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抽过一侧软巾,浸了香豆粉,沾了水,慢慢擦拭身子。
颈侧,锁骨,乳下,腰间。
全是他的味道,全留他的痕迹,点点惊心,盖也盖不住。
股根酸痛,下身是碰也碰不得,那痛确是灼人,如若他是想让她记得,那么她便记得。
永不会忘。
她仰头,长发散在桶壁外面,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睛望向殿顶,琉璃金耀目,心中不知能想什么。
身子浸在水中,初时剧痛渐渐消了,到后来,也麻木了。
她淡笑,扔了软巾,由它上下浮沉,慢慢没下去。
心里再难再痛,也终归是会麻木,会不在乎,会忘了的罢。
思绪乱飘,人在水中不知浸了有多久,手指指肚都有些泛白发皱。
外面候着的侍女们不放心,轻轻唤道:“陛下…?”
英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指间花瓣已被自己揉碎,瑰红的汁液漫过掌间细纹,如同那血,那血。
花绽花落,不过一夜之事。
她的手掠过水面,将掌中碎花漂去,而后自水中起身,对外面低应一声,“去吩咐宫中执事,传狄风觐见。”
*
殿中烛火未熄,直至天明。
早膳撤毕,狄风推门而出之时,恰巧遇上公服衣冠齐整万分的沈无尘。
沈无尘宽袖迎风而展,在宫阶下抬眼看见狄风,微一怔愣,“你…此时怎会在这儿?”
狄风快步走下来,不答他这话,只是问道:“才从城外回来?”
沈无尘笑笑,“是。”
狄风眉头紧紧,面色未松,点点头,“皇上正在等你。”说完就要走。
沈无尘扯住他袍袖,低声问:“皇上夜里传你,可是有什么事?”
狄风看着他,眼中漆黑,嘴唇动动,却终是摇了摇头,“没旁的事,不过是吩咐了些回京途中锁事。”
沈无尘听得“回京”二字,手一松,低叹道:“你以后…”顿了顿,“罢了。”也不再看狄风,嘴角僵着,待宫人禀报过后,便进了殿去。
狄风看着殿门在他身后关上,才转身,停了一下,就大步朝前走去。
英欢半夜急传他觐见,留他至天明,所言之事让他心中大骇,几不能应。
奈何英欢执意相迫,他无法不应。
她竟肯信那男人,竟肯要那男人助她行此险计…
狄风攥了攥拳,既然她肯信他,那他便信她!
……
沈无尘入殿站定,敛袖行礼,低着头道:“陛下。”
英欢语气略显疲倦,轻轻一声:“坐罢。”
他这才慢慢抬头,朝她看过去。
面色嫣红,唇却不带血色,天气虽热,可身上却加了件竖领褙子。
沈无尘心下不禁略作思索,隐隐有些明了。
英欢望着他,“人走了?”
他点头,“臣一早,亲自送出城外的。”
英欢侧过头,手指轻划案边茶盅,一时无言。
沈无尘却开口,继续道:“早晨待他走后,景阳殿中的宫人来报,说是发现件怪事儿。”
英欢抬头,眯了眯眼睛,“何事?”
沈无尘避开目光,略有迟疑,声音低了不少,“…说是偏殿寝塌上的锦单不见了。”
英欢稍稍一愣,随即脸上红云骤现,滚烫滚烫,泛及耳根颈侧,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那榻上锦单…
有她的血。
可那妖孽,他拿了做什么!
她的心砰砰在跳,手握住案角,缓了半晌,待心绪稍平,才又抬头去看沈无尘,开口道:“昨晚宴上那个侍女,除了。”
沈无尘眼见她神色变了几下,心中虽是诧异,可却不能问,只得应道:“臣知道了。”
英欢心中被他先前那句话搅得波澜起伏,也再说不得别的,“巳时起驾离城归京,诸事都安排好了?”
沈无尘点点头,“陛下放心。”他看一眼英欢,“臣…”
英欢挑眉,“有话就说。”
沈无尘低了眼,“狄将军他回京后…”
英欢起身,意在逐人,“朕自有思量,此事不是你操心的。”
沈无尘默然,片刻后才道:“臣明白了。”
英欢已然往殿内行去,不再同他多言,长纱曳地,铺就一路雍华之红。
狄风之命,一身荣辱,她全交付与了那人。
但望那人…不会负她。
*
巳时出城,日头当空而照,艳比当日。
人马都有些疲惫之态,走得不快。
狄风领风圣军在两侧护驾,自驭马在前而行,气势压阵。
英欢坐于车中,心神凝着,车帘未落,时不时地朝外张望,手一直捏着衣角,放不下心来。
四轮马车比玉辂小了不少,虽时时颠簸,却行得轻便。
出城已近三十里路,却仍无动静,四处皆寂,惟有马蹄踏沙之声,时轻时重,略显凌乱。
英欢心中忽然有些不安,抬手将侧帘卷高了些,朝外望去。
远方一人急行而来,至狄风身侧乃止,抬头对狄风禀着些什么,她离得远,是一点也听不清。
那人归阵后,狄风勒缰停马,朝后一转,急策几步过来马车这边,“陛下,邺齐大军拔营,朝东行去了。”
英欢心底猛地一沉,一个字都说不出。
到底还是错信了他。
他前一夜那个“好”字,此时在她耳边犹响,可他却已率军东去,与她背道而驰!
英欢咬唇,手将身下黄褥攥紧,如若这样,那便不要怪她!
她抬头对上狄风目光,正欲开口,却听车外有士兵于远处喊道:“将军,你看!”
狄风飞快转身,扬眉朝后望去,而后一抽鞭,快马奔回阵前。
英欢被挡着,看不清外面,心中一急,索性将车叫停,让人把前帘掀起。
一阵急风闯进车内,夹杂着沙尘气味,热浪及身,叫人心上发麻。
英欢抬头去看,远处一个黑点疾速趋近,可看清是一人一马。
心中忽而一凉。
那人策马而来,速度飞快,不消一刻,人便至风圣军阵前百步有余。
玄甲白缨,手握长枪,身下马体通黑发亮。
英欢呼吸一窒,眼睛动也不动地望着远处,手指在微颤。
她以为他已离去,她竟不敢信那人是他。
可他这是在做什么!
她要他率军前来,佯做袭驾之态,可他却放大军东行,只身一骑而来!
英欢掌心满是汗水,摸不透那人何意,只能望着他,望着狄风,望着邰涗将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