拔丝,若殿下真要添一对鸳鸯,倒不如用平填制一只剪影鸳鸯,两片各半,看似一对实为一只。”
“阿琬所言甚得我心,我两本也该合二为一的。”赵允旻眸光灿烂。
华琬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她说不过殿下,还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好。
一个时辰后,罗坊主回到工事房,朝赵允旻躬身道:“下官将凝光院有嫌疑的人皆聚至前院,还请大皇子主持则个。”
第186章证据
赵允旻笑道:“主持不敢,凝光院内事务还是要吴院使与罗坊主打理,我在旁帮忙罢。”
说完赵允旻回首看华琬,“华匠师,我们可以一起去。”
在旁人视线之外,赵允旻压抑的情愫会张牙舞爪地冒出来,令华琬无所适从。
华琬隐藏着她的窘迫,匆忙放下镌刀摘下指套,走到罗坊主身后。
“阿琬,一会不论查出何人所为,你都不许帮忙说话和求情。”罗坊主叮嘱道,在罗坊主看来,华琬最大缺点是性子和耳根子软,一会华琬胡乱求情,别乱了她阵脚。
就连辛芜这平日嘻嘻哈哈的都变得严肃,“华娘子,咱们那儿亦有说法,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是以对坏人我们绝不能轻饶。”
华琬嘴角抽搐,罗坊主和辛芜怎那般不放心她,她并非分不清大是大非,对于几乎要置她于死地的人,不会心软的。
“走吧。”赵允旻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柄山水纹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摆着风流名士的谱。
到了前院,只见乌鸦鸦地站了约莫五六十人,罗坊主与赵允旻说道:“殿下,凝光院一共一百三十名匠师,我排除了绝无可能的一部分,余下的,将当场比对指印。”
吴院使亦赶到,知晓大皇子为华琬打抱不平,不敢多言,只随罗坊主一同行事。
罗坊主站在石阶上高声道:“想来大家皆知晓昨日上界坊华匠师被抓入京兆府一事,事出原因是华匠师替二皇子制的金冠被人恶意损坏了,若非云岚公主明辨是非,力保下华匠师,华匠师是再回不到我们凝光院,华匠师虽无事,但不代表此事可以揭过不了了之,现在我就要揪出那心存歹念之人,肃清凝光院的风气。”
前院气氛很紧张,匠师们在下面议论纷纷,不知罗坊主要如何查,她们这些寻常匠师可会被冤枉了。
罗坊主清了清嗓子又说道:“我们不让华匠师蒙冤,同样也不会冤枉其她匠师,贼人在工事房留下了一枚极清晰的左手食指指印,故我们特意请来京兆府提刑,现在仆妇会拿红泥到你们跟前,你们主动在白藤纸按下指印,提刑能准确判断留在工事房的指印是你们当中何人的,至于留有大家指印的白藤纸,在核完后,会放入炭炉焚烬,大家不必担心。”
京兆府的提刑都请来了,由此可见严重,但是众匠师反倒松口气,京兆府提刑断案很厉害,清白之人大可安心。
站在人群左后方的林馨和王芷蓉虽然努力让自己显得与一般人无二,却抑制不住地冒冷汗和眨眼睛,林馨拿眼睛偷瞄王芷蓉,照理她不可能留下什么明显指印,多半是王芷蓉了,王芷蓉被抓出来,会不会拖她下水?林馨胸腔里是翻江倒海的恐惧和后悔。
不知过去多久,仆妇和提刑走到王芷蓉身前,王芷蓉那吓得牙齿直打颤的模样,是个人都瞧出不对劲,可惜那枚指印仍旧不是王芷蓉的。
王芷蓉心一下落地,双腿发软险些坐在地上,如此指印要么是林馨的,要么是罗坊主弄虚作假故意糊弄人了,若真是林馨那蠢货留下,她倒是可以将自己摘干净。
林馨与王芷蓉间只隔了两人。
林馨眼睁睁地看着提刑朝她走来,虽然笃定指印定与她无关,不断告诉自己别怕,可还是不自禁地往后退,如此想着林馨还抬头找寻华琬身影,若有万一,可以向华琬求救。
林馨紧张地吞咽,浑浑噩噩地在白藤纸摁下指印。
提刑拿起指印仔细比对,扭头同嬷嬷说了句什么,嬷嬷立即令林馨侧着食指再摁一次。
不一会提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指印完全一致。”
犹如一滴水掉入滚烫的油锅,四周一下炸开了,原本站在林馨身旁的匠师迫不及待地往远处退去,生怕同林馨离得太近,会被认为是同谋。
林馨脸色煞白,脱口道:“不是我干的,我从来没有去过工事房,你们诬陷我。”
提刑将白藤纸交于急急赶来的吴院使和罗坊主,拱了拱手,“下官已比对出指印,其余凝光院内的事情,下官不便过问,就此告辞了。”
谢过提刑,又令婢子送提刑到到院外乘马车,罗坊主才蹙眉严厉地看林馨。
片刻功夫林馨已吓得双唇干裂发白,紧紧地抓住罗坊主衫袖,“罗坊主,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去过工事房,我怎么可能会害华琬呢,对了,”林馨朝华琬看去,努力地喊道:“阿琬,你快过来,你向罗坊主解释啊,我与你那般好,怎可能害你呢。”
林馨一连喊了数声,可华琬却似未闻,只抿紧嘴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华琬眸光掠过林馨,殿下教的法子不会抓错人的,她对林馨彻底死心了。
“够了,”罗坊主一声喝止,“你口口声声未去过工事房,为何工事房里会有你的指印?”
“我,我也不知道,想来是提刑弄错了。”林馨咬牙狡辩道。
“京城第一提刑官还能冤枉你不成,那夜你可是带了一支白烛到工事房,并且将蜡油落在了地上。”罗坊主沉声问道。
林馨一愣,脑海里回忆起王芷蓉令她去取蜡烛的情形,当时她拿到蜡烛,因为太害怕,手发抖没有拿稳,可她捡起蜡烛后,亦觉蜡油太过显眼,速速将蜡油刮干净了,蜡油上绝不可能留下她的指印,至于其余留在箱笼、铜锁上的寻常指印,根本不可能看出来。
回忆完那晚发生的事情,林馨反而有了底气,认定罗坊主是想诈她。
林馨深吸口气,声音先平稳下来,“下官实是不知罗坊主在说什么。”
“哼,事到临头了还嘴硬,我这就带你亲眼瞧了证据,免得说我冤枉了你。”罗坊主转身朝工事房走去,还有两名仆妇一左一右地捉住林馨。
林馨扭头看见王芷蓉半藏在其余匠师身后偷偷瞧她,二人目光对上,王芷蓉一脸漠然地撇开眼去。
第187章逐出
恐惧和愤怒令林馨双眸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