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陆颖爱他,而不仅仅只是对他好,对他依恋。

谪阳缓缓低下头,没有再反驳母亲的话,而是慢慢的坐回了位置:陆颖,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吧?

卓君尧看见儿子又重新坐了下来,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管家继续道:“陆山长最好不要想什么投机取巧,或者在敝人的话里找漏洞玩文字游戏。这一关考得就是实打实的箭术实力,就算陆山长玩了什么花样让那面铜锣响了,也是过不了关的。”

说着她看了看日头,“请抓紧时间,日落之前如果您过不了这一关,就请回吧。”

陆颖在管家说出这翻话之前就已经放弃了动其他心思的念想。

如果卓将军真的愿意接纳她的话,就不会出这样超出她能力之外的题目。这明显是对她提亲的婉拒。拒绝了花山书院山长的提亲传出去对平南郡王府的立场不利,但是如果她通不过这样郡王府的考验而被拒,卓将军对谁都能够交代了。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平民打算高攀平南郡王府的继承人,便是一品大臣的女儿想要娶个门第高贵的夫郎,受到考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怎么办呢?

她可从小都没有练习过射箭呢。就算最近几年钻研过一段时间的袖箭,可是弓箭和袖箭虽然一字之别,实际使用上却是差之千里。

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一试了。总不能就这么就放弃了,陆颖想起谪阳,不管怎么样,就算谪阳不嫁她,也不能让他去和亲!

想到这里,她纷乱的思绪终于变得坚定下来,目光投向一边的弓箭。

陆颖扫了一眼,挑一把看得比较顺眼的弓箭拿了起来,右手同时顺手在箭筒里取了一枝箭,五指一翻,仿佛身体自动下达了指令一样,搭在弓上,右腿后退一步,将地面踩牢…

管家的眼中顿时露出讶异:陆颖的姿势竟是极为标准,根本不是头一次拿弓箭的人能有的姿势,倒像是经过极为严格的训练过的样子,一些细微的习惯性小动作已经形成了身体本能。

难道将军这次失算了?

陆颖的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在箭上,并没有意识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只尽力回想曾经在书上曾经看过一些射箭要点,完全忽视了自己身体自发完成的动作。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集中精神,陆颖脑海里默念着。

这一刻,陆颖感觉仿佛已经将自己的灵魂附在了箭身上。

下意识轻喝一声:“中。”

松手,箭去如电,狠狠地击中铜锣的中心。

091

卓君尧猛得站了起来,快步走道栏杆前,想再次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可是就算是看花了眼睛,耳朵也不会出错啊,那一声洪亮的锣响现在还在持续着颤音,没有在空气中完全消失。

回头看向儿子,见他满脸惊诧,亦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看见母亲严厉探究的神色,并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半笑半无奈地说:“娘,这真不关我的事情。从我认识陆颖我就从来没有见过陆颖拿过弓箭,而且你要考验她的事情不是我回来的时候你才告诉我的吗?”

卓君尧知道自己儿子是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可是陆颖刚刚的表现到底怎么解释。难道那个丫头提前打听到自己要考校她什么所以提前练习过了?花山书院里出来的果然一个比一个狡猾!

一声锣响在耳边回荡,陆颖眼神里好像有什么荡开。

“听好,弓箭不是这么拿得。看看我的姿势——”仿佛有人在脑海里耐心地教导她,手把手的纠正她的姿势,告诉她怎么修炼眼力,锻炼臂力,怎么穿戴才能避免弓弦打伤自身…

陆颖合上眼睛,一瞬间许多画面纷乱的如同散落开的鸟毛一样在眼底湍急的流过,她努力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留存在心头,淡得几乎不成形。

她伸开手,看着手中的弓箭,想努力借两样东西再找回刚刚的感觉,却发现那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转瞬之间,无影无踪。

“陆山长?陆山长?”耳边传来管家的叫声打断陆颖的思绪,她赶忙梳理好自己的情绪,望向管家。管家脸上刚刚淡漠的表情稍稍消融了一些,眼中还残存着些微讶异,但显然良好的素养让她并没有在陆颖面前表现得一惊一乍,只是带上一丝礼貌的微笑:“陆山长,将军有请。”

这是陆颖第一次见到卓君尧,以前只是在传闻中对她有所认识,现在见面印象不免更深了一些。

“敏之见过卓将军。”陆颖规规矩矩的行礼,对着谪阳的母亲大人,她自然是非得留给对方一个好印象还才行。

“坐吧,我有些话要问你。”卓君尧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挥了挥手,让人上茶。

陆颖落座,心里尚在盘算要是卓君尧问她如何学得射箭的话,她该如何回答,却听见卓君尧口吻还算温和地问:“你的身体现在如何了?年前受得伤都不要紧了吗?”

陆颖连忙点头:“多谢卓将军关心,已经痊愈了。多亏谪阳的细心照顾,否则我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陆颖这句话本来是有心表示谪阳对自己的好自己都会牢记在心,请未来的婆婆大人放心。不想这话落在卓君尧的耳朵里却变了味,仿佛是在炫耀:你儿子贴身照顾我多时,两个人形影不离已经是公开的事情了,到了这一步你还是不要妄做恶人阻拦我取你儿子了吧!

卓君尧看着陆颖那张谦逊恭敬的脸,怒火蹭蹭得上来,但是想到儿子此刻正在堂后偷听,自己也不好随意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谪阳说要嫁你。我本是不同意的。平南郡王府的继承人向来只有招赘的说法,哪里有伺候别人的。但是既然是他心甘情愿,我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你们将来的子嗣,平南郡王府要挑一个来继承香火,你可答应?”

这个继承人问题,陆颖与谪阳早就商议过,也是打算这么一个解决办法。卓君尧的要求合情合理,陆颖自是爽快的答应了。

接下来卓君尧盯了她半晌,陆颖以为她接下来就要问刚刚过关的事情,却不想卓君尧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几代平南郡王府的继承人挑选妻主都要过三关进门礼。考验胆识,身手和头脑。前两关你已经过,至于第三关,我想对你来说也没有考验的价值。这最后一关也算你过了。”

陆颖心头微喜,但是不知道卓君尧是否还有其他后招,不敢太过高兴,只是连忙起身谢过。

卓君尧上下打量这个少女山长,用看军人的眼光挑剔着她略嫌单薄的身体和过分清秀的相貌,想到一提到婚事就表现得极为抵触的儿子,任何嫌弃也都抛到脑后:罢了,罢了,谪阳此刻是不知道吃了这丫头什么**汤,我说再多他也只会厌烦,倒不如索性依了他,以后若这个丫头敢欺负她,定轻饶不了她!!

“我接到情报,齐军逼境的消息已经在朝堂上传闻开来。谪阳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卓君尧完全没有商量的口气,“一个月你们俩就在平南郡王府把婚事办了。”

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本来还蓄力继续战斗的陆颖突然有一种扑空了的感觉,呆呆道:“一个月后成婚?”

卓君尧不客气的嗯了一声:“怎么,你有意见?”

陆颖连忙否认:“自然不是,只是时间太过匆忙,怕是——”

卓君尧哼一声:“若是不等你,谪阳三年前就到了适婚年纪,何苦拖到现在。他的嫁妆很小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不会丢郡王府的脸,你大可放心。”卓君尧故意刺她一下,虽知道陆颖不会在意男子的嫁妆,可是在这个时代,男子的嫁妆越丰厚,在妻家说话的分量也就越重。

陆颖知道卓将军对自己看不顺眼,只好道:“敏之并不在意这些。”

卓君尧不接话:“东西都是现成的,你不用管。谪阳这边的邀请名单我会来拟,你只把你要请的人写个名单来,我会派人一起发帖子。成婚前一个月你与谪阳不能见面,你的院子一会管家会带你去。”

陆颖见卓将军滔滔不绝,自己不好插话,只得连声应是。

马上就要成亲了,陆颖忽然感觉有点梦幻,来之前的忐忑不安已经消除,此刻内心充满喜悦,很想很想马上见到谪阳,她突然感觉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只是想起这婚前不得见面的规矩,陆颖不觉又有些丧气,思来想去还是回到书桌面前,赶快写信给书院里的人让她们为自己安排。

“下个月初三成亲?”湖边的女子微微愣了一下,“这么快?”

赵昱冷笑一声:“卓君尧也等不及了,已经有人在朝堂上提了齐军集结西北的事情。平南郡卿的婚事自然是不要夜长梦多的好。”

女子低头望着潋滟的波光,心里有些惆怅:敏之终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她一直拖着与平南郡卿的婚事是想等我回来主持她的婚事,现在改了主意,显然是已经明白我现在处境并不危险,但一时半刻却回不来才肯下决心与赵谪阳成亲。这个孩子…总是想得太多。

心里想着一件事情,女子口中却道:“你最近要行动要谨慎些,出门身边多带些高手。我了解赵榕的性子,她现在处境艰难,免不了要铤而走险。夜袭花山的蠢事她都做得出来,只怕没有什么手段是她使不出来的。”

赵昱想到最近送来的战报,与太女党的军队对战中捷报频传,想来再要不了几月就能够将太女党彻底消灭,对着女子的一张淡漠的脸也不觉得介意了,兴奋道:“是啊,看来本王是要多防备几手了。赵榕的名声已经臭得不能在臭了,再无耻的事情只怕也能做得出来。哈哈,本王走了,凤亭,你那个宝贝弟子的婚礼你要不要送什么东西去啊?”

离了院子,等在院外的人立刻跟了上来,看了一眼院子:“王爷,赵桐这人也太傲了些。要不要——”

赵昱眯了眯眼睛:“不要自作聪明。凤亭对皇位没有野心这个本王还是有把握的,除此之外,她既然能够为本王所用,本王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人。从她来后为本王出力甚多,功劳显赫。若是这样的人本王都要打压,以后还有谁敢为本王办事。以后少出些馊主意!”

那人缩一缩脖子,眼中的怨毒一抹而过,复露出讨好的表情:“王爷胸襟宽广,小人自是佩服。可是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赵桐心里在想什么。而且万一赵桐知道,先皇真的留过遗诏——”

赵昱神色大变:“住口!”这喝声断空而出,如雷霆乍开,威势惊人。

那人吓得扑到在地:“王爷,小人多嘴,小人多嘴。”

赵昱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神色才准逐渐平静下来:“凤亭不知道这件事情。她肯为本王出谋划策,不过是看在当年我父君帮过她的父亲,后来又助他诈死逃出皇宫,隐姓埋名平安度日。她一直以为这是父君的恩典,却不知道是皇姐不忍心看自己长女白白死了所以故意安排她去探查花山书院的隐秘,父君不过是顺手人情。其实我看皇姐当初也有考验长女的意思,毕竟赵榕当初的表现并不那么令她满意。只是赵楠出生,同年母皇驾崩,皇姐身为太女登基为皇,对这个女儿喜欢得要命,把这个长女早就给忘记了。若不是赵楠死了,赵榕又势大不去,只怕这个长女她还不一定想的起来——这件事情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若是泄露出来,后果你知道的!!!”

092

陆颖住的这一处院子位于主院的东南方,院内种满各色花卉,此时正是春夏之交,花开满园,四处飘香。陆颖站在庭院中,闭着眼睛感受着空气中满布的芳香分子,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惬意的笑容。

冷冽进来的时候便是看见一个身量颀长的少女白衣广袖,立在百花中,刘海垂在两颊,黑色长发在耳边飘荡,一只黑翅宝蓝斑的大蝴蝶正在她肩膀上小心地尝试能不能停歇,她却毫无察觉,好像站着睡着了一样。

当听到郡卿就要与陆颖在一个月后成亲的消息时,冷冽再也忍不住,跑去找卓将军问个明白。

“这是谪阳的选择。冷冽你明白吗?谪阳才是平南郡王府的继承人。虽然平南郡王府的男性继承人两代都是与平南军方的人联姻,但是那也都是继承人点过头的。便是我,当初也是从五个候选人中被谪阳的父亲选中的。”卓君尧那双严厉的眼睛看着她,“你也不是我为谪阳准备的唯一候选人——但是很遗憾,我选的人谪阳一个都没有看中。你们认识谪阳都比陆颖要早,应该说你们更有机会赢得谪阳的青睐,可惜他偏偏不要。”

冷冽几乎是咬着牙说:“您是郡卿的母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郡卿也不听?”

卓君尧面色一冷:“你是在责备我没有强行把谪阳许配你吗?”

冷冽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她也是实在失望才冲口说出这样蛮横的要求。

要我将谪阳强配于你,也要看你自己有没有这样的价值!几年前你自己没头没脑的跑去念慈观,结果反被陆颖收拾了一顿,差点没把小命丢掉,把平南军方的脸面几乎丢尽。若不是看在你的母家的面上,你以为我还会给你进锝咏匮舻

卓君尧对冷冽的印象顿时变得恶劣起来:谪阳的话或许并没有错,这些孩子看起来是所谓的将门虎女,实际上和一般的纨绔女没有什么区别,以为什么好处都是自己应得的。冷冽这个孩子从小在武功兵略上都算出色的,我本以为是个好的,所以才屡屡给她机会。没想到一旦受挫,居然也是这般没有用,这般没有担当。如此看来,谪阳的眼光还算是不错,陆颖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能够成就天下文坛第一人,自是比起这帮子长在蜜罐里的家伙强上十倍。

卓君尧虽然后来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她看向冷冽那种失望和鄙视的目光就足够让她觉得羞愧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我就不明白,陆颖一个软弱的文人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两个都向着她!冷冽恼羞成怒,满心愤懑的找进陆颖住的院子,一进门却看见这样一幅静谧和谐的景象。

过了一会,陆颖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了,睁眼侧头:“冷冽?”她这一转身,黑边蓝斑的大蝴蝶顿时受惊,扑扇着在她面前飞走。

陆颖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回首惊跑了一位娇小的客人,望着它离去的背影,嘴角挂上一丝惋惜的笑意,阳光在她的脸上洒下,睫毛和鼻梁勾勒出深色的阴影,也反衬她的脸色越发耀眼。

这一刻,在太阳下几乎在发光一个人,让冷冽勉强承认这个情敌也算是个人物。可要是要说她能够超越自己,不,超越平南军方挑选出来的那么多优秀的将门世家的小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来有什么事吗?”陆颖知道这个家伙对谪阳还没有死心,但是她也从来没有把这个家伙放在心上。谪阳是个极度有主见的人,任何一个用看待这个世界上普通男人的眼光来看他的人都不会得到他的认同。

谪阳是个男人,但是他和这个世界上其他男人是不一样的。陆颖想,要怎么说呢,实在要说的话,只能说谪阳是个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性别的存在吧。

陆颖从来没有把谪阳只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尽管她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女人。

冷冽看着她,冷笑:“通过了三关进门礼心情很好吧?”

陆颖虽然没有内力但也感受到冷冽身上传来的杀气,心中一凛,脸上却笑道:“杀了我,谪阳就会嫁你了吗?”

冷冽眉眼中带着阴阴的煞气,一双瞳孔变得黝黑无比:“没有关系。反正我得不到郡卿,你也一样得不到,是——”话音未落她就向陆颖扑了过来。

冷冽还记得上次陆颖给她带来的血的教训,这次自然不会再给她机会。

陆颖面色严肃,皱起眉头。

她没有想过住在平南郡王府中,尤其在她与谪阳名分已定的情况下,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情。冷冽未免也太过丧心病狂了。只是郡王府的人为何还不出手,如果说郡王府的警戒已经放松在这个程度了,卓将军的威名也未免太名不副实了?

看着在面前不断放大的寒光,陆颖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袖箭,但是显然凭她的速度已经来不及了。

看见陆颖的企图,冷冽心中暗笑:还想故技重施吗?郡卿这个时候不在你身边,看你还能妄想谁来救你?

手中的薄刃挥叱而出,在她眼中,这就是收割陆颖性命一记镰刀,不断的靠近她毫无防范的脆弱的喉咙。

她本来想听见陆颖的哀嚎,想看见她被自己亲手割开的喉咙向外面喷血的样子,想欣赏她在自己面前垂死挣扎的模样,然而却她的手还没有伸到最长的那一点,却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是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从她的胸口透里传来,清晰得就好像在耳边响起一样。

时间仿佛流逝得很慢,过了一瞬,冷冽好像才发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在开满鲜花的花圃里拓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小道,直到撞在什么极度坚硬的东西后才停了下来。

接下来,她才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疼痛从胸口,背后爆炸开来,遍布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皮肤,每一根血管,都被难以忍耐的撕裂般的疼痛包围,她甚至来不及品味这疼痛的滋味,就被扯下黑暗的泥潭…

“那些人出手了?”谪阳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说。

阿雅点点头,用手比划着当时的情形。

卓君尧“听”着阿雅地表述,皱起眉头:“谪阳,你说跟在陆颖身边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高的身手?”

谪阳手指在茶几上弹了几下,思索着问:“她们出手之后依旧没有出现在陆颖身边?”

阿雅肯定的点点头。

“这群人的身手极好,而且她们的藏匿功夫恐怕受过严格的训练,甚至更在我之上。“谪阳分析着,“看来我推测的没有错,上次出现在内务堂外面那两个人出现并不是偶然——她们是专门保护陆颖的。并且似乎只会在陆颖出现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手,陆颖显然并不知她们的存在。这到底是这么一回事呢?”

阿雅连忙补充:“陆小姐以为是府里的人出的手。”

谪阳瞥了阿雅一眼,好笑的说:“陆颖如果知道冷冽并不只是被人打昏这么简单,她就应该猜得到这绝对不会是府里的侍卫出手。冷冽怎么说也是平南军的人,站在母亲的角度,就算她蓄意谋杀陆颖,最多也就是打断两条腿扔出去。这次如果府里的人要是晚去一步,冷冽只怕连在死前再看一眼亲人的份都没有。不过就算她小命保准了,冷冽后半生就算是废人一个人。”

卓君尧看见谪阳幸灾乐祸的表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然后才问:“这些人,有没有可能是李凤亭给她的?”

谪阳摇头:“如果是李凤亭给的,为什么不明给?花山书院的山长何等重要的身份,身边招揽几个高手也并算不得什么。”

卓君尧哼了一声:“你干脆直接去找那丫头去问,说不定她心里明白得很,就是瞒着你!”

谪阳白了自己娘一眼:怎么变得跟小孩一样无赖!

过了十天后,书院的人到了,竟然有三四十人,其中有代宗灵、葛飞、沈菊、谢岚。

葛飞一见陆颖就哈哈大笑的大步流星走过来:“丫头,让我看看在这瘦没有?要是没胖起来反而瘦了,我可要问问这卓将军怎么把我们山长饿着了!”她说话向来直口直心,也不管郡王府的管家正在一边听得露出无奈的神色。

陆颖只好苦笑则让葛老上下打量几圈:“还好还好。要再壮点好,不然婚礼上让人看了笑话新娘太娇弱了也不好!“

沈菊最喜欢的金边牡丹扇子终于又从袖子里拿了起来,挑着一双桃花眼笑咪咪的说:“葛老可是把书院的厨子都给带来了一个,说是要给你婚前调理调理身子,洞房的时候方不能让新郎小瞧了去!”

陆颖本来正尴尬地撑着脸皮笑,这下几乎有点撑不住了,耳朵红透了,却依旧忍着不要爆发:“我本意是能来两个人就足够了。何必弄得这么大阵仗?”

谢岚微微笑:“这只是第一批。我们是打算赶在前面替你做些准备工作,过几天寒光和书院的武师会押着你聘礼过来。等到你正式婚礼的时候,全书院上下除了留守的人都会来。”

代宗灵这时慢悠悠的开口补充:“还有花山书院邀请的各地名士大儒,花山产业的一些负责人以及花山农庄的人。”

这林林总总加起来怕不下两百人吧。从花山镇来平南城来往快也要二十天,这两百人奔波这么一趟只为自己的婚礼?

陆颖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望了一眼代宗灵:需要弄的这么大阵仗吗?

等到所有的人在管家的安排下安顿下来,代宗灵才单独找对到陆颖:“是不是觉得有些过分了?”

陆颖点点头,婚事是私事,在这上面,她是小辈当然要听书院几位长辈的安排。只是现在还是在乱世中,自己这么高调的婚礼,未免有些招摇。

代宗灵慈爱的望着陆颖:“这都是你老师的意思。”

陆颖猛得瞪大了眼睛:“老师——她回来了?”但马上又沮丧起来,如果老师回来,怎么会不跟着代老一起过来呢。

“代老,老师的事情——你都知道?”陆颖试探的问。

代宗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我好歹是目前书院里在书院待得最久的一个人吧。有些事情做得再隐秘,总会有些迹象可寻。更何况——你老师也没有全瞒着我。”

陆颖的神色顿然变得有些复杂。

代宗灵将陆颖的表情变化收在眼底,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这次邀请的来客名单,都是她亲拟的。你和郡卿的聘礼三年前你老师开始为你准备了,现在都是现成的。你的身份不仅仅是花山书院的山长,也是花山书院真正的继承者,更何况你老师有心补偿你,这次婚礼纵然摆些排场,你就当成全你老师的心愿吧。她其实是最想亲眼看着你成亲的人啊!”

陆颖咬着嘴唇低头不语,只不肯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过了三天,果然又来了一批人,当然更贴切的说是来了许多的箱子,红色的,扎着大朵大朵的红绸的箱子。

老师果然是皇家出身的气派,这聘礼送的——皇女娶亲也不过这个排场吧!

严格说起来,这个数量的聘礼未免有点逾制,不过现在老师的身份几方主要人物基本都心知肚明,谪阳又是实打实的郡卿身份,品秩不逊皇子,便是有心人挑拨,也算不得大过。

卓君尧并不是看中银钱的人,却也真被那些箱子着实惊了一阵,心里估摸着莫不是李凤亭从自己私房里给自己弟子添的聘礼?她的猜想也不全错,只是凭借花山书院真实的家底,李凤亭出不出这个手,对聘礼的影响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想的必要。

陆颖这几日在院子里是前所未有的闲,代宗灵等人是什么都不准她碰,即便是看书也不许太长时间,每天餐饭必定要灌下一大碗什么汤。不过十几天下来,陆颖看见汤碗就觉得头晕。剩下的时候就是被敦促着跟谢岚在院子里练一点简单的养生动作,好让自己看起来健壮一点。

当然,愿望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陆颖觉得谪阳有时候说的话确实很有说服力。

就这么反复折腾,反复折腾,一个月时间竟然也很快过去。

这一天,陆颖和谪阳终于在众目睽睽下,拜了天地,成了正式的夫妻。

整个郡王府呈现出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热闹场面,红字红花红布红绸,漫天的喜色喜气似乎远远得都能看到。来贺的人几乎将王府大门门槛踩烂。两位新人的长辈卓君尧和代宗灵不知道被多少敬了多少杯酒,一个满场走下来,都站立不稳。

陆颖这个主角最是没用,不过走了小半场就倒了,直接被沈菊为首的一大群花山学子闹哄哄地送到洞房新郎身边去了。

赵谪阳看着躺在自己膝上正在酣睡的双颊酡红新娘子,笑眯眯地把自己的华光四射的红盖头拿了下来,盖在了她的头上。

“老婆,为夫来给你揭盖头了哦!从此你要三从四德,遵守妇道。不得给为夫在外面勾三搭四,沾花惹草。”

“知道了。”盖头下面传来迷糊的声音。

赵谪阳呆了一呆,一把抓起盖头来,看见陆颖酒醉朦胧的眼睛:“你没醉?”

陆颖呵呵一笑,伸出一只手来摸谪阳的脸:“醉?没、没醉没醉…我是装的,我酒量那么差,怎、怎么可能走完全场,要是醉了,洞房的时候岂不是要睡过去。良、良辰美景——呃,不,**一刻值千金,那样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她摇摇晃晃地撑着床面坐起来,身体倾斜的角度几次都要摔下床去,看得谪阳心惊胆战,赶忙将她拉进来一点。

陆颖被这么一拉,重心更是不稳,干脆扑倒在谪阳的身上,谪阳只听见她趴在自己胸口口齿不清地说:“所、所以我就想办法装醉了。走了十桌感觉差不多了,我就直接往玉、玉秋身上一倒,任她们怎么叫都不睁眼睛。嘻嘻,你、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是不是装、装得很像——”

谪阳看着她闭着眼睛嘴里还带嘀咕不停,心想以前从来没给她喝过酒,想不到喝过之后居然是这个样子。

于是饶有兴致地问:“陆颖,这么多天没见我,有没有想我?”

“?”

没有反应。

赵谪阳想,竟然给他装糊涂,没门!于是又狠狠推了她两把:“不许睡!陆颖你给我说清楚,这一个月你有没有想过你老公我!”

陆颖歪了歪脑袋,睁开眼睛,盯得谪阳,一动不动,盯了半晌,然后笑眯眯地摸着谪阳的脸:“美人,给孤笑一个!”

赵谪阳翻了个白眼:“孤”你个大头鬼,你以为你是太女啊!

陆颖一点也没有因为谪阳翻白眼而扫兴,瞅着谪阳玫瑰色的嘴唇一会,神色诡异地笑起来,身体一倾,吻了上去。

这一夜正是芙蓉轻摇月下光,泉水叮咚泽恩长。若与小姐共鸳帐,怎舍朝起折被床。

093

“可想出来没有?”谪阳一手支着脸颊,半侧着身子无比优雅地躺在软滑的红色绣梅锦被上,眼中波光潋滟,诱人的嘴角噙着说不出的开心,狡猾地瞅着陆颖冥思苦想的样子。

陆颖愁眉苦脸地坐在凳子上,拿着笔在纸上写写改改,始终想不出好的下联来。她虽然是在书院里的长大,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于诗词歌赋并不算拔尖。偏偏谪阳随便丢出来一个上联都是妙绝的,又限时必须在半注香内给出答案,

“烟锁池塘柳。”

娘的,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上联啊。陆颖郁闷地想,我又不是寒光,怎么可能在半柱香里对上来。

床上的谪阳挑了挑俊美的眉毛,一件薄薄的淡粉色丝质睡衣穿得并不那么“严谨”,半开的胸膛大大方方在陆颖面前展示自己的魅力,加上主人随意却总透着无限暧昧气氛的姿势,总之这张华丽美仑的卧榻上饶得是一幅春情无限的好景。

陆颖眼都不抬一下,口中只道“再等一会。”

她不是不知道谪阳那边风景正好,她是不想让谪阳阴谋“得逞”。本来她就不擅此道,偏偏每次出题了,谪阳就不断的“干扰”她的正常思路,害她心猿意马,吃过几次亏后,她总算是学乖了。

谪阳瞧着陆颖绞尽脑汁的样子,心中暗笑:饶得你是花山书院出身的又如何,前世的网上妙句绝对一筐一筐的,就算你这个你偶尔对上了,我也不怕。想起便起身,走到陆颖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果见她身体微微一颤,心里得意,嘴上说:“妻主大人,时间可到了。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安歇吧。”

陆颖不情不愿地把笔放了下来,谪阳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一下:“嘿嘿,既然今天你又输了,那么我就在上面了。”

谪阳的院子里果然种了许多梅花,但此时并非梅开的季节,两人也没有兴致在院子里赏梅树,于是每日便一起去城中游玩。

陆颖从来没有来过南方,而谪阳这许多年在平南城中呆得也极少。两人手牵手,只做普通富家出身的小夫妻,在集市上穿行,居然也逛得兴致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