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回家跟他娘说了永安侯府的事,握着水蜜桃啃一口,道,“那老贱人,简直就是个疯子!澎叔除了看病厉害,别的都不成,只会生气,跟个大气牛一样,呼哧呼哧的。永安侯才叫厉害,吐了血神智都清明的吓人。我看,苏姑姑的死,与他并不相关。说不定是那老贱人干的。不然,好端端的别院怎么会起火?就算起火,那么多奴才仆婢,怎么就把苏姑姑给烧死了呢?”
苏先生刻刀一转,勾勒出弥勒佛的笑脸,“的确不是永安侯做的,他做不出这样的蠢事。”
苏白凑过去跟他娘打听,“娘,莫非你知道是谁干的?”
苏先生对着天光瞧一瞧雕了一半的玉佛,问,“阿宁成亲的贺礼你备好了没?”
苏白道,“早备好了,上次他来信说,他上战场杀敌了。我得了一套上好的软甲,这东西,正好给他用。除了家里备的,还有两套上等的文房四宝。本来我得了四套,送一半给他。”苏白说苏家人不小气,真不是自吹自擂,小时候他娘挣的银子少,一月只有一两银子,还会每月都带他去馆子里吃一次好吃的,在街上给他买些喜欢的小玩意儿。每月给他十个铜板叫他攒着做私房,让他学着攒钱。耳濡目染,苏白自己也不是小气的人,何况他与赵长宁自小一道长大,兄弟一般。兄弟要成亲,苏白都是拿自己最好的东西送赵长宁。
苏先生笑,“长宁更喜欢武事。”赵长宁考中进士,第一件事就是把屋里那些四书五经烧个干净,并且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跟圣人打交道。
苏白道,“文房四宝是给阿宁的儿子用的。”
苏先生笑,“媳妇还没到手,就先惦记儿子的事了。”
这算啥!他与赵长宁同一天成亲,两人在信中已经打赌,看谁先生出儿子来。苏白可不想输,他站起身,浑身上下简单的整理一下,瑞气千条的站他娘面前,问,“娘,你有没有觉着我壮了些。”
苏先生道,“衣裳有觉着紧吗?”
“没。”苏白伸出一只手臂,“你捏一捏,我觉着肉更结实了。”
苏先生捏了捏,“还成。”
苏白问他娘,“娘,我要不要喝些补药啊。”得为生儿子做准备了。
苏先生道,“成亲后再喝补药。现在喝做什么,天天在被窝儿里看小春宫,还喝补药?你又没收屋里人,滋味儿好受?”
苏白给他娘说个大红脸,他自从成年后便自诩是一家之主了,面子上挂不住,嚷道,“娘——没有的事,你别瞎说。”不会给他娘发现了吧?
苏先生嘲笑,“从小到大,藏东西就知道往床底藏,都不会换个地方。过来,别光知道傻看春宫。人哪,做什么事,不做是不做,做就要做好。你得学点有内涵的东西。”翻出两本房中术给苏白,“拿去看吧。”
苏白哆哆嗦嗦的接了,问他娘,“娘,你哪儿来得这个啊?”他娘守寡许多年,怎么会有房中术这种书啊啊啊啊!
苏先生道,“以前看过的,原本在阿澎那里,我重新写了一本给你。”
苏白脸色都白了,几要晕厥过去,他压低声音,问,“娘,你跟澎叔一起看这种书!”完了完了,他肯定要有后爹了!苏白顿觉天昏地暗,惨无人寰,险要哭出来了。
苏先生点头,“做大夫的人,这是医书,不算稀奇。”
苏白哭丧着脸,“娘,你不会对澎叔有意思吧!”
苏先生心下暗笑,板了脸,“怎么,你不喜欢阿澎?”
苏白道,“澎叔当然也不错。可是,他能跟我爹比吗?娘你不是说过,我爹生得文武双全,品貌一流。我也不是不开通,你若非要找个伴,我不想娘你找个比我爹差的。”上次跟他娘讨论过后爹的事,苏白自幼在边城长大,边城寡妇再嫁什么的,并不罕见。虽然他很不愿意有后爹,可如果他娘死活要找,恐怕他是拦不住的。如果拦不住,他就得往好里面考虑,起码得找个不比他爹差的。至于找得到,找不到,那就再说了。反正,他不能让他娘随便嫁个配不上他娘的人,那就太委屈他娘的。
苏先生看着苏白说起后爹就臭脸郁闷的模样,实在忍不住,“扑哧”就笑了。苏先生撑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苏白给他娘耍得头昏脑胀,气道,“娘,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苏先生笑,“真是笨,我怎么会跟阿澎一起看这种书?阿澎早儿女双全了,你别成天胡思乱想。”
苏白眼睛一亮,“澎叔已经成亲了?”
“是啊。”
苏白顿时压力全消,他觉着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花是红的,阳光是暖暖的,浑身上下五脏六腑甭提多舒坦了。苏白高兴的原地跳了一下,也不计较他娘戏耍他的事了,眉开眼笑的搓搓手,“那个,一会儿我叫厨下做几个澎叔喜欢的小菜,这两天他回来的晚,肯定很累的。还有我收着的好酒,也烫一壶,晚上我陪澎叔喝两杯,去去乏。”苏白以前对苏澎也不错,但绝没有这般亲近。当然,那也是有原因滴…其原因,为了苏白的面子,就不再重复啦。
苏先生挑眉,装出惊奇的模样,“焉何前倨而后恭也?”
苏白坐到他娘的跟前,阳光灿烂的问,“娘,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要早些,他也不能误会了苏澎。
“早说了哪里还能见你抓心挠肝的模样。”苏先生笑眯眯地,“你小时候同长卿一起念书,我要是哪天赞长卿衣裳漂亮,你立刻就要重新换一件衣裳穿,我要不夸夸你,你接着就会不停的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苏白脸上微宭,握住他娘的手,强调,“你是我娘,当然要最喜欢我。”
苏先生笑,柔声道,“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能比我儿子更珍贵了。不要说我儿子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就算你平庸、平凡,我也一样最喜欢你。”
苏白发誓,他这辈子是头一遭听他娘说这样的话。总是以戏耍自己儿子为乐的母亲,忽然表达了对儿子的赞美,这叫苏白…怎么说呢。
苏白大脑中那根叫理智思考的弦啪的断了,他觉着浑身轻飘飘,仿佛身为云端,那种感觉,那种感觉,简直无所形容的美妙。
苏白飘了一会儿才恢复理智,他娘还在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知怎地,苏白的脸哗地就红了个透,就听他娘问,“苏白,你这是在害羞吗?”
苏白咳一声,死鸭子嘴硬,顾左右而言他,“娘,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叫厨下先准备着。”
“吃煎蛋吧。”
“煎蛋?晚上吃这个太油了吧?”苏白尽管不通医术,但身为大夫的儿子,一些基本的养生法他还是知道的。
苏先生笑眯眯地,“我是看你脸红的要冒烧,应该可以煎鸡蛋了,不如顺道利用一下。”
苏白:娘你能让我多感动一会儿吗?
尽管又让他娘看了笑话,但,苏白很乐观的表示,“娘,我觉着我上辈子肯定是老莱子转世,专门是来彩衣娱亲的。”
苏先生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过节一小更~~~~~~~~~~~~晚安~~~~~~~~~~石头也要过节滴哟~~~~~~就快完结了,苏先生的事是一定会讲清楚的~~~~~~~~大节下,写一点开心的情节~~~
第238章
因苏白的分外殷勤,当晚苏澎大大的称赞了苏白一回,这人生就是个直性子,三人同桌用饭,苏澎对苏先生道,“以前我总觉着阿白对我客气是挺客气,就是有些假。今天才知道他是护着我的,唉哟,真不愧是探花,嘴皮子好使不说,说的话也格外道理。我是不会学那些话,反正是特解恨。而且,阿白今天对我也格外亲切,不似以前那样假虚客套了。”
苏白黑线,“澎叔,我哪里对你假虚客套过?我那是敬重你。”这说话也太直了吧?一点儿不会委婉。
苏澎笑,“我知道,你是小孩子认生。看,咱们处一处就好了,对不对?要不你也舍不得拿出李翰林的酒给我喝啊。”
可见,人家苏神医只是直了些,半点不笨。
苏白之前误会了苏澎,这会儿是有意讨好,一面给苏澎执壶斟酒,一面问,“澎叔,你还认得李翰林哪?”
“有什么不认得的?他以前请我看过病。”
人吃五谷杂粮,怎能不生病?大夫认识的人绝对不少,尤其是名医。
既然苏澎是识货的,苏白有心显摆,问,“澎叔,这酒可是从我岳父那里赢来的。你尝着如何?”
“还成,李翰林三十几年前酒就酿得很不错了。”苏澎实话实说,“这酒年头浅,不过三五年,比寻常的酒是强些,却也不是上等的酒。你岳父不是那什么郎,哦,侍郎么,好像是三品的官,怎么不给你些上等的酒?”
“这还不算上等的酒?”苏白道,“就这个,还是我岳父从戚国公那里要来的,戚国公的酒是宋侯爷送他的,宋侯爷的酒是阿让哥从李翰林那里要来的。你想一想,多难得?是不是?”
苏澎不能理解,道,“不就是一口酒么,想喝直接给李翰林要,他能不给么?”
“当然不给。”苏白挑挑眉毛,“李翰林脾气古怪,等闲人不入他目,就是我们翰林的掌院学士想跟他要两瓶酒都难于上青天。”
苏澎不认同苏白的话,道,“李翰林脾气很不错的。”
苏白灵机一动,问,“澎叔,你能不能帮我给李翰林要两瓶好酒,咱们在家里自家人喝,也叫我娘尝一尝。”
苏澎道,“这有什么难的。赶明儿闲了我跟他说一声,他不是小气的人。”
苏白眉开眼笑,他心结全消,又问,“澎叔,你认识我父亲吗?”
苏澎撇下嘴,“当然认得。”看苏先生一眼,老实的说,“你娘不叫我跟你说。”
苏白不解,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娘,怎么不能说啊?”
苏先生道,“好吧。阿澎,阿白既然问,你就跟他说说吧。”
苏澎立刻道,“完全不知所谓的人,根本配不上你娘,除了一张脸还凑合,没有半点可取之处。这样的爹,有什么好问的。阿白,你要实在想爹,就认我做爹吧。”
苏白有些不高兴,“澎叔,你是不是跟我爹有过节啊?”他娘说的根本不是这样。
苏澎道,“我从不说假话。”
苏先生盛一碗青菜海米豆腐汤给苏白,道,“阿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你父亲的好处。”
苏澎道,“是啊,像我当初如何都想不明白,你怎么就嫁了那种人。”
苏白搅着碗里的汤,道,“澎叔,那种人是我爹,你客气点成不成?”什么叫那种人啊,他娘说他爹才貌双全,起码肯定比苏澎这医痴要强的。
小孩子的脾气都这样诡异,阴晴不定的。有那种爹,苏白还长成这样有学识有道德的青年,都是阿末的功劳啊。苏澎待晚辈是很好的,笑眯眯地,“好吧好吧,不说就是了,你非要问我的。”
苏澎用过饭就回自己屋休息了,苏白跟他娘屁股后头问他娘,“娘,澎叔怎么这样说父亲啊?”
苏先生坐在榻间,苏白倒盏茶送过去,苏先生呷一口,无奈道,“我还未出嫁时也认得一些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凡与我说得来的,阿澎都看他们不顺眼。”
苏白慧至心灵,问,“娘,是不是澎叔喜欢你啊?”
苏先生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
苏白已经自有结论,“这就是了,肯定是澎叔有些嫉妒父亲娶了你,才中伤父亲的。”苏澎原来是个败给他爹的可怜男人哪,那就难怪了。
这样一想,苏白就放开了,笑,“澎叔也真是的,都这么多年了,还放不开。娘,父亲是不是也不喜欢澎叔啊?”
苏先生笑,“那倒没有。你父亲有了好东西都会给阿澎送一些过去,对他很客气。”
苏白毫不吝啬的赞美自己的父亲,道,“这就是心胸涵养!”在苏白心中,自己的父亲绝对是天下第一完美之人。他又问,“娘,当初父亲生病,没让澎叔给他看看吗?他是生什么病过逝的?”
苏先生想了想,道,“不算病,应该是太完美,给完美死的。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天妒英才。”
苏白:…
“娘,我在正经问你事呢。”
苏先生望着兴致勃勃的儿子,道,“在我心里,你父亲就是这样过逝的。我一点都不想回忆他过逝的事,明白吗?”
苏白抱抱他娘的肩,说,“娘,我不问了。”他娘肯定还深爱着他父亲,提这些事会让他娘伤心的吧。
“好。”
苏白抽空将给赵长宁的贺礼送到夏家去,赵长卿问了问永安侯府的事,“苏姑姑的嫁妆都全吗?”这话也就赵长卿能问,她同苏白一向亲近。
苏白道,“一样不差。”
赵长卿唏嘘,“看永安侯可真不是个糊涂人,不知他怎么就能纵容李老太太到此?知道现在外头怎么说吗?都在说永安侯还嫁妆时,李老太太过去发泼,永安侯坚持将嫁妆还给苏家。我听说,他现在跟你关系非常好,你们还经常一起吃饭喝茶。”
说到这事苏白便头疼,“兴许是那天的事,永安侯府大失颜面。永安侯想挽回面子,便从我这里做文章,隔三差五的去翰林院找我,岂止是非常好,昨天不是下雨了么,他还特特命人给我送伞过去。我看他对自己儿子都不会这样,他这样,人们只会说他与苏家关系融洽。澎叔虽然不理他,可澎叔就住在我家里,他对我这样好,纵使有什么流言,人们顶多是说李老太太的不是。反正李老太太素来没什么好名声,倒更显得永安侯明理。”苏白实未料到永安侯会从他身上做突破,寻求挽回名声的办法。而且,他即使知道了,永安侯要在人前做秀,苏白也不好在外面给永安侯难堪的。永安侯对此心知肚明,于是更做出与苏白亲近的模样。
赵长卿道,“永安侯可比李老太太难缠百倍。”
“李老太太除了给永安侯扯后腿,干不了什么正事。”以前想对付永安侯,自李老太太着手是好主意。但自从那日之事后,李老太太自称病了,几次打发人往侯府送信,根本进不得侯府一步。永安侯让族老去处理李老太太的事,态度极为疏离。这种情况下,李老太太已经完全失去自身价值。苏白道,“现在连扯后腿的事都干不了了。”
赵长卿笑,“你心里有数就好。”
苏白对赵长卿道,“那天我说话不留神,说了一下我自己对永安侯夫人的看法,后来才想起来,永安侯夫人是阿文哥族伯家的千金,夏家不迁怒姐姐吧?”
赵长卿笑,“夏恭人已经表达了她的想法。”
苏白忙问,“她说什么了?”
“她问我,跟苏探花熟不熟,她觉着苏探花不该对人家内闱指手划脚。”赵长卿道,“我已经给了夏恭人回复,身为一家主母,她并没有出门,家里有女眷到访,第一个知道的人必然是主母,而不是家里的男主人。若永安侯夫人对李老太太搅局的事毫不知情,那是她失职。若永安侯夫人知道,凭由其撒泼丢脸,那么,是不是永安侯夫人与李老太太一样,想私吞苏夫人的陪嫁。她一个继室,对正室的嫁妆有非分之想,可见做继室也不称职。我是元配,只要一想世上竟有这样的姨娘,哪怕想一想也令人不寒而栗。”
夏白瞠目结舌。
赵长卿并不是个刻薄的人,让她说出这样刻薄的话,夏恭人是相当本事的。
原本赵长卿只知道永安侯府要归还苏家嫁妆,这事,因事涉侯府,再加上苏神医如今也是帝都有名的人物,消息稍微灵通的人都听说了。夏老太太还问赵长卿是不是苏白家的事,后来知道是苏神医妹妹的嫁妆,夏老太太还念叨了几句。
后来李老太太过去撒泼,永安侯府丢了脸面,赵长卿也没在意,反正苏澎又没吃亏,她跟永安侯府也不熟。这个时候,赵长卿还不知道苏白指责过永安侯会人的事,这事,还是夏恭人过来说,赵长卿才知道的。
永安侯府的事与夏恭人的利益息息相关,永安侯长子已被册世子,是夏恭人嫡亲的外孙。如无意外,永安侯府的爵位财产都是由她外孙继承的。
故此,夏恭人对永安侯要归还苏夫人嫁妆一事深为不满,只是,她再管不到永安侯府的事。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表达自己的意见,尤其是得知女儿因此事吃了挂落,夏恭人简直恨透了苏家人。她到夏家与夏老太太说话,想到赵长卿与苏家是极亲密的,特意对赵长卿道,“说是苏夫人的嫁妆,谁不知道先侯爷夫人是苏夫人嫡亲的姑妈。苏夫人少时便父母双亡,她能有什么嫁妆,无非还是侯府的产业,拿出来给她充充门面。这事儿,无人不知的。亏得如今苏家竟好上门来要嫁妆?哪里有苏家的东西,就是那个苏神医,小时候也是吃永安侯府的饭长大的。真亏他张得开嘴要嫁妆!”
“还有小苏探花,平日都说他知书识礼,是个明白人。究竟与苏神医是什么关系,不过是姓了苏,便以苏氏族人自居,还口口声声说这里不是那里不是,鸡蛋里都能给他挑出骨头来,直把永安侯气得吐了血!亏得永安侯一片真心待他如子侄哪!那良心不知是不是叫狗叼了!”夏恭人越发道道,“我听说苏先生是教过侄媳妇的,外头人说她明白,却教出这样的糊涂儿子,可见明白也是有限的。要我说,侄媳妇还是不要跟这样的人家来往为是。”
夏恭人自觉四品诰命,又正在气头上,且素来不将夏家放在眼里,对着赵长卿便是好一顿抱怨。赵长卿听她说完,接着也就永安侯夫人的事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就是上面那些话,不再复述。当时便将夏恭人噎个好歹,夏恭人起身道,“我是好意来给你提个醒,既然你这样说,我实在不是该来的!”
赵长卿安安稳稳的坐在椅中,沉声道,“我自小跟着苏先生念书,先生如同我的母亲是一样的,阿白就是我的弟弟。伯娘到我家来指责我母亲弟弟的不是,我不过是效仿伯娘说一说伯娘女儿的不妥之处罢了。伯娘该不该来我不知道,但伯娘不能欺人太甚是真的!”好端端的谁也没请你来,可来了就这样大放厥词,这是成心来找晦气来了吗!
“你把那样的人家,那样的人视为母亲弟弟!”夏恭人竖着眉毛,讽刺道,“若我没记错,侄媳妇娘家姓赵的吧。”
“伯娘的记性当真不错,我记得伯娘娘家姓陈,那位上秘折参我、又指使御史去参梨果的陈郎中就是伯娘的族兄,对吧?”
夏恭人高抬着下巴,道,“身正不怕影邪,若真自身行得正,何惧人言?”
“原话奉还。永安侯夫人若行得正,心里没鬼,何惧人言呢?”赵长卿淡淡道,“伯娘是永安侯的岳母,您既然对侯府之事有所不满,直接去同永安侯说就是。在我家来说,是想我替您将您的意见告诉永安侯吗?”
夏恭人走时险吐三升血,更让夏恭人郁闷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就像傻瓜一样,一句话都不知说。她本是长辈,与赵长卿说是道非的深觉有**份,何况又没说过人家?这个时候,儿媳妇若能接盘再好不过,结果,夏大奶奶、夏二奶奶只知手足无措,简直半句话不知道说,比哑巴还没用。
夏恭人气哄哄的走了,赵长卿也十分来火:这个贱人,敢跑到她家里来指责她!
夏太太正想劝赵长卿两句,就见赵长卿握住的一只扶手噼噼啪啪碎成齑粉,夏老太太等顿时看傻了。赵长卿深深的吁了一口气,夏老太太忙道,“不值当不值当,可别生这么大的气。”她半点不敢说赵长卿不是了。我的天哪,这是什么功夫啊!吓死个人咧!
夏姑妈也道,“是啊,气坏了身子不值。”可千万别发狂拆房啊。
夏姑妈私下与夏老太太道,“天哪,都说文哥儿他媳妇有武功,不晓得这样厉害哟。”
夏老太太道,“你说,她会不会欺负文哥儿?”这要动起手来谁挡得住,恐怕一家子加起来都不够赵长卿一根手指弹的。
夏姑妈道,“不会吧。看文哥儿每天欢欢实实的,哪儿像受欺负的样。倒是文哥儿媳妇娘家兄弟成亲,咱们还是多备些礼给她娘家兄弟,别叫她挑了眼。”以前她便觉着赵长卿厉害不好惹,但,此时夏姑妈才觉着赵长卿不是不好惹,而是根本惹不起。幸而夏恭人走的早啊,真惹毛了赵长卿,会不会把夏恭人当这扶手捏碎了骨头都不好说。
欺软怕硬二人组母女颇是心有灵犀,夏老太太道,“略厚些也好,这都是实在亲戚。”尤其如今夏文孝顺她,赵长卿的态度也有转变,更兼赵长卿露了这一手,夏老太太已经心下决定与赵长卿好生相处了。
夏姑妈有些担心夏恭人,“族嫂该不会跟咱家断绝往来吧?”
欺软怕硬+势利眼=夏老太太道,“过几天再说。她也是,这永安侯府跟苏神医的事,怎么就说到咱家头上了。人家苏探花也是探花,文哥儿与苏探花关系多好,难道咱家能不跟苏家往来么?玉姐儿不是还带着莲姐儿去过苏先生那里么,咱家跟苏家有交情,可不能断。苏探花眼瞅着就要娶侍郎家的闺女了,我听阿文说,侍郎是正三品的大官,比你族兄的官还大呢。”
夏姑妈想到苏白能娶到侍郎家的千金,便有说不出的羡慕,道,“娘,你说怎么苏探花这般好运道,硬叫三品大官看中了呢。”
夏老太太道,“阿文以前不是就说过么,那是福姐儿她娘做的媒。”
夏姑妈感叹,“可惜咱们跟福姐儿她娘不熟,要是熟的话,也请她给咱们莲姐儿说门亲事。不用三品大官儿,四品家的我也乐意。”
夏老太太听这话都不得劲儿,说长女,“你别尽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若这样心高,莲姐儿这亲事难成。还是脚踏实地的想一想,高门娶妇,低门嫁女。这老话再错不了的,就寻个寻常些的人家,莲姐儿嫁进去,丈夫敬重,公婆也厚待,享一辈子福。真嫁到那高官人家,咱家惹不起,若是莲姐儿受委屈什么的,到时家里想给她出头,有心也无力哪。”四品高官,夏少卿家就是正四品,真亏长女说得出口,这不是做梦是什么。眼瞅着赵莲一日大似一日,夏老太太心里也为外孙女急。
夏姑妈笑,“娘,我就说一说,还不许我白日作梦啦。”
夏老太太一笑,“还是正经想想媒人说的两家,虽是京郊人家,家里也有上千亩田地,不算穷了。家中子弟虽无功名,可哪儿有个个儿就似阿文这样年纪轻轻便能把功名考下来的呢。”
夏姑妈道,“我知道。我这也急呢。”
椿龄院里母女两个为赵莲的亲事着急,夏文落衙回家,见赵长卿脸色不好,不禁问道,“怎么了?不身子不舒服么?”
赵长卿道,“险没气死我。”把夏恭人过来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对夏文讲了,“自来与咱家说话就是颐指气使,好像多高人一等似的。明明是苏叔叔家的东西,若不然,永安侯府何必还回去?伯娘心疼东西,总觉着苏叔叔不出现,那笔嫁妆就是永安侯府的。人家永安侯都没说什么,痛痛快快的就要还的,偏生遇着李老太太去搅局,丢尽脸面。听说,连苏叔叔的脸都给挠花了。阿白又不是木头,难道不能说几句公道话?要我说,永安侯夫人做的就是不对,她是一府主母,既不聋也不瞎,李老太太去侯府的事她能不知道?她既知道,就该着人拦着李老太太,别丢脸丢到外头去!永安侯夫人只当别人是傻子,坐等好戏,丢得还不是永安侯府的脸?”
“伯娘也可笑,惹不起苏家,惹不起永安侯,一兜子火来咱家撒,跟我说阿白如何如何不好,还说先生不好,阖着天下就她一个好的!还叫我不要跟苏家来往!她这是在自家霸道惯了,准备也来当咱家的家了!”赵长卿说起来都是一肚子火。
夏文顾不得换衣裳,坐下来劝她,“一点小事,值不当生气。正好,趁热打铁,我去族伯家把事说一说,总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若不过去,还不是伯娘说什么是什么?”
“这也好。”先把叫人打听的永安侯府的事说了一遍给夏文知道,好让夏文心里有数,赵长卿道,“伯娘素来势利,当初咱们刚来帝都,你只是举人,咱们上门请安,早早的送了信儿过去,头一回去都见不着人的。如今你中了进士,做了翰林,咱家日子好过了,她便亲热起来。就是这面儿上亲热,怕也是看你是个官儿,心里定还当咱们打抽丰的一般,要不她也不能这样过来咱家指手划脚。你看她跟别人何尝如此了。”
夏文又劝了赵长卿一回,趁着天色还亮,去了夏少卿府上。
真正觉着日子难过的是夏少卿,反正是各种不顺。女婿家还嫁妆还得满城风雨,闺女回家诉苦,老妻又出去把族人给得罪了。夏少卿先安抚夏文,“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就是这么个脾气。别与她一般见识,你伯娘兴许是年纪大了,喜怒不定的,每天都要喝大夫开的宁神汤方能好些,我平日里都说少叫她出门。这话只跟你说了,幸而是去你家,若是去别人家,岂不惹人笑话。苏夫人身后无子,何况又是那样离逝,这些年,侯爷心里很不好过。只是苏神医行踪飘忽不定,不然,早将嫁妆如数奉还了,哪里等得到今日。这笔嫁妆,自苏夫人离逝后便立刻封存的,二十来年,未动分毫,可见侯爷磊落。”
“倒是你姐姐受了冤,李老太太的脾气,阖帝都是出了名的,谁管得了她?你姐姐是侯府夫人,因李老太太是侯爷生母,当真是说不得碰不得的,别提多为难。偏生李老太太有个不是,别人先得寻思到她头上。何况,苏夫人是元配,她是继室,本就尴尬,又事关苏夫人的嫁妆,偏生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差子,你姐姐是百口莫辩哪。”夏少卿叹道,“原本好端端的一桩事,闹到现在实伤情分。又叫你媳妇受了委屈。”
夏文温声道,“这哪里说得上委屈不委屈的,咱们不是外处。我回家听说此事,担心伯娘生媳妇的气,特意过来跟伯娘请罪。”
夏少卿道,“别这样说,你这媳妇娶得好,真得难得,旺夫旺家。你们与苏家的情分,那是患难之情,非同一般,何况苏探花我也瞧着极好的。就是苏先生,那是你媳妇的先生,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生之情,如同父子,好比母女。别说苏家没错,就算苏家有错,若你媳妇听任你伯娘说苏家的不是只知唯唯诺诺,反是有限了。”看来夏家与苏家关系匪浅啊。什么师生父子,若还信这一套,夏少卿混不到今天。只是,他不是个没眼力的人,赵长卿都能为苏家同夏恭人翻脸,那么起码说明在赵长卿眼里心里,苏家于她更为亲近。夏文都亲自来了,夏少卿也不会愿意将两家关系搞僵。他已经老了,夏文还年轻,莫欺少年穷的道理,夏少卿是明白的。
这伯侄二人,一人老狐狸,一人亦圆滑,和和气气的将事说开,便罢了。
自然,送走夏文后,夏少卿难道去说老妻两句,“咱们自己在家念叨念叨便罢了,何必把事拿到外头去说?”
夏恭人气的,回家喝了两剂宁神散都不管用,捶着胸口道,“本就是苏家贪得无厌,得寸进尺,还不许人说了?亏得我们平日里那样提携阿文他们夫妻,这瞅着苏家要攀上高枝,立刻就给我脸子看。亏得他们还没飞黄腾达呢,不然,他们眼里还有谁?”
夏少卿道,“文哥儿他媳妇与苏家本就不是一般的交情,你这样上门子,岂不是自讨没趣?何必把脸撕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