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出生的时候,天边正好响起一道响雷,那雷声太大,把壳都震裂了。没有在蛋里面待上一百年的小白天资直接就比同类差了一大截。
每当白蛇娘这么说的时候,小白就愤然的想,到底是哪个混蛋没事劈雷。只是愤然归愤然,还是没有办法改变什么,自小浩浩荡荡去上学堂,她总是被挤到最后,别的人都学成了,她还在起步,对着小树枝念“变虫子,变虫子”。别人的虫子都能化蝶了,她还在甩树枝“变虫子,变虫子”。最后同伴的蝴蝶都寿尽了,她依旧在…变、虫、子。
除了不上学堂,小白的生活还是很愉快的。不对,除了被人推进泥坑里,还有被人踩尾巴。后来白蛇娘成仙去了,那些人更嚣张。后来有一回老蛇讲课,说龙族是最厉害的灵兽,尤其是那即将接班的黑龙,刚出世灵力就强到逆天。
小白听了后心里直感叹,如果她能拜他做师父,那以后就没人会欺负自己了。当晚就收拾包袱,往天边去找黑龙。
一路跋山涉水,躲避各种瘴气妖魔,她不知道白蛇是难得的灵兽,吃下去妖力大增,觊觎的人可不少。等她到了天边龙门,已经是伤痕累累。瞧见那金灿灿的龙门,喜的立刻跑过去。
守门的人一见她,长戟交叉拦住她,喝声:“大胆妖孽,竟敢擅闯龙门,还不速速离去。”
小白说道:“我是来拜师的,我想拜黑龙为师。”
两人更是大怒:“竟敢直呼龙神。”
小白眨眨眼,她到底是花了多长时间才到这,他都已经成为新的龙神了。她忙说道:“我想拜龙神为师。”
“滚!否则要你性命。”
小白哪里肯,她千辛万苦才来这里,连面都没见就打发她走。跪了好几天,饿的头晕,往前倒去,那守卫以为她要爬前,当即抬脚把她踹飞了。转眼被踹进白云中,看不见踪影。
晕死过去的小白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丢回蛇山了,心窝痛的喘气都不顺。她努力了这么久,就被这么一脚踢回来了…拜师的心还是没消亡,她决定换个法子。
然后两百年没见她的小伙伴就看见她每天蹲在家门口对着龙神画像喊变身,但却不是变虫子,而是…变龙神。
众人纷纷笑她,连虫子都变不出来,还想变龙,况且还是龙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循环往复,路过的同伴开始还会打趣她,等久了就懒得理会了。偶尔还会停下来围观变出一只龙角,或者变出一条龙尾巴的她。不知过了多少年,某日老蛇经过,猛地见巨龙腾空,惊的两腿一软,仔细一看,抬手:“须,龙须还没变呢。”
过了几日,底下的人都在围观。
“脚,脚少了一只。”
“小白,眼神犀利点。”
“龙啸一声听听。”
又不知道过了几年,蛇山众人已经对那条龙习以为常了。连蛇王都被惊动,亲自跑来围观,又指点了一番龙气之类的东西。直到能以假乱真,成为蛇族第一个能变身“真龙”的蛇。
这已经是五百年后,可小白还是没等来龙神。
琢磨了一番,她决定去做坏事。
是的,做坏事。诚心求而不得,那就反其道而行。
第一个目标是八仙请宴,邀请各界大神,小白打听好消息,跟在蛇王后面,进了仙界。进了路口就和蛇王分开了,十分忐忑的走在云端之上,生怕露馅。到了南天门,守卫连她的请柬都没查,还殷勤的领她进去,待遇完全不同。结果走的太急,一步踉跄,摔了个脸朝天,脸立刻红成柿子…太丢脸了。
不对,她的目标就是要这样呀!
众仙哪里敢笑,急忙过来扶她,问:“龙神您是怎么了?”
小白微微眯了眯眼,吐字:“我饿了。”
众:“…”
形象顿时崩裂…
有了一,就有二,小白蛇前后赴宴七八十次,胡吃海喝,虽然龙神依旧没出现,但是却吃尽六界美食,每次都还是上座。
可她不知道,她的名声早就传到神界了。
在长辈语重心长的劝导下,在大臣苦口婆心的劝诫下,在侍卫来回不停的禀报下,大雾的龙神终于知道——有个人在冒自己的名在六界胡吃海喝,严重影响了他的形象。龙族中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的分丨身。
然后他还是没理会,那么明显的事,总会有一天玩腻的。只是他没想到,这现象持续多年,每隔一段时日就听侍卫禀报那人在哪里做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失礼的事。闲暇时听听好像也不错。
小白蛇还是没等到龙神来算账,结果却把自己吃成了小肥蛇,走在路上更多人抹口水盯着自己了。最后只好放弃,她还不想胖的连脚指头都看不见。
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三个月…
龙神问旁人:“没消息了?”
侍卫大雾低头:“龙神您问的是…”
“假冒我的人。”
“没有。”
龙神又继续看书。
四个月…六个月…
“没消息?”
“没有。”
八个月…十个月…一年…
侍卫这日兴冲冲进来,要告诉龙神那假龙又出来蹦达了,可是这次是做好事,不是给他抹黑。可进了龙宫,却发现龙神不知道去哪里了。
小白决定改变策略,既然诚心不行,一心抹黑不行,那就给他添美名好了。所以她现在正在做好事,去年用了一年时间恢复原貌,再也不敢去吃吃喝喝了。 还是帮小妖过河轻松自在。
又帮了一群小妖过河,小白坐在河边啃馒头。头顶上杀气冲天,抬头看去,见了那一身甲胄,差点没噎着:“鲛、鲛人…”
鲛人杀气腾腾,举了长戟要刺,不知哪刮来的一阵风,瞬间就将他们吹走。小白眨眨眼,他们这是路过?正奇怪,猛地瞧见旁边站了个黑衣人,看着没灵气,可是能来尸骨河的也不是凡人,算是还是继续抱着馒头啃吧。
等她吃完一个馒头,见那人还在一旁,她犹豫片刻,从包袱拿了一个递给他:“吃吧,别客气。”
“…”所以他看起来是想来讨个馒头的那种人吗…看着那干瘪瘪的东西,好像没什么食欲,“不吃。”
“噢。”小白咬了一半,见有小妖蹦来尸骨河,立刻放下馒头一甩身,化作龙身往那边窜去。
龙神微微诧异,看着那与自身毫无诧异的龙,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能在六界跑来跑去而没人怀疑,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简直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双生兄弟。而且连腾空的姿势都这么像。
小白回来,见他还没走,一双凌厉的眸子看得让人有些怯生,不过怎么有点眼熟。她拿了馒头过来,问道:“你真的不吃?”
龙神看了她一眼:“不吃素。”
“吃素挺好的。”
“你…之前不是专门挑肉吃么?”
小白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龙神赴宴六界,以嗜肉闻名,状如饕餮。”想到当初大臣痛心疾首的模样,他还以为大臣梦游看错人了。
小白挠挠头:“其实我不是龙神…只是我想拜师想出来的法子。”
龙神发现自己的脑回路比不上她的,这是…拜师的方法?
“我资质愚钝,后来听说龙神很厉害,就决定拜他为师,可是好不容易到了龙门,却被人一脚踹了回来。所以潜心修炼五百年,终于可以变成他的样子,打算到处吃喝让他出现,可是他没来…因此我决定给他做好事。”
龙神终于明白了,这么小的一条小白蛇,竟然用了五百年时间来化身。当初到了龙门还被人踹走了?
以后的几天,一到傍晚,就看见那黑衣人站在河边,小白常和他说话,但…依旧不吃馒头。
一个月…一年…五年…
龙神看她吃馒头已经看到麻木了,偏她还在吃,大有以后都吃馒头的迹象。某日,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馒头好吃?”
小白果断摇头:“不好吃!”
“…那为什么你五年都在吃馒头?”
小白鼻子一酸:“因为每天赚的钱只够吃馒头。”
“…”
妖力虽然不强,但是对付凡人明明没有问题,而且这么做小妖,随手抓几个都能吃饱。龙神忽然很想抱一下她。
第二天,龙神吃午饭,看着满桌的肉,突然没食欲,指了指那只烤乳猪,烧鸭:“装好,带走。”
婢女大跌眼镜,老大,看来那饕餮传闻不假啊!
然后龙神每天都沐浴在婢女大臣痛心疾首的目光下给小白带吃的。这一晃,过了几百年。
小白一大清早蹲在河边,等着黑衣人来。还没开始渡河,就见一只大蜈蚣过来,她站起身:“你要过河吗?”
蜈蚣点头,小白抖了抖身,让它爬到背上,往彼岸腾空飞去。还没到岸,背上一阵火燎刺痛,蜈蚣冷笑:“没想到龙族也不过如此,你的灵气我全要了。”
小白奋力翻身,猛地一甩,那蜈蚣始料不及,被抖落河中,片刻就被河水冲走,无数的手从河底伸出,将那蜈蚣拽进河底,吃了个干干净净。
龙神带了一只鸡过来时,不见小白。等到下午,想着小白又消失了,像上次一样又不出现了。飞鸟觅食回来,见了他,立刻飞落欠身:“龙神可是在等小蛇妖?今早她被蜈蚣咬伤,已回蛇山。”
转瞬,变见巨龙飞空,往蛇山而去。
正在蛇山搓牌的众蛇看见那巨大身影从头顶飞过,齐齐感慨“小白真是变的越来越好了,简直就是我们蛇族的骄傲”。
寻到小白的气息,俯身进了山洞,就见几圈白色蜷在干草丛上,寒气外散。俯身将她捧在手上,替她驱逐毒气。那寒气才慢慢散去,身子也开始动了起来,转而往他手上缠,越缠越上,似乎要将他的温度全都夺过来。由脖子而上,又往胸膛蜿蜒而下。
龙神僵了僵身体,那冰凉所到之处应该是冷的,可为什么更觉炽热。一直到小腹那,寻了腹内龙丹所在,才停了下来。他依旧僵着身体。
龙本就是天地难得的神兽,毒气又已散了,只过了半个时辰,小白就醒过来,看着黑漆漆的地方,软软的,还很炽热。抖了抖身,竟然发现化了人形还出不去,大惊摸着往上爬,好不容易露出个脑袋,就看见了龙神,僵硬着脸看她。许久吐字:“你,先把衣服穿上。还有,别乱蹬…”
话落,小白很快恢复原状爬走了,然后在窝边摸到衣服穿起来。龙神背身,问道:“没事了?”
“没事了。”
“明天还去河边?”
“去呀。”
“不怕出现第二条蜈蚣?”
“怕…不过几百年才出现一条坏蜈蚣,可这几百年,我都帮了上万个人了。”小白抱膝坐在他一旁,摇摇摆摆,没中毒了轻松得很,“谢谢你一直在陪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
龙神看她:“你想知道我是谁么?”
小白迟疑片刻:“知道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吗?还会陪着吗?”
龙神点点头,总觉得…想一起,听她说话就好,看着她就觉心里舒服。说不出是为什么。
“会。”末了他又道,“一直。”
小白笑了笑:“真好。”
看着她的俏脸,龙神悄然俯身,终于是把她抱住了,拥进怀里。小白呼吸微屏,高大的身躯拥来,满是安全感,静静窝在他怀中。耳畔低语,如风拂过:“我是龙神。”
小白瞪大了眼,心弦撩拨,原来她等的人,很早之前,就在身边了…
而且这个人,说会一直陪着她。
真好…
第66章 番外·雨和尚
屋外艳阳高照,正是六月,夏日正炎。
云空却觉外面戾气极重,这无暇日光都已被染的污浊,满是阴气。宫女青青刚疾步跑过来,他已披好袈裟,拄着禅杖出去,正好跟她打了个正面。
“国师,德贵人又做噩梦了,皇上命您尽快过去。”
云空大步迈向金鹤苑,刚步入朱红大门,便能感觉得到满院的阴森,可是他看不到。他的法力虽高,但是却没那一双如师父那般的通天本领。可已然足够,轻喝一声,提杖遁入地下,双掌合十,念着旁人听来晦涩的话“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一遍一遍,旁人虽听不懂,却觉心中烦躁渐除,平静如池。
屋里的人叫声忽然惨烈,惊的一个男子大喝“何人在捣乱,侍卫呢”,侍卫在外头面面相觑,不知要不要将国师赶走。里头又传来凄厉声,侍卫满头是汗,只好拔刀上前“还请国师离开”。
青青拦在前头,说道:“每逢妖孽作祟,国师做法皆是如此景象,你们怎的还要不敬?”
众侍卫为难:“只是圣上…”
“阿啰嘇佛啰舍利…”
薄唇微张微合,这边细如泉声叮咚,里屋如有火烧。那皇帝也终于是出了屋子,惊的往云空奔来:“妖、妖怪!”
侍卫忙护住他,突来一阵阴风,吹的众人步子急抖,唯有云空身如柏树,不动不惊。
厉声传遍整个宫殿,云空轻喝一声,佛咒急停,如有金钟罩住,将那声音纳入金色光圈中,越缩越小,直至缩回手中,再听不见半分诡异之声。
皇帝早就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云空将那光球收入袖中,提出禅杖,转身瞧见还有个青衣姑娘在这,点了点头:“你怎么不走,不怕妖么?”
青青笑道:“青青是伺候大人的,要是有妖怪就跑,那是不称职的。”
云空看了她一眼,挺清秀的一个姑娘,像初出淤泥的白莲,不染瑕疵,难得的好苗子。
回到房里,沐浴洗净身体,似将一身尘埃洗去。每次除魔后,他总要这样洗洗,如此才觉里外无垢。
等他沐浴出来,外面的宫人已经站满廊道,捧着各色名贵物品,齐齐欠身“国师大人”。传话太监说道:“国师大人,这些都是圣上赏赐的,国师除妖有功。”
云空并未去看,青青已经上前领着宫人将东西送入。他说道:“德贵人受妖魔侵扰,需好好调理身体,见不得兽类,连鸟儿也不行,还请公公留意。”
那太监嘴角扬笑:“国师大人说的这些,都不必办了。”
云空顿了顿:“为何?”
太监答道:“圣上已经下旨,将德贵人赐死。”
云空波澜无奇的脸上终于是露出诧异:“这又是为何?”
“德贵人心不净,沾染了妖物,视为不祥。死后也要烧了身子,将骨灰撒到外面河中。到时还得劳烦国师做场法事。”
云空怔松片刻:“可这跟德贵人毫无关系,那妖物盯上任何人都会如此。如今妖物已除,为何将这罪名添在她的头上,这不是胡来么?”
太监连忙示意他轻声:“这话可说不得哟。其实嘛,就算她不被赐死,可出了这事,还能再得圣上宠爱不成?当然不可能。没了圣上的宠爱,还不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早些死了,得个安生。”
云空微气:“他日之事,怎能草草先说结论?”
太监不敢和他辩,也懒得说,领着宫人走时,腹诽着,这种性格,在宫中也混不长久。
青青见云空面色沉沉,从未见他如此,奉了茶道:“大人在气什么?那太监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的。”
云空摇摇头,看着她问道:“那德贵人…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么?为何说杀就杀?”
青青微微苦笑:“在这宫闱中,哪里有真正的宠爱。我入宫七年,见皇上宠的妃子,不下十个,多数是疼了一些时日,就丢弃一旁了。区区一个德贵人,没了,还有其他年轻貌美似水柔情的女子替上。圣上又何必冒险再去碰德贵人,因此及早杀了,得个安心。”
云空听后,双掌合十,面色痛苦,颤声念着“我佛慈悲”,只觉浑浑噩噩。他人性命,竟是可以这么轻易被抹杀掉。那抹杀的人,自私自利,却还能继续逍遥夺人一世。
青青拿着扇子,为他扇去酷热,却不能扇去他心中焦躁。
白驹过隙,一晃过了半年。
云空依旧在为皇族驱魔祈福,将掌控这个国家的皇族护好了,天下也更太平。只是这里愈发的脏,又如青青所料,早在几个月前,又来了个骊贵人,又来了个颂常在,那德贵人,早就不知被遗忘到了何处。
这日午歇起来,屋里并没有起暖炉。他不是苦行僧,自小就在皇族起建的寺庙里修行。吃喝不愁,年少时方丈亲传,很早就入了皇宫做国师。夏日有人扇扇子,清风徐徐睡的好。冬日有人起炉子,暖如初春。可今日却不见炉子,冷的他早早起来。
见着地上的炉火,只有灰烬,昨夜添的,今日没再续。那为他添炭火的青青呢?
他披了袈裟到外头,竟下雪了。
看着漫天银白,顿觉世间毫无浑浊,可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他心中皆是苦意,见一个面生的宫女端水过来,问道:“青青呢?”
宫女顿了顿,颔首答道:“她身子不适,歇着去了。”
云空听着话里有抖音,又问了一遍:“青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