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差脸色就不大好,讪讪地退了下去,临出门回眸看了赵瑜一眼。

正巧赵瑜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便把那衙差的脸色看个一清二楚:那人的脸上是一种极为轻蔑地鄙视的笑,这姿态就好像赵瑜不是县太爷,而是他踩在脚底的蚂蚁。

先前赵忠在外头探听了这“乐阳县三恶”的传闻后,赵瑜还有些不大相信,如今一看,总算是心服口服。

那股火儿从脚底板极快地窜到了头顶,熊熊燃烧,赵瑜冲到书房里把面书架推倒,上头的书籍跟摆设甩了一地。

赵瑜发泄了一通,咬牙切齿道:“老子养的不是一帮衙役,而是一帮匪徒啊!”

赵忠在门口加了一句:“公子你不灭了他们的话,他们早晚也要吃了公子了。”

赵忠虽然好吃懒做,但天生有一件本领,就是人缘极好的,不管是是街边茶摊,还是百姓门前,只要有人的地方,赵忠就能挤进去,并且迅速地跟那些人打成一片。

赵瑜知道的有关乐阳县的一切,全归功于赵忠的“关系情报网”,赵瑜想来想去,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连这几个货色都斗不到,老子一辈子不回京,死在这!”颇有几分壮烈成仁的味道。

赵瑜这一发作,王捕头一伙儿似也听了信,却也没有把这个从天高皇帝远的京城里来的县太爷放在眼里。

在他们眼里,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是个斯文俊秀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公子哥儿,他们一上来便给赵瑜颜色看,就是想吓住赵瑜,只要赵瑜服软,他们便会再加以笼络,“恩威”并施,堂堂县太爷很快就会被训练成他们鱼肉百姓的一只听话的狗。

可是这帮厮混衙门很久的衙蠹虫们没想到的是,赵瑜并不似他看起来那样柔弱,在这个从京内来的贵公子的身体里,还有不曾冷过的热血,跟没有折过的傲骨,或许是因为当初在京内有恩师罩着,家门庇佑,从未吃过如此的亏,故而被挫了一下后,赵瑜反而更弹了起来。

当那张告示贴出去之后,王捕头一伙儿人大为意外,可是很快地他们就镇定下来:放眼整个乐阳县,都是他们的天下,这新来的县太爷果真是个无用的天真书生。

别说是五两银子,就算是五百两,五千两,又有谁敢过来惹事?银子固然好,但若没了命,就算银山也是白搭。

何况前来乐阳县城的那些镇村里的后生们,会拳脚功夫的极少,就算是会,比得过王捕头的也更少,就算真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也顶不住他们私底下用阴招。

墙上那面招贤告示,王捕头并没有叫人撕去,反而让人好生护着别让风吹走。

他就是想给赵瑜颜色瞧,想让这面告示,变成一个巴掌,啪啪地打在赵瑜脸上的那个,一直欢快地打到赵瑜屈服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瑜儿:本公子终于出来了,撒花,掌声~闪光灯~

老虎弟:都那样了还闪光灯……要是我早找个什么把脸挡住了~~

瑜儿终于如愿以偿登场了XDD

34解甲:旧人看新历

连家村被大刀寨的人袭击,就是王捕头从后谋划所为。

杜大户让他收拾那个叫“连世珏”的,他们官匪勾结惯了,便将此事交给大刀寨去办。一方面给杜家报了仇,另一方面,纵使土匪掠境,县内不得安宁,百姓就会怨声载道,百姓一闹,县太爷自然更会不得安宁。

他们给县太爷施压是一回事,但真正的压力要来自民间才显得更有“诚意”。

正当赵瑜求贤若渴之时,贤能没到,却传来连家村遭了土匪的消息。

这一日天色绝早,连家村的村长保长跟些村民,竟押解着七个匪贼到了县城。

那时候县城的门才刚刚打开一道缝,见了这三四十人而来,守城的兵丁们很是震惊,不知发生何事。

等问明情况,一问一答间,也给周围几个早起的县民听到。

“东山里的匪贼下来祸害,却给人擒下了一刹那”,——刹那间,得了信儿的众人撒腿乱跑,将消息极快地传了出去,街头上刹那间多了无数看热闹的人。

连家村的这些人进城之后,县城大道刚走了一半,就有些百姓从家里头蜂拥而出,有人连衣衫都没穿整齐,纷纷地站在路边探头探脑,指点热闹。

起初队伍只是连家村里三十来人跟几个匪贼,渐渐地,便也跟上了县城内一大票的人,哗啦啦地人还越来越多。

这一路吵吵嚷嚷地到了县衙门前,看门的衙差还在睡梦里,听到砸门慌忙起来,出来一看,见无数的百姓站在衙门前,差点儿晕过去,还以为是民众暴乱了,好容易打听清楚,才连滚带爬地进内通报。

里头赵瑜大惊,听了赵忠传信,连王捕头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赶来看究竟。

一堆人拥在县衙的大堂中,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也挤了足有数百号人。

那连家村的村长是个老成些的老者,便向赵瑜行礼,道:“县尊在上,小民是连家村的村长,这位是我们村的保长,昨晚上土匪忽然跑到村子里闹事,多亏了他擒下了这些贼人,小民见贼情紧急,不敢怠慢,是以一早就跟众人一块儿将贼人押解来县城内,交给县尊处置。”

赵瑜见他谈吐有些文雅气质,就道:“多谢老先生。”耳朵动了两动,就看村长口中的“保长”连显。

赵瑜心中又惊又喜,默默念想:“莫非是菩萨显灵?一连愁了这么多日找不到能把王存善打下去的人,没想到竟又出了这号人物……”他看连显那膀大腰圆,眉眼里颇有点凶霸,倒像是个能打的,就想问一问他。

赵瑜道:“就是这位壮士,擒下了这些贼人?”

村长眼睛眨了几下,就看连显。连显咧嘴一笑,摸摸头到:“这算不了什么,大老爷。”

赵瑜挑了挑眉,旁边的王捕头就斜眼看连显:赵瑜不知道连显的斤两,王捕头却是一清二楚,这人不过是个地痞无赖罢了,欺负几个胆小村民倒是好手的,论起身手的话……

王捕头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却清楚的知道不可能是连显擒下这几个人的。

他思忖着,就看赵瑜,一看见赵瑜的神色,就知道赵瑜打什么主意,他颇有几分心机的,虽知道赵瑜想用连显,却偏不说破连显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只是冷笑着想看赵瑜出糗。

且说,这些贼人明明就是连世珏擒下的,怎么竟又变成连显了呢?原来昨晚上村中同众人赶到的时候,却见连显跌在地上,正哎吆着挣扎起身。

大家伙儿见满地贼人,或死或伤的,一个个惊得魂不附体,赶紧问是怎么回事,连显哪知道,就只支吾。

村长倒是有个心眼的,看旁边就是连世珏家里头,就叫人去敲门来问一问。——谁知连世珏并不露面。

大家无奈,只好把贼人先关押起来,等到天明再说。

兹事体大,村长几乎一夜未眠,寻思着这件事透着蹊跷,虽不知究竟何人动手,但贼人留在村子里,终究是心腹大患,或许还会引发其他贼人的报复,于是就叫连显来,组织几个身强力壮的后生,要把这些人押解到县城里去再说。

谁知道连显来了后,忽然大包大揽,拍着胸口说不必担心贼人,有他在,管保来一个打死一个。

村长见他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倒是不小的,就问为何。

连显眉飞色舞便说,昨晚上他听了动静,出来后正碰上几个贼人行凶,于是他便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地将人都打倒了。

村长愕然,问他为何昨晚上没说,连显道昨晚上打得稀里糊涂,何况他又不是个想邀功的人,可现在看村长跟众人都担心的厉害,才“不得不吐露实情”,给大家“定心丸”吃。

村长觉得这种作风似乎不是连显的个性,可是昨晚上那几个贼人横躺地上是实情,何况除了连显,又没有其他人在,且连家村里,连显算是最能打的了,……村长还在思谋,周遭一些后生却兴奋鼓舞起来,围着连显问长问短地。

村长见状,没奈何,反正要在县太爷那边做个交代,既然连显自己站出来了,那便是他罢了。

此刻赵瑜问起来,村长心里头存着个念想,就故意不答,只让连显出头。

连显说完了,赵瑜的眼神就有点发亮的意思,望着他和颜悦色地说道:“壮士实在英勇,竟然能以一敌七!实在是我乐阳县之福。”

连显将胸膛一挺,粗眉粗眼地笑道:“多谢县老爷夸赞,小人身为保长,这些不过是小人应当做的。”

赵瑜很是欣慰,点了点头,也不忙着去管那些死伤的匪贼了,只又问道:“那……不知壮士听没听说,本官正在招贤的告示?”

连显一听,就“啊”了一声,有点发怔。

赵瑜看一眼他,又瞄一眼王捕头,慢慢道:“本官张贴了告示,想要招一个贤能之人,若是能打得过本县的王捕头,便立刻升任为新任捕头,且本官自己出花红五两银子……不知壮士可知道?”

连显闻言,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威武雄壮了一路,整个人被大家伙儿吹捧的都陶陶然了,一直到此刻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王捕头在旁边听着,此刻脸上的冷笑更明显了,却仍不说。

连显扫见他的那个笑,心里发冷,又看到赵瑜那求贤若渴的眼神,便结结巴巴道:“这、这……小人怕是……怕是……小人怎么能跟王捕头动手呢。”

赵瑜仍旧和颜悦色道:“不用怕,王捕头自己也是答应的,以壮士以一敌七的能耐,本官觉得……还是可以的嘛。”

连显暗暗叫苦,几乎想把自己高大的身子缩成一个栗子:“县老爷,这可万万使不得……”

赵瑜转头,看向王捕头跟村长,笑着叹道:“壮士这是在谦虚了,谦虚了。”

村长含含糊糊地,王捕头冷飕飕道:“大人可真是慧眼如炬。”

赵瑜心里痒痒地,恨不得将他一口咬死,便道:“怎么,王捕头可愿意跟连壮士一较高下?”

王捕头不软不硬地道:“这个自是当然了,小人随时奉陪。”

连显双腿发软,扫见王捕头那似笑非笑地模样,又看看赵瑜秀美的脸,只觉得眼前发花,简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千不该万不该要出这个风头,还想趁机讨要些赏赐,现在倒好……

他这功夫,就像是被挤在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两头挤逼。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伙儿都想看看捉拿贼人的英雄一展身手,连显看看周围那么多双眼睛,忽然把手往肚子上一按:“哎吆!”

他叫了一声,便滚在地上。

距离他近的几个都吓了一跳,赵瑜道:“连壮士怎么了?”

连显此刻在地上已经开始滚来滚去,边滚动边叫着:“好疼,好疼,大概是昨天跟贼人动手伤了……肚子里疼得好生厉害……不行了……”

在赵瑜的印象里,如果是个真“壮士”,大概是死也不会做出这种在地上打滚的姿态的吧,相当地无赖。

何况如果是伤了,怎么会一路活蹦乱跳地走来县城,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要比试的时候才发作。

这功夫赵瑜也看出不妥当来了,这才回味过来王捕头脸上那耐人寻味的笑是什么意思,他望着地上装模作样的连显,恨不得在那魁梧的身板上踩上几脚。

赵瑜下令将贼人下了牢狱,便叫人把连显叫内衙府内堂,很是一番恐吓,连显果真说了实情,不过他知道的也是有限,只说自己到的时候,人都已经都躺下了,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赵瑜越发牙痒痒,把对王捕头的那股恨火蔓延到连显身上,见问不出什么来后,就叫衙差把人拉下去,打上十五水火棍,美其名曰:调戏公堂。

赵瑜问过连显,就又向村长打听。到底是长者,村长虽也不知什么,却说得详细,其中一句引发了赵瑜的注意。

村长道:“当时那帮贼人都躺在街上,距离连世珏家里最近,小民当时还想问问,谁知道连家二老说,世珏睡着了,……于是小民便没再追问。”

赵瑜挑眉:“连世珏?”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不知在哪里听过,想了想,就问道,“他是什么人?”

村长忙道:“回县尊,他是我们村子里的一个后生,原先在军中,最近才回来村里……他是参加过长陵之战的。”

赵瑜一听,心里头一盘算,面上便又露出几分笑意来。

既然是参加过战事的,又是年青后生,定然十分的警惕,精力也好,没理由大半夜地,连父母都起身了,他还在睡着。

若是从长陵之战中幸存下来返回来的,定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赵瑜起身,负着手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道:“那今日连世珏可也来了?”

村长道:“这个……他不曾来。”

赵瑜挑眉,想了想,又道:“老先生,本官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村长忙行礼道:“县尊可是折煞小民了,父母官有事便交代小民去做就是了。”

赵瑜微笑,说道:“本官很想见见这位‘连世珏’,能不能劳烦老先生回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尽快来县内一趟?本官想见一见他。”

“这……”村长心里疑惑,本想问两句的,转念一想,还是少说为妙,就只道,“这有何难,小民遵命就是了。”

赵瑜交代了,才精神一爽,放了村长回去。村长出到外面,正好儿连显也被打完了板子,王捕头心里也是厌恨他,便没叫手下的防水,结结实实地打了十五板子。

连显起身,刚才假呼痛,现在真肉痛,被村长狠瞪了一眼,灰头土脸地跟着村长和同村的人回去了。

赵瑜给连显弄得空欢喜一场,谁知却又极快地峰回路转,吩咐了村长回去之后,默默地把“连世珏”这三字念了数遍。

他在衙门里,有个风吹草动就出来瞅一眼,还以为连某人来到,可是赵瑜从早上伸长了脖子望到中午头,从中午头又盼望到了晚上黄昏日落,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县衙。

赵瑜深恐王捕头一行人暗中弄鬼,特意让赵忠不停地出去查看着,免得连世珏来了之后也见不到他,谁知道赵忠在外头徘徊了半天,也是恹恹地无功而返。

晚间,主仆两人对着一盏油灯,都有些无精打采。

赵瑜道:“赵忠,你说那连世珏怎么没来?是不是那村长老头太过年迈,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赵忠道:“人家硬朗着呢,且又一脸精明,怕是忘不了的。”

赵瑜皱眉又道:“那么……他会不会是走的太急,太阳晒得头晕……突然得了急病,所以没把本老爷的消息传到?”

“乡下人身子骨都挺好,太阳下行走来回也是常事儿,没那么娇弱。”

“那么……难道是那个连世珏的原因?”

“您算是说到点子上去了。”

赵瑜大怒:“难道村长说了,他却不来?”

赵忠无情地落井下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闭嘴!”赵瑜拍着桌子站起来,“他不过是个当过兵的百姓而已,我是这乐阳县的父母官,我叫他来,他敢不来?吃了雄心豹子胆!”

赵忠笑道:“我说公子爷,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又何止他,你忘了上回那个人吗,公子你那么好言好语地求人家,人家正眼儿也没看你一眼。”

赵瑜被他提醒,痛苦地抓耳挠腮:“啊……是啊,如果是那个人,一定可以把王存善打的满地找牙,那本公子就不用焦头烂额了,可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赵忠道:“知道了也没用啊,或许他根本不是乐阳县人士,天南海北早走个没影儿了。”

赵瑜听了,悲愤交加,趴在桌上,把张不结实的桌子压得吱吱作响。

赵忠见他着实黯然的很,便有点于心不忍,又念在这几天吃的极好的份上,便安抚道:“公子你也别太难过,这时候正是农忙,庄户人忙得抽不开身也是有的,何况他们亲戚多,或许那连世珏走亲戚去了一时半会儿没回来,不过他们走亲戚一般不在亲戚家过夜,我看,今晚上那连世珏知道了信儿,明早一早就会飞跑着来找老爷您了。”

赵瑜听他说的极为合情理,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便道:“不错,不错!……那好吧,那就等明天。”

赵忠见他如此渴望那连世珏,就忍不住又要嘴贱:“可是公子,你就那么肯定那人能行?”

赵瑜被问的心里一堵,终于咬牙道:“是骡子是马,本公子看一眼就知道!”心里忽地又想到那天那位“英雄”的风姿,连显跟他相比,简直是草鸡跟凤凰之比。

赵瑜想了会儿,便叹了声,自恨无缘。

赵瑜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自己走出衙门,在门前站了半天,一直站得脚也酸了,太阳晒得浑身冒汗头晕,才悻悻地回衙。

眼看晌午了,天越来越热,赵瑜的满怀希望变作失望,火气也越来越大,从后衙到了大堂,喝了一个衙差过来,便想叫人去连家村找人。

正在这时侯,赵忠却回来了,赵忠一进门脚步不停,叫唤着冲到赵瑜跟前。

赵瑜道:“做什么,见鬼了?”

“来了,来了!”赵忠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连世珏来了?”赵瑜那眼睛陡然间便闪闪发亮。

“不是,不是,”赵忠深吸一口气,在赵瑜完全绝望之前补上救命的一句,“连世珏没有来,那天那个英雄来了!”

赵瑜深吸一口气,仿佛久旱见甘霖般,浑身上下一阵热血沸腾:“在哪?”

“在、在……嗐,”赵忠来不及多说,一把握住赵瑜的手腕:“您跟我来!这回可万不能让人给跑了!”

两主仆鸡飞狗跳地冲出了衙门大堂,消失在衙门门口。

身后,两个衙役凑在一块儿,一个道:“瞧咱们这雏儿县老爷,都给王捕头逼疯了。”

另一个道:“那赵忠也跟着发疯,真是一对儿活宝嫃。”幸灾乐祸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嗯~发现最近的章节跟题目有些不符,想想还是换一首更合适点的。。。2

又在29章把上头用的章节名总结贴了一下~

瑜儿终于要抓住某人了,这回一定要抓住不放~~默默脑补瑜儿拉着某人袖子被拖着满地乱走的场景。。

35解甲:临觞忽不御

上回说到赵忠拉着赵瑜,说是那天路见不平的那位英雄“到”了,赵瑜同赵忠两主仆自不知道那位英武不凡的“英雄”,就是赵瑜渴慕相见的救星“连世珏”。可是“连世珏”,——也就是神武王爷刘凤玄,是怎么个“到”法儿?他当真是来揭那招贤告示的吗?

自然不是。

虽然隐姓埋名,归隐这偏僻乡村里,屈尊降贵,做尽了让世人为之瞠目结舌的许多事,可是对于神武王来说,骨子里到底是皇族血脉,自有一番气概,又怎会低头俯首,来区区一个县衙做份朝廷公差?

他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又哪里肯再为人驱驰。

何况这世上曾经只有一人能驱驰他,那便是当今的天子。

当然,现在,也只有一个人能“驱驰”他,那便是他心爱的小娘子宝嫃。

此话暂且不提。

且说刘凤玄是怎么来到县城的,原来,先头连家二老说要把新打下来的麦子给卖了,为什么这么急呢,一来是家中要吃用需要钱银,二来,新麦子打下来,最好便早早地卖掉,不然的话,储存起来不方便,很容易招虫儿,那种虫子专啃麦子,能把整粒麦子给啃的变成一个空壳,另一方面则是又怕越来越久,水分流失,麦子自然也越来越轻,再卖的话自然比开始卖掉要亏许多。

因此从前一天,连婆子就找好了赶车的。原来村里头有要上县城卖麦子的,大家凑起来,租借了一辆马车,一车总能载个十几袋,一起上县城。

话说下午时候,接受赵瑜重托的村长果真来了,可连婆子出外串门不在,连老头出去闲坐也不在,宝嫃同刘凤玄便去稻田里头除草也不在,院子里只有两只鸡在咕咕叫。

村长扑了个空,想到是县太爷交代的,不敢怠慢,便急忙四处找人。

正好儿这时侯阴天,刮了阵风,吹来了一块黑色雨云,眼看要下雨,外头乱逛的连婆子才急急回来,正撞了个正着。

连婆子听村长说的郑重,又是事关县老爷,那简直等同是天一样的大事了,赶紧亲自跑到下坡地,要儿子回家。

她的意思是让宝嫃继续除草,只叫刘凤玄回去,谁知男人听了,并不回去,只说除完草再说。

连婆子急得要翻白眼儿,对她来说得罪了村长就等于得罪了县太爷,得罪了县太爷那就是没活路,没奈何中急中生智,便冲宝嫃使眼色。

究竟还是宝嫃说话好使,拉着男人的袖子轻声说了两句,竟比连婆子在这里嚎丧了半天要顶用。

男人立刻拉着她出了水田,收拾收拾往家走。

连婆子松了口气之余,又有种想上吊的感觉,对宝嫃却更是恨上了几分,只是却不敢表露出来。

他们往家走的路上,耳畔听到几声雷声响,雨点儿刷地就落了下来,刚回到家门口,急雨哗啦啦落得更狠,刹那间水流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