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站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口,两边是数丈高的围墙,上面暗红的壁画斑驳陆离,记录着不知是哪年哪月的繁华。
尘埃,细雨般簌簌落下,将她脚下的地面堆上厚厚的尘土。
尘土铺成的道路一直延伸向远方昏黄的暗影,似乎千百年来再也无人踏足。
残破、荒凉、孤独,是这里唯一的标志。她茫然四顾,却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来到这里的。仿佛有一段记忆被抹去了,她似乎在无意中,被人抛入了一个遗弃已久的角落。
一切,宛如一梦醒来,看到阳光洞穿了帷幕,照出阁楼一角中满天黄尘,这些黄尘渐渐扩大,幻化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无比清晰。仿佛来源于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段记忆曾出现在生命中的哪一段。
而自己,早被遗忘在这不可知的记忆中了。
一阵深深的恐惧从她心底升起。
“有没有人?”她试探着喊道。
四周只有她的回声,在无尽苍凉的废墟中回荡。
暮风吹来,带来一阵死寂的尘埃。无尽昏黄地延伸开去,再也看不到尽头。
相思镇定心神,用单薄的衣衫裹紧身体,逆风向前走去。
她必须找到出路。
透过两旁残缺的墙垣,依稀可见外面的景物。
废墟之外,还是废墟。再之外,便是漫无边际的浮尘。
相思在废弃的街道上穿行着。她看到了一座破败的茶寮,四根蛇形石柱上,棚帐已然坍塌,掩埋在厚厚的尘土中。石柱中间横放着一条长长的石桌,十几只茶碗错落摆放着,一只装饰精致的水壶放在中间,壶盖打开,仿佛有人还在对饮。
茶寮旁边,停着一驾样式奇异的马车。
透过深深的尘埃,依稀可以看出马车上描着大红的漆画,车轴、车杠上都包裹着金箔,车厢上装饰着藤蔓、动物、宫室的雕花,车门的幔帐处,缠绕的蛇形纹饰密密麻麻,在艳丽的色彩中遍布开去,透出缠绵而欢喜的气息。
这是一架为迎娶新娘而备的马车。
一朵红绸扎成的花系在马车顶端,金银的雕花间插在红绸中,透出多年前的繁华,却早已被风吹成深褐色,薄如蝉翼,轻轻一碰,就会化为尘埃。
灾难,仿佛是一瞬间降临的。在不知多少年前的黄昏,这座城池的居民正在暮风中悠闲度日,行商的吆喝,孩子的玩耍,街道的炊烟…一队迎亲的队伍在途中稍作停留,去街道旁的茶寮中休息。茶寮老板喜笑颜开,为这群特殊的客人斟满祝福…
便在此时,足以毁灭城市的劫难来临,这些人连欢喜都来不及收起,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这个城市的时空便凝固在了那一刻。欢快的鼓乐化为暮风的呼啸,一直回响在城市上空。
尘土,宛如黄昏的落雨,下了千万年。
这到底是哪里,这里曾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废弃之城的街道上?
相思茫然四顾,心中感到一阵深深的疑惑。
不知不觉中,她拐过一方废弃的喷泉,长长的街道到了尽头,一片缓坡在眼前徐徐展开。
缓坡已被黄尘掩盖,唯余下几块突兀的巨石、一片残损的雕栏、几株枯槁的朽木。它们凄然零落在满天尘雨中,昂首向天,似乎还在诉说这里曾经有过的奢华。
不知多少年前,这里曾是一座美丽的花园。
缓坡中央,花园核心,一座高大的穹顶石亭依旧矗立着,原本洁白的石亭也已被尘埃侵袭,显出暗黄的色泽,在夕阳残照下,透出无尽的苍凉。
然而,尘雨虽然侵蚀了石亭洁白的色泽,却没有改变它恢弘的姿态,它宛如死去的巨人的骸骨,依旧挺立在满天黄尘中,与周围的残破更形成怆然对比,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悲壮。
石亭足有三丈高,穹顶隆起,没有多余的雕饰,四条合抱粗的巨蛇盘旋而下,蛇尾纠结在穹顶,幻化为两朵并生之花,蛇头却在石亭中汇聚,分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衔起一方巨大的石鼎。石鼎里边的清水已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散发着腐败之气的尘土。
暮风渐起,荒烟浮动。
相思鼓起勇气,缓缓向这座缓坡攀登着,刚走了两步,却骇然发现,一只石柱的前方,竟依靠着一具枯朽的骸骨。
那是一位纤细的少女,身上穿着大红的嫁衣,倚在巨大的石柱上,面朝着远方的街道。
她原本丰润白皙的脸已被夜风吹得干枯褐黄,青春美貌早已被无尽岁月化为丑恶的枯槁,唯一不变的是她嘴角边那一丝企盼的笑。
在不知多少年前的那个黄昏,她等候在华美的花园中。她似乎看到了迎亲的马车正缓缓向她走来,伴随着无限的幸福、滔天的喜乐、人们的祝福与艳羡。不久,那英俊的恋人会向她伸出手,将她带上马车。从此,她的生命不再孤单,她的鼎盛年华将与他共度。
只是,时光却在某一刻凝固。
那是整个世界的末日。
她的期盼,她的幸福,她的家园,她的岁月都被巨大的灾难瞬间摧毁。
她等待的马车永远停伫在了荒落的废墟中。
她等待的情人化为烟尘,永远也不会出现。
一切都灰飞烟灭。
于是,那双充满幸福充满企盼的眼睛,也在永远的凝望中,化为虚无,只剩下了两个幽深的空洞。
只留下那袭大红的嫁衣,包裹住枯朽干瘦的身躯,日夜依靠在巨大的石柱上,被永恒的暮风吹起。
宛如一朵苍凉的红云。
不知何年何月的的新娘,就槁立在这座高大、荒凉的石亭中,靠着冰冷的石柱,永远等待下去。
空洞的眼眶凝望着幸福再也不会来临的方向。
这又是何等的绝望,何等的悲凉。

相思看着这具纤瘦干枯的尸体,一阵真切的无力感突然袭来,仿佛那位新娘千百年来承受的绝望与悲伤,都在一瞬间降临在她身上。
漫漫岁月,无尽尘埃。
她几乎要跪倒在这石亭面前,再也无法走下去。
但是她不能。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倒下,就会像这位枯槁的少女一样,永远陷身此处,永远在这座废弃的城池中,绝望地等待。
她不敢再看,支撑起身体,挣扎着向缓坡另一面走去。
黄尘弥漫。
缓坡之后,一片更为广大的废墟骇然出现。
残破的车轮、窗户、砖石散布在厚厚尘土中,宛如埋在黄沙中的一块块瓦砾。无数巨大的宫墙坍塌下来,精美的阁楼、宽阔的回廊、数丈高的石柱,仿佛在一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只留下残破的尸体,在广场上堆积如山。
这里仿佛更接近灾难的核心,一切都被摧毁。
相思目光落在一座圆形的宫室内。这座宫室位于广场核心,没有太多的雕饰,看上去却比一般的建筑更加庄严、威武。
让人惊骇的是,这座宫室巨大的穹顶几乎被整个掀开,在半空中裂为两半,一块压在旁边的民居废墟上,另一块砸碎了广场中心的花园。穹顶由巨石砌成,镶嵌极为精致,几乎看不出接缝。经过了巨大的灾劫,和多年岁月的侵蚀,它始终没有完全塌散,那么当初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将它如一块毛毡般生生掀起?
然而,相思已无心思索这座宫室的摧毁,因为更让她惊骇的情形已出现在眼前。
一张巨大的石桌旁,七位甲胄森严的武士正围桌而坐。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黑铁铸成的战甲,巨大的面罩落下,将他们的容貌彻底隐藏在阴影之下。虽然,铁甲已落满了尘埃,但透过那精致的雕饰,仍可想象它们昔年的威严。七柄巨剑已然出鞘,上举在半空中,剑尖彼此交搭在一处,似乎正在做出征前最后的祈祷。
七条蜿蜒的长蛇从尾至首,沿着剑脊盘旋而下,蛇头张开狰狞的阔口,寸余长的厉齿狠狠咬在剑柄上。
长蛇鳞甲森然,栩栩如生,仿佛只是在满天尘埃中睡去,只待天地一道惊雷,就会立即破尘重生。
只是,这些长蛇都没有瞳孔,狰狞的头颅上,只剩下两个阴郁的黑洞。
相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
她忍住心中的恐惧,绕到其中一个武士面前,突然将他的面罩揭去。
面罩下,是一张干枯已久的面孔。他周身的汁液、气血仿佛都在一瞬间蒸发殆尽,只剩下一堆黄褐色的枯肉。嘴唇干涸了,紧咬的牙关显得突兀而狰狞,已薄如蝉翼的皮肤下,一道道干涸的血脉纵横交布,宛如枯叶上的凸起筋络,似乎记录着死去的一瞬间,他承受过的巨大痛苦。
更为可怕的是,他的双眼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生生蒸发,巨大的空洞仿佛还在徒劳地怒视上天,发出愤怒的呼告!
相思的手一颤,黑铁面罩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空洞的回响,在荒落的城池上盘旋不绝。
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向后跑去。
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地尘埃,和瞬间干涸、失去双瞳的尸体。这里仿佛就是劫灭过后的世界,却再没有一线生机。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奔向何方,只觉得自己的喘息之声在空城中不住回荡。
荒芜与死亡化为浓浓的黑影,笼罩在她孤独奔跑的身影上。
城中的一切,无论残破的雕塑、剥落的绘画还是人和动物的尸体,都诡异地失去了瞳孔,一起睁开空洞的眼睛,在对她发出无声的嘲弄。
她的眼睛,她的生命,在这妖异的废城中,都成为可怕的异数。
随时会被清除的异数。
她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这座废城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黄昏的最后一刻,已看不到夕阳的影子,只有无尽昏黄的光芒,永恒照耀着。
相思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尘土中。
她几乎不敢睁眼,因为那些漆黑的眼眶似乎就跟随在她身旁,随时要将她也拖入这沉沉的死亡!
突然,她听到了一声哭泣。
一声婴儿的哭泣。
在这样荒凉的陌生之地,听到婴儿的哭声,本是极为诡异恐怖的,但此刻听在相思耳中,却无疑是生之希望——这座城池中,并不止她一个人活着!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支撑起疲惫的身体,循着哭声的方向走去。
拐过一个堆满破碎门窗的十字路口,眼前赫然展开一片广大的墓地。
荒烟凄迷,一块块石碑支离破碎,仿佛从黄土中伸出的一支支枯瘦的手臂,正茫然向天。更多的墓碑倒塌在地上,半掩入尘土,破败的棺木散落开去,宛如漂浮在黄尘之海上的一叶叶小舟,被野兽拨开的骸骨杂乱地堆积在石碑与棺木上,却是这死亡之海中,最孤独的乘客。
黄土漫漫,在暮风中吹起波涛,无数尸骸相互枕藉,杂乱地连绵开去,再也看不到尽头,近处的骸骨还支离着,似乎要挣出死亡之海的束缚,远方的尸骸却仿佛已完全融入了昏黄的暮色中,与四周的废墟再也难分彼此。
一座高大而洁白的墓室突兀地矗立滚滚黄尘之中。
如果说那些支离的墓碑是这片死亡之海中的小舟,那么这块墓碑便是海洋上的巨舰。周围的一切渺小破败不过是为了衬托它的庄严。
墓室足有三丈高,宛如一座巨石垒成的堡垒,正面有一座雕花门楣,一半埋入地底,另一半耸立在黄土中。而墓室顶端,一面巨大的石碑高耸入云,石碑上并无文字,却雕刻着两只互相缠绕的巨蛇,气势恢弘,在满天荒芜中,更显出一种悲怆的壮美。
然而,这庄严的石碑却已极度倾斜,宛如巨舰上一截就要折断的巨大桅杆,在暮风中微微颤抖,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这昔日的庄严与今日的残败,悲壮的恢弘与随时崩催的危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漫天黄尘中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这也正是这座城池给人的印象。
风雾凄迷,墓碑危如悬卵,一个白袍少年的身影正笼罩在墓碑巨大的阴影之下。
他悬坐在墓室边缘,那袭宽大之极的白袍沿着他的足尖,从墓室门楣上徐徐垂下,几乎一直与地面的黄尘衔接。
他的身形本已极为纤瘦修长,在长袍的衬托下,更让人产生出一种妖异的错觉——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已化为那条长长的丝带,从高大的墓室悬垂而下。
这几乎与墓碑上的蛇形雕饰有了诡异的相似。
暮风吹起,他单薄的身形一如那摇摇欲坠的墓碑,在满天黄尘中瑟瑟颤抖。巨大的面具与他飞扬的银发一样,无限苍白,在天地一片昏黄中显得突兀而孤独。
他默默注视自己的怀抱。
那是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
他紧紧抱着手中的婴儿,目光中有无尽的悲伤,仿佛是一个被遗弃在荒城中的孩子,正抱着手中最后的玩具。
那一刻,他高高在上的身影是如此孤独,如此落寞,如此绝望。

“重劫?”相思忍不住呼唤出声。
那苍白的长发,宽大的白袍,通透的眸子,不是重劫又是谁?
一时间,相思心中涌起了无尽的疑问,想要向他问个清楚。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又怎会出现在石碑之上?
然而,还没待她开口,重劫一面轻轻安抚着哭泣的婴儿,一面将手指放在唇边,对相思做了个禁声的姿势。
突然,他的目光抬起,眼中的忧伤与孤独瞬间消失,化为无尽的怨毒,牢牢盯住他脚下的那片墓地。
他脚下的尘埃中,跪着一个少妇。她鬓发散乱满面泪痕,眼中尽是惶恐与绝望。她向前跪行了几步,将头重重地叩在墓碑上,声音早已嘶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她磕得极重,只几下额头就已青紫,眼泪在她污脏的脸上冲出道道痕迹:“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婴儿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召唤,在重劫怀中哭得更加凶了。
相思霍然明白,这个婴儿原来是重劫从这位母亲手中抢去的。看着少妇那绝望的脸,相思禁不住一阵怒意涌上心头,清喝道:“你疯了么?快放了孩子!”
重劫突然哗的一挥袖,回过头来,通透的眼睛几乎完全被恶魔侵占。他一手悬在婴儿脖子上,沉声道:“再说一个字,我立刻杀了他!”
相思一窒,清喝猝然顿住。她早就见识过重劫的喜怒无常,却没见过他如此邪恶的眼神。怕他真的伤害孩子,一时不敢出言。
重劫将目光挪向那位正在叩头的母亲。他的语气又变得悠闲、从容,还带着一如既往的讥嘲:“你求我?”
少妇愕然片刻,泪水又涌了出来,不住点头:“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重劫优雅地坐直了身体,纤长的手指在婴儿脸上滑过:“你为什么求我?”
少妇更惊。为什么?他竟然问她为什么!
她很想说: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孩子,却怕触怒眼前这个恶魔,始终不敢出口。
重劫缓缓整理着自己被暮风吹乱的长发,似乎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为什么你、荒城的人,你们总是求我,我像无所不能的神么?”
少妇含泪望了他一眼,他纤瘦的身体簇拥在宽大的白袍中,宛如一个从符咒中走出来的白色妖精。
但她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重劫注视着她,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或者说,你们虔诚的跪拜都是虚伪,你们奉我为神,不过是因为有求于我。在你们心中,我更像魔鬼?”
少妇在他的目光下微微颤抖起来,哪里还有回答的勇气?
重劫轻蔑地摊开手,做了个遗憾的姿势:“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求我?”
少妇只觉一阵绝望从心头升起,她再次匍匐在石碑下,不住叩头,喉头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为了救回孩子,她愿意做任何事,但眼前这个恶魔根本不想让她做什么,他只是想欣赏她的绝望。她也知道自己的乞求、叩头都是徒劳,但她却已没有任何办法,只有额头传来的阵阵疼痛,能让她的心稍稍安宁。
重劫看着她在黄土中挣扎,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良久,他轻轻叹息一声,道:“求不了我,只能求自己了…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试试么?”
少妇立刻停止了叩头,抬起那张被鲜血沾污的脸,嘶声喊道:“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
重劫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婴儿,眼中透出极为复杂的神情——怜悯、悲伤、嫉妒交织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他突然一拂袖,一道尘埃自少妇面前飞扬而起。
墓碑根部的土地上,露出了七只白色的石罐。石罐上分别刻着七只形态各异的长蛇,唯一相同之处是,每一条长蛇都没有眼瞳。
少妇在尘埃中咳嗽不止,重劫看着她,淡淡道:“这七只石罐里,装着七种剧毒之蛇。如果咬中你,便会让你承受一种炼狱之苦。冰封、火炙、蚁噬、车裂、陵迟…每一种都宛如重生重死,超越了人间的任何一种酷刑,也超越了你的想象。你要做的,便是将自己的手依次放入这些石罐里。”
面具后,他苍白的唇际挑起一个极为阴沉的笑意,手指突然从婴儿手腕上划过。
一缕鲜血宛如涓涓溪流,自婴儿柔嫩的肌肤中流出,沾湿了他苍白的衣衫。
相思和少妇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婴儿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痛而放声大哭起来。
重劫静静地看着少妇,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充满诱惑:“如果,在孩子的血流干之前,你挨过了第七只石罐,还没有因痛苦而死去的话,我就放了他。”
少妇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石罐。
第一只石罐上刻着一条在火焰中舞蹈的蛇。长蛇身上遍布焦木般的裂纹,巨口张开,弯曲如弓的蛇牙上,一道粘稠的毒液正流淌而下。
少妇并没有犹豫太久,因为孩子的哭声是如此撕心裂肺。
她咬了咬牙,将手向石罐中探去。
重劫抱着怀中的婴儿,坐在高高危台上,暮风扬起他如雪的长发,似乎已沉入了无尽回忆之中。
相思再也忍不住,喝道:“住手!”砰的一声裂响,袖底石子裂风弹出,将石罐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