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朝南迟疑着反问道:“他娘,那咱要不要也请他吃顿饭?”
方氏想了想,摇头道:“如今宋乔就像块肥肉似的,都在抢呢。咱可没那心思,不凑那热闹。咱家的夏宁也快有着落了,秋宁也在慢慢寻摸,至于方宁,那是要招婿上门的。对了,他爹,你看看刘双来这孩子咋样?”
杜朝南时不时跟刘大同叔侄在一起干活,对几人的秉性比较了解,就点头道:“我觉得这孩子挺实诚的,其实双喜也挺好。”
方氏笑道:“双喜是不错,不过人家刘大同可没有让儿子当上门女婿的打算。我抽空试探试探方宁的意思。”
隔了几天,方氏又去给方牛子帮忙,正好遇到了钱正清的娘金氏,金氏果然如香草所说,为人爽利和气,金氏见也曾见过夏宁一回,又见方氏干活实在,性格勤谨,心里对她也颇为喜欢。香草和方牛子自然乐见其成。
再说宋乔,最近一些日子,宋老财一直在张罗着给他说亲,他心中不满就跟父亲呛了几句,这些日子一直在县学读书及同窗游览当地古迹。期间,宋乔还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些关于男女之间的学识。他那两个同窗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一人计短,众人智多,这三个半桶水加一起就凑成了一桶多,宋乔经过这些时日的熏陶,再加上自己的钻研,多少有了些心得。他刚回家,小木头就跑过来告诉他自家父亲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宋乔得知父亲竟然打着自己的名号去…混吃混喝,他心中就不自觉的涌上一丝窘迫。
等到宋老财腆着肚子心满意足的回到家,就发现大儿子正一脸严肃的等着自己。
“哟,荷生回来了?”宋老财笑眯眯地说道。
“爹,你老坐下,我有话对你说。”宋乔很恭敬地说道,然后稍一停顿就委婉的提醒道:“爹,乡里乡亲的,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咱宋家诚如爹所说,又是书香门第,所以,这饭以后还是少吃为好。——当然也不是不能吃,只是别到处去吃才好。”
宋老财瞥了一眼大儿子,理直气壮地摆摆手接道:“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什么叫盛情难却知道不?人家张嘴来请,我不去人家会不高兴。”
宋乔当即接道:“可是他们此刻高兴了,以后也会不高兴。爹,人家一女不许二家,你把我许几家了?你数数。”
宋老财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你这孩子读书读傻了,我几时把你许出去了?他们这些人只管请,我只管吃,人家不会明晃晃的说出来,我就当听不懂。”
宋老财说完,抚着肚子回房睡觉去了。
宋乔当夜思来想去,终觉得吃人的嘴短,次日就悄悄吩咐来福买了些东西,给请客的几家送去,以作补偿之意。宋老财得知后,气得捶胸跺足。特别是当他听到宋乔竟然给方宁家也送了一份礼时,心疼得难受。当下就嚷道:“你送她家做啥?我都没吃成她家的饭!”
宋乔不动声色的答道:“我还以为她家也请了呢。”但是东西已经送出去,即便是宋老财也没想着去要回来那样会让人戳脊梁骨的,他想的是自己早晚会吃回来的。
自从过年时大女儿来信说年后要回来,方氏就一直念叨着,日日悬望。好在对方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四月中旬时,就有黄家村的一个年轻后生前来报信说春宁的公公黄老爷子的灵柩已经回来了,这几日就要下葬。这事丧事他们家自然是要去人的,方氏和杜朝南一商量就准备两人一起去奔丧。方宁倒是有心去年看这个大姐过得怎么样,不过丧事不比喜事,一般不多带人。方宁她们姐妹几个只好守在家里。
方氏和杜朝南当日去,次日下午才回来。方氏的眼圈红红的,夏宁上前扶着她关切地问道:“娘,我大姐咋样?”
方氏拭拭眼眼答道:“还行吧,两个娃儿也挺好,你姐夫脸上的伤疤也好了。”方氏说到后半句话时并无高兴之意,反而是一脸浓浓的担忧。
方宁插嘴问道:“娘,我大姐夫是不是性格也大变样了?从以前的孤僻变得张狂了?觉着我姐配不上他了?”
方氏一脸诧异地看着方宁,啼笑皆非地说道:“你这孩子有千里眼是不是?咋隔那么老远就猜着了?”
方宁忙解释道:“我听村里人说过这样的人,比如原来身上原来有点缺点就自轻自贱,后来变好了,就开始轻贱别人了。”她前世时就见过减肥成功后的女生立即从原先的自卑变得张扬无比,处处贬损别人,好像是在借此发泄自己以前所受过的委屈。不过方宁也知道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大姐夫只要不太过份,大姐是不能轻易合离的。
方氏回来后第三天,杜家老宅又闹腾了起来。这次是王氏亲自来找三房夫妻两人过去,说是有正事要商量。方宁和静宁也跟了上去。只可惜到了老宅后,老杜头一声令下就将所有的孙子孙女辈全部赶走,方宁是想听也听不了。静宁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屋檐下卷着的一张凉席上,因为夏天快来了,不少人家就开始将席子蚊帐之类的拿出来晒好备用。这张席子正好用上派场。
静宁拉着方宁,两人一起钻了进去,然后拽着席子移动到窗格下,再一猫腰,任谁也发现不了。
堂屋里已经吵得沸反盈天。这次何氏倒是很安静,老杜头时不时说两句,唱主调的是杜朝东。
杜朝东拉扯了一大串话,接着话锋一转,恬不知耻地嚷道:“爹,咱们应该再分一次家,连带老三在内。”
老杜头磕了一下烟袋,揣着明白装糊涂:“咋重新分?你说明白些。”
杜朝东就道:“爹,我的意思是你老应该把河洼的那六亩地和两个鱼塘都收回来,俺们兄弟四人再均分。”
屋里一阵沉默。方宁和静宁悄悄对视一眼,两人的眸光中同时放射出一股冷意,这个大伯不要脸得太理直气壮了!
半晌之后,就听方氏断然回绝道:“他大伯,你难道不记得了,当初分家时里正和三叔他们都来做了见证?难道那分家文书都是糊弄人的不成?”
杜朝东继续说道:“别啥文书不文书的,你们三房一家就占去六亩地和两个鱼塘,说出大天来也不行。十里八村的有你们这样的吗?”
杜朝南因为境况转好,整个人自信了许多,嘴头也跟着伶俐了起来,当下就反击道:“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初我们去河洼时那里是啥情况你们比谁都清楚。那鱼塘是我和孩子他舅一揪揪的挖出来的,那地也是俺们一家一点点开出来的。你说收回就收回,我也要问问十里八村的有你这样的吗?”
杜朝东扬声嚷嚷道:“老三,你们一家整天吃香喝辣,没事就进城逛去,再看爹娘过得什么日子,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们两人不孝!”又拿不孝这顶帽子扣下来了!
方宁忍无可忍,脱口而出:“大伯你说这话就不怕别人说你痴心妄想,财迷心窍?连带的把我爷的名声也带坏了,难道你就是孝顺的?”
杜朝东脸色发青,厉声问道:“谁在外头?”
方宁也没必要再藏起来了,索性带着静宁大大方方的钻了出来,推开门,站在门口答道:“谁在外头重要吗?难道这话说得不对吗?”
老杜头猛地一喝:“方宁,谁让你偷听大人说话的?成何体统?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方宁坦然不惧地昂头答道:“不,不是我娘教的,都是你们这些人教的!”
“…”老杜头被方宁的话呛得手直抖,大房和二房的人也是怒目而视。方氏连忙起身叫她们两人离开。
杜朝东扬起巴掌大声威胁道:“你再跟你爷顶嘴,信不信我扇你!我是你大伯打你也是应该的。”
静宁瞪着眼道:“我爹娘还没死呢,轮不到你老动手!你打个试试!”说着这话,静宁手里就握了一把铁楸,何氏死死地盯着静宁,眼里闪着鬼火一样的光芒,她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挨打时的情形。
杜朝东气得直跳脚,杜朝南紧紧地拽住他。气氛一时僵硬到了极点。
陆氏依偎在何氏旁边,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声,娇声劝道:“静宁和方宁都是小孩子心性,大哥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说着又推推丈夫,“快去劝劝大哥和爹。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吵什么吵嘛。”杜朝栋也起身说了几句。大致意思是分了就分了,不能再倒回来。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云云。方氏和杜朝南不由得对这个四弟刮目相看。杜朝东见无人响应自己,一向好闹的娘也是不声不响,杜朝栋又胳膊肘子往外拐,他只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我这不是话赶话说顺了嘴吗?”
方宁一针见血的揭露道:“大伯你不是话赶话,你是特意把话赶到这儿。”
“好了,够了!”何氏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经此一事,方氏和杜朝南是再也呆不下去,夫妻两人带着女儿转身离开。任老宅的人吵他个翻天覆地。
回家的路上,方氏困惑不解地问杜朝南:“他爹,你说她小叔咋变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方宁低头想着陆氏和杜朝栋的为人,想帮他们家,那是不大可能。难道是…
方宁心中一个激灵,连忙问方氏:“娘,最近小婶都跟你说什么了?比如说她对招婿的事怎么看?”
方氏笑了笑道:“前些日子是提了提,她说能当上门女婿的没几个好的。有的岳家死后,就让孩子重改了姓,家财最后还是落到外人手里了…”
方宁自然明白了,陆氏打的什么主意。在这个时代,没儿子的人家除了招婿就是过继兄弟家的儿子。若是过继,大房二房的几个儿子都是竞争对手,所以陆氏先下手为强,一方面讨好他们一家人,然后不着痕迹的打消掉方氏招婿的想法。她想得可真美!方宁当下就将自己的推测说给了父母听,这夫妻两人不禁脸色一白,没有儿子一直是他们最大的隐忧。
回到屋里,方氏也顾不得许多了,就将自己原来的打算说给方宁听,并问问她的想法:“我也知道你们女孩家害羞,可这事不比其他事,可是关乎到咱一家的将来,好闺女,你就给娘交个底,你觉着刘双来那孩子咋样?你要是觉着好,我和你爹就跟他爹娘商量,这事早些订下来,省得老宅那些人生事。今日是你小婶这般想,明白说不得就是你大伯和二伯。咱得提前做好打算。”
方氏心中波涛翻涌,她原先还以为自己有很长的时间考虑呢?
71第七十一章各怀心思
方宁经方氏一提醒,也不得不提前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古代的女性地位低,到了夫家,哪怕公婆不极品也有一堆的事情,万一再遇上何氏这样的极品婆婆那更是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招婿上门其实挺好的,至少可以自由自在一些,家里的事情也都能自己做主。可是,这一切的关键是男方得合乎自己的心意。为了招婿而招婿,她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愿。而刘双来,她仅仅对他是不讨厌而已,根本没有别的想法。
至于合意的人选…她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宋乔那个书呆子了。对方对自己的心意,她多少也是明白的,但她以为这也许只是一段年少的朦胧的情愫而已,至于靠不靠得住,还得经过时间的检验,当然还有宋老财的检验,她对此不太乐观,她的确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好在方氏对方宁说明这事后,也没催着她当下就做决定。
接着夫妻两人悄悄商议后,又说要加固鱼塘便让刘大同父子俩带上刘双来前来帮忙,以便趁机多考察一下刘双来。
方宁一家这边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杜家老宅的人也没闲着。陆氏又拿出了一双镯子和一只金钗贿赂婆婆,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何氏彻底站在自己这边。大房二房的人也是各怀鬼胎各有算计。何氏最疼小儿子,如今陆氏又把婆婆哄得团团转,此次分家,大房二房心知肚明肯定占不到便宜,这让他们如何甘心?两家人时不时的关上门嘀嘀咕咕的商量着应对之策。杜朝东见均分三房的财产这个主意行不通,跟孙氏一商量,又想到另外一个绝妙主意,那就是过继!自己是长房,要过继给三房,第一个考虑的就该是自己的儿子。到时,三房的财产还不都是自家的吗?想到这里,杜朝东热血沸腾,不禁暗暗佩服自己的高明。
孙氏却有些忧虑:“三弟两口子都正当壮年,这么早就提过继能行吗?”村里也有过继的,但一般都是人老了以后才提的。
杜朝南急切地答道:“壮年又咋了?春宁娘铁定是不能生了,要生早生了。除非老三再纳个妾,不过就他那怂样是不可能的。再说,咱不急能行吗?要是等四弟的儿子出来,咱爹娘肯定紧着他。咱要先下手为强,你看老三家越过越红火,他那鱼今年肯定又能卖几十两,他每隔几天就往城里拉菜卖,那不都是钱吗?还有那鸡鸭猪,还有一大片果园也快成了。我听人说,方牛子每月都给他们分红…”孙氏越听越动心。自家马上就要娶媳妇嫁闺女,这哪一样不要钱。
杜朝东在这厢谋划着,杜朝西和王氏也在悄悄商量着对策。
这夫妻二人稍稍务实些,他们早觉察出杜朝南和方氏是今非昔比,再加上方牛子越混越好,他们还跟汪家攀上了亲。想凭白占人家的家产那显然不可能。他们想的无非是分家时多占些便宜。这夫妻俩今日商议的主题是怎么对付陆氏,要是婆婆不再对她言听计从就好了。圆宁在一旁认真聆听,末了对父母说道:“爹、娘,关于小婶的事我倒听说过一些。”
王氏忙问是什么事,圆宁习惯性的理了理鬓发,娓娓道来:“是这样的,上次娘不是带我去镇上买胭脂吗?中间娘出去买别的东西了,那卖胭脂的妇人就问我是哪村的,我就如实说了,后来就提到了我小婶,我觉着那人好像对我小婶有看法,她当时没细说,但我觉着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王氏眼睛一亮,只要有影儿就不愁打听不出来。王氏拍了一下大腿又将女儿夸了一通,然后颠颠地出门打听陆氏的事了。
方氏得了空进城去跟吴氏和方牛子商议方宁招婿的事。香草在旁边说道:“大姐,我觉着静宁也行,那栓子又无父无母的,挺合适的。”
吴氏接道:“我觉着还是方宁适合,这孩子有心计,做事稳当。不论招了谁进门也能拿捏得住。静宁…自然也不错,可是我瞅着她对栓子太上心了,栓子家就他一个儿子了,谁个会甘心绝后?指不定将来会怎么样呢。你们忘了宋老财的事了,岳父母一走,浑家一去,立即搬家给孩子改姓。”
吴氏这话正好说中了方氏的心事,再加上静宁从小又没有养在身边,她对这个闺女多少有些吃不准。她对她疼归疼,但是遇到大事还得考虑周全。方氏就笑道:“对,就是这个理儿,还有就是我觉俺们家能过成这样,方宁没少出力,这房子地呀啥的就应当归她。我和她爹都把她当成儿子养呢。”众人越商议越觉得方宁最适合招婿。
过了几日,钱正清的娘金氏又来帮忙。忙完后,香草就留她吃饭,然后又把钱正清和他爹钱大华也一并请了过来,汪立志也跟着凑了个数。
席间不知怎的就提到了方宁家的事,钱正清等人自是为方宁一家抱不平。金氏就问道:“他家两个大些的还没定好,小些的就说亲能行吗?”
香草叹道:“原不该这样的,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金氏点了点头没说话。
吃过饭,钱正清一家三口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告辞离开。汪立志这次却没有跟着钱正清一起离开,而是蹙着眉头在屋里走来走去。
方牛子被他晃得眼晕,就忍不住问道:“立志你咋了?又挨说了?”
汪立志停住脚步,瞪着眼问方牛子:“姐夫,方宁真的要招婿?”
方牛子不明所以,只好点头回答:“是呀。”
汪立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气呼呼地嚷道:“她才多大?着什么急?大姐夫妻俩年纪也不大,说不定还能生个儿子。都急什么,真是的!”
香草在一旁解释道:“生儿子,你以为他们不想吗?还不是因为大姐在生静宁时被那老虔婆气伤了身子。”当初方氏连生五个女儿十分不受待见,再加上她坐月子时又赶上何氏的宝贝疙瘩杜朝栋生病,方氏不但没人照顾还天天挨骂受气。香草当时还在村里住呢,对这事清楚得很。
方牛子自然知道这段往事,那时他奶生了生病,家里到处借钱瞧病,他年纪小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他再看看自家小舅子,仍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事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半大孩子操心吧?再说他平常也没这么热心啊。方牛子张口接道:“我说立志,你这是着哪门子的急?”
汪立志无言以对,默然片刻,仍不死心地反问道:“他家有那么多女儿为什么非得选方宁?”
方牛子不明白这个小舅子执着于这些事,就笑着解释道:“那当然得选方宁,这留在家里的闺女就跟儿子一样,性子得强些,心里得有主意。否则怎么能支撑门户?大姐家里另外几个,静宁我不了解,夏宁和秋宁都不合适。只有方宁最合适。”
汪立志沉着脸,拧着眉,越看方牛子心里越发别扭,这个人为什么要成为他的姐夫?他这么想着,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姐为什么要嫁给你呢!”说完,气哼哼地扭头走了。
方牛子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冲香草无奈的笑笑:“我没得罪他吧?”
香草若有所思的盯着弟弟匆匆离去的背影,摇摇头道:“别理他,小孩子脾气。”
王氏这几日在镇上瞎溜达,把陆氏的过往东一句西一句的打听了不少,她再回来跟圆宁一合计,两人又自行添加了一些,这个事情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与此同时,孙氏也打听到了一些□,两家周密的筹备着,就等着关键时刻给陆氏和杜朝栋当头一击。
又过了几日,钱家正式遣了媒人来说亲。因为双方都有所了解,那夏宁也羞羞答答地说全凭父母做主。方氏知道女儿对这桩婚事也是满意的,就高高兴兴地应了。夏宁一定了亲,方氏就让她呆在家里绣嫁妆。孙氏听说夏宁定了钱家,心里越发的着急,一心盼着赶紧分家好给冬宁定亲。原来孙氏和朱汪氏也早有通气,只是孙氏想着若是眼下就定亲,冬宁的聘礼说不定就被何氏拿去了。还不如拖到分家后呢。
眼看着四月又过了大半,很快就要收油菜和麦子了。杜朝南早早的就在自家门前平了一块地出来当打麦场。刘大同带着儿子和侄子又赶来帮忙。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方宁一家都十分口紧,可是方氏夫妻俩有意给方宁招婿的消息还是传开了。这些村民大部分都说原该这样的,自然也有人认为招婿不好的。
消息传到宋家,宋老财的反应是有些失落和愤然,竟然真有人看不上自家的秀才儿子。这杜老三老两口真是榆木疙瘩外加没眼光!宋乔得知后脑袋发懵,他觉得犹如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全身发凉。他一直觉得方宁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她年纪又小,所以…一切都不用急。如今竟然突如其来的传来这个消息…当上门女婿,连想都不用想。他是宋家的长子,小木头又那样子,而他爹又最看重子嗣,这又怎么可能!宋乔失魂落魄一筹莫展,站不好坐不稳,一时又想不出妥当的计策,他走出书房在村里漫无目的的瞎转,猛地听人说那个有可能被招上门的刘双来又来了。他顿时找到事儿干了,他要亲眼看看这个刘双来是何许人物!
宋乔整整衣裳,快步走到河洼。不用怎么寻找,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拉石磙碾地的刘双来。宋乔不声不响的在旁边默默打量着刘双来,他大约十四五岁,生得黝黑健壮,一张端正的方脸,浓眉大眼,看面相倒是显得十分憨厚老实,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宋乔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
杜朝南正和刘大同打油菜,他看到宋乔,不禁一怔,连忙笑着招呼了一声,接着又用骄傲的语气对刘大同说道:“这是俺们村的宋秀才,读书可厉害了。”
刘大同也恭维了两句,宋乔矜持地冲他点点头,他干站了一会儿,觉着浑身不得劲,就上前去帮忙。杜朝南连忙阻拦:“不用不用,哪能让你干。”
众人正说着话,方氏拎着篮子送水来了。宋乔看到方氏用那种赞赏亲切的目光看着刘双来,心里就十分不痛快。
方氏又笑着对刘大同夸道:“双来这孩子就是能干,手也灵巧,编的东西不比他叔差。”
刘大同接道:“这有啥夸的,这些活计都是咱庄稼人应当会的。这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性子好,心宽。”
他们三人一会说谷一会儿说猪的,三句话离不了本行。宋乔干站着根本插不进去话。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又飘到了刘双来那儿,刘双来还在拉着石磙平地,他心里十分不服气,这活他也能干。有什么好夸的!
三人正说得热闹,一不注意,宋乔就已经上前去夺刘双来的活计了。刘双来被唬了一跳,一脸不解地问道:“你你干啥?…这活你干不了,小心石磙碾着你!”两人这么一争夺,刘双来的手不小心一拽,石磙骨骨碌碌地滚了过来,正好碾在宋乔脚下,宋乔不自觉地惊呼出声。方氏和杜朝南刘大同三人的谈话戛然而止,一脸惊诧地跑过来去拉宋乔。
“乔哥儿,你碰石磙做啥?碾得厉害不?我这就去叫郎中过来。”
宋乔忍着疼,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怕疼,皮实得很。”方氏看了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儿,还皮实哪,谁信啊。
杜朝南要扶宋乔进屋去歇歇,宋乔正想着顺水推舟进去好见见方宁,谁和宋老财闻风跑过来了。
他离老远就开始喊上了:“我的儿哎,你咋那么不小心,吓死我了!”
杜朝南和方氏连声道歉,又说要请郎中。宋老财顾不得理会他们,他忙蹲下来,亲手脱掉宋乔的鞋子细细查看,然后长长松了口气道:“还好,不碍事的,养几天就好。”
杜朝南夫妻俩也松了一口气,跟着宋老财一起把宋乔送回了家。
方氏仍觉得过意不去,回家捡了一篮子鸭蛋给宋家送去,方宁闲着无事也跟着去了。
宋老财和宋柳一起接待了母女两人,方氏一脸歉意地问道:“乔哥儿怎么样了?我进去看看他吧?”
宋老材连忙推辞:“不用不用,轻伤而已。”
方氏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就不去了,这是消肿的药膏挺管用的。这篮鸭蛋就给他补身体吧。”
宋老财嘴里客气道:“不用不用,我家不缺这些。”
方氏再三推让,宋老财一边伸手接过篮子一边为难地说道:“原本不想收的,可是不收吧,又怕你们心里过意不去。”
方宁早把宋老财的动作都看在眼底,微微一笑道:“宋叔,你收了我们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连累着秀才相公受伤,谁能过意得去呢。”
“呵呵,没事没事。”
四人在屋里谈笑风生,宋乔躺在床上侧耳倾听,急巴巴地等着方氏母女两人进来看自己,可他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进来。
又过了一会儿,方氏又道:“他宋大叔,既然乔哥儿没事,那俺们就回了,家里挺忙的。”
宋乔听说两人就要走,心里不禁起急。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急中生智,于是就很精神地大声呻/吟起来:“哎哟,我的脚——”
宋老财眼睛一眨巴,咦了一声,这不就是肿了脚指头吗?至于叫得这么大声吗?他方才也没叫啊。
方氏一脸担忧的停住了脚步,回身说道:“哎呀,宋兄弟,你咋说不严重呢?你听听这叫声。我还是去看看才放心。”
宋乔听见叫声有了效果,叫得越发精神抖擞、中气十足。
宋老财和宋柳只得陪着方氏母女进屋看望“病人”宋乔,宋乔一脸疼痛难忍的撑起身对方氏行礼,对方宁则是目光热切,语气平淡。方宁也没怎么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宋乔。宋柳眨巴着一双聪慧狡黠的大眼睛,在大哥和方宁身上巡视着,寻找着某种蛛丝马迹。
母女二人只在宋乔房中停留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宋柳跟着父亲把客人送出门后又折回来陪大哥说话。
宋柳看着自家大哥,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叹道:“大哥,我说得果然没错,我就是咱们家最聪明的。——你为什么非要拿自己不擅长的去跟别人最擅长的比呢?你是读书人你该和他比学问才对呀。”
宋乔:“…”
72第七十二章痛揍大伯
方氏回去后,越琢磨越觉得事情不对劲,那宋乔好端端的来帮他家干活干什么呀,而且他跟刘双来无冤无仇干吗要用那种眼神看他?女人家毕竟心细,她稍一琢磨也就多少有些明白了。她再往前想想,发现只要方宁在场,宋乔对他们一家就格外热情,以前方氏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一是方宁太小,二就是在她眼里,宋乔有些高不可攀。所以她从没把两人联在一起想。
方氏想来想去,晚上就在床上翻烙饼。她就用手捅捅身边的杜朝南:“他爹,你说那宋乔会不会看上咱家的四丫头了?”
杜朝南打了呵欠,闷声答道:“他看没看得上我不清楚,反正他爹肯定看不上咱家。”
方氏想起了宋老财的为人,暗暗叹了口气。
杜朝南又说道:“我还是觉得双来好,那宋乔不可能当上门女婿的。俗话说,人要对脾气狗要对毛。咱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别瞎想了。”
方氏哧了一声:“你是对毛了,可咱家闺女心里不喜欢咋办?”凭她的直觉,她多少察觉出方宁对刘双来没啥想法。虽然人们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开明的父母都会私下里征得儿女的同意的。
杜朝南闷闷地说了声:“再说吧。”便翻身睡去了。
方氏正在为选女婿的事发愁,杜家老宅那边又闹腾起来了。这一回比以往闹得都要大。圆宁慌里慌忙地来叫方氏夫妻两人赶紧去劝架。
方氏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活和杜朝南一起往老宅赶去,方宁和静宁这两个小尾巴也在后头跟着。
路上圆宁说道:“今日的事不太好听,我叫完你们就躲屋里去,你也别什么都打听,传出去不好听。”
方宁笑着回应道:“听你这么说,一定事先知道是什么事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再躲屋里还有意思吗?”圆宁被噎得一时接不上话来,索性不再理会她,径直往前走去。
方宁和静宁说着悄悄话,两人谁也没理圆宁。
他们一行人到了老宅,就见大门紧闭,屋里传来压抑而愤怒的吵骂声,看样子事情不太光彩,他们不想让外人听见。方宁心中猜测,说不定是陆氏的事情暴露了。
冬宁帮着开了门,众人快步向堂屋走去。
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人大吃一惊。陆氏正跪在堂屋中央哭得梨花带雨、悲痛欲绝,她的脸上还留有隐约的指印,看样子是被打了。地上躺着何氏前些日子到处显摆的镯子的四分五裂的尸体。
陆氏跪着上前去抱何氏的腿:“娘,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那镯子和钗子是假的,我也是被骗的啊。”方宁暗叫一声,原来镯子真是假的!
何氏铁青着脸,双眼冒着怒火,狠狠啐了一声。这次,她的脸丢大了!
陆氏低着头嘤嘤哭泣。
王氏在旁边火上浇油道:“四弟妹,你说这东西你不知道是假的,倒也勉强说得通。可是你以前跟那白大官人有染的事咋说?我不信这也是假的!你们家若不心虚,为啥子成亲成得那么急?”
杜朝栋听到这话,脸上红白交错,目光阴沉得吓人。方宁觉得他的头顶像初春的柳树梢头,绿意盎然。
陆氏听到这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王氏骂道:“你这个狠心的毒妇,你不知道女人家最重要的是贞洁和清誉吗?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你不就是想多分家产吗?至于这么糟践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