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进屋时,屋顶上的瓦片往下掉。
隔着火堆,他看见池夫人坐在小榻上。
小榻已经烧着了。
她就那么坐着,看着眼前的火越烧越大。
刚刚王爷过来时,喜鹊就哭着说夫人想不开自尽了。
王爷觉得不会,看到这一幕,王爷火气很大。
昨天被南漳郡主喂药,她宁肯用头去撞药碗,也要护着腹中胎儿。
才过了一天,她就想不开寻死了。
这一天,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想不开?!
屏风倒过来,王爷一脚踹开。
屏风直接从池夫人跟前飞过去,砸在床上。
池夫人从怔愣中活过神来。
王爷已经走到她跟前了。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王爷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池夫人手里的锦盒摔落地上。
锦盒里面一对珊瑚耳坠掉了出来。
看到耳坠的瞬间,王爷身子僵硬。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耳坠了。
这是他亲手画了图纸打造的!
他偷溜进东临王府,不小心把她房间里摆放的珊瑚树趴掉了一块下来。
这对耳坠就是用那掉下来的珊瑚树打磨而成。
与这对耳坠一起的,还有一条珊瑚项链。
“这耳坠怎么在这手里?!”王爷声音在颤抖。
他握的很用力。
池夫人疼的额头打颤。
再加上一动间,浓烟扑鼻,咳嗽起来。
王爷看着她的眼睛,摇着她的胳膊,“你是恒儿!”
“你是恒儿是不是?!”
池夫人在他的摇晃下,晕了过去。
王爷抱着他,俯身要捡耳坠。
然而这时候屋顶上的横梁砸下来。
王爷抱着池夫人身子一闪。
等他再回头,耳坠已经被火光包围。
王爷抱着池夫人走出去。
“快叫世子妃来!”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急切。
王爷抱着池夫人往外走。
走到院门处,正好碰到南漳郡主。
王爷一门心思都在池夫人身上,没有注意到南漳郡主。
但南漳郡主却是注意到了王爷是怎么叫池夫人的。
“恒儿。”
没有比这个称呼更叫她憎恨和惶恐的了!
这两个字在她耳边转了十八年!
恒儿不是南梁衡阳郡主吗?
王爷是疯了,叫池夫人恒儿?!
南漳郡主心底涌起一阵不安来。
她甚至都走不动路,红缨扶着她往前走。
王爷直接把池夫人抱去了他的住处,放在他的床上。
这张床,南漳郡主都没有躺过。
苏锦快步走进去,王爷道,“快快快,她是不是服毒了。”
苏锦眉头拧的紧紧的。
池夫人怎么会服毒?
怀了身孕,她很高兴的好不好。
苏锦坐到床边,帮池夫人把脉,道,“父王放下,池夫人只是被浓烟呛了,再加上动胎气,才晕过去的,没有性命之忧。”
喜鹊才一旁哭,还不敢哭的大声。
她自打进府,就一直伺候池夫人。
她不敢相信池夫人要是死了,她会怎么样。
好好的为什么要想不开寻死呢。
苏锦望着王爷,“要将池夫人扎醒吗?”
王爷摇头,“她什么时候会醒?”
“半个时辰,”苏锦道。
“你们都退下吧,”王爷道。
苏锦眉头拧着,完全摸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望向谢景宸。
谢景宸眉头更皱。
王爷救火时在屋子里说的话,别人或许没听见,但他听见了。
池夫人…好像是他娘?
没人动,王爷怒道,“出去!”
丫鬟们一溜烟跑出去了。
苏锦把谢景宸拽了出去。
南漳郡主脸色铁青。
她从未见王爷这么心急不安过。
尤其是王爷握着池夫人的手。
他的手在颤抖。
他在害怕失去她!
南漳郡主握着丫鬟的手,狠狠的用力。
红缨疼的浑身冷汗直往外涌。
等出了门,南漳郡主把手松开。
她的手腕上四个血指甲印。
屋内。
王爷握着池夫人的手,将她脸上的面纱摘下来。
脸和昨儿见没有什么区别,但王爷在看她有没有易容。
这张脸找不到一丝衡阳的影子,除了那双眼睛。
可王爷检查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易容的痕迹。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池夫人醒过来,就听到王爷在唤她,“恒儿。”
几乎是瞬间。
池夫人的眼里就盛满了泪水,她摇头,“我不是。”
“你不是?!”
“那珊瑚耳坠你是打哪儿来的?!”王爷逼问道。
池夫人说不上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这半个时辰,足够王爷想明白池夫人为什么想不开寻死了。
崇国公以谢景宸生母是南梁衡阳郡主为由逼他改立世子。
她是为了保护宸儿才想一死了之的。
“你只想到宸儿,你想过我没有?!”王爷摇晃她道。
“你在我身边十五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的脸,身上的鞭痕又是怎么来的?”
“你为什么要装哑巴骗我?!”
王爷有太多的疑问想弄清楚。
在池夫人昏睡的时候,他告诫自己不急,慢慢问,不要吓着她。
可池夫人张口就否认的态度惹怒了王爷。
已经瞒了他十五年还不够。
她还想继续把他蒙在鼓里!
想到这十五年,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却连见都不见一眼。
王爷就想给自己来一刀。
第五百八十二章 纵火
王爷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所有事。
他态度坚决,池夫人也知道不说是不行了。
她把王爷离开之后的事都说了。
她说的很慢。
因为那段回忆对她来说就是一道伤疤。
愈合的伤疤揭开,鲜血淋漓。
当年,王爷回大齐后没多久,衡阳郡主就怀了身孕。
东临王府起初并不同意她把孩子生下来。
一个南梁郡主。
一个大齐国公府世子。
他们成就姻缘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衡阳郡主想保住腹中胎儿,以死相逼,疼爱她的东临王心软了。
就在衡阳郡主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当年的南梁贵妃,如今的南梁太后请南梁先皇把衡阳郡主赐婚给她的儿子,也就是当时的三皇子,如今的南梁皇帝。
三皇子野心勃勃,觊觎东临王手中兵权,企图利用联姻,让东临王扶持他夺嫡。
东临王以衡阳郡主病重为由回绝了他。
半年后,太后赐婚南漳郡主给王爷的消息传到衡阳郡主耳中。
衡阳郡主悲痛之下生下谢景宸。
就在生下孩子的第二天,东临王便让人把孩子送到军营交给老王爷,并谎称衡阳郡主已经难产身亡。
王爷带着谢景宸回京,被逼迎娶南漳郡主之时。
南梁大皇子于狩猎途中坠马身亡,三皇子最强有力的对手没了,朝中局势突变。
东临王预感不妙,将衡阳郡主送走。
只是衡阳郡主还没有来得及出城,朝廷的兵马已经把东临王府团团包围。
爹、娘、兄长悉数入狱,衡阳郡主如何能狠下心离开?
她想救他们。
她去找东临王最信任的兄弟。
可是东临王府一倒,那些人非但没有出手相助之意,甚至把她抓了邀功。
她被带到了三皇子跟前。
她求三皇子救她爹娘兄弟。
三皇子非但不肯帮忙,还要对她用强。
三皇子妃发现了,以衡阳郡主是通缉犯为由劝三皇子收敛。
三皇子这才作罢。
衡阳郡主倾城容貌令三皇子妃嫉妒。
她恨不得将之毁去。
三皇子觊觎的人,她不敢来硬的,便叫人给三皇子献计,给衡阳郡主服下易容丸,易容改貌后,可留于身边。
服下易容丸,谁也不知道容貌是会变美还是变丑。
而且,九死一生。
但衡阳郡主扛过来了。
不仅没有死,容貌也不输从前。
三皇子妃感到威胁,趁她昏睡之际,用匕首划伤她的脸,并告诉三皇子她宁肯毁容,也不肯屈服于他。
三皇子盛怒之下,折磨她,她才有了身上的累累鞭痕。
东临王府斩首那天,三皇子让人带她到城门上,让她亲眼目睹父兄被杀…
她在三皇子府待了两年。
在一次吐血晕倒后,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凌王府了。
“凌王?”
“怎么会是他?”王爷眉头皱紧。
凌王是南梁先帝的七皇子。
王爷去南梁的时候,凌王为三皇子马首是瞻。
三皇子说一,他不会说二。
他会救衡阳郡主,王爷实在难以相信。
但救衡阳郡主的的确是他。
也只有跟在三皇子身边的人,才知道她是衡阳郡主,才有机会救她。
她在凌王府待了半年。
后凌王请命与三皇子的表兄荣国公世子一起来大齐贺寿。
凌王提前十天就派人送她到了大齐京都。
后又怂恿荣国公世子送歌姬给王爷。
偷梁换柱,她才能以南梁歌姬的身份进镇国公府。
当时的她,遍身都是伤痕,容貌被毁,更说不了话。
她没有勇气走到王爷面前,告诉王爷,她就是衡阳。
尤其到了大齐京都,她才知道王爷为了她,拒绝了太后和先皇赐婚。
她是南梁东临王府衡阳郡主。
爹娘兄长被以谋逆之罪诛灭九族。
如果让人知道东临王府衡阳郡主与大齐镇国公世子私定终身,东临王府的冤屈就坐实了。
她所求不多,能够在临死前再看宸儿一眼,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到最后,池夫人泪流满面。
屋外。
谢景宸并没有走。
他就站在门外,苏锦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