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篱更觉得奇怪,想要开口唤住那马夫,却被叶白宣捂住了嘴,半推半就地上了其中一匹马,还未搞清楚状况,那马屁股上便吃了叶白宣一鞭,撒开丫子跑了起来。

叶白宣策马上来,跑到江篱前头,只回头说一句“跟紧我”,便再无它言。

江篱此时倒也来了兴致,想看看这叶白宣究竟在搞什么鬼,当下也不多问,只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这马大约跑出两三里路的样子,江篱心中大约有了些分寸,看这前去的路,分明是前往三生门。只是她不明白为何非要选在这夜半无人时分,悄悄上路。

夜色中,两匹马一前一后,在路上飞驰。这白虚派离三生门本就不远,加上江篱他们快马加鞭,到得天亮时分,便已站在了三生门的大门口。

一晃已是好几个月,江篱突然想起了临出门时许下的那个承诺。三个月,她要用三个月的时间去找出那个杀了颜碧槐的人。可是她没有想到,她这一出门,已快半年,更令她为难的是,颜碧槐竟是如此的一个人。他的死,不过是他布的一个局罢了。虽然他最终还是死了,可是这期间的错踪复杂,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讲个明白。更何况,此事还牵扯到西渊,还有她的身世之谜。

江篱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再回三生门,只因她不愿意面对那些事情,她不能将那些秘密一一地公诸于世。她情愿消失,从此不再出现于江湖,只是她的心里,终究还有一些小小的疑问,这也便是她会跟随叶白宣来此的原因。

叶白宣看她一眼,跳下马来。江篱随后也跳了下来,两个人将马拴在门口,江篱抬脚便要往正门去,却被叶白宣一把拉住,闪入了一边的树丛中。

叶白宣举手示意江篱噤声,自己则跳上旁边的大树,仔细向三生门内张望。这个时候,门人大多未起床,整个三生门,显得有些空荡荡。

叶白宣跳下树来,眉头紧锁,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他拉起江篱,往后院而去。他们两人,在这三生门都待了很长时间,对四周的环境极为熟悉。江篱一下子便猜出了叶白宣的用意,看他的样子,是要往那三生门的秘道而去。

这三生门在武林中也算是个大门大派,朋友多,敌人自然也不少,修个秘道,便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条秘道,门内并非人人皆知,江篱和叶白宣身份较高,自然对它一清二楚。

两人一路无语,直奔到后院外面的一个小土坡前。那土坡四周,是一片树林,极为荒凉,平日里,鲜少有人来此。便是门内弟子,也猜不到,那秘道的出口,便在此处。

叶白宣立在那土坡前,面色有些凝重。江篱见他如此,心情竟也跟着不安起来。她不敢开口问些什么,这个时候的叶白宣,让她有些害怕。

两个人默默地站立着,清晨的风吹在身上,微有凉意。忽然江篱觉得眼前有东西动了一下,她未细看,那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她怕自己长时间发呆,看花了眼,便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才重新盯着那土坡处看。

没有错,那土坡确实动了一下。江篱虽然在很早之前便知此处是秘道的出口,却从未真正见有人从里面出来过。此时再看,那土坡动得越发厉害,竟从原处从旁边移了过去,露出一个大大的孔来。

从那孔里,慢慢地爬上来一人,定睛一看,江篱暗暗思忖,想不到自己竟会猜得如此之准。那洞内出来之人,正是三生门的二当家,傅闻鹰。

傅闻鹰看来逃得匆忙,头发散乱,衣衫狼狈,手里连个包袱都未带,奋力地从那洞口爬出,双脚尚未站稳,便看见叶白宣与江篱站在自己面前,当即吓得脸色发白,风欲晕去。

他慌了手脚,转身又想跳回那秘道的洞中,却被叶白宣提剑拦下,那冰冷的剑锋抵在他的脖颈处,只得叶白宣冷声道:“跟我走吧。”

傅闻鹰自知大势已去,显得极为颓丧,脸上的神色由慌张转为绝望,顺从地跟着叶白宣,返回前院,由大门进了三生门。

叶白宣将他押至大厅,命江篱合上门窗。那屋内此时便只他们三人,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傅闻鹰跌坐在椅中,头上冷汗直冒,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是决计斗不过江篱和叶白宣的。

叶白宣见人已抓着,反倒放下心来,不急不徐,坐在傅闻鹰的对面,冲他露出几分笑意。那笑容看在傅闻鹰眼里,只觉浑身发痒,更是害怕地紧。

“大清早的,傅二当家这是要去哪里啊?”耍弄够了,叶白宣开始慢慢问话。

傅闻鹰在思量,他想要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可是这一时半刻,他又能想出些什么?

“呃,我,我…”傅闻鹰吱唔了半天,最终颓然地低下了头,无奈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叶白宣见他如此老实,脸上笑得更为灿烂,走近那傅闻鹰身边,轻拍他的肩膀,却说出一句冷若冰霜的话来:“计博,是你杀的吧?”

傅闻鹰心里虽然叶白宣来此处的目的,但决计想不到,他最先问的,竟是这么个问题。傅闻鹰又唇哆嗦着,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真想不到,那日在普云寺后山洞内的人,竟然是你。”江篱接嘴道,“这事,是不是颜碧槐让你做的?”

“这便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叶白宣抢白道,“计博在这世上,除了颜碧槐,哪还有什么仇人。这天下,要杀得了他的人,也不算多。那一日在那洞中,我本以为那人便是颜碧槐,但后来看到计博的死相,却让我将疑虑放到了你的身上。”叶白宣凑近傅闻鹰,大声道。

傅闻鹰不敢与叶白宣对视,那双眼里的目光,让他的心止不住地颤。他只得将头撇至一边,两眼紧紧地闭上。

“江篱,你便没有什么要问他的?”叶白宣看看江篱,指指傅闻鹰,道。

江篱闭上眼,回想了一下,她的脑中,似乎只有一件事情,是迫切想要弄明白了。待她睁开眼时,便将它问了出来:“那日在密云阁内,偷云庭刀的,便是你,对与不对?”

“对,是我。”傅闻鹰轻声答道。

叶白宣脸上显出些不可思议的神色,夸张地惊叫道:“想不到傅二当家的功夫竟如此厉害。即便颜碧槐放水,不与你为敌,可江篱竟也拦不住你?”

“偷刀的人,根本不是他。”江篱在一旁道。

“哦,此话怎讲?你方才不是说,那偷刀之人便是他吗?”

“那一日,在密云阁内与我为敌的,确实是他。只是,他不过是枚棋子,是颜碧槐安排的棋子,用来引开我的视线。真正…”

“真正偷刀的人,便是颜碧槐。”叶白宣抢在前头,将事情抖了出来,“难怪你会说,那人从未靠近云庭刀,却能隔空将它取走。这里面,其实只是一个小把戏。那密室内的灯被打掉后,趁着你与傅闻鹰纠缠,颜碧槐便偷了那云庭刀,待得回头发现刀不见了,你便自然会怀疑到那偷袭之人身上。却不料,真正的偷刀之人,竟在身边。”

江篱听罢,点头道:“确是如此,当时的我,确实不会将此事怀疑到颜碧槐头上。现在想来,西渊说的都是实情,他只是在江湖上大开杀戒而已,从未做过真正威胁到颜碧槐性命的事情。那些带血的纸条还有云庭刀被盗,不过是颜碧槐布的假像。他利用了西渊做的事情,顺理成章地做了这些事,并将它们推到了西渊头上。”

“这颜碧槐,真不愧是丁莫言的儿子,做事情如此滴水不漏。”叶白宣拍着手,不禁赞叹起来。

这话听在江篱耳中,却是难以名状的刺耳,自从知道身世之后,她变得比往日更为敏感。那种自卑又自傲的矛盾感觉,时时折磨着她。

叶白宣却未看出江篱内心的想法,只是将那傅闻鹰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道:“想来傅二当家已是三生门的新任掌门了吧?”

傅闻鹰如受惊的兔子般,抬头看向叶白宣,嗫嚅道:“你,你如何能知?”

叶白宣放声大笑道:“你觊觎这位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颜碧槐装死,掌门之位自然便空了出来。江篱外出调查颜碧槐的死因,约定三个月,如今过了已近半年,你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取而代之,即便只是当个颜碧槐傀儡。”

“傅叔。”江篱突然开口,语调平和,没有丝毫怒意。

傅闻鹰听得江篱的称呼,满脸吃惊的神色,不自觉地便接口道:“小姐…”

“三生门,以后便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毁了我爹一手建立三生门的名誉。”

傅闻鹰听罢,老泪纵横,直直地在江篱面前跪了下来,大哭道:“小姐,傅某错了,傅某真的错了。我不该听从颜碧槐的话,同他联手来害你。我,我曾经想要置你于死地啊。你怎能将三生门交予我这样的人?”

江篱扶起傅闻鹰,淡淡道:“你在三生门内一向很有威信,或许十年前,这掌门之位便该是你的。虽然如今迟了十年,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三生门,一心一意将它发扬光大。傅叔,我走了。”

江篱转身出门,没有回头,从今往后,她便要与这三生门话别,再也不过问此处的事情。她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再被这个地方牢牢地牵绊住,她希望,能走自己的路,不要再为他人而活。

叶白宣跟了出来,走在江篱的身后,却没有开口叫住她,也不愿追上前去。这个从前的小不点,如今的背影,为何如今看来,是如此的落寞。

再纠缠

江篱同叶白宣跳上马,离开了三生门。江篱自始至终未曾回头,有些东西,当你决定要放下的时候,必须得要狠下心来,生生地逼自己才可。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都骑得很慢,时间似乎一下子多了许多,无事可做的感觉有些糟糕,心里显得空落落的。江篱漫无目的前行着,那个方向,是去白虚派的。只是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要回去,那白虚派里,还有何事值得她牵挂?

江篱突然掉转马头,往旁边的岔路而去。叶白宣愣了一下,随即跟上,与江篱并肩而行。

江篱转头看他一眼,漠然道:“你跟上来做什么?”

叶白宣眯眼一笑,道:“是你将我从梨潇谷里请出来的,为了颜碧槐那些个破事,浪费了我如此多的时间,如今轻描淡写地便想赶我走?江篱,算盘怎能打得如此之精呢?”

江篱无奈地看他一眼,做投降状:“好吧,那你便跟着吧。以后,便让徒弟养着师父吧。但凡徒弟有一口饭吃,便也不会让师父饿着。”

“江篱,才这以些日子,你便跟为师学了不少,像如今这样讲话,多好。”

江篱暗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人尖酸刻薄,还能引以为才能,便也只有那叶白宣,才有那些个自信。她也只是学着他的腔调说笑罢了,他倒还信以为真了。

江篱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倒是那叶白宣见状,又多话道:“你若穿先前那身女子衣衫,配上这笑容,那才是真正的美人一个。”

江篱听他出言似乎有轻薄之意,斜眼看去,却见叶白宣面色从容,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之事。倒是自己太过小心眼,敏感过了头,便叹道:“那衣衫,是我娘的。她一定料不到,她死后那么多年后,我还会去住她当年住过的地方。”

“江篱,你还在为丁莫言的死执着?”

“没有,我已放开了。”江篱如实道,“这世上的快乐与苦痛,并非只能用生死来衡量。我爹他选择自杀,必是心中极为乐意的事情,我又何必耿耿于怀。”

叶白宣突然拍了几下手,高兴地乐了起来。江篱不解,皱眉看向他。

“还记得吗?我曾说过,你与丁莫言有几分相似之处,未曾想,你便真是他的女儿。”

江篱一听这话,心中的疙瘩又冒了上来,她虽已承认了丁莫言是自己父亲这一事实,却不知为何,每次听人提起,心中总有些莫名的难受,那一股气,堵在胸口,真能把她活活闷死。

她不愿与叶白宣争执些什么,只得另起个话题,以期望转移他的注意力:“对了,你与那吕蒙,是何关系,他怎么会带着湘姐来救我?”

叶白宣摸摸鼻子,道:“我与他,也是相识不深。那时你被丁莫言劫走,我便出谷去寻你的消息。在途中无意中救了他一次,他这人,极重义气,便非要出力来救你。加上湘姐,便是颜夫人,或许她对你,有一种亏欠之情,便更是极力要随我去赤梅庄。这才有了那日的事情。”

江篱想起颜夫人,不由自主便又会想起颜碧槐,他死后,不知尸首会被葬于何处?会有人每年清明时分,去那坟头看望他吗?他在这个世上,究竟会让何人真正地记住他?

江篱又想到了自己,她在这个世上,又是否能有一个人,能永远地记挂着她?

叶白宣见江篱发愣,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豪气地一拍她肩膀,道:“怎么,对师父的话还有所怀疑?”

江篱被他那重重的一拍给惊回了神,赶忙道:“没有,我只是在想,那傅闻鹰又是如何得知了颜碧槐的死讯,才会如此匆忙地从秘道里逃跑?”

“你又如何得知,那傅闻鹰便是颜碧槐的帮手?”

江篱会心一笑,道:“颜碧槐假死之事,若无他的帮忙,又怎能瞒过所有人?倒是你,像是信心满满,料定了傅闻鹰今早会从秘道出逃?”

叶白宣脸露得意之色,道:“他与颜碧槐之间,一直靠着个三生门的弟子互相传话,自从颜碧槐死后,我在赶路途中竟撞见了他,找了个机会将他宰了,又派了个人去三生门,散布了颜碧槐的死讯。这一下子,傅闻鹰这老狐狸能不逃吗?”

“想不到,你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事。只是这三生门的弟子们,听得这消息,只怕要当笑话听了。”

“其他人自然不在意,可对那心中有鬼之人,却是个致命的打击,傅闻鹰这个家伙,十年前,我便看穿了他。他与颜碧槐,向来便是一伙的。”

江篱想起十年前的旧事,略感抱歉,道:“十年前,我刺了你一剑,你,不会放在心上吧?”

“谁说不会,那伤口,我日日都记得,江篱,我必要你偿还!”叶白宣声音清冷,与方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江篱倒是不怵,伸出手来道:“那便随你,你便是要杀我,我也绝无怨言。”

叶白宣抓住江篱的手,抽出剑来,却只拿剑背往她手上一剁,笑道:“算了,你与我,便算了两清了。只要你以后,一心向着师父我,便够了。”

江篱被他握住了手,脸竟一下子红了起来,赶忙将手抽了回来,不敢直视叶白宣的目光,双脚一夹马肚,向前冲去。叶白宣见状,笑得更是欢,赶忙追了上去。

他们两人,离了三生门,却也不再回白虚派,颜碧槐的死,似乎带走了一切,事情应该要了结了。江篱的心中如此想,可是,叶白宣的一句话,却将她再次带入了迷雾之中。

叶白宣拿着江篱给他的云庭刀,若有所思道:“你爹临死前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何意思?”

江篱此时正坐在客栈房间内的床上,听得叶白宣如此说,天生的紧张感又蹿了出来。

“我爹他,有对你说些什么?”

叶白宣点头道:“是,只是他只说了一半,却未再说下去。他说,要用你的血,来抹云庭刀的刀身。”

江篱从床边站起身来,走至桌边,拿起那云庭刀,慢慢的抽了出来。从外表看,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小刀,供在三生门这么些年,虽然传言不断,门内的人却也无人当真。或许爹曾经研究过,或许,他根本就知道这个秘密,可是,那个所谓“得云庭得天下”的说法,至今也只是个空谈罢了。

这刀子,真会有如此神奇吗?江篱晃了晃那刀身,利刃的反光射入她的眼里,稍显刺眼。她轻轻地卷起衣袖,举起那刀,毫不犹豫地往手臂上砍去。

叶白宣眼明手快,一把便抓住她的右手,将那刀夺了过来,气得大骂道:“你疯了,这是做什么?”

江篱却是一脸平静,道:“我只是想看看,照我爹所说的话,这刀身会有何变化?”

“你对丁莫言,真是如此言听计从?”

“不算是,只是,我有些好奇罢了。”江篱见叶白宣不肯,便也不再坚持,放下了衣袖。

叶白宣将刀收回鞘内,放入自己袖对,严肃道:“从今日起,这刀便归我保管,落在你手里,指不定哪天,你又起心思,往自己身上扎下去。”

江篱冲他一笑,摇头道:“你又何必如此紧张,你我习武之人,受伤便如家常便饭。那便等下次,我受了伤,再来验证我爹的话,也不迟。”

叶白宣被她的话气得没了言语,坐在椅子上无奈地看着她,直到喝光杯中的茶水,方才道:“这天下哪有像你这样的人,无端端地咒自己受伤。”

江篱也觉自己说的话颇为可笑,只得打着哈哈,将叶白宣半推半让出房。

叶白宣走到门口,江篱正待关门,却见他又回过头来,手扶在门把上,满脸笑意道:“不过,你爹临终前说的另一番话,我觉得你倒是有必要遵从一下。”

“什么话?”江篱看他那样子,便觉有些莫名的紧张,这叶白宣说话,向来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叶白宣拉过一丝江篱的头发,竟露出有些暧昧的眼神,道:“你爹说了,做主将你嫁予我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江篱一听,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后,一把扯回来了叶白宣手中的长发,气得脸色发红,怒道:“马上滚出去,我爹才不会说这种话。”

说罢,将叶白宣推出房门外,“砰”地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她那模样,看在叶白宣眼里,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娇媚。当下大为得意,便是连走路,都像是带起了一阵清风。

他走回房间,进屋关门。暗夜里,屋内的东西看不分明。可叶白宣却只是站在门口,笑道:“朋友,既然来了,怎么也不替我点不盏灯?”

屋内响起了同样的笑声,油灯被点亮,一个人站在桌边,双手叉在胸前。

叶白宣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笑得更为大声:“你怎会来我房里,便是要找麻烦,你也该去隔壁才对。江篱可不在此处哦。”

那来人却笑着摇头道:“我此次来,便是寻你,上一次让你给跑了,我可是十分之不愉快呢。”

“唉,也对,像你这种天生女相的男人,是会对我这种真正的男人颇为着迷,我原谅你便是。只怕连你自己,也分不清自身是男是女,才会闯入我这男人的卧房。”叶白宣的话句句歹毒,便是连他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

可那人却毫不在意,甚至将手摸在脸颊,陶醉道:“生得比女人好看,这也不失为一种本事啊。不知你的本事又如何,能否从我这天生女相的人手中逃脱呢?”

那来正是赤梅庄与叶白宣交战的伍梓杉,他此时的模样与那一日无甚分别,便是脾气,也是一模一样。这天下能不被叶白宣的毒舌激怒之人,只怕也只得伍梓杉一人吧。

叶白宣看伍梓杉的模样,明显便是挑衅而来,便也不再客气,待那伍梓杉话音刚落,他便已出掌而去,伍梓杉自然回手去挡,两个人,便在那小小的客栈房间里打斗起来。

这两人的功夫在武林中,自然算是高的,即便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也能打得如鱼得水,却未曾碰翻任何东西,便是桌上的茶壶油灯,也未动分毫。

屋里只听得两人出掌时带起的风声,还有那从高处跳下的踏步声,这两人,出招虽狠,却似乎都无意取对方性命,在相互的博弈之间,慢慢地去摸清对方的底细。

倒是睡在隔壁的江篱,听出了些动静。她天生习武,出门在外,警觉性极高,早上叶白宣与伍梓杉互相讽刺之际,她已发现了苗头。但她却未出手,只是摒息凝视,想要将那对话听个仔细。

正当她贴在墙边细心聆听时,一个人影蹿进了屋。江篱眼未看到,耳已听到,辨了个方向便挥出掌去,一把揪住了那人的前胸衣领。

江篱未曾想,那翻窗进屋之人,功夫竟如此之差,便连她的一招也抵挡不了。当下便有些愣住,抬眼去看那人,不料竟是那几次三番寻她事端的无用公子云庭。他整个人立在江篱面前,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半晌,这才自嘲道:“我便知道,会落在你手里。你的功夫,果真是比我高明哪。”

别往昔

江篱见云庭一反常态,既未带大队人马前来,对自己也是毫不抵抗,心里倒是起了疑心,一把将他推开,冷声道:“你又来做什么?非要抓到我,才甘心吗?”

那云庭看看屋内四周,确定只江篱一人在,这才放下心来,走到江篱面前,突然单膝下跪。

江篱被他这一举动给吓了一跳,立在原处,不知该不该出手扶他。这个男人,虽是无用,平日里却总有一股掩不住的傲气,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云庭的脸上,此时有一种往与往日不同的神气,虽已跪下,却不显卑微,他那样子,反倒要比往日的颐指气使来得更让江篱尊敬。

但见他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向江篱道:“江姑娘,云某这次前来,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姑娘一定要听我一言。”

江篱见他似有悲意,心一软,便道:“你起来再说。”说罢,将他让到一旁的桌边,两个人坐下来,细细详谈。

“江姑娘,我几次三番与你为难,实则是迫不得已,我并非不讲理之人,抓你也并非要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想要那云庭刀罢了。”说到“云庭刀”三字时,云庭略显尴尬。

“云庭,并非是你的真名吧?”江篱却转了个话题,问道,“你用这名字,只是为引起我的注意,是与不是?”

云庭见江篱看穿了他的用意,只得点头道:“江姑娘你猜得没错,我确是有此用意,只是在下的名字,实在也不能告之姑娘,希望姑娘谅解。只是,在下真的不是恶人,也并非江湖中人,抢夺云庭刀,实在是为了我梁国江山,为黎民苍生啊。”

江篱想起从赤梅庄逃出那一晚,她挟持云庭,一路从山上逃下,当时他也说过相似的话。可是,她一个自小长在江湖的人,本来便对国仇家恨之类的东西感觉颇浅,苍生百姓更是从未与她有过关系,何来这人要如此看得起自己,竟想将这莫大的任务托付于她。

江篱摇头,叹道:“云公子,我想你是找错人了,这么大的重担,我担当不起。”

“不,你有云庭,便必定会有办法。”云庭却显得极为执拗。

江篱见他如此认真,反倒笑了起来:“想必你也是为了那‘得云庭得天下’的传闻而来吧。”

“是,确是如此。江姑娘,此传闻并非为假,或许这天下,便只有你,以解开这其中的奥秘。”

云庭的话越讲越玄,江篱显得有些不悦,道:“云公子,这云庭刀在三生门内已有二十多年,若传言为真,三生门岂非已取皇帝而代之?江湖传言,如此能当真。”

云庭见江篱发怒,显得有些激动,竟扑上前来,抓着江篱的手道:“江姑娘,你便是那程云庭的女儿,对不对?”

江篱被他握住手,下意识便运功将其推开,不料用力过猛,竟将云庭整个人推飞出去。幸而他只是跌在床上,未受大伤。

两个互看一眼,皆显得有些尴尬,云庭从床上爬起,强压心中的焦躁,道:“江姑娘,云庭二字,是你母亲的名讳,我不问自用,是我的不对,往后,你便叫我高仕便成,这是我平日里的化名。”

江篱根本不在意他叫做甚,只是对于他方才所说的话颇感好奇:“你说我母亲姓程?”她长至二十二岁,还未知母亲姓甚,平日里,人人都称母亲为江夫人,便是丁莫言,也只称她为云庭而已。想不到这个高仕,竟知道母亲这么多的秘密,这个人,并非只是江湖草莽,为了一个传言,便不惜任何代价,想要一做皇帝之梦。

高仕对江篱的问话有些惊奇,这天下竟有做女儿的不知娘亲的姓氏,但他未曾表露出来,只是道:“是,你母亲确是姓程,她是鬼兵术士程晋原的孙女儿。”

“鬼兵术士!”江篱一听这名字,脸色微变。此人虽已死多年,名声却是极响,传言他是个奇人,各国皇帝都想邀他去做军师,只是此人神出鬼没,从未有人能真正将其抓住。江篱也只是听人谈起过罢了,未曾想,如此算来,自己竟是他的曾孙女。

“高公子,你对我说这些,究竟意欲何为?”江篱被这复杂的关系搅得有些晕了头,只得开口问道。

“我要知道云庭刀的秘密,我要找到那本《鬼兵术》。”

“鬼兵术?那是什么东西?”

高仕看着江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一本书,一本可以建朝立国,也可令人国破家亡的书。”

“你是说,鬼兵术士将这书传到了我娘手里,而我娘,又将这书藏于某处,那地点,便与那云庭刀有关?”

高仕点了点头,又忽然摇头道:“不全是,那书的原本,据说早已被毁,只是你娘博闻强记,看过那书之后便背了下来,只是我也不知,她是否有写下副本。只是有‘得云庭得天下’这一说,我便猜想,你娘必定已是写下副本,只是,你我都未曾找到。”

江篱听他说完,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你与我娘,究竟是何关系?”

高仕未料到江篱骤然翻脸,有些手足无措,只是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砸破房门的声音。江篱与高仕互看一眼,同时起身,冲出房外。

客栈二楼的走道上,两个人正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再看叶白宣所住那房的大门,果真已是碎成无数片。

江篱回头看一眼高仕,冷声道:“你为了与我说话,故意派人纠缠叶白宣?”

高仕脸色有些难看,自己的心思被江篱看穿,怎么说都有些不光彩。江篱懒得与他多话,跳将上去,便帮着叶白宣对付伍梓杉。

那伍梓杉功夫虽不弱,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掌,更何况,他也并非一心想为高仕卖命,对于这打斗之事,只为兴趣。此时落了下风,便见好就收,竟收起功夫,转身冲向高仕,一把将他拎起,说了声:“逃命吧。”一溜烟功夫,两人已是逃得无影无踪。

江篱与叶白宣站在那一堆废弃木碎前,有些哭笑不得。早已赶来的店老板见他们功夫高强,不敢招惹,直到伍梓杉带走高仕,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挑了看上去较为面善的江篱,轻声道:“客官,这门…”

叶白宣扔出一块碎银子给那老板,道:“给我再另开一间房,这钱,你便拿去将门修好吧。”

那老板见他二人说话虽不甚和善,出手倒是颇为大方,立时便喜上眉梢,吩咐小二带叶白宣去另一间房,还着人将这屋前的碎木整理干净。

江篱没有回屋,反倒是跟在叶白宣身后,同他一并进了一间新开的客房。叶白宣见她如此,心知她必定有事要谈,便将那罗嗦的店小二赶了出去,关上门,回头对江篱笑道:“怎么,那男人又来寻你麻烦?”

江篱摇头道:“没有,他这次只带了那伍梓杉来,要他缠住你,方便与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