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二更)

花颜没想到安书离刚听闻,便相信了她,且一脸坚定,非要破了这姻缘。

她想着事关他姻缘之事,他应该是十分在意的。否则安阳王妃隔三差五的赏诗宴、赏花宴等也就不必一茬接一茬地为他变相相亲而他屡屡推拒了。

他是真的暂且没有娶妻的打算,也许是真的没有遇到心仪之人。

她揉揉鼻子,有些犯难,“俗话说,坏人姻缘,是造孽啊!”

安书离摇头,“怨不得太子妃,是我相求,即便造孽,也是我的业障。”

花颜琢磨了一下,直言说,“那个女子是赵清溪,你还确定吗?”

安书离讶然,“是她?”

花颜笑着点头,“就是她。”

安书离蹙眉,对她诚然地说,“若是她,我更是不会娶她的,望太子妃相助。”

花颜好奇地看着他,怪不得这卦不是上等的姻缘卦,原来他不喜赵清溪?她问,“为何?”

安书离道,“只因她是赵清溪,我便不会娶。”

花颜“哦?”了一声,“赵小姐有何不好?温婉端庄,贤良淑德,知书达理,也算是聪透豁达,实属名门闺秀典范,当世若说十全十美的女子,非她莫属了。”

安书离失笑,“正因为十全十美,才不可娶,即便我将来娶妻,也不需要十全十美的女子,尤其决计不能是赵清溪。”话落,他淡声说,“一个自小被打磨出来的要做太子妃皇后的女子,焉能可娶?”

花颜眨眨眼睛。

安书离诚心诚意地对她拱手一礼,“求太子妃相助。”

他用上了一个求字,安书离应该不轻易求人的。

花颜暗暗地叹了口气,想着今日也是该着,她没想到在街上遇到了安书离,他停下马车邀请她一起用膳,她爽快地应了,路途有些远,闲得无聊,她忽然兴起为他卜算一卦,目的可以说不太纯善,主要是想看看他将来会不会为了安阳王府成为云迟洗牌天下的阻力,没想到,倒是卜算出了许多事儿,这姻缘卦,反而惹回到了她自己身上。

坏人姻缘,这事儿她还没干过。

虽然这事儿于她的确不会有什么业障影响,因为,她的业障大了去了,早已经不可救赎,倒也不差这一桩。

她琢磨着,抬手一阵清风拂面,拂开了安书离拱着的手,笑着说,“书离公子今日遇到我,大约也是天意,既然你真不要这桩姻缘,那我便帮你化解了好了。”话落,她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瓶子,递给他,“这是天不绝制的清心丹,能抵抗天下最烈的春药妩媚,公子今晚若是真遇到妩媚,就吃了它。只要不失心智,以公子的聪明才智,定能化解了。”

安书离被花颜拂开手的力道微微一震,还没回过神来,闻言面色一变,“天下无解的妩媚?”

花颜摇头,笑着说,“在天不绝的手里,天下还没有无解的药,无论是毒药,还是媚药。”话落,她笑道,“说是劫,也就在这药上了,若不是这药,岂能奈何得了公子的武功和身手?但妩媚不惧武功,越是高强的内力,越是发作的快,它的厉害,也就在此了。”

安书离闻言接过了花颜手里的瓶子,抿了抿唇,“多谢太子妃!若躲过这一遭,别说十顿饭,就是赴汤蹈火,安书离也莫敢辞。”

花颜摇头,笑着说,“书离公子严重了,我一时兴起,为你卜卦而已,当不得重谢。我只求,你化了此劫,以后姻缘运途坎坷,别怪我就行。”话落,她补充,“你说话算话,万不要让王妃知道,我可怕她为你婚姻大事做急,知道有一桩姻缘因我从中作梗而毁了,拿着刀杀进东宫找我算账。”

安书离肯定地摇头,“不会!你且放心,烂在我肚子里。”

花颜知道安书离也是一言九鼎之人,顿时放下了心。

安书离收好了药,看着花颜,不解地说,“我昔日曾见过德远大师卜卦,但太子妃这卜卦之法,着实异于德远大师,似比大师精妙高深得多,大师的一卦怕是也做不到能补人大半生。”

花颜抿着嘴笑,“德远大师的卦是因果卦,我的卦是乾坤卦、阴阳卦、天地卦,三者合一,自是不同。”

安书离赞叹,“我就在你面前,竟也看不出是何门道。”

花颜笑道,“你自是看不出来,这是天生传承,不可解说。”

安书离想着临安花家着实是个神秘的家族,既是家族传承,他便不再追问,而是不由地寻思着他为何会中妩媚的药,而且就在今晚。

但不说他从不会让人近身,只说赵清溪,也不是那等下作之人。

这妩媚之药,从何而来?

花颜看出了安书离在想什么,不过她不想管的太多,短短时间,她也不过是窥探了一个画面,一个结果而已。

安书离也没有再问,而是琢磨片刻,对外低声喊,“蓝歌。”

“公子!”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马车旁。

安书离压低声音吩咐,“命人盯紧赵宰辅府赵清溪,同时彻查我身边一应所用所有物事儿。但有发现,立即禀告于我。”

“是!”蓝歌微微讶异,不过很快就干脆地应声。

安书离吩咐完,看向花颜,“我只听闻妩媚是极厉害的药,太子妃可对其有所了解,请告知一二。”

花颜道,“妩媚此药,之所以称之为最霸道的春药,在于它的无色无味不声不响,不止沾者即中,且发作极快,还有一点,就是闻风也会中毒。毒发旦夕之间,令人神智有失,被药物所控,别说身边有个女人,就是母猪,也不在话下。”

安书离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花颜欣赏着安书离变脸,笑着说,“防不胜防。”

安书离抿唇,不再说话。

花颜笑着说,“我算到你是在入夜前后,方才我给你的药,你可以提前服下,天不绝的厉害就在于,他这个药,可保你三日内哪怕遇到妩媚,也不会中毒。”

安书离闻言面色稍霁,再度道谢,“多谢太子妃。”

花颜笑了笑,“我帮你破了这姻缘卦,估计对你的一生也是会有影响的,将来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说。书离公子谨慎决定吧。”

安书离点点头。

马车来到鹿香斋,车子停下,安书离先下了马车,然后撑了伞,等候花颜。

花颜披好雨披,慢慢地下了车,接过安书离手中的青竹伞,随着他进了鹿香斋。

安书离敏锐地发现,花颜的脚步极慢,想着她为他卜的那一卦,大约还是受伤了。只不过她面上云淡风轻,他也不好再点破。

他寻思着,又喊来一人,低声吩咐,“去议事殿知会太子殿下一声,就说我偶遇了太子妃,做东请太子妃在鹿香斋用膳,问问殿下可有空隙过来一起用午膳?”

一人应是,立即去了。

花颜忽然回头,含笑瞅了安书离一眼,“你是不是怕我忽然晕倒,惹麻烦上身,这才赶紧地命人去知会太子殿下?”

安书离哑然而笑,“你为我卜卦后,身体不适,但一声不吭,我不敢大意。”

花颜好笑地说,“歇一会儿就好了,没那么严重……”她话音未落,忽然打住,看向随后驶来鹿香斋的马车,眸光动了动,改了口,“是赵府的马车。”

安书离瞳孔一缩,立即说,“我们进去。”

他话音刚落,那马车帘幕已经掀起,露出了赵宰辅的脸,见到安书离和花颜似乎一怔,脱口说,“书离公子?太子妃?你们……”

花颜想着破坏人家姻缘的报应,是不是来得也太快了?赵宰辅这是什么表情?替云迟……捉奸?

看来,昨日卖给他的消息,他十分上心,是命人监视东宫了?她在街上上了安书离的马车,他得到消息,立马来了?还是……纯属巧合?

安书离眉心跳了一下,自也是看清了赵宰辅脸上的神色,一瞬间,面色分外地清冷。

花颜素来不是吃素的,消息还是她自己卖给人家的,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她做不出来,不管是不是,无论如何,他要打消了他这个表情。

于是,她坦坦然地转身迎视了过去,对上赵宰辅的目光,浅笑着说,“原来是赵宰辅,数月不见,您老看来十分容光焕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近了?”话落,她从袖中拿出玉壶,把玩着说,“小忠子昨日与我请罪,说不该一时见了好东西忍不住把我给卖了,我琢磨着不是多大的事儿,这东西我正巧也喜欢,正想问问宰辅手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好东西?今日正巧遇到了。你若是对我的消息十分感兴趣,我不吝啬说与你听的,只要东西和这物件儿一样够好就行。”

第七十三章(一更)

花颜此言一出,安书离顿时一愣,显然没料到还有这茬,他再看赵宰辅,他方才脸上的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代替换上的是一副青白交加的神色。

他没想到,昨日他让人从小忠子口中打探消息,本以为可以好好利用,没想到今日就被花颜当面给捅破了。

花颜话里话外的意思,说的虽然是打探她的消息,但是她和他心里都清楚,他打探的是太子殿下的消息。

打探太子妃的消息不算什么,但是打探太子殿下的消息,且被知晓张扬开,这干系可就大了。

虽然这么多年,有不少人试图打探太子殿下的消息,但东宫铁板一块,没人能踢开。

昨日得到的消息太惊爆,他未及细想这一次小忠子怎么就开口了,还以为是这前朝余华生巧雕的玉壶以及长随的话打动了他的心思,没想到,眼前出了这么一茬。

既然小忠子向花颜请了罪,那么太子殿下自然也是知晓了。

赵宰辅看着花颜,好半响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后悔方才不该一时冲动开口。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花颜这样的,谁若是惹她不高兴了,她就会当面戮穿谁,给人下不来台。显然,他刚刚惹了她,如今,这是用刀在扎他的心窝子。

无论是花颜,还是安书离,都是聪明人,他此时再解释也是枉然。

花颜欣赏着赵宰辅无话可说的神色,浅浅地笑了笑,邀请说,“宰辅独自一人吗?正巧,我与书离公子刚到,稍后太子殿下也来,不如一起用膳?”

赵宰辅到底是纵横朝野大半生的人,很快就恢复了神色,“老夫不是独自一人,约了几位大人一起,赶巧了遇到了太子妃和书离公子。”话落,他伸手指了指鹿香斋旁边的祥云坊,“不是鹿香斋,是祥云坊,恐怕不能与太子殿下、太子妃、书离公子一起了。”

花颜微笑,可惜地说,“说巧是也巧,说不巧也不巧,原来不是一个地方,本来还想与宰辅喝几杯的,看来只能改日了?”

赵宰辅笑着点头,“改日,改日。”

花颜转过身,笑着对安书离说,“我们进去吧!”

安书离微笑点头,不再看赵宰辅,二人一起进了鹿香斋。

看着二人身影消失在鹿香斋门口,赵宰辅脸上强挂着的笑顿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他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许久,才沉着脸下了马车,进了鹿香斋旁边的祥云坊。

祥云坊的一间雅间内,有一个头戴笠帽的年轻男子正在等候赵宰辅,这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多岁,虽戴着笠帽,但行骨风流,懒散坐着,颇有几分意态,见赵宰辅沉着脸进来,他挑了挑眉,声音带着几分魅惑,“这是谁得罪了宰辅大人?令宰辅大人这番神色?”

赵宰辅不答,坐下身,对他伸手,“东西拿来。”

那年轻男子二话不说,将一包东西递给了他,笑着风流地说,“这东西烈性得很,宰辅大人慎用啊!你一把年纪了,若是用不好,小心小命。”

赵宰辅接过东西,“老夫不用你操心。”

那年轻男子笑看着他,“宰辅大人看来不是给自己用了!也是,你一把年纪了,正是惜命的时候。这等要命的东西,不敢用的。”

赵宰辅收了东西,“你可以走了!”

那年轻男子笑着摇头,“我第一次来京城,还不想走,据说鹿香斋的鹿肉很是好吃,这祥云坊我吃腻了,正打算去鹿香斋,宰辅大人以为如何?”

赵宰辅脸色难看地说,“你最好如今别去,太子殿下稍后就会去鹿香斋。”

那年轻男子“哦?”了一声,“川河谷水患严峻,据说太子殿下为治理水患之事,近日来十分焦头烂额,如今竟还有闲情逸致去鹿香斋吃喝消遣?”

赵宰辅不答,“总之,你不能去。”

“若是我偏要去呢?”年轻男子看着赵宰辅。

赵宰辅紧盯着他,“以你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与他打照面为好,一旦被他发现了你的踪迹,当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年轻男子哈哈一笑,“宰辅大人,在下是良民,一不犯法,二不犯罪,这京城又不是不准许我踏足之地,即便太子殿下知道我来了,又怎样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是你自己害怕吧?从我手里拿了妩媚,怕一旦我被盯上,你这背后里的算计就不成了。是不是?”

赵宰辅沉着脸看着他,“总之,你如今不能去鹿香斋,去哪里都好。”

那年轻男子瞧着他,“除了太子殿下,鹿香斋里是不是还有别人?”话落,他隔着笠帽扬起眉梢,“让我猜猜,是你要用妩媚对付的人?你怕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那个人发现对不对?”

赵宰辅低怒,连名带姓地警告,“程子笑!”

“宰辅怒了,看来是在下说到你心坎上了。”程子笑站起身,靠近赵宰辅,伸手拍拍他肩膀,“你放心,这些年,我北地的生意多靠你照拂,这情分在下是不会破坏的,你筹谋为何,在下自然不管。”

赵宰辅面色稍霁,“你多在京城待几日可以,但是今日不准去鹿香斋,想吃鹿香斋的鹿肉,明日再去。”

程子笑看着他,“淮河盐道拨一成给我,我今日就不去。要知道,除了银子,我只爱美食,若是没有美食,银子来补。”

赵宰辅咬牙,“好。”

程子笑从赵宰辅肩膀撤回手,笑着风流地说,“不愧是宰辅大人,痛快。”话落,他正了正笠帽,迈出门槛,“不去鹿香斋,那我便去醉倾斋好了。”

赵宰辅皱眉,“醉倾斋是苏子斩的地盘。”

程子笑回头瞅了他一眼,“苏子斩不是失踪了吗?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赵宰辅不再说话。

程子笑出了祥云坊。

赵宰辅在程子笑离开后,眉头皱紧,低喊,“擎符!”

“宰辅!”一人应声而出。

赵宰辅吩咐,“你立即去打探,安书离为何与太子妃走得极近,尽快告诉我。”

“是。”擎符应声,如出现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赵宰辅拿出那一包程子笑递给他的东西,暗暗揣摩了片刻,又收了起来。

安书离和花颜进了鹿香斋后,安书离已经订好了厢房,一处二楼临窗的位置。花颜解了雨披,便坐去了窗前。

小二随后跟进来,拿着菜单,偷偷打量花颜,不识得,满脸堆笑地问安书离,“公子难得来一回,要点什么菜?”

安书离不看菜单,温声说,“最拿手的,都上来就是了。”

小二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小二端来了一壶茶,安书离亲自给花颜斟满,也坐下了身。

花颜端着茶盏,慢慢地品着茶,偶尔与安书离闲话两句,目光不时地看向窗外,她知道安书离既派人去递了话,云迟是一定会来的。

她正看着,没看到东宫的马车,反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披着雨披,带着笠帽,全身上下遮挡得严实,但只一个背影,花颜还是认出了,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

安书离正与花颜说着话,见她神色有异,也转头看向窗外,看到了那个雨中的身影,他仔细瞧了两眼,不认识,便问,“太子妃识得那个人?”

花颜点头,看着窗外说,“他是程子笑,北地程家的一位庶出子弟。”

安书离讶异,“能让你露出如此表情,这位北地程家的庶出子弟不一般了?”

花颜颔首,“他善于经商,北地的生意几乎被他占全了,上到盐道河运,下到衣食住行,但凡他所涉及之处,无往不利。”

安书离寻思说,“我只知北地程家少一辈子弟,唯程家二公子程顾之颇有才华,殊不知程子笑非同寻常。”

花颜笑道,“他在程家是庶出子弟,不受重视,连程家人也未必知道程子笑有这么大的能耐,私下里掌控着遍及北地的产业。你没听过他,实属正常,他从不轻易露脸。”话落,她揣思,“他刚刚好像是从隔壁的祥云坊走出来,赵宰辅进去,他走出来,这倒是有意思了,总不能又是巧合。”

第七十四章(二更)

花颜觉得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了。

她慢悠悠地看着窗外对安书离说,“程子笑最特别的产业是药铺,在他的药铺里,没有不卖的药,无论是良药,还是毒药,亦或者……”她转头瞟了安书离一眼,吐出两个字,“媚药。”

安书离脸色顿时清冷一片。

花颜笑着说,“昔年,我为哥哥治病遍寻好药,到了北地,彼时,程子笑的产业在北地才崭露头角,我曾以为他靠的是北地程家,后来发现不是,不过我也没查他底细,如今不必查了,原来他依靠的是当朝的赵宰辅。”

安书离脸色攸地有些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