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喘着气坐在池边,身上的水全往下流。

我的心狂跳着,双颊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不敢看我,我也不敢看他。只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

我的心里又是酸又是甜,乱成了一片。

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别的事物存在,只除了我们彼此。

感觉来得实在是太快了,我挣扎着想要呼吸。

原来在你的心里是这么重要…

我以为我只是在心里说出这句话来,却听到自己低低的声音:“原来在你的心里是这么重要…”

他的身子蓦地一僵,然后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

别逃了,别管那么多了,什么配不配,什么过去将来,我只要现在这一分钟。

我悄悄伸过手去,轻轻抚摩他的脸。他抬起脸来,不知是池水还是泪水,在他的脸上放肆地奔流。

我的呼吸蓦地一梗,心脏一阵拉扯。接着,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忽然倾身向前,温软的双唇印上他的额。

他没有回避,僵在原地,灿亮的黑眸凝住我,交烁着复杂的神采。

“吻我!”我柔柔地,轻轻地在他唇边吐着温暖的气息。

他没反应,一动也不动,漆黑的又眸直直地瞪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幽幽的,深深地叹息。定定地凝视他,我扬起手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庞,眼睑一垂,轻轻印上他的唇。

他微微温润的方唇沾染了不知名的芬芳,醺人欲醉。

“是你自找的。”他低吟了一声,一把将我抱入怀中。

我微笑,轻声道:“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我再也等不下去啦!”

他全身一震,“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知道吗,曾经,时间对我而言不是太重要,我算日子的方式不是靠日历,而是靠季节。”我仍旧柔柔地笑,“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所以,别逃了,吻我。”

“闭上眼。”他的身子轻颤,低声命令,语音沙哑。

“不,要看着你。”我没有回应他。

他叹了口气,右手轻轻覆上我的眼睑,替我掩落。

“闭上。”他低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感觉他温热的方唇缓缓接近我,然后,试探地碰了碰我的鼻尖。

一股奇异的感觉袭向全身,我不动也不敢动,所以的感官全集中于他在我鼻翼蜻蜓点水般的轻触。

“是你自找的。”我只听得他再次低叹了一声,忽地将我更加纳入怀中,两瓣唇儿对着我封了下来…

我悄悄地眯起眼,水池边盛开着一朵灿烂的扶桑,在轻风中微微地摇晃,宛若还带清晨的露水般的娇艳明媚,洁白的云层中透出一缕很美的阳光。

春来了,春暖花开,处处缤纷。

其实是盛夏的季节,但对我来说,却是春天真正的来临。

仿佛长久以来的沉默,只为了等待此刻的聚集----心中潆绕无尽的缺憾空虚,终于在此时,一点一滴的填满。

天气晴朗,鸟语花香。

我们带团走遍了版纳的大小角落。

我们常常不说一句话,就这样痴痴狂狂地望着,两人的眼光交会,眼波在流转间织成了密密层层,难分难舍的网。

因为肖的收入不丰,而我那时的工资更多的用在了助学工程上,所以两个人过的纯粹是穷开心的日子,但那却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工作的时候我是很拼命的,带一个团是两天时间,带完了可以休息两天,但我很少休息,总是一个接一个地带,因为想把自己的每一天时间都用得有意义。

每过一天,我的时间就会减少一天。

肖有时候也会说我:“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工作这么拼命,赚来的钱又不是给自己看病。”

“我的病又不常发作。”我窝在他怀里,为他的关怀感动着。

“可是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他的眼中骤间带一抹极深极沉的不安,却又立即隐去,“吃药并不能根治你的病,扶桑,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别这样,反正知道自己有病,活不了多久…”我抱住他,满足地轻叹,“不如让那些孩子活得好些…”

“为什么不肯动手术呢?”他的声音闷闷的。

“那要多少钱啊,况且,成不成功还不一定呢。”我蜷在他身上,“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就算是让我的梦想可以寄托在那些孩子身上去实现。”

“扶桑…”他无奈地低叹。

“老天已经很厚爱我了,让我这个没有家的孤儿遇到你。”我微笑着,伸手抚平他紧皱的额,“我已经很满足了。”

“谁说你没有家,没有亲人,”他紧紧抱住我,允诺什么似的,“你有我。”

我凝上他的眼,他那双乌黑难现的眼眸,在水雾中闪着幽光。

是的,我已经感受到了,有家和亲人的感觉。

我笑了。

此生没有这么快乐过。

幸福总是短暂的,分别迟早也会来临的。

我和肖,都太天真了一些。

我缓缓地走在回租屋的路上,呼吸一点一点地费力起来。

“扶桑,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我的耳边晃动着那个慈详和蔼的中年医生怜惜的声音。

“像你这样的病情,又不肯动手术,生存的机会是很渺茫的…”

这么快,来得这么快么?

怎么能跟肖说,我就快要死了?

眼前忽地一暗,有人站到了我的面前,我慢慢抬起头。

肖。

“扶桑…”他嗫嚅着,脸上挂满慌乱与不知所措。

“怎么了?”我立刻掩饰住自己如麻的思绪,握住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家里发来了电报…”他脸上的表情是焦虑的,“我父亲病危…”

忽地觉得五雷轰顶,乌云罩上了我的身子。

几年没有他音信的父母终于知道了他的下落,一封父病危的电报让他归心似箭。

我看着他在矛盾与痛苦中挣扎,我知道他顾虑什么。

我已经22岁了,前面的每一天都可能变成我与他最后的相聚。

人生最残酷的地方就在这里,它总是逼着你在两个最爱之间做出选择。

一边是真心相恋的爱人,一边是骨肉情深的父母,我知道,在他的心中,是一样的重要。

抉择都是痛苦的。

但是,既然是不得不下的抉择,我又怎么忍心让我心爱的人如此痛苦?

“肖,你回去吧…”我蹲到他面前,把头靠到他的腿上。

“扶桑…”他捧起我的脸,眼中透着复杂的波光。

“伯父已经病危,而我的病还没有发作。”我柔和的黑色眸子对应着他晶亮的眼眸,“你,回去吧。”

是天意,不让他见到我死在他怀中的样子,也许我应该去褥告上天,感谢它对我的厚爱。

我不知道他真的面临了那样一种境地的时候,会不会疯狂。

也许,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只是让自己不要死在他的面前。

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离了枝的扶桑。

花一离枝,便注定是沦落的开始。

我已经踏上这条没有尽头的不归路,再也难以回头了…

“别老是吃盒饭快餐,要注意营养…”

“嗯。”

“记得定时吃药…”

“嗯。”

“别再那么拼命,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能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

“嗯。”

“扶桑…”

“嗯?”我迎上他深邃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眸子。

“好好照顾自己…”他的脸孔古典而柔和,眼眸晶亮而温文,“等我回来。”

“嗯。”

他停下脚步,深深地凝注我,像是要我的身影烙在心中最深的角落。

我怔忡迷惘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和他距离好遥远。

仿佛有个感觉在心底狠狠地警告我,这一次放他归去,就是永久的别离。

在人来人往的站台,我与他的眼眸闪缠着,在拔聚的眸光中潆织成一片密网,再也容不下周边的任何景物。

车站的广播里传来催促旅客上车的声音,他终于狠狠地,狠狠地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望着他毫不回顾的修长背影,我只觉得一阵尖锐滴血般的痛刻过心头。

十指深陷掌心,血,缓缓从我的掌心中溢出来。

再见了,肖…再见了…

请原谅我对你做了虚假的承诺…

明天,我就会离开版纳…

到一个你永远也见不到我的地方…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请你原谅我…

真抱歉,我又把你弄哭了。

嗯,这就是扶桑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最新的消息,听说有人在广东见过她。

是的,肖寻去了。

也许老天怜悯,会让他再遇到她。

后来的故事,肖没再提起。

也许他怕,怕找到的只是她最后的讯息。

你知道那种刻骨的相思是怎样的?

相思悠远无从寄啊,只能深深沉沉地埋在心底,连回忆都是一种病----痛得不堪言说,不敢回首。

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你知道你明天,或者后天就要死了,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好好想一想吧,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肖曾经这样问过我。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的答案。

他说,他会再去一次云南,去再看一眼那里处处盛开的扶桑,他生命中开得最美丽的花儿。

下次告诉我答案么?

呵呵,我已经开始期待下次的见面了。

下周吧,周六晚上好么?

你应该让男朋友来接你的。

走好,路上小心。

再见。

[附]扶桑,锦葵科。落叶灌木,高三、五尺。叶长卵形,端尖,边缘如锯齿,质微厚有光泽。夏日,叶腋生花,花冠大,五瓣,色红,深浅不一,花瓣有明显的筋纹;花蕊雌雄同株,花柱甚长,伸出花外;蒂苞五片,外有钱形苞五、七片。

[附]风铃扶桑,又名凤尾花篮,锦葵科。落叶小灌木,枝干高五、六尺,作悬垂状,叶椭圆形,有长柄,三裂,边缘如小锯齿。夏日,从叶腋抽长花柄,开极细多深裂五瓣花,有橙色和鲜红品种,花蕊突出花外,迎风飘拂,甚美。

正式版 第八章 亲亲仙人掌

(更新时间:2003-11-16 22:18:00 本章字数:18188)

有没有被刺扎过的经历?

那,仙人掌呢?

被扎的滋味是很难受的,如果不尽快把刺挑出来,那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毛刺会搞得你坐立难安。

挑刺也不是那么容易,有些刺儿刁钻,越挑越往肉里钻,经常是把皮肤表面挑了个大伤口,那小刺儿还不一定挑得出来。

挑刺儿的时候,得先看刺是朝着哪个方向扎的,然后就用针身顺着这个方向紧压着表皮擀,通常是不用针尖儿挑,刺便已经出来了。

如果不得其法,只会越挑越深。

不过若是有人每天都被仙人掌的刺扎上几次,我相信他绝对会觉得生活一片黯淡。

痛苦?也许吧,但刺也有刺的规律,一个人经常被刺儿扎,当然就得摸清刺儿的脾气,以及,怎么及时把刺儿清理掉。

不相信吗?真有这样的人呢,我就认识一个人,每天会被仙人掌扎几次。

不,他不是园丁。

哦,不不,他也不是研究仙人掌的植物学家,呵呵。

他?他就是故事的男主角啊。

没错,我今天讲的花儿故事的主角就是----仙人掌。

先说仙人掌吧,就是一片片椭圆形的扁扁的叶肉,它全身长满了扎人的毛刺,像只刺猬一样张牙舞爪。后来在书里看到原来那刺才是仙人掌的叶子,把叶子变得那样细小是便于紧锁住身体内的水份,以便于在干旱缺水的地区也能生存。别看它其貌不扬,却常常在沙漠中拯救那些缺水的旅者的生命,它饱满充盈的叶肉其实是可以吃的,削掉表皮上的毛刺,里面就是没有杂质的叶肉,充满生命力的淡黄色。仙人掌还有很强的药效,去除脓疮,杀菌消炎的效果非同一般,幼时我曾亲眼目睹母亲的腿上长了一个脓疮,把仙人掌的叶肉去刺舂烂,敷在患处,第二日把叶肉从腿上用力一扯,那白花花的脓水便跟着被扯了出来,伤口不日痊愈。

我想说的是,好的东西不一定有好的外表,或许那不好的外表还会经常令人吃些苦头。我叫许裴,外表平凡,性格倔强,莫野说我是一个性格多刺的女孩儿,像刺猬,像仙人掌。

我奇怪他没有说我像蝎子,他从小到大吃了我坏脾气的不少苦头,即使这样说我也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的,但偏偏他从来就没有这样说过。

而我偏偏很生气他不这样说,他越是让我,我就越是想把他惹毛,我气他的好风度,气他的好涵养,气他摆出一副很大量似乎事事都不与我斤斤计较的样子,我还气他的好相貌,气他仿佛事事都比我优秀,气他的自以为是,气他的一切。总之,我就是讨厌他,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要讨厌他一辈子。

坐在书桌前,我呆呆地看着摆在窗前的仙人掌,自从莫野说我像仙人掌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留意这种毫不起眼的植物,我喜欢它张牙舞爪的刺。

我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裴裴,我可以进来吗?”是父亲。

“进来吧。”我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