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喜,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夏微吗?如果她离我远远的还好,可是,她就在我的身边,那么清
晰清晰地美好着,而我只是她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子而已。
我喜欢夏微,非常非常喜欢,她给我带来这一生最最珍贵的友谊,我想即使我再怎么喜欢陆小虎,也不会和她抢。可是,我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烂的一个人,夏微在画室出事那天,我看见她跟着那个人渣一起去了那个地方,我明知道那个地方很危险,根本就不是什么画室,可是,我却没阻止她。
当时我就在想,像她这样那么完美的人,即使被…即使被弄脏了…也还是比我强许多的吧。
胡莱莱闭上眼睛,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在她紧紧地抱着膝盖的手臂上。
我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但是你找来了陆小虎不是吗?因为你打给通知了陆小虎,夏微才得救了啊。
我知道你一定早就后悔了,后悔了很久很久,所以别这样说自己…算我拜托你,别这么说…
胡莱莱望着天花板,眼睛红红的。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有一次体育课我摔伤了,陆小虎抱着我飞奔向医务室,当时…
听到这这儿我忍不住打断她,什么?陆小虎抱着你飞奔向医护室医务室?别开玩笑了,你那时候的体重连你自己的双腿都承受不了。
胡莱莱白了我一眼,继续说,我受不了他对我好。所以高考前趁着大家都喝醉了,我就告诉他我喜欢他很久了。你知道陆小虎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胡莱莱说,他说,除了夏微之外别的的女人,在我眼里都是狗屎。
我说,那是他的口头禅,他不是针对你的。
我知道。胡莱莱说,可是,我还是很难过,那段时间我常常偷偷溜出去喝酒,你还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喝得烂醉,在操场上一边跑一边哭的事儿事吗?
我点点头,我还记得你没**,你围了个围巾呢。
胡莱莱破涕为笑,推了我一把。那天晚上我一边哭一边就下定决心,我一定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我要变漂亮,、变瘦,变成一个像夏微那样值得爱的人。我不在乎整容后有人因为我的外表才喜欢上我,之前的我又胖又丑,连我自己照镜子都觉得恶心,我又怎么能指望别人来爱我,是不是?
第十二章 霜尘(9)
第十二章 霜尘(9)
我抱了抱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来我在大街上看见喝得烂醉的陆小虎,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和夏微和好。
因为他对我说,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才会让你伤心。可是,莱莱,我真的只能喜欢夏微一个人,至少这辈子是这样。
从那之后的以后,胡莱莱和夏微似乎都选择性选择遗忘了那天下午发生的不愉快。我曾经问过夏微,为什么不能原谅陆小虎,是因为还在恨他吗?
夏微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回答我,我不是恨他打了我,我只是恨他不能体会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贫穷,。因为不能体会,不能感同身受,所以他没办法平息感受我当时承受的痛苦。
我看着至今也无法释怀的夏微,心里像是撒了一把滚烫的盐。
两个相爱的人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吗,?这样折磨彼此就真的有意义吗?
我望着她安静消瘦的侧脸,很想走过去抱一抱她。
那段时间我一直心绪不宁,《霜尘》的出版在网络上迅速成为了热门话题。有人大肆谩骂鹿嘉抄袭,也有人坚决拥护鹿嘉的文字。至少形势并非一面倒戈倒,这也算是一种欣慰。
我曾经一度后悔把鹿嘉推上了风口浪尖,以她向来低调的为人处世态度,是最不想站到作品前面面前,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被人挖掘出身世评头论足的。
但是后来,当《霜尘》几度销售一空,当这之后的几年里,鹿嘉的作品一直稳定稳稳挤进畅销榜前三名,当程昔已不复当年,而鹿嘉却开始全国巡回签售的时候,我才明白,有些人只有在荆棘丛中才能够完美绽放。
周六的早上,写了一夜策划的我,刚敷上面膜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门铃响起。
我晕头转向地出去开门,看见李阿姨正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发愣。我稳了稳心神,开门让她进屋里来。
阿姨,你随便坐。我一边从脸上撕下面膜,一边把胡莱莱丢在沙发上的内裤丢进垃圾桶,我和莱莱两个人都随便惯了,家里有点乱。
孩子嘛,又要工作,乱一点的家才显得活泼有朝气。李阿姨大方地坐下来,显然她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顽强地走了出来。她把一个保温桶盒递给我,说,这是你爱吃的里脊咖喱,莱莱出去了?特地给你带了两人份的。
谢谢阿姨。我接过保温桶盒,一边走进厨房一边回答,莱莱去健身房了,要吃过营养午餐才回来,您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就行。
这孩子。李阿姨笑笑,没事还不能来看看你,你爸爸总念叨你还不回家住,这不,派我来当说客的。
爸爸答应让我好好考虑一段时间,您准不是为这事来的。我倒了杯饮料递给她,乖巧地在她身边坐下来。刚才我那副样子一定把她吓得不轻,我得装出乖乖女的样子,好好安抚安抚才行。
她低头喝着饮料,像是在斟酌要怎么和我开口才好,。我等了好久,才见她放下杯子看向我,笑容里搀夹着一丝脆弱,云喜,我这次来呢,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终于入切入正题了,我洗耳恭听。
她把我的手拿在手里温暖地握了握,才说,上个礼拜医院给你爸爸来了电话,说你妈妈生病住院了。你爸呢,本来不打算告诉你,想说先去看看,治好了就好了,免得让你担心。
我沉默着,慢慢觉得胸口很闷。
李阿姨继续说,但是现在,我们都觉得应该告诉你,你也大了,懂事了,有些事情大人不应该一味地瞒着你。
她得了什么病?我平静地问,脑海里忽然闪过很久以前,我们在咖啡馆见面时,她的病例报告掉在地上的那一幕。
第十二章 霜尘(10)
第十二章 霜尘(10)
乳腺癌晚期。医生说,恐怕是熬不过今年夏天了。
什么意思?我瞪大眼睛,什么叫熬不过今年夏天了?不就是生病了吗,?她那么有本事,就把自己治好啊!她不是很有本事吗,?得了癌症而已,什么叫熬不过今年夏天…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对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当头一棒。因为太突然,连悲伤的情绪都没办法好好酝酿,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根本就没办法没法消化理解这件事情,所以我彻底地慌了,乱了。
李阿姨难过地看着我,。你爸爸现在受了很大的打击,他觉得…觉得是自己当初放弃了你妈妈,才让她现在这么不好过,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心思顾虑到你了,。云喜,对不起…看来我不该这么唐突地来跟你说这件事,可是…我觉得你该和你爸一起来面对这个问题,因为你妈妈她现在非常非常需要你们的支持,。生病的时候,只要有家人陪在身边,痛苦就会减轻很多…
我勉强地点了点头。阿姨,谢谢你告诉我,我会去看她的,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愿不愿意见到我。
李阿姨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傻孩子,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呢。
我仍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李阿姨临走前嘱咐我不要太难过,去医院的时候回家一趟,她会给我煲点汤水,自己家熬的总比外面买的健康。
我感激地冲她笑笑,始终不发一言。
送走李阿姨后,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的,睡不着。
一夜未睡,大脑像个坟岗被挖掘机粗鲁地挖掘。我想起十四岁那年的冬天,Y城下着暴风雪。路面过膝的积雪导致交通瘫痪,车辆无法前行。学校紧急取消了晚自习,让学生可以在天黑以前尽快到家。
那天是阮云贺来学校接我放学的,因为打不到车,两个人牢牢地挽着彼此的胳膊,在大雪中低头前行。Y城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没走多久四周已是黑压压的一片。
快到家的时候,我看见远处闪着一束橙色的光,渐渐走近时才看见是妈妈打着电筒来迎我们。
妈——
阮云贺喊了她一声,就是就在这个时候,他脚下一滑,重重地跌倒在雪地里。
妈妈在远处焦急地喊了一声,加快脚步朝我们跑过来。就在这同一个瞬间里,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也下意识地让自己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我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耳边是喉咙里传出的不可思议的呼吸声。
然后,妈妈跑过来,紧张地将阮云贺从地上扶起。她关切地问他有没有摔坏,顺便看着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中的我,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云喜,快起来。
雪无声地落下,我的胸腔被某种奇异的空虚填满,类似于委屈、羞耻、,以及对自己深深的厌恶。这样的空虚像两团火焰,在大雪纷飞的夜晚灼伤了我的眼眶。
我想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往事,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落流了满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我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也许我没有,总之,当我疲惫地睁开肿胀的双眼时,周围的夜是寂静的。,窗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客厅里亮着的灯光朦胧地聚在门缝周围,像暗夜里濒死的萤火虫。
我拖着千斤重的身体推开房门,看见宫屿正坐在客厅里翻阅一本杂志。他来找我似乎是出于和李阿姨同样的理由,所以他才会只是看了我一眼浮肿的眼睛,就什么都明白了似的。
什么时候来的?我走过去,在他身边抱着膝盖坐下来。
第十二章 霜尘(11)
第十二章 霜尘(11)
下午,胡莱莱开的门,后来她有事就出去了。
哦…我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上一道细小的裂痕。
宫屿,连你都知道了,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是听苏总的同事说起才知道的。他温柔地向我解释,仿佛是为了证明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孝。
怎么办…现在…我无助地喃喃。
乖,别怕。宫屿轻轻地抱了抱我,语气里有一种让人踏实的沉着。
我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檀香皂的气味。宫屿,带我去看看她吧。我说。
我们抵达医院的病房时妈妈时,妈妈在睡睡觉,平日里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的头发,柔软地垂散在枕头上。她看起来很瘦,瘦得几近刻薄,皮肤在昏暗的夜灯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和松弛。
宫屿把我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出去的时候轻轻地关上了门。
病房里一直弥漫着很淡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女人,这是我的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本应该最亲近最熟悉的人,可是,在这一刻,我看着她的脸,却只觉得让人陌生得心酸的陌生。
原来妈妈的额头这么漂亮,几乎找不到一丝皱纹,她的嘴角有一颗赤色的痣,很小很小的一颗,我从前从没发现。
还有她的手,看起来像每一个妈妈的手一样干净温暖。
我忍不住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慢慢地,近乎贪恋地握住了她的手。
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就在这个时候,妈妈忽然睁开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我慌忙收回自己的手,也在这不够明亮的光线里看着她。
过了很久,她不紧不慢地对我说,听说你执意出版了《霜尘》,这个脾气,倒是和我有些像。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我皱了皱眉,露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她也笑了,自顾自地说,顾轻决不适合你。
我说,适不适合是我的事。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跟我说,你从小就是个奇怪的孩子。,似乎总是在怪我对你不够好,。可是,当我真的在为你着想的时候,你又总是抗拒。
我眨了眨眼睛,狠狠逼退聚集在眼眶里的眼泪,。你不是在关心我,你只是想摆布我,因为我不是哥哥,不可能做到像他那么完美地听从你的指挥,我总是在走弯路,所以你不喜欢我,你只是想控制我。
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再怎么说我还是生下也是你的母亲!
那生下我之后呢?我激动地站起来,俯身看着她,。把我丢给奶奶照看了不是吗?为什么不能不把哥哥送到奶奶那,那儿?为什么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我?
原来你是在怪我这个。她疲惫地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顽固地睁大的眼睛,生怕“伤心”这个词语会让我的眼泪冲破防线,。所以,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她说,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她点点头,随便,我也不见得多想见到你,活着的时候未必多想,现在要死了,也没什么想不想的。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后悔生了我?
没有。她的语气快速而冷漠。
我笑笑,面色平静地说,都是你不好。
如果不是你生下我却又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变成你厌恶的样子,。哪怕是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也好,我也不会想要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你不是一个好妈妈,也不是一个好妻子。所以爸爸才会和你离婚的,不是吗?哦…对了…你一定以为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我哥,所以才导致我们家被拆散得七零八落的,其实不对,哥不是我害死的,是你害死的。
第十二章 霜尘(12)
第十二章 霜尘(12)
是你用金钱留住了顾轻决去老铁轨的脚步,所以哥哥才会在那那儿一直傻等。如果那天顾轻决按照约定的时候去了老铁轨,哥哥就不会死。,爸爸也不会跟你离婚。
所以你看,都是你一个人的错。可是,你却把错误全部都推到我头上。
是你生下了我,却怪我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是你害死了哥,却把责任全部算在我喜欢顾轻决这件事上,。妈,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你的孩子,我和哥一样,都是你的孩子。
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听上去格外凄清凄凉,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并没有眼泪。
妈妈的身体陷在被子里,她一直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就在我以为她是真的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严肃地对我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她的眼神在朦胧的光芒里显得格外遥远。
然后,她突然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几乎是用一种带着恨意又莫名温柔的口吻对我说,我对你多好。
宁愿让你在奶奶那那儿享福,也不愿意让你跟着我们在城里受罪,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冬天,下着好大…好大好大的雪,你和云贺一起手牵着手冒着大雪往家走…我远远地就看见你们走过来,我想真好啊,这就是我的一对子女,真好。
然后,云贺就摔了一跤,我急坏了,忙连忙跑过去想要扶他,。可是,你呢,我看见你远远地看着我,然后,也一声不吭地把自己摔在雪地上。
你看你…你才多大啊…你才多大…竟然就这么有心眼。可是,我没有拆穿你,我放着云贺不管,先把你抱起来,问问你摔坏了没有…
你骗人。我打断她,你只问哥摔坏了没有,根本就没有理我。
怎么可能!她怔了怔,拼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你记错了。男孩子摔摔打打磕磕碰碰的有什么关系,我看你趴在雪地里好像很委屈似的,就急忙先把你抱起来了,一定是你记错了。
她语气坚定,一个劲儿一个劲地对我说,一定是你记错了。
那天晚上我在病房里呆到待到很晚,直到妈妈忍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她的呼吸像大海的起伏,带着一个母亲特有的频率缓缓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来。
宫屿说,世界上不会有不疼爱自己小孩的母亲。你的母亲也一样,她爱你,也爱你的父亲,只是她或许不大会用你们喜欢的方式去表达爱。
也许他是对的。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再去追究的必要了。
走出病房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柠檬黄的灯光温暖地笼罩着妈妈的脸,这样的灯光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黄昏。,妈妈牵着我的手,也是站在差不多这么大的一间屋子里,屋子里也亮着一盏差不多的柠檬黄色的灯。
你看,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妈妈对我说。
第十三章 午夜森林(1)
第十三章 午夜森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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