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书童从腰上解下了一个小钱袋,往人堆里一扔。

褐色的钱袋砸在灰黑色的长条石路上,是重伤的女孩儿于恍惚中看见的最后一幕。

“Cut!”

矮个子的男人喊了Cut之后并没有说过了还是没过,他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把这一段戏多个角度的画面都看完了,才点了点头。

“行了,曹熙补特写,池迟休息。”

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女孩儿打了个哆嗦,已经穿上了陈方递过来的鞋子。

这一条戏他们已经拍了好几遍,每一次拍完,导演康延都不会说这条他满意不满意,只是无数次地提出新的具体的要求,力争让自己的电影画面体现出油画一样的质感。

这也是康延的个人特色,他拍的电影画面总是色彩浓丽又深沉,身在戏中的人物感情也像是暗河中的潜流,带着沉默又激昂的力量。

正是因为他的个人色彩,整个《凤厨》的角色选人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动。

男主角的名字改成了关锦程,身份从一个文弱的少年秀才变成了一个已经成年的举人。

演员的人员也自然从一众年轻男演员(18~30)变成了在青年男演员(25~40)中去找,最后定下了演话剧出身在演艺圈里不温不火打拼了十几年的曹熙。

这种修改也导致整个剧本都进入到了边拍边改的状态,康延会对着剧本自己绘制想要的分镜效果,然后拖着编剧们一帧一帧地去讨论,再对剧本提出意见,这种做法对编剧们的影响不只是工作上的,甚至是心理上的——电影最终四月开拍,到现在才刚过了五一假期,魏愈和方十一已经到了看见康延就想吐的地步。

整场戏全部拍完,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熬大夜的工作人员人手一碗热乎乎又有口感的酒酿圆子或者奶香浓郁吃下去会让整个人都暖和起来的姜汁撞奶——这是这个剧组夜班的额外福利。

“进度比想象中要快。”

康延把两个主演和两个编剧叫到一起,对他们说。

按照计划,这一幕戏应该是在十个工作日之后拍完的,现在时间进度提前了这么多,在欣喜之余,也出现了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池迟。

捧着姜汁撞奶的小姑娘眨眨眼。

“怎么办啊池迟,你有头发的戏都拍完了。”

方十一发誓自己一点幸灾乐祸都没有!绝对没有!

“哦,那就接着拍吧。”女孩儿笑眯眯地用勺子剜了一块白白的奶糕放进了嘴里。

一直默不作声的曹熙看看池迟脑后的长辫子,摇了摇头说:“你不是还有五天就要去大高卢,不是说好在那之前不能剃头么?”

因为换导演改剧本等等原因,导致了《凤厨》的电影开机比预期要晚很多天,这让窦宝佳心存幻想,以为去参加大高卢颁奖的池迟至少是个有毛的池迟。她跟导演交涉过,希望能让池迟的剃头戏在她回国之后再拍。

万万没想到,因为演员的表现足够出色,导致整个电影的拍摄进程比想象中顺利太多。

“要不先拍我的戏份,等池迟回来了再动她头发吧。”

曹熙剩下的戏份都是在关锦程在西北受虐的,他能提出来提前去吃这个苦,是真的为池迟着想。

女孩子参加人生中的第一个电影节,总不能光着头戴着假发去参加吧?

自己也有一个四岁小女儿的曹熙比池迟大十几岁,在戏中他们两个人是主仆也是情愫暗生的精神伴侣,在戏外他就把池迟当自己的晚辈看。

康延摇了摇头:“你那边的戏就算提前了,能拍得也不过一两场,有一些戏份得整个剧组直接换场景,现在这边先撤了去出外景…成本太高。”

他做事一贯公事公办,不带一点的感□□彩。

接手这个项目,康延实际是接受了杜安的邀约,听说佘兵在开拍前离开了剧组,他心里原本对这个项目是很有些不得劲儿的,作为这些年上升势头很猛的年轻导演,他可不想将来在自己的功勋章上还有佘兵留下的痕迹。

到了剧组之后他才发现整个情况都比他预想中好的太多,资方不会胡乱插手,副导演迟凯华好相处,康延和他各自都带了自己的拍摄团队开展工作。

迟凯华除了和康延一起拍摄电影之外,还打算把《凤厨》这个电影的拍摄过程制作成一部纪录片,这个想法获得了投资方的支持,迟凯华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完全不会去干涉康延的想法。

演员方面更是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现在康延已经完全能理解为什么杜老会对池迟如此念念不忘了,难怪不仅让介绍他来当导演,还嘱咐他跟池迟一定要有交流。女孩儿的灵性和表现力能够激发导演的创作欲,在演技和思想中的碰撞给予了他很多新的灵感和想法,总是能拿到高出预期的成果。就像刚刚这段哭诉,她的感情层次十分清楚,对待母亲和父亲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显然知道在这个家庭总自己真正应该怨恨的谁。

康延自己都忍不住感叹,和池迟合作,你要的是一加一的计算,她连二加一、三加一的结果都能给你,这是真的会上瘾。

出演男主角的曹熙是科班出身的话剧专业户,以前在电影里多半出演配角,但是他的口碑很好,敬业也好沟通,为了演好关锦程这个文弱书生角色在十天内他就减掉了三公斤的体重,如此的毅力和敬业让康延很是敬佩。更让身为导演的康延满意的是曹熙演的角色有着一种特殊的张力,和池迟扮演的文心之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吸引力。

嗯,这种吸引力戏内有戏外无…康延对此表示很认同。

“按照计划来吧,该剃头就剃头,没必要为了小事耽误整个电影的进度。”听着别人说话吃完了姜汁撞奶的池迟对康延说。

本人都这么说了,旁人再说别的也没用,所有人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明天拍“文心剃头”的戏份。

回了住的酒店,池迟在陈方的建议下给窦宝佳打了电话。

“什么!提前剃头!你居然还同意了!”

“不然呢,这种小事儿没必要耽误所有人的进度。”

窦宝佳都要气炸了,一个演员说自己的外形是小事儿,那那些每年砸了几十上百万万去保养的明星们是花大钱办“小事儿”不成?

“一个发套就能解决的事儿,能算得上大事么?”

池迟一直搞不懂窦宝佳激动的点在哪里。

窦宝佳倒抽一口气用了一分钟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明天早上就到你那,我得看着你剃头,哎呀我的天哪…”

听着窦宝佳老母鸡一样地嘀嘀咕咕,池迟对着陈方做了个不耐烦的鬼脸。

严肃谨慎的陈助理终于还是没忍住,被她给逗笑了。

虽然表现得很轻松,在睡前,池迟还是好好地洗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吹干。

“唉,咱们下半年再见啊。”

她对自己的头发告别,就像是告别一个一直以来陪伴她的老朋友。

“从今天起,我就是陈凤厨啦。”

时间早就过了十二点,剃头的戏真正说来,确实是“今天”了。

女孩儿瘦弱的身体倚在神案上晃了一下,这里原本供奉的是财神,现在神像早就被人推到了,连香炉里的香灰都被人掏出来吃光了。

有一具尸体就倒在神案下面,就是它绊了文心一下,让原本就惊怒虚弱的文心趴在了没有神的神座前面。

破庙的外面还有很多人的尸体,黄河决口,大片广袤的土地都成了人间地狱。

人们要躲避洪水,还要躲避洪水带来的饥荒和瘟疫,在这样的天灾下,身为女人的文心已经遭遇了太多的**——有人想要抓她去卖钱,有人想在死前留个种,有人干脆想要吃了她。

一次又一次,文心都逃脱了,逃得遍体鳞伤身心俱疲。

就在刚刚,素昧平生的年轻男人为了救她被人用石头活活打死了。

是人么?

人会想要吃人么?

见了太多的人死去,文心都已经麻木了,哪怕这个人是为了救她,她也没有多少的感动和悲伤。她刚刚从死亡中挣脱,带着一身的鲜血,那些关于“人”的困惑盘踞在文心她也根本无暇去想,她要逃命,要活下去,她还有一定要做的事。

关锦程送她的银簪子文心一直贴身保护着,就在刚刚,她用那根簪子扎死了那个想要吃她的“人”。

血从对方的脖子里喷了出来,溅了文心一手一脸,她看着那些血,连眼中的世界都变成了红色的。

狰狞着死去的人是红的,天是红的,地上的饿殍是红的,自己的手也是红的。

这是一个红色充斥的世界,在关锦程被官兵带走之后,她就一头栽了这样的一个世界,没人能庇护她,没人能遮蔽她。

像是一只从巢中掉落到了外面的雏鸟,她还活着,就只能只能无助地啼鸣。

可是那些因为同情而保护她片刻的人都离开了,要么将她放在了路口,要么为了她死掉了。

从她最后的保护者身上,文心摸到了他的书信。

现在,她抖着手看着那些笺纸,想的也许是把它们吃下去垫自己的肚子。

这人叫陈六,是个白案学徒,被故乡的一个大厨介绍去往苏州找姓宋的大厨学艺,宋大厨却因为要进京参加太后的寿宴甄选约他在京城相见。

看着这封信,文心猛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如果变成了一个男人,至少,至少我走到京城的可能会多那么一点。

只要我是这个拿着信去往京城的陈六,我遭遇的危险就会少很多。

“如果我是他,如果我是陈六…我就能活下去吧,我要活着,我要给锦程伸冤,我要救锦程…我就只能是陈六。”

她呢喃着,脸上的没有任何表情,从她杀了人到现在,她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太累了,累到脸上的肌肉都没有再动一下,所有的情感都在那双眼睛里,从困惑到妄想,到现在的自我催眠。

在这样的呢喃中,她的表情渐渐变得狂热了起来,这是绝境中她最后的出路。

看着她的表情,所有人都知道,将溺死的人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就在她的怀里了。

文心是锦程给她的名字,伴随着这个名字是那段笑语温存的时光,那一切都是她生命中最明亮的所在,现在的她落魄无依身处险境,仅剩得能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就是救出被流放西北的关锦程。

为了锦程,她可以做任何事。

抱着带着血的银簪和路引,女孩儿的表情从带着一点虚弱喜悦的狂热,变成了哀伤,她的眼神再次黯淡,终于无声地恸哭了起来。

泪水从她脏污的脸上流下来,溜进她干裂的嘴唇,带走了她最后的软弱。

她在哭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外面空荡荡的,只有带着腐臭味道的风从破庙的门里吹来。

这个世界上能吃的东西,早就被人吃光了吧。

要变成一个男人,就要把自己的头发剃掉,后脑勺留一条辫子才是这个朝代男人们的样子。

被文心捅死的男人身上有一把小刀,上面还带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渍,文心盯着那把刀看了许久,终于慢慢地将它抬到自己的头顶,反手持刀,将锋利的刀刃从自己的发际线往后推去。

她能听见自己的头发被割断的声音。

一道鲜血从她的头顶流了下来,流过她消瘦肮脏的脸颊,流过她抿着的嘴唇。

青丝纠结成团,簌簌落下。

陈六再次恢复成了没有表情的样子。

只是那双眼睛里,似乎渐渐地有东西在点亮,带着能伤人的锋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 ̄Д  ̄)┍

不小心就写多了,根本停不下来啊。

对了,这几天晋江的霸王票,花十块钱能抽奖一次。

我给我基友扔了十块钱的,然后抽中了一个五块钱的就扔给自己了_(:з」∠)_机智!

第98章 卤蛋

导演没喊停,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导演要一点点看完所有镜头才说话的做派。于是池迟跪在地上无声地抬着手,手上的刀已经推不动了,其实这刀真正能削下来的头发还是很有限的,剧组不敢给她配太锋利的刀以免伤到她。现在她的刀尖儿扎进了是她的头发里面藏着血包,血包被刀戳破了之后成了她“自剃”下去的阻碍,要是使劲儿大了崩出去一个白色的小橡胶片…这场戏就成了笑话了。

康延根本就顾不上那个在镜头下尴尬的家伙,直到检查完了整整三十个机位的镜头他才喊了Cut。

“很好,一气呵成,池迟你特别适合拍复杂的内心戏,表情做的很到位。”无论是痛楚还是觉悟,文心到陈凤厨之间的转变是有一个完整的逻辑在里面的。

康延很少夸奖演员,池迟挠了一下脸,腼腆地笑了笑。

“别摸了,脸上都是假血!”化妆师冲过来推着池迟进化妆间,天天排池迟灰头土脸的样子,对于化妆师来说也是折磨。

在女孩儿的身后,一群人看着她的眼神如同瞻仰烈士,

“你的头发这就得真剃光了哦。”化妆间里,女化妆师小心地摸着池迟的头发对她说。“这一脑袋的头发,没个三四年是肯定长不了这么长了。”

她透过镜子看着池迟的神色,以前不是没有女演员要剪短头发的,她遇到过几次,几乎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悲壮。

那都还不是要被剃光的呢。

池迟完全不需要别人安慰,她摆摆手笑眯眯地说:“我长头发时间多得很,倒是下一场戏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不仅不觉得难受,还反过来催化妆师快一点。

剃头真的执行起来还是很快的,池迟低着头,感觉电推子一推而过,头皮一酥麻,接着就有一阵异样的清爽的。

头剃完了,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轻了很多,抬头一看镜子,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演申九的时候她的脸故意晒成了小麦色,现在刚刚“得见天日”都是一片耀眼的青白,与她脸上的肤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有点像没泡好的卤蛋啊。”

看一看,摸一摸,用手在头顶大力地画个圈体会一下神奇的手感,池迟做了这样的评价。

几个化妆师终于都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换发型肯定都觉得奇怪。”给池迟剃头的女化妆师笑完了之后仔细端详着池迟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忍住在她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感觉比你有头发的时候好看啊,你脑袋的形状真不错。”

听见她这么说,其余的化妆师也都围了过来。

“整个头部线条很好啊。”

“以前没发现,池迟你的下颌线很精致啊。”

“从侧面看整个头的轮廓都很精致,像是个艺术品。”

“说不上是五官立体…但是光头了之后真的比刚刚有味道很多。”

“有头发的时候觉得乖乖的,现在觉得看眼尾上挑的更明显,池迟的眉毛的比例很好,三庭五眼都很周正啊。”

一群人围着“卤蛋”细致地围观,外面对池迟光头造型好奇的人们早就憋不住了,一个接一个地窜进来,在一阵爆笑之后加入了点评的行列。

作为被围观的那颗蛋,池迟任由别人围观,她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接着摸了一下又一下,手感真的很不错。

旁边的人都看得手痒,但是谁也没敢去摸,就连池迟在剧组的专属化妆师人少的时候还能轻轻拍一下,在人多的时候也不敢放肆了。

飞机延误的窦宝佳匆匆忙忙赶到片场,看见的就是一个已经被补过色的“卤蛋”。

真是一颗让她惊喜的蛋啊。

窦宝佳二话不说掏出相机就开始咔嚓咔嚓地围着池迟拍照,照完之后发给CH的工作人员。

剃成光头之后反而颜值陡升的蛋,你们见过么?!冲着这颗蛋,池迟每年的代言费就要上升三百万!

“这可真是一颗好蛋啊!”

窦宝佳把池迟的脑袋抱在自己的怀里用力摩挲着这个光头,假装自己忘记了以前是谁对池迟要剃光头这事儿腻腻歪歪推三阻四的。

“你放心,我绝对把你这颗卤蛋弄成世界上最值钱的卤蛋,哎吆,怎么剃了光头了反而更招人喜欢了~~~”

才爽了没两下,窦宝佳就被池迟给推开了。

“你再摸粉都要掉光了。”头顶至少被人倒了半瓶粉底液的“卤蛋”对自己的“上色品质”还是很注重的。

头剃完了,化妆之后池迟还得继续拍戏。

下午的戏是一场群戏。

在未来会影响陈凤厨的一群人,就在这场戏中开始渐次出场。

文心、不陈六,在彻底改装成男人之后很快就混进了流民堆里,跟着他们一起往京城走去。

除了饥饿之外,被污染的水源也在蚕食着人们的生命,在绵绵不绝的雨幕笼罩之下,人们连生火烧水都做不到了,越来越多的人走着走着就倒在了地上,从此生息断绝,人们越来越沉默,倒下的是尸体,在行走的分明也是尸体。

听说这些流民们想要去冲击某个县衙抢粮食,陈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一群人。

【黑夜里,她孤身一个人往京城的方向走去,一路往北,不敢停歇。还能坚持多久,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坚持,下一瞬就会倒在地上变成一具尸体。

就在这个时候,陈六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唉,都这么晚了,要是早上多起一个时辰,我们今天就到了永沧县衙了。”

“我吃坏了肚子起不来,这也能怪我啊。”

“红薯能吃了吧?”

“当了这么多年的厨子连红薯什么样能吃都不知道?现在这样是熟了,要吃烤出油的那种香啊,我估摸着还得等一刻。”

“在这荒山野岭的就别讲究了,谁饿了先吃着,我这边水开了,一人一碗油炒面,喝完睡觉。”

隔着灌木丛,陈六听见那些充满了烟火气的对话,觉得自己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不,是从地狱到了传说中王母娘娘住的天庭。

听着烤红薯、油炒面这些词儿,她的肚子开始迫不及待地抗议着自己的空虚。

灌木丛外的空地上,一群汉子们围着火堆说着闲话,不远处突然发出的一阵声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一个中年男人站起身,拿起一把式样特别的菜刀慢慢地走向了灌木丛。

“谁?出来!”

一个瘦弱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头上脸上都是伤,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

“我…我就想换、换个红薯!”

那个男人颤颤巍巍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支银簪,光这一个动作就让人知道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听,你们说你们是厨子,我也是,我这有信,我要去京城找宋大厨学徒的,宋、宋大厨去了京城了…。”

他说这句话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什么歹人,颤抖的手和那双充满了渴求的眼睛能让人的心都变得柔软。

中年男人慢慢放下手里的刀,他定定地看着陈六,在他的身后,有人在高声问那边是有双头蛇还是蝎子精,怎么就勾着人让他回不来了。

“你不是要给宋师傅当徒弟,你是要给福山的沈师傅当学徒,知道么?”

这么说着,男人一把抓起陈六的衣领,把他拖到了篝火的跟前。

“也是凑巧,听说我要去京城,我一个南方的老伙计让我替他带个徒弟,没想到居然在这遇到了。”

自称姓沈的厨子挥了一下手里的银簪:“要不是看见信物我都不敢认他了,当年挺白胖一个小子,第一次出远门就遭了大灾,好在还留着一条小命。”

陈六恍恍惚惚,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片刻之间她就成了一位大厨的学徒,眼前还多了一碗热乎乎的炒面糊糊。

这些大厨都是极豪爽之人,听说这个年轻人居然是老沈的旧交,惊叹几句巧合,也就默认了陈六加入到他们之中。

“明日到了永沧县得去找个大夫,看着小子一身的伤,将来莫留下病根。”

“别,别去永沧县!”

陈六的碗里的炒面已经喝的一干二净,他原本舔着碗听这些人闲聊,听到他们说要去永沧县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明日,流民就要打永沧抢粮食。”

“C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