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看久了,就会变成流泪的眼睛。尤其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和总是杀不完的老鼠、只会游来游去的鱼儿、三百九十九尊不会说话的石像,整整在一起五年。不见人烟,不闻人声…”
他的目光越来越远,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百草正沉浸在这种奇怪的安静之中,忽然见他转过头来,黑眸燃烧一般雪亮,“你说我该不该感谢,感谢你爹和你的师兄,赐予我那样与众不同的人生?”
百草被他忽然仇怨的目光盯得打了个冷噤,呆呆望着他,不知道言语。
独孤无涧冷冷一笑,“你不是好奇我身上的伤么?”他忽然一伸手,撕开胸前的衣襟,星光下,胸膛上那狰狞的伤疤张牙舞爪地看着她。
“这个,”他指了胸前的伤疤,“被七只狼咬的,我还记得那只头狼,尾巴是白的,牙齿会发光。”
“这个,”右手手臂上那条毒蜈蚣一样的伤疤同样狰狞,“野鹰把我从山崖上摔下去,山上的岩石有多尖你一定不知道,可以划开手臂,看到里面的骨头,骨头是白色的,血可以像泉水一样喷。”
百草完全呆了,她从未看见冷漠的独孤无涧如此一面,目光仿佛燃烧一般激烈,眉心痛苦地拧在一起,每一句话都咬牙切齿。
他转过了头,依旧望着天空,“我那时什么都吃,老鼠,生鱼,烂果子。三百九十九个石人,他们不会说话,没有感情,打起人来却要命。那个老头说,从那三百九十九个石人中走过去,就是洞口。我却花了五年时间去走。”
“每尝试一次,我都遍身伤痕。他们手中的狼牙棒,布满了钢针,能扯下一块肉,也能打断一条骨头。”
他慢慢转过头来,目色已恢复了平静和冷漠,忽然扯了唇角冷冷一笑,“夏侯寒身上一定没有这些伤吧?”
百草这次却没有和他计较,呆呆望了他,清澈的眼中渐渐有了水雾,“…为什么呢?”
独孤无涧冷冷地,一字一句道,“他,背,信,弃,义!”
“不是!”百草顿时尖声叫了,“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独孤无涧冷笑,“我独孤无涧当日以血为誓,绝不会让他此生好过!”
他说着,忽然一把将百草扑倒在屋顶上,猫一样慵懒地压上去,“上天总算公平,我找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死不一定是最好的报复。”他黑眸一垂,脸已埋进了身下女人胸前的柔软中去。
百草微微挣扎了一下,便任由他扯开她的衣襟,让她饱满的雪乳,赤裸在冷冷的空气中。
他用嘴唇磨蹭着她柔嫩的肌肤,胡茬刺得她微微生疼,她咬了嘴唇,却依然抵挡不住他吮吸时带来的颤抖。
“你也恨我么…”她忽然忍不住问,眼泪却流了下来。
回答她的却是他更霸道的亲吻,大手也开始摩挲着向她的小腹而去。
“如果师兄不爱我…我一定对你没有用吧?”她继续说,声音都微微颤抖。
身上的男人身体一僵,终于停下了,抬起头来,望了那双流泪的眼睛。真像,真像天上的星星。
然而,他却不受控制地点点头:“对。”
百草顿时感到无边忧伤漫过心房,她转过了脸,闭上眼,让他予取予求。这样的关系中她已无能为力,她也不知道为何会伤心,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强迫她了,有什么关系?
男人的欲望,却慢慢冷了下来。
夏侯寒真的将这女人喂得好,脖颈纤细而优美,锁骨是淡红色的,双乳那么柔软,星光下宛如玉雕一般的美丽。
他叹口气,忽然想,若有一天夏侯寒真的找来了,让他如愿报了仇,那么这个女人呢?和夏侯寒一起死?
他伸出手,慢慢拉拢她胸前的衣裳,忽然目色一闪,猛地一转头,“谁?”
百草吓了一跳,却已被独孤无涧一把扯了怀中去。
一枚小小的飞镖,正“叮”的一声,破空而来,钉了在屋脊上。镖尾的一大截绿色绸子,在风中飘啊飘。
独孤无涧环视了四周,一手抱了百草,一手扯了那屋脊上的飞镖。
镖尾的绿色绸子上竟然写了细细的字:“你的琥珀耳环在我这里,再叫声相公,我就还你。”
独孤无涧一看,顿时一张脸泼墨一样黑,沉声道了:“怎么回事?”
百草不明所以,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却正好看清楚了那行小字,面色一僵,那个妖瞳男子,真的来找她了?
她推开他,双手整理了衣襟,嗫嚅道,“…不知道…”
独孤无涧却冷冷看她:“追魂?”
百草低头不语。
“你叫他相公?”
“我…”百草抬起头来,看了那喜怒无常的男人就一阵好气,顿时大声道,“是,是,我就是叫了他相公!”
独孤无涧的脸又结了一层冰,“谁许你叫的?”
百草气得要命,这混账男人还讲不讲理了?“他掐着我还要杀初一,我有什么办法!”
该死的,都怪这女人,让他放松了警惕,连有人靠近都不曾察觉。
他扔了手上的断镖,一把搂了百草,飞身下屋。
“你若敢再胡乱叫别人相公,我割断你舌头。”
百草顿时小母猫一样在他怀中折腾开了,“你割你割…你干脆杀了我算了…你除了蛮不讲理和杀人还会干什么…你放开我…”
清冷的长街上,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女人娇哝的声音。
但百草终是安静了,任由他抱着,闭上眼。她觉得心好累,好累。
怀中渐渐安静,独孤无涧低下头,却看见那女人苍白的一张脸,安心地靠在他胸前,睫毛上还挂了泪珠,像失去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楚楚可怜,于是心中某个角落,顿时柔软了。
远处。
大树上。
一个男人慵懒躺着,嘴里嚼着一片树叶。
一个男人戴了面具,目光却望着远方,意味深长地道,“难道真如五风所言,独孤无涧很在意那女人?”
随即,他狠狠望了睡在树上的男子,“混账,你在飞镖上写了什么?”
那睡着的男人睁了眼,碧眸闪闪,正是追魂。“我说,我要跟他的女人上床。”
面具男人气得发抖,“小王八蛋,小妹真瞎了眼,竟然用自己换了你这废物回来!”
追魂眸中戾气顿闪,忽地站了起来,冷了一张脸,“我说过,你不配提小妹!”
面具男人转过了身,冷道,“你不要随便惹怒独孤无涧,那个男人能从古木生手下活出来,必定不会简单。”
追魂冷道,“只怕是坏了你的好事吧。”
面具男人冷笑了,“是又如何。”他右手握成紧紧的拳,“他身上的秘密,足够我招兵买马开疆扩土,我们的族人,为何就应该生活在那不毛之地冷寒山下?”
“锦城,我不管你要解药还是要女人,你记住,抢了来就不要还回去。”
说完,身影一晃,消失在夜色中。
追魂立了树上,望了远方,忽然想起那双清澈的黑眼睛。他诡笑地舔舔干燥的嘴唇,刚才那星光之下,真是美丽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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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珠胎暗结错生缘]
十五天又平静地过去了。
洛州城中,已渐渐恢复了瘟疫之前的生产生活,人迹清冷的大街,又渐渐热闹起来。
独孤无涧心中却奇怪,追魂为何那样沉得住气?
自从那夜屋顶之事后,他都寸步不离地陪伴在百草身边,当然,用百草的话来说,是监视。照初一所言,追魂身中巨毒,只想要百草为他解毒而已,可为何迟迟不动?
追魂其人早有耳闻,人他却未见过。仔细想了想,以前也与追魂未有瓜葛,但无论如何,对于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杀手来说,没弄清其真正意图之前,他都要谨慎。
因此,在早膳时,他极其不耐烦地对金玄豫道,“明日一早,我要启程回天鹰堡。”
百草原本正吃得高兴,闻听此言,小脸一僵。回天鹰堡?又回到那个抬头看天出门看山的破地方?
可是等等,等等,他好像说的是,“我要启程回天鹰堡。”那就是说,他一个人回去了?
于是她赶紧转头望了一旁的金玄豫:“王爷什么时候回王府?”
金玄豫一笑,正想说话,果不其然,那坐在对面的死鱼脸已硬邦邦甩了句话出来:“王爷回王府与你何干?”
百草绷了雪白的小脸,道,“我跟王爷回京城玩。”
这女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独孤无涧冷笑一声,阴恻恻地望着她,“我同意你去了么?”
百草看一眼他发青的脸,知道是激怒他了,但还是做最后的挣扎,“王爷说过,我想在肃王府住多久就住多久。京城多热闹,我才不跟你回那破山去。”
这女人真要气死他。独孤无涧冷冷瞟一眼金玄豫,“当日去京城之时,王爷在马车上说过什么可还记得?”他转眼,注视着百草,“王爷不表个态么?”
独孤无涧的人,掌控只在于他自己。金玄豫摸了摸疼痛的额角,天,他自然记得,可是…
他转过头,望见百草充满期待的眼神,尴尬地一笑,“嗯…百草…”
“嗯…”他想了又想,终是无奈地道,“最近本王呢,会有很多事要做,…那个…只怕照顾不周,不如过些日子,入了冬,本王亲自去天鹰堡接你到京城看万梅宴,好不好?”
百草的眼睛顿时气得亮晶晶的,“可是王爷还欠百草一个心愿。”
金玄豫一愣,头顿时大了。糟了,小妮子还越来越聪明了,话是他亲口说的,难道当儿戏么?
饶他平日心机周密,此时面对一个女子娇娇切切的问,竟一时张口结舌。
独孤无涧目中怒火顿炽,没想到她来这一招,正想发作,忽然想到什么,竟无比平静地望了百草,字字清晰地道,“好。你在京城好好玩,回来之时,你先不急上山,先去通州城里转转,看看宝翠在哪家妓院挣银子。”
百草一听,明白他言下之意,顿时气得眼圈都红了,咬了嘴唇,哗的站起身来,“你…”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臭男人,死男人,原来都是一丘之貉,王爷也不帮她,说话不算数。于是一转身,大步走出了花厅。
金玄豫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摸摸鼻子,苦笑了,“无涧,你又让本王不仁不义了一次。”
独孤无涧冷然不作声。不知为何,他一听她千不愿万不愿跟着他回天鹰堡,心里就无名火起。
金玄豫叹口气,“对女人,光是凶可行不通。”
独孤无涧冷笑了,“一颗棋子而已,难不成要我温言细语?”说完,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金玄豫一肚子苦水,坐那里愣了半天。棋子?有这么宝贝的棋子?白日寸步不离地跟着,晚上还整夜抱着睡。
“哈哈哈哈…”他这么一想,竟忍不住独自一人笑出声来。吓得周围下人十分惶恐,以为王爷受了什么刺激。
独孤无涧正走出院子,听见花厅里传来金玄豫隐隐的笑声,顿时大感恼火。他最近是怎么了?女人在他面前闹别扭,他从不会动怒,只一个眼神,话都不需多说,便自有侍卫将那女人送出天鹰堡,消失在他眼前。
这个死女人倒好,总是有本事气得他想杀人。
越想越生气,干脆大踏步向百草下榻的厢房走去。看来他近日是对她太好了,让她这么嚣张,好,不愿走是不是,那就即刻返程!
不想,刚刚走进院子里,一个丫环就莽莽撞撞地飞奔出来,一头撞上他。
“胡乱跑什么?”他压抑了怒气。
那丫环抬头见是他,赶紧慌忙跪下了,哭丧了脸道,“回…回公子,”她吞口唾沫,转头指了厢房中,“姑娘生病了…姑娘吐得好厉害…糟了,不知道姑娘是不是染上病了…”
她哭哭啼啼不停。刚才姑娘气冲冲地走回来,看见桌上有昨晚未吃完的莲子羹,干脆端起碗来就喝,却不想刚喝了两口,就脸色一白,冲到门边,吐个上气不接下气。
她吓坏了,那么善良的姑娘,可是感染了瘟疫?于是跌跌撞撞跑出来通风报信了。
独孤无涧心里一惊,她生病了?昨晚还好好的,一躺上床,睡得比他还香,任由他怎么撩拨都不醒,还让他好一阵气愤,无奈地睡去。
于是大步走进去。
果然,见那女人扶着门边,吐得个脸青嘴白。
“来人,叫大夫来!”他冷喝道。
百草却软软地抬起头来,伸手擦了擦嘴唇,望了他,有气无力地道,“不用,我自己都是大夫。”
说着,转身走进了房中,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独孤无涧皱皱眉,跟着百草走进房中,看她黯然着一张脸,默默喝了几口冷茶漱口,然后吐在身旁的铜盆里。于是忍不住出言讥讽了:“怎么?普度众生的仙女,不会自己染上了瘟疫吧?”
百草抬起头来,一双黑黑的眼睛,竟然静静望了他,只淡淡道,“你出去,我很困,我要睡觉。”
说完,站起来,转身向里屋走去。
独孤无涧大为光火,一把拧住她手腕,厉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却不想,百草转过头来,望了面前那张俊脸,忽然心中一时说不出来的感觉,眼中竟流出泪来。
叫她如何说好?叫她从何说起?她都被惊吓得不轻。
刚才她刚喝了两口冷粥,就一阵恶心,吐得一塌糊涂,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被气坏了,忽然心中一惊,糟了,好像这个月的月信都没有来,她整日忙坏了,哪里留心过这事。
左手急急一把脉,顿时天旋地转,她怎么可以步蒲玉的后尘,有了不该有的孩子。
丫环惊慌跑出去时,她也惊慌得要命。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孕。从天鹰堡出来都一个多月了,什么时候的事,天鹰堡下山前那个醉酒的晚上?还是下山后一个又一个同榻而眠的夜晚?
在天鹰堡里,宝翠倒是给过她避孕汤喝,可是出来后,发生那么多事,她哪里有精力顾及这些,况且他晚上黏得又紧,真是喝药都喝不及。
她抚抚额角,太过复杂的感情让她一时理不清头绪,又被独孤无涧一吼,竟难过得掉下眼泪来。
独孤无涧一怔,她哭什么?他吼她一句而已,以前又不是没凶过。
“…你凭什么凶我…”百草忽然越想越伤心,他除了需要她身体的时候温柔一点,就从没好过脸色,“你就会凶人…”她哭哭啼啼道,“干脆把我关地牢去…等师兄来了,一起杀了我们好了…我恨死你了…”
说着,竟不解恨般,抬起被他抓住的手腕来,狠狠地一口咬在他健壮的手腕上。
恨死了恨死了,要不是他,她怎么会这样。肚子里那个小东西,要如何处理?
独孤无涧皱皱浓眉,心里奇怪,这女人被他气疯了?不过刚才她撒娇一般的呵责,倒是让他没办法发火了。
百草咬着,却发现他一动不动,任由她咬,也没了兴趣,转过身去,向里屋走去。
她刚转身,一双手臂却从后面伸过来,抱住了她,“就是瘟疫也不怕,你能医好别人,还医不好自己?”
他的声音竟然比平日多了一丝温暖和安慰,原来他见她哭,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也传染了瘟疫,吓得哭了。
百草苦笑,想挣开他的怀抱,却不想他的手掌正好覆在她小腹上,那么温暖,让她心中一酸。
什么局面?他冷冷说要报仇,她却怀了他的孩子?她连说都没有力气说出来。
“…你不怕传染么?”她吸吸鼻子,冷了声音问。
“我怕什么?我们同床共枕难道少了,要染早染上了吧…”他的头从后面埋下来,凑到她耳后,闻了她的发香,手也移上去,隔着衣裳,握住了那一团柔软,身体竟奇怪地蠢蠢欲动起来。
呃,他讨厌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
百草却比他更惊慌,一把推开他,兔子一样跳了两步远,红了脸,“大白天你做什么…”
独孤无涧望着她红了脸,睫毛上还挂了晶莹的泪珠,楚楚立在桌边,胸前衣裳凌乱的样子,忍不住心痒痒,慢慢靠过去了,情欲的迷离之色染上那双冰冷的黑眸,“做昨晚没做成的事情…”
“唔…”百草还来不及跳开,已被他颀长强壮的身体,禁锢在桌边,被迫接受了他霸道的吻。
唇舌辗转,百草不知道自己的手臂什么时候缠上他的脖子。他抱了她的腰肢将她放在桌上,孩子一样拱向她温暖的胸前,让她一阵微微颤抖。
一只大手也不安份地滑进她裙中,抚摸过她光滑的大腿,这顿时让百草从情欲中惊醒过来,费力抓住了他往上游移的手,“…不行…今天不…”
他从她怀中抬起头来,那么黑的一双眼睛,闪闪的亮,没有仇怨,没有愤恨,只有殷殷的期待,好像一个想讨颗糖果吃的孩子般。
“…我有…”百草竟心中一软,被他的气息包围着,有些头晕一般。
可惜,此时门边传来“咳”的一声,顿时吓得百草一把推开独孤无涧,跳下桌子来,转过身去整理了衣裙。
独孤无涧墨黑着一张臭脸,转过身,果然看见金玄豫要笑不笑的脸,“…啊…那个…那个本王见门没有关…”
他不怀好意地眨眨眼。看样子两人很好麻,大白天还激情高涨,刚才早膳的争执也一定消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