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奉眨眨眼,自愧不已。当日他带百草出沙漠,却收了价值不菲的玉石戒指,如此说来,且算交易。后来又怕惹上是非,为了自保狠心抛她在草原上,如今想来,比起她辗转近一月,隐忍奔波,想尽办法营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那情谊的境地和心怀的大小,自然一比可见高下。

他这番心思说不出口,只道,“百草姑娘且记住,但若姑娘需要时,无论帮不帮得上忙,沈奉定当拼命而为。”

独孤无涧正走在院门转角处,将进未进。

拼命而为?什么样的女子承得起这样深切的谢意?

他凝目望向那霞光中盈盈而立的百草,终于想,他执念的是那女子心如明镜,无尘无垢。当年她是倾尽所有地予于他,她的人,她的心,孩子,还有她忍痛割舍的亲情,只为换来恩仇泯然,一世安好。

他正发着呆,忽然见那荷荷去拖爹爹的衣角,仰脸笑道,“爹爹,大姐姐可好了,她给荷荷梳小辫子,还给荷荷买新裙子,晚上还给我唱歌,就像娘亲一样好。我也给姐姐肚子里的小宝宝唱了歌,让他早些出…”

“荷荷。”童言无忌,百草措手不及,又惊慌又尴尬,脸微红,两手下意识地拢在腹前。

沈奉轻咳一声。

独孤无涧有如雷击。

这日见面比任何一次见面都要意外和震惊,他只道是她已为人妇,既有荣华又有宠爱,尘埃落定,却不料又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其中曲折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一时之间,他也未仔细留心,只觉得她似乎胖了些,裙衫宽泛,不甚合身,却不想是这样。

他心里怦怦跳,脚下不受控制,几步就迈了进去,双眸奇亮,像落霞后隐匿着的火色夕阳。

百草还未回过神来,便见着他脚步凌厉而来,似乎凭空出现,只是须发皆张,说不出是什么神情,全然不顾旁人,走过来一把揪起她的手腕,“你…”

他左手隔衣抚上她小腹,一摸,抖了抖。那衣裙下,果然圆润非常,明显凸起。

沈奉瞠目结舌,赶紧拉了荷荷往外走,不便木在一旁。

这纠葛怕是深。荷荷这孩子,真是话痨不改,令人头疼啊。

百草倒是镇定,一动不动,任由他摸,“我怎么了?”

独孤无涧说不出话来。

落霞流光,静谧且长。百草借着这流光来来回回看他,眸深眉长,额角伤疤依旧,眉骨伤口未愈,可不论再多的伤,他始终才是那个人,面目鲜明地烙在她心里,她一想便要痛,一痛又要恨,爱被镇压得动弹不能,无处翻身。

她轻吁气,口齿分明,声音平静,“和你有什么关系?”

独孤无涧松手,倒退一步。

霞光委顿,黯然没入山后。

有人冲进来喊,“将军,十五咯血了!”

掌灯时分。灯如豆。

百草使了银针,勉力护住十五最后的心脉,又喂了他一些参水,助他提气。

她看着昏昏沉沉的十五,忽然忆起那些天鹰堡的过往,十五拍晕她,十五跪下求她,十五因她受罚,十五在平州护送她。这个缺耳的年轻男子,本就是至情至性的人。

于是就难过得不得了,忍住心酸,别过头去看独孤无涧,“叶伯还有多久能到?”

独孤无涧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心头种种沉重加上原本有伤,面色看上去极为不好,“能不能拖到天亮?”

百草点点头。

这时,管子邑轻手轻脚走进来,容色却似焦急,附在独孤无涧耳边说了几句话。

独孤无涧眉梢跳了跳,面色不改,声音低沉道,“我换人来守十五,你如今…”他顿了顿,“还是多休息的好,有什么事便吩咐黑鹰去做。”

他招招手,一个黑衣劲装男子从门外走进来。说完这些话,他便与管子邑匆匆离开了。

百草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他领兵镇守边城,必有许多事务缠身。

正发呆,耳边传来细微的哼声,她转头一看,十五微微动了动头,睁开了眼,“…渴…”

百草慌忙让那黑鹰拿了温水来,用一片小树叶蘸了些,轻轻滴在十五干涸的唇上。

黑鹰一直注视着百草喂水,不言不语。这个女子他还记得,他甚至还记得,当年那个叫赫颜西雀的绝色女子寻到天鹰堡时,他们几个私下无聊打赌,赌堡主定会立马移情别恋赫颜西雀,因为那女人实在生得妖美,唯有十五赌堡主还是喜欢百草姑娘。结果,十五赢走了他们的银子。

他想到这里,抓了抓后脑勺,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其妙想起了这件荒唐事。

十五喝了水,精神好了些,“姑娘…我是不是快死了?”

百草拿树叶的手抖了抖,一滴清水落在十五脸上,像眼泪一样。

黑鹰垂下头。

十五又继续问,“我爹…到了么?”

百草道,“天明就到。”

十五道,“我还见得着…他吗?”

百草道,“见得着。”

十五于是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合上眼,喘口气,“可怎么是好…我要走在我爹…前面了…”

黑鹰这时低声道,“十五,还有堡主,还有我们。”

十五又睁开眼,望向他,“是了,…我马上要去陪青鹰了,他…是个话痨子,一个人怕是寂寞得很…”

黑鹰终于忍不住,背过了身去,默然不语。几年戍边的日子下来,他们也深知战场上的瞬间生死,当初从军也完全是他们自己的意愿,但总算都命大,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却不料这次青鹰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百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帮他挡了一箭,值得么?”

十五道,“他当年救的是我和我爹…”他顿了顿,匀了口气,又闭上了眼。

百草站起身来,轻声道,“十五,你睡一睡,我保证你见到叶伯。”说完,她便转身要走。

十五忽然又说话了,“姑娘…我一直想与你说声…对不住…”

百草诧异转身,“你有什么对不住的?”

十五睁开眼,“…那夜我…不该犹豫…我该救…你的…你本有恩于我…”他说到这里喘了喘气,“我出手拦一拦…即便不是那人…对手…堡主也来得及救你…”

百草怔怔看着他,“他算了那么久,哪会想过救我。”

十五道,“想过。”说完,他便闭上了眼,不说话了。

长夜漫漫。

百草裹了风氅,坐在房门口,对着院子,仰头看满天星河。

边境的天十分明净,哪怕是夜晚,也黑得纯粹,繁星闪闪发光,真是美得很。她想起有个人喜欢看星星,因为他在洞里别无所看,如今已是夜半了,那个人却还没回来。

她默默想,其实她都还记得,好与不好,都还记得。

也不知怎么,星星看着看着就模糊了,朦胧中脸上好像有热气,极轻地抚了抚她,她觉得有些痒,想伸手抓,手一动就醒了,正对上独孤无涧的黑眸。

他刚从地上抱起睡得歪歪倒倒的她。

但没想到她忽然醒了,有些尴尬,又有些担心她生气,又不想放她下来,于是就伫在那里,抱着她。

百草别开目光,“你伤没好,放我下来。”她从别苑的老医倌那里得知,他原本也伤得不轻,不过并没伤及骨头,身体底子又佳,已无大碍。

独孤无涧抱着她往里面走,道,“夜里寒重,为何不在房中睡?”

百草道,“我隔个时辰便要为十五换一次针,才能保他见到叶伯。”

独孤无涧已走到床前,将她放下时或是拉痛了伤口,他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脸都皱了皱。

百草坐在床边,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玄黑盔甲,并非方才的黑袍,忍不住问,“你去了哪里?”

独孤无涧低头看她,“巡防。”

百草皱皱眉,也不看他,“我要睡会儿,你出去。”

独孤无涧却缓缓蹲了下来,蹲在她面前,仰脸看她,“你比以前重多了。”他默了默,“这孩子,多久了?”

他毫不退避地看着她,暂且将从前的种种纠葛抹去不记,只是殷殷切切地将她望着,望着就望着。

百草也转过头来,将他望着,“你不过想问是谁的。与你无关,你会怎样?”

独孤无涧一怔。

百草忽然冷冷笑,牵他一只手,按在自己温暖的小腹上,“看你样子,是要一掌拍死了。反正你连自己的孩子也舍得过,还有什么不舍得,这次就换你亲自拍如何?”

独孤无涧听懂她话里的意思,面色骤变,连唇都淡了血色去,霍然抽了手回来,站起来,背过身去,衣甲相击之声清脆铿然,越发衬得夜深冷寂。

“明日是初一护送叶伯来,十五去了后,尸骨要送回通州安葬。我让初一也一并送你去通州。”

百草道,“我为何要去通州?”

独孤无涧道,“因为安全。”他顿了片刻,“边境要起战事了。”

起战事了?百草心里一跳,忽然想起十五垂死的模样,那个叫黑鹰的男子告诉她,十五伤于一场伏击,在从连国返幽城的路上,两千人马对三百零三人,最后浴血回来只有三人,简直已是奇迹。十五要死了,庞少游如今还下不得床,独孤无涧身上共有大大小小七八处伤。

她想起锦城在她耳边说:我本不欲树敌。

可事实看来,她实在不会明白那个坐在黄金宝座上的绿眸男子,如今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她正发着呆,独孤无涧缓缓转过身来,似已努力按捺平顺心境,认认真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百草,我不管你为何离开连国,怎么来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变故,你不愿说出来的,我不会再追问。这些年你自然该恨我,不值得原谅,那些年我也自然该恨你们,没办法原谅,仇是一定要报,不过我承认我当年的方法的确是个错误,我只想报复得夏侯寒生不如死,与他最爱的人无法相见,决裂,煎熬,最后到死,那样方解我心头之恨,父母地下有慰。不过我没想到,我也一样。”

他是寡言沉默的人,在她面前几乎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她听着发呆。

独孤无涧又道,“你不愿去通州,也可以去京城,王爷自会照顾你,有事也可以找初一。你一个弱女子,四处乱走总是危险,那个人若要寻你回去,你愿走,王爷也不会拦你,你不愿走,王爷也绝不会让他带走你。”

他说完,转身便走。

百草瞅他背影,鼻子酸得很,又竭力忍住,咬牙道,“王爷王爷!别人又凭什么要管我?真是多谢将军,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想得这般周到。”

独孤无涧再不说话,决然离去。

百草望着他离去,也不知是伤心还是气,反正就想哭得很,将他刚才说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忽然想离天亮不过约莫两个时辰,十五就要死了,于是一下就哭了,自己一个人深宫里如履薄冰铤而走险,荒漠上远途跋涉疲惫辗转,想透万事后的坚定淡然,全部在看见他后又土崩瓦解。

天明时,叶伯果然赶来了,十五心愿得偿,见得老父最后一面,终究离去了。独孤无涧身披戎装,铁甲冷冷,立在十五床前,也不见任何表情,双目墨黑,只对十五说你放心,十五便笑了一笑,合上了眼。

这是百草在别苑最后一次见独孤无涧。大家哀恸在心,气氛沉默,独孤无涧也不再与她说什么,转眼便不知所踪。

的确是初一护送叶伯来,他见得百草,惊讶得毫不遮掩,连招呼都打不出来。

晚些时候,沈奉又带了荷荷前来别苑,向她告别,只说官府那边的手续彻底办清了,自己完全恢复了良民身份,被准许离开幽城了。

临行时,沈奉说那玉石戒指在劫乱中丢了,以后一定寻着上好成色的糖玉,亲自为她雕只镯子送来。想了想,又说,那幽城将军其实细细问了他些事情,从遇见她到与她分开。

一直恍恍惚惚的百草才蓦然惊觉,天要黑了,她好像一天都没见到独孤无涧了。

甚至连初一都不见了。

她忍住不问,照常吃喝,别苑的丫环将她照顾得极好。天黑后,她想了想,打算去慰劝一下关在屋里整天的叶伯。

她端了汤羹进去,叶伯正在为已经冰冷的十五细细擦手脚,嘴里还兀自说着话,花白的头发一片蓬乱,老人的背影佝偻得不像话,丧子之痛打击得他体无完肤,唯一的亲人从此不再,百草这般看着便又落了泪。

她将汤羹放在桌上,坐在一旁听叶伯自顾自地说话,感觉到自己说什么话都是多余,于是擦了眼泪,站起身来,又转身出了门去。

这些年她也见过死人,也见过活人死在面前,但大多都是不相干的人,唯一便是图顾,她充当了他临死前的最后倾听者,也算送他一程,那时哭了一番,更多的是因为对生死的束手无策和见着独孤无涧的复杂心绪。

十五却不一样,尤其是又见着叶伯伤心得无以复加,她更是难过。缓缓踱步在院子里,忽然心惊肉跳,是了,昨夜独孤无涧一番话,如今想起了,怎么像遗言一般?

他说战事起了,他说起便起么?怎么幽城还是平静得细水长流?她从未见识过战争的惨烈,想不出人死会有多么容易,活下来又是何等有幸。又想起黑鹰说,那青鹰出去了便没再回来,话也没说得一句,连尸骨都怕被狼吃了去…

就这样辗转反侧地睡了一夜,清晨起床时按例自己摸脉,只觉得胎脉隐隐约约有些乱,怕是受了心情和疲劳影响。

正心神不定地喝粥,初一进来了。他面色已平静,想必昨夜是与独孤无涧在一处,知道了来龙去脉。

他笑了笑,“百草姑娘。”

百草抬头看他,觉着几年不见,初一似沉稳了许多,她还记得起金玄豫故意气他时,他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忍住的模样,连着脸上那条刀疤都有些可爱。

于是她也微微一笑,“初一总管。”

初一道,“看来姑娘什么都还记得。”

百草道,“我倒想忘掉。”

初一也不接话,只道,“姑娘吃好了,我们便启程罢。路上的一切用度都备好了。”

百草放下勺子,直接问,“你家将军呢?”

初一道,“姑娘不是想忘掉么?”

百草哼一声,“一路看着你,还怎么忘。”

初一道,“看着我都能想到我家将军,姑娘看样子是一辈子忘不掉了。”

百草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莫名窝火,这初一她以前就觉得牙尖嘴利,倒还不知有这么牙尖嘴利,难怪有些投金大王爷的眼缘,惹的王爷总想刺激他。

初一见百草板着脸,眼睛又红红肿肿,怕昨天是哭了不少,又瞄了瞄她腰身,想着苏容容教育他的,万万不能惹孕妇生气,否则孩子生出来会丑得要死。

于是他赶紧认认真真道,“姑娘,时辰不早了,我们走罢。叶伯还等着。”

百草却道,“叶伯还好么?”

初一道,“死者已矣,不好也没办法。”他面色一沉,“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看到,谁都没有办法。战事中固然有伤亡,但若没人肯伤亡,更多人要伤亡。叶伯是通达之人,给些时日,过去便好了。”

他想了想,又道,“姑娘,走…”

但百草截断他的话,“我不走。”

初一道,“将军说,你不去通州可去京城,他会传书与王爷。再不济,姑娘可有想去的地方?可有能安顿下来生孩子的去处?”

百草怔了一怔,半垂了脸。她一直坐着,又穿得宽松,想来初一是没法一眼看出她有孕的,定是独孤无涧告知的,也不知他是怎么说的。

初一微微浮现笑意,“姑娘要不还是去通州罢,我家里也正好有个孕妇,下月要生了,如今天天都担心生孩子会疼死,怕得茶饭不思,整好姑娘深谙医术,去劝劝我那媳妇可好?”

百草微有惊异,“…你要当爹了?”

这时初一暂时忘却了十五死去的阴霾,还有战事告急的心焦,满面容光都是幸福,“是。我还和我那小媳妇打了赌,我赌是女儿,她赌是儿子,不过我觉得我会赢。”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还要感谢百草姑娘做媒。”

百草奇道,“与我有什么关系?”

初一道,“我那小媳妇是苗疆圣女门的二小姐。三年前,姑娘自堡中失踪,堡主派人四处去寻,我受命去了苗疆,便在圣女门中认识了孩子她娘。”

他说完侧头看看天色,“百草姑娘,真是该启程了。你若愿意和初一说话,初一路上慢慢说。”

百草也正容道,“你先让独孤无涧来见我。”

初一叹口气,“你那么恨他,还见他作什么。这些年,堡主也想得明白了,说姑娘见着他便又爱又恨,煎熬得很,也不可原谅,不如不见了。”

百草一听,怒道,“他胡说八道,我哪里又爱又恨!”

初一忽然觉着好像又见到了从前那个性情灵动的女子,对他在凤仪亭里杀死“金线美人”气得切齿咬牙。于是他诚实道,“呃,其实只是我和王爷觉着是这样。”

百草简直要拍案而起了,关他们两个什么事。但很快她平静下来,冷冷淡淡道,“走哪里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他管。他不见我便罢了。”

初一终于正容道,“将军已经领兵出城了。”

百草一怔。

初一道,“努国与鲜国已结成战盟,这两国觊觎我朝北部一线的城池山河已久,从前便有犯境,却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敌我都有伤亡,暂且稳住。如今那两国又受了天时影响,国内牛羊瘟疫,便更是一鼓作气,干脆结盟来抢了。昨日夜里,便已偷袭了一个边防驻地,又将附近两个镇子的老人孩子杀得精光,女人抢去充了营妓,男人拉去做了奴隶,挑起了战事。”

他的面色愈加严肃,“其实初一还有一事相求姑娘。如今将军领了兵出城驻扎,城里留了子邑将军驻守,庞副将又尚在养伤。我负责送了姑娘与叶伯回去,安顿好一切,便要返回这幽城来。我那小媳妇容容生产在即,姑娘精通医术,守在她身边我是最放心的,只怕比姑娘留在此地更安全,也更能发挥作用。”

百草认真听着,面色也渐渐凝重。她沉思许久,终于站起来,缓缓道,“是我不敢走。这一月有余,我长途跋涉,胎气已极度不稳,须得好好调养,无论如何不敢再上路了。”

初一有些吃惊,盯着她眼睛看。

他在天鹰堡陪着苏容容待产,自然也泛泛了解些医理皮毛,知道过度颠簸和劳累,都可能导致孕妇小产。

一时之间,亦真亦假,他踌躇了。

第一百四十七 夜谈

诸事加身,事事紧迫,又担心家里临产在即的苏容容,总得回去安顿一下,还须见一见王爷,弄个法子让自己回到军中,初一最终自己做了决断,留下了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