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百草眼睛一亮,急忙点头,“好的好的。”
蒲玉转头望了望窗外,看了那两个立在东园院子里的天鹰堡侍卫,转过头来笑道,“独孤公子可真情重,生生放心不下你,还派了人专门保护姑娘呢。”
百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院子里的两个黑衣男子,脸色一下就尴尬起来,她怎么说好呢?难道她告诉蒲玉,那两个男子是专门监视她的?是独孤无涧担心她逃跑的原因?她实际上是天鹰堡的阶下囚?
唉,哪里解释得清楚。
她这么一想,就喝了口花茶,然后站起身来,“那百草今日就告辞了,明日再来品尝姑娘的桂花茶。”
蒲玉也慢慢站起来,“蒲玉就不送了。”
百草和圆儿很快走出了院子,却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道沉思的目光,隔了花窗,久久地注视着她。
一声叹息,满院秋风。
第二日,百草早早就和圆儿去了东园,忙活半天下来,清冷的东园竟洒满了三个女子清脆的笑声。
不几日,百草就和蒲玉情如姐妹般,一起煮茶品茶,做着各色糕点,十分快乐,倒是羡慕得其他侍妾,个个好不眼红。
金玄豫和独孤无涧,这几日倒像是消失了一般,甚至没有出现在王府之中。
百草也苦于出不了王府,只好望天兴叹,终于想明白了,她仍然在、她一直在独孤无涧的势力范围之内,那个狐狸一般的男人,每一步都算得恰好,收放自如。
第五日早上,百草仍然如往常一样,来到东园。
却不想房中空空,并无蒲玉的影子。蒲玉一直是一个人住,没有丫环,也没有下人。
“蒲玉,蒲玉…”百草唤了两声,干脆走到屋后去寻找。此时,圆儿正折回天音院去,帮百草取件披风,而天鹰堡两个侍卫,照例跟来了,柱子一般站在东园门口。
“呃…呃呃…”屋后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
百草皱皱眉,谁呀?
一转过廊角,却蓦然看见,竟是蒲玉纤细的背影。正背对着她,一只手扶在廊台的栏杆,弯了腰,断断续续地呕吐着。
“蒲玉…”
蒲玉闻声,猛地回过头来,那双清澈的眼,竟然闪现出一丝厉光。
这吓得百草微微倒退了一步。
蒲玉见是她,目中的惊色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虚弱地抚了抚鬓边的头发,站起身来,“百草,你来了。”
“嗯。”百草淡淡应了,疑惑地望着蒲玉苍白的脸。
两人默默进了屋,不似往常的欢快,蒲玉一直垂着头,仿佛有无尽心事。
忽然,百草右手一伸,一把就捉住了蒲玉的左手腕。
蒲玉一惊,却也并不挣脱,反而静静看了百草。
她看着百草脸上的惊色渐渐扩大,忽然无力地一笑,“我知道你懂医理。是喜脉对不对?”
“你…知道?”百草好不惊讶,放开蒲玉的手腕,倒退两步,看了眼前这个女子,猛然发现蒲玉并不简单。
她刚才见蒲玉呕吐,就心生疑窦,稍微一把脉,果然是怀孕。
喜脉是很基本的把脉常识,于她来说,非常简单。
“是…”百草盯了蒲玉依然平坦的小腹,“王爷的孩子?”
蒲玉苦苦一笑,转身进了房间。本来她还想再思谋几天,考虑百草是否值得她孤注一掷,可不想被百草撞见了。也好,害喜反应越来越强烈,她不能再拖了。
蒲玉走到窗前,沉默了半晌,忽然缓缓道,“好妹妹,若我说我接近你是有目的,你会不会生气?”
她转过身来,手里赫然握着一只两个巴掌大小的红色弓弩,正对着百草。
百草惊骇地望了她,连蒲玉也要害她么?为什么要害她?
蒲玉却淡淡一笑,“妹妹不要害怕。这只弩只杀死过云安,却没有杀死过人。本来我想杀丝丝那贱人,却不想因为你的出现,让丝丝得到了更好的惩罚。”
她这么说着,唇边竟冷冷一笑,完全不似平日的温婉安静。
百草感到害怕了,想转身走,蒲玉却叹口气,“妹妹,你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怎么可以就这样走。”
百草身形一顿,惊心地想起云安眼中那颗淬毒的银针,背后那幽幽声音却已响起来:“我和姐姐珠玉,本不是亲生姐妹。”
“我们家原本在江南。我娘亲是武师的女儿,我爹爹是私塾先生,娘亲在世时,经常教我一些拳脚功夫,还教我怎样用弩,保护自己。她那时身体已不好,终于,我十五岁那年,娘亲生病去世了。”
“爹爹很伤心,带了我到河北,在一个大户人家里教人念书。珠玉正是那户人家的女儿,我于是就成了大小姐珠玉的陪读丫环。”
“珠玉大我一岁,她是个很好的小姐,虽然娇气,有些小心眼,对我却好,从来不把我当下人使唤。我以为我和爹爹,会一直平静地过下去,唉…”
百草慢慢转过身来,只见蒲玉手中的弩已垂下了,整个人无力地倚在窗边,苍白的脸上,有了深深悲戚。
“结果有一晚,珠玉家却出了祸事,山上的强盗进了镇里,血洗了珠玉家,连我爹爹也被…那群恶人杀了。”
说到这里,蒲玉眼中有了泪水,握着弓弩的手,隐隐发抖。百草不由自主走过去,呆呆看着这个沉浸在悲哀里的女子。
“爹爹怕我们被恶人污辱,将我和珠玉藏在院后的枯井里,我们才逃过一劫。”
“再后来…我们就流落街头。一天,一个陌生女人告诉我们,说京城太师府上招丫环,可以挣很多银子,我们就相信了,跟着那女人来了京城,却不想,是被她卖入了妓院。”
“那是两年前,珠玉十八岁,我十七岁。我们知道受骗后,吓坏了,我虽然有些拳脚功夫,但毕竟是女子,怎么打得过妓院里那一大群打手。当日晚上,妓院老鸨就迫不及待要拍卖我们的初夜。”
“我记得那晚…”蒲玉的目光似乎飘向了远方,眼角有一滴清泪落下来。
“那晚有很多男人围着我们看,还会伸手来摸,像摸一件商品。珠玉吓得不停哭,我却没有哭,谁摸我我就咬谁。”
“忽然,我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那个咬人的女人,本公子要了。”
蒲玉忽然笑了笑,百草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温情。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尊贵的肃王爷。他穿了一身白衣,站在楼台上,笑眯眯地俯视着大厅里狼狈的我们,他的笑容很温暖很镇定。”
“可是他只买我。我不能眼见着珠玉万劫不复,我对他说,连我姐姐一起买好不好?”
“他却摇摇头,我狠了狠心,说,那我也不跟你走。他也许是觉得有趣,也许是可怜我们,想了想,竟然高价买了我和珠玉回府。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尊贵的王爷。”
“珠玉当晚就侍了寝,第二日,我见她娇羞的样子,我就知道,珠玉喜欢上了王爷。我身上有伤,一个月后才被召去侍寝,王爷对我说,你没有珠玉乖,连笑都不会笑。然后,珠玉就成了王爷那时最喜欢的姑娘。”
“珠玉真是个傻孩子。我对她说,王爷没有心的,她偏偏不信。一年后,丝丝那贱人进府了,王爷开始冷落珠玉,珠玉很伤心,偷偷怀了王爷的孩子,以为可以挽回王爷的心。”
“结果那时王爷不在府中,丝丝那贱人…”蒲玉抬起头来,目色顿时凌厉,“她竟然用马鞭抽得珠玉小产了。”
“珠玉本来身体就柔弱,小产之后卧床不起,”蒲玉看着百草,眼里忽然涌出泪水来,“她每天都跟我说,她想见见王爷,可是王爷长年在外游玩,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一个月,王爷终于回府了,”蒲玉手中的弓弩已跌落在地上,“可是珠玉已经病死了…”
百草呆看着面前那个悲戚的女子哭泣,“可是…可是王爷竟然一点都没有怪罪丝丝,住了两天又匆匆离京了…他当我们是什么?珠玉那样爱他,纵然他是天上的云,珠玉是地上的泥,可珠玉怀的是他的孩子,他怎么可以问都不问一声?”
蒲玉含了泪,冷冷一笑,“既然王爷无情,蒲玉就只好以蒲玉的方法来讨债了。我偷了丝丝的宝贝云安,引了她到湖边来,可那时你和圆儿却出现了,我很生气。看见你去逗云安,我忽然改变了计划。”
“她们都以为你是王爷的新欢,我却知道你不是。因为那日很早,我就在天音院外采集晨露来做花茶,结果看见独孤公子从天音院走出来。”
百草一怔,心想,原来那晚梦中抱她的人,果真是独孤无涧。
“可惜丝丝那蠢女人不知道。我用弩射杀了云安,丝丝果然怪在你头上,我找了一个丫环去给金总管通风报信。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丝丝那般心狠,竟扔了你进湖里,我更没想到的是,独孤公子仍在王府里…”她缓缓抬头望了百草,“百草,对不起,我不知道差点就害死你。可是连天都助我,我要让珠玉安息。”
百草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蒲玉凄楚一笑,伸手拉过百草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小腹上,“百草,你帮我好不好?我想要这个宝宝。”
百草一惊,“你也爱王爷?”本书由首发,!
[二十六 游舫上的暗涌]
蒲玉却沉默。
长长秋风从窗外吹进房中来,她转过身子,百草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的声音依然清冷,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两个月前,王爷回了一次王府。他在心思亭看书,忽然派人传我去为他煮茶,亭子里只有我和他。我那天煮的是碧螺春,王爷一直不说话,我煮完茶要走,他却拉住了我,就在亭子里…”
“王府敬事房的王嬷嬷不知道那日心思亭的事,没有送避孕汤来。我也没想到,会成现在这样。”
她转过身来,手已抚在小腹上,眼中有淡淡的温情。“珠玉有孩子后,她偷偷告诉了我。我劝她拿掉,她却怎么也不肯。我以前不明白,现在却知道了,他长在我身体里,只是属于我,剜掉会疼痛。”
她抬眼看着百草,淡淡笑了笑,“我本就是个普通女子,以为可以成亲生子平静生活,可是很不幸,由不得我选择。我已经找不到想要的幸福,我想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安静过完余生。这个地方我也很伤心,我想离开。”
“你的意思是…”百草忍不住惊道,“你要偷偷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离开?”
蒲玉道,“侯门深似海,王府进出,只是王爷一句话。他若不说出,我如何出得去。百草,所以我才想你帮我。”
百草吃吃道,“我?我…怎么帮你?”天知道,她都想出王府想得要发疯。
蒲玉道,“你是王府的客人,而且独孤公子爱你。京城香山寺的香火最盛了,你若说你想去烧烧香,独孤公子一定会答应,王爷也不会阻拦,哪怕你要带个伴去。而我只是走失了,又或是被坏人掳去了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她微微蹙眉,“王爷绝不会怪罪于你,因为独孤公子是王爷最好的朋友。况且,王爷也不会在意一个侍妾走丢了。”
独孤无涧爱她?百草望着蒲玉,张口结舌,她从何说起?她从何说起?
独孤无涧要是肯答应她出王府,除非独孤无涧死了吧。蒲玉又是从何时开始算计这件事,而有意识地接近她?可她相信,蒲玉是善良的。
她怔了半天,忍不住苦笑,道,“我若说我也想出王府得紧,却一直出不去,你会不会失望?”
蒲玉一怔。
百草叹口气,“独孤无涧不是爱我,是恨我,他要杀我师兄报仇,没有我这颗棋子,他怎么引我师兄来。”她说到这里,也伤心起来,“可是师兄…师兄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她望望窗外,“他们是天鹰堡的侍卫,他们不是保护我,是监视我。”
百草说到这里,忽然格外伤心,红了眼睛,唉,她觉得自己也好可怜。
蒲玉此时的眼神已恢复了清澈,她望着百草,若有所思。独孤无涧的冷漠,是王府上下皆知之事。可是那日独孤无涧脸上的震怒和焦灼,绝不会是装的,可惜百草却没有看见。
她心中默默思忖,目光一软,泫然欲滴道,“好妹妹,你一定能出去的,求求你…你只要能想法出王府大门,其他的事就由我来安排好不好?我若要保住孩子,就必须离开这里…王爷不是我的,这里也不是我的,只有这个孩子是属于我的,他才会一直陪着我,你明白么?”
她望着百草,眼泪又流了下来。
百草道,“蒲玉,你一定也喜欢王爷吧。一个人带孩子会好幸苦。”
蒲玉忽然冷冷笑笑,“那我该如何?珠玉死的时候,我的心也死了。王爷与我何干?他赎我们,也不过是赎我们到另一个火坑里。若有恩,我也早用身体报完了。”她坚定地看了百草,一指窗外,“我要离开,在这方天之外,重新生活!”
百草望着她半晌,终于忍不住叹口气,笑了说,“若有一天王爷知道,是我推波助澜,让皇室血脉流落民间,他会不会杀了我?”
蒲玉淡淡一笑,“谁说王爷有过孩子?”
此时,圆儿欢快的声音传来,“姑娘,圆儿给你取了披风来,粉色的,你喜不喜欢?”
圆儿活泼的身影跑进来。蒲玉忽然伸出手,轻轻覆了百草的手上,再不说话。
黄昏时,百草从冗长的梦中醒来,坐了床上发呆。
她吃完午膳后,觉得累,于是睡了一觉。却不想长梦繁琐,有蒲玉的泪眼,有师兄的微笑,甚至还有独孤无涧冷冷的脸。
她用力甩甩头,圆儿却满脸放光地跑进来。
“姑娘,姑娘,你知不知道谁回来了?”
百草茫然道,“谁啊?”
“独孤公子啊。”圆儿捂了嘴偷偷笑,“姑娘不想公子么?”
百草顿时又好气又尴尬,“他回来关我什么事?”
猛然想起蒲玉的哀求,于是转动了心思,她怎么从那个千年冰人身上打开缺口呢?
圆儿又笑着说,“姑娘快起来吧,圆儿为你梳妆。金总管说,今晚王府设宴,水师提督裴大人要来府上作客,王爷还邀请了姑娘去呢。”
“我也去?”百草瞪了眼。
圆儿点点头,笑眯眯道,“嗯,听说蒲玉姑娘也要参加宴会呢。”
“蒲玉?”百草一惊,金玄豫不是不喜欢蒲玉吗?王府后院侍妾那样多,为什么偏偏点了蒲玉?
她心中生疑,于是赶紧跳下床来,任由圆儿为她梳妆。
夜色降临。
今晚竟是好月色,一轮圆月悬在深邃的夜空中,银盘一样饱满美丽。
想不到金玄豫竟将宴席设在一艘漂亮奢华的游舫上,游舫上灯火通明,悠悠荡在湖上,倒影入水,辉煌灿烂。
人并不多,白衣的金玄豫,黑衣的独孤无涧,还有一个穿了青色便袍的魁梧男子,或就是那水师提督吧,身边坐了一个娇小女子,也许是他的妻。
蒲玉竟已坐在金玄豫身旁,穿着浅紫色衣裙,长发用一只白玉碎花簪绾了起来,凭添许多妩媚。她很安静地坐在金玄豫身旁,垂着头,露出一截玉一般的脖颈来。
百草走上游舫,淡淡向金玄豫和那水师提督裴正轩请了安,然后别扭地坐了独孤无涧身边,别过脸望着湖水。
郁闷,就只剩这个座位,她能不能不坐这里?
独孤无涧手中握了茶杯,淡淡瞥了身边那明显不愉快的女人一眼。她今日穿了淡红的一袭衫裙,绾了云髻,发中插了一朵玛瑙珠花,流光溢彩,看上去脸颊如玉,肌肤胜雪。
百草出现的时候,他又惊又怒,没有他的允许,她如何敢出现在这里?
不想转头就瞥见金玄豫幸灾乐祸的眼神,顿时明白,那混蛋唯恐天下不乱,明明知道百草身份特殊,还故意请了来。
是玩他吗?好,那他就玩按兵不动,何况那女人几日不见,还越发可人了。
那水师提督裴正轩年约三十岁,长得浓眉大眼,魁梧英伟,身边那娇小的女子果真是他妻子,很温婉的样子,小鸟依人。
裴正轩知道金玄豫二人都是浪荡子,身边女人自然不会是夫人,也不多问,举杯豪爽一笑,“今夜明月当空,美酒佳人,多谢王爷如此盛情款待。微臣先干为敬,王爷,独孤公子,请!”
说完,一仰头,将青铜酒樽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金玄豫笑眯眯望着裴正轩,凤目闪亮,却并不喝酒,道,“这几日让二位费神了。今日本王设宴,都是自己人,裴提督也不必拘泥君臣之礼,只管喝得好,本王就高兴了。”
裴正轩转眼看了独孤无涧,眼中生出钦佩之意来,语气中肯地道,“独孤公子智谋过人,令在下好生佩服。高丽国炮船图纸传入我朝已三年有余,若非独孤公子慧眼,我等还看不出其中玄机,以讹传讹,真是惭愧。”
高丽岛国,向来擅水战,而水战却是中土大国的军事弱项。三年前,一张高丽国炮船制图辗转到中土来,金玄豫费尽心思弄到手后,传给水师六部会审此图,以期改进军船制造。
不想,照着图纸改造军船,外形虽像,功能却未见卓越。裴正轩等人一直深为其苦,而不得其解。
去年,金玄豫继军马之后,又将制造绝密军船之差巧妙拨到独孤无涧名下。为了改进军船,独孤无涧多次携初一扮成商人,出口长白山老参等稀有药材到高丽岛国,趁夜潜入其秘密基地观察,回中原后,又屡番实践,终于破解了那张制船图上的玄秘所在,成功改造军船,并分别装上了两种不同规格的火炮,一种射程远,一种射速快,互补不足,大大提升了炮船性能。
这几日,金玄豫和独孤无涧之所以消失不见,也正是日夜埋首皇家船坞中,忙碌此事。
金玄豫想到这里,微微一笑,神色复杂地望了独孤无涧,心想,三年前他绞尽心机的那步棋,走得可真好。
叹口气,忽然想,若是他不姓金,会不会没有这么累?
鼻间传来微微清香,他低头一看,看见蒲玉正垂头为他斟酒,他总是马不停蹄,这个会做花茶的女子,他已很久不见她欢颜,和清澈的眼。他目色一深,不动声色,伸手去拿酒杯,却触了她纤手,她急忙避开。
此时,百草听了裴正轩之言,也忍不住回头望了身边的独孤无涧一眼,智谋过人?仿佛是。反正她从来都在他算计之内。
独孤无涧却是平静如常,淡淡举杯:“裴提督言重了,我只是负责造船而已。若论征战,裴提督应是皇上的左臂右膀,当仁不让。”
金玄豫顿时哈哈大笑,几巡酒水下来,宾主尽欢。
此时,圆月也慢慢移至当空,月光越发明朗,放眼望去,湖上波光粼粼,印了璀璨灯色,好不美丽。
百草忍不住望了金玄豫身边的蒲玉,她一直安静,只是乖巧地为金玄豫不断斟酒,她身边那白衣男人,笑容俊朗,奕奕有神,月色之下,二人竟恍如璧人。
百草心里叹口气,想不到金玄豫是那样心如冷铁的男人,一定不会知道,有女子爱他,却已不在世上,有女子爱他,却心死入尘埃。
她却不知,自己这副略微忧愁的模样,却被一脸清漠的独孤无涧收入眼中。
“怎么,每逢月圆倍思亲,想夏侯寒了?”那低哑而邪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百草一惊,转头看那双黑眸近在咫尺,一时恼火,又顾虑出府一事,只好压抑了,忿忿抓了桌上的茶杯来喝茶。
却不想一口喝进,辛辣至极,被迫吞了下去,一条火线烧到腹间去。谁把她面前的清茶换成了烈酒?
纤眉一跳,果然瞥见独孤无涧眸中促狭的笑意,那混蛋又捉弄她!
百草气得手指都发抖,一赌气,干脆喝了整杯酒,恨恨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