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奶奶和王奶奶刚好都在现场,两人当时就把脸一拉,冲上来兴师问罪:“老杜家的,我就问问,我的嘴咋就不把门了?我再没门,也比你那个谎话精强吧。”

“扑哧,我不孝顺?就你孝顺?你当俺们不知道你的底细,这村里谁都能说我,就你不配!”

何氏一人应对两大劲敌,按下葫芦又起了瓢,哪还有心思顾忌方宁的事情。宋老财趁机一把拽了宋乔就走,一边走一边数落:“你傻啊你,真要偷听你得先找好地藏严实了,硬被人家给发现了,丢不丢人。”

宋乔哭笑不得,“爹,我没想偷听。我在那儿看书,她们就吵起来了。”

宋老材慢悠悠地说道:“这么说,那何氏说的是真的?”

宋乔拿刚才的话堵他爹:“我在专心读书,什么也没听到。”

宋老材笑着拍了儿子一巴掌:“就知道跟你爹我耍嘴,刚才你咋不能了?”宋乔默然不语。

宋老财教训完儿子又开始数落女儿:“柳柳啊,女孩子是要注重名声的,你咋能当面说这话呢。以后要注意了。我们宋家可是体面人。”

宋柳扬扬小脑袋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才不怕呢,爹你不是说了吗?咱家有钱了,谁敢看不起咱们,咱就用一百吊钱砸死晕他。”

宋老财:“…”

他对付不了女儿,只好杀个回马枪继续数落大儿子:“荷生啊,你以后少跟杜家的孩子来往,他家老的混,小的也不中。咱少跟他们攀扯。”宋乔心不在焉的点头。要不是方宁年纪太小,他连警告儿子不得看上她的心思都有了。

小木头的脑子这会儿终于转了过来,她鼓着腮帮子很不满地冲哥哥嚷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方宁她奶欺负她了,你好笨,要是我,就用毛毛虫吓她。”

这下,换到其他三人默然了。宋老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对二儿子的担忧总是能抵消他因大儿子带来的自豪感。

方宁也趁着这个机会,脚底抹油溜了。她觉得宋柳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可爱了,以后有机会得送她点什么鸣谢一下。

回到家时,方氏只是笑着埋怨她怎么去了那么久,别的也没问。方宁也懒得说,省得倒胃口。 今天的饭菜十分丰盛,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小桌。青椒炒肉丝,肉片豆腐汤,白菜炒肉,还有辣炒小田螺,外加几道青菜,主食是白面烙饼。方氏又让秋宁去打了四两酒。方宁也被派去联络邦交关系,给两家邻居送菜。这里有个风俗,一般人家过节或是来了客人做点好吃的,都会和邻居分享一下。当然,何氏那么独的例外。方氏以前在娘家时经常看到自家娘亲这么做,她们家也经常吃到别人家送的饭菜。但嫁到杜家后,就改了这个规矩。这不,她一当家做主就开始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来。

方宁按照方氏的嘱咐,先给狗蛋家送去一碗肉菜和一小碗炒田螺。这次李三顺倒是在家,尽管他早就听儿子口中听说了这个亲邻居的事,可是看到方宁送饭来,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李大哥,你拿碗来接着吧,我们以前在老宅时都这样的。”

“哦。”李三顺只得拿碗把菜接了,心里却想着回送对方些什么。

“好香。”狗蛋一脸兴奋,吸溜吸溜的吸着口水。方宁笑了一下告辞出来。接着再去给胡奶奶送饭。考虑到老人喜欢吃软的,方氏给他们盛了一大碗肉片豆腐汤。敲了好几下门,胡奶奶终于开了门。

“这是做啥?”胡奶胡脸上的表情还是很生硬。方宁细声解释了一遍。胡奶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接受了。

方宁回来时,方牛子正和杜朝南一边喝酒一边拉家常,因为没有外人,一家人全都上桌吃饭。

方氏不停的给弟弟夹菜,方牛子反过来又给几个外甥女夹菜挑肉。

他边吃饭边劝方氏:“大姐,咱家这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我这手艺一学成,手头就宽裕了。你和我姐夫也别太节省了,别苦着孩子了。以后有啥活,你就让人给我捎个信,我来帮你们。别再把姑娘当小子使唤了。”方氏夫妻俩嘴里连连答应不提。

吃完饭,方牛子从褡裢里取出一吊钱放到桌上:“你们秋后要盖房子,我多的没有,就一吊钱,你们先拿去应急。”

方氏连忙推脱:“这哪儿行?你都快十八了,还要娶媳妇呢?”

方牛子一听娶媳妇,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大姐,这事不急。”

姐弟两人又推让了好一会儿,方氏最终还是收下了。

方牛子接着跟姐姐算帐:“二姐那边也捎话说,你要不够她也能给你凑些,你们分家再分些,咱们凑足三吊钱,差不多能盖三间房。秋收完我就来帮你们活泥晒泥胚。家具啥也不用操心,我都能做。”

说到分家的钱,方氏夫妻俩不由得相视苦笑,想要从何氏那儿拿到钱,简直比登天还难。

方宁一直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忙不迭趁机插话:“小舅,我们分家时,我爷是说给一吊钱,立字据时也写上了,还有一头猪仔和母鸡也没给。我爹娘脸皮都薄不好张嘴,我大舅性格温厚抹不开脸闹,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杜朝南一脸复杂的看了看方宁,也没制止她。

方牛子这下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方氏一惊,连忙伸手去拉。方牛子压着火气说道:“没事,大姐,我去看看大娘。”

方宁心理暗暗猜测,小舅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何氏呢?她要不要提前跟他交流下战术战略?

33第三十三章小胜一场

杜朝南也出声相劝,无奈方牛子坚持要去。最后一家人只好锁上门跟着他一去杜家老宅。

此时何氏刚跟花奶奶和王奶奶骂完架回来,气得肝儿疼,她又对两个儿媳妇发作了一番心里才觉得好受些。孙氏和王氏把饭端上来,她没吃上几口饭,就听人说方宁小舅过来了。

何氏装作没听见,端着碗慢条斯理的吃着,老杜头不知又溜达到那儿去了。

方牛子也不进屋跟何氏搭话,他一进院就顺手抄起一把铁揪开始干活——挖西厢房的砖墙。

方氏和杜朝南均是大吃一惊,连忙出声阻拦:“他舅,你这是干啥?”

方牛子头也不抬的高声作答:“我能干啥?你们没钱盖房子,我就把这老房的砖给挖了搬过去盖新房。”方宁心里乐开得了花,暗赞小舅真是个人物。

她接着火上加油:“小舅,你一个人挖得太慢,明天多叫几个人呗。还有,河洼那儿太洼了,咱把这地给掘三尺去填坑吧。”

方牛子爽朗一笑:“行。你等着。”

方氏瞪了方宁一眼,心想这孩子怎么就爱起哄架秧子。

何氏开始还很淡定,可是渐渐地她就坐不住了。终于,她砰地一声把碗重重放下,剔着牙走了出来,站在上房门口,似笑非笑的招呼道:“哟,他舅,你又来了?”

方牛子又心平气和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姐没钱盖房子,我把旧房拆了盖新房。”

“嗬,你的手可真长,跑来挖我们老杜家的墙根来了。我倒要问问亲家,一个二个的孩子都是咋教的?”

方牛子微微一笑:“我是个粗人又是个男人,不擅长跟妇人吵嘴,我只管干活。你老让开些,我手劲大小心碰着你。”

方牛子说完,一揪下去,十分巧妙的把砖头撬了起来。这青砖大瓦房当初是下了血本,它跟杜朝栋一样,一直都是何氏心中的两大骄傲支柱。看到方牛子这么糟蹋房子,她的心简直在滴血,脸气得脸像猪肝一样暗红。

她尖声朝里喊道:“老头子,老大老二,你们都在哪儿?有人要拆咱们家了,你们快来把这个人给我拉出去。”

杜朝东杜朝西听到动静立马跑了过来。方牛子一下也没停,不软不硬地说道:“我只管挖墙,别跟我讲理。”

杜朝东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无奈方牛子油盐不进。他的耐心渐渐用尽,粗声粗气的嚷道:“方家兄弟,你说你到底想咋样?这可是在我们杜家!”

方牛子直来直去粗声回答:“把我姐该得的钱拿出来,其他免谈!”

杜朝东梗着脖子耍赖:“没钱,以后再说!”

“那就别挡我,我接着挖。”

杜朝西也上来劝,方牛子还是那样副模样,这一会儿功夫,门头上的砖又掉了几块下来。

两人怒气上头,说着说着差点要动起手来。杜朝南连忙死抱住二哥不让他动手,方牛子年轻力壮根本不把杜朝东放在眼里。

他瞪着眼逼问道:“你想打是吧?好,我奉陪,咱俩打不过瘾,我回去叫方家庄的人都来。老虎不发威,你别当人是病猫。咱们今儿正好算个总帐,二十年了,我姐忍够了,我们方家也忍够了!”

何氏一看方牛子这么横,当下又使出了她的杀手锏,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开始哭天抢地的嚎叫起来。这么一嚎,又把四邻街坊给惊动了。

“朝南,你这个挨千刀的,我生你还不如养条狗,你们一家子作践我们老两口还不够,又把救兵给搬来了。你黑心烂肺的,活该天打五雷轰。我早晚非被你气死不可。”她又哭又嚎的再加上刚吃完饭,这饱嗝气嗝一个接一个的打起来。

何氏这样仍不过瘾,索性爬起来去撞方牛子,方牛子随意用手一挡,何氏扑通一声适时倒下,歪在地上直翻白眼。

方牛子一惊,有一瞬间的失措。这明显是想以此讹诈他!他还没来得急想出对策,方宁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立即大声疾呼:“天哪,我奶的病又犯了!大伯娘二伯娘你们熬的药呢?”

说完,她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似的在院里乱转,最后,她终于找到了“良药”,那是滞留在他们原来的厨房中的半盆馊水。方宁拿了碗盛好,用盖子盖住。同时还指挥着方氏和夏宁等人:“快,把我奶扶进屋,我给她喂药。”

这时孙氏狐疑地问道:“方宁你给你奶端的是什么?”

方宁不耐烦地说道:“当然是药,我姥给的偏方,专治我奶的病。你不信是吧,那我不管了,出了事别赖我们家。”

孙氏为人十分狡猾,嘴里只干嚎着也并不真管。

“来来,姐你把咱奶的嘴掰开,我来喂药。”

夏宁犹豫了片刻,最后毅然配合着方宁用力掰开了何氏的嘴,秋宁也帮着按着何氏的手,方宁用手托着碗底,把半碗馊水把何氏嘴里一倒。夏天的馊水最易变质,那一股又酸又腐的味道直冲何氏的喉间,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啊喁”一声吐了出来。方宁蹙着眉头捧着碗一跃而起。

她站得远远的,一脸焦急地问道:“奶,你感觉怎样?要是不好,就再喝一碗。”还有半盆呢,够你喝的。

“我呸,喁——”何氏眼中带着怨毒的冷光,剧烈的咳嗽几声,朝方宁狠啐一口。方宁委屈的端着碗进厨房去了。

方牛子见何氏没事了,他继续硬着头皮挖墙。就在这时,不知何时溜出去的杜朝东带着一帮本家的人气势汹汹的来了。

方氏吓得脸都白了。在乡下,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有的甚至能一不小心把命搭进去。自家弟弟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真出个好歹,她怎么对得起自家爹娘。

“牛子,你快住手,钱,咱不要了!”方氏低声恳求。方牛子面无惧色,视这帮人为无物。

方宁心里也有些紧张,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她眼前能想的就是去找里正和三爷爷二爷爷来镇场子。不想她刚钻出人群,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向她家走来了。为首的人正是他大舅方满子。事情是越闹越大了。

方宁气喘吁吁的跑过去跟方满子打招呼:“大舅,不到万不得已,你可别动手,吓吓他们就够了。”说完,她飞奔去请里正和三爷爷等人。

里正刚吃罢午饭,正在歇午觉就被方宁一声,“里正叔叔,要出人命了”给吓得翻身坐起。

“你家又咋了?”里正急匆匆的跟着往杜家赶。

“还是那些事,多年积累一下子爆发。”

里正赶到的时候,双方已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状态。方氏简直吓坏了,何氏也没了以前的嚣张。老杜头也被村民叫了回来,正在跟方满子说话。

相对于方牛子的硬气,方满子显得理性很多:“大爷,这次我真不是来闹事的。我娘听镇上的人说我姐他们一家被赶出去就叫我来看看,实在没地住了,我就把我大姐接回去。”

老杜头连忙解释那是何氏的一时气话,并不是真的要赶云云。

方牛子懒得听这些解释:“那过去的事暂且不提,你们家打算怎么安排我姐一家,就这么净身出户,一文钱不给?”

方家的本家人立即有人吆喝:“对,杜大爷,你必须给个说法,我们方家庄的姑奶奶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老杜头一看里正来了,连忙满脸赔笑道:“里正,来来,你说两句。”

里正颇有气势的摆摆手:“家务事而已,有什么不合心的就坐下商量,哪能动辄就动手。你们谁都有爹娘和婆娘孩子,混乱之中,打伤了打坏了,你们怎么办?家里人操不操心?”

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方牛子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里正大叔,你这话我明白。可你也得站在俺们这边想想,若是你家闺女被婆家赶出了门,你能看着不管?我姐嫁到你们村这么多年,她是啥样的人,你想必也清楚。可你看看,她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家一直在忍,可忍到头来,却让人骑到脖子上拉屎。这一次绝不能忍了,必须得跟我们一个交待!”

说着话,三爷爷和二爷爷也来了。最后,里正建议他们几个主要人物进屋详谈。

方宁在何氏刀一样的目光下溜进厨房,给方家庄的这些人端上茶水,让他们润润口,一会儿好继续闹。

屋里几个人正在交谈,女人孩子外人一律被挡在门外。方宁想溜也溜不进去。不过,她很放心,有小舅在场,她家绝不会吃亏。

谈判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老杜头一次性拿出了一千二百文钱给三房盖新房。另外小猪和鸡也按分家协议定的给付。何氏一听这个结果,顿时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老杜头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振了一回夫纲,打了何氏一巴掌。

方牛子抱着猪,方满子提着钱,方宁和夏宁抱着三只老母鸡连带一群方家庄的人,浩浩荡荡的朝新家走去。

这一次,方宁觉得走起路来,大腿根都硬了许多,很有一种神气活现的感觉。

33第三十五章余波

看到何氏挨打,方宁的心思很复杂。若搁在往常她看见男人打女人,绝对会看不惯说不定还会上前阻止。可是今天她真的有一种畅快的感觉,觉得那一巴掌打得真好。

她刚穿来时,也曾抱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想法去接近孝敬何氏,希望双方能和解。她觉得何氏从根本上说也是一个可怜人也是封建制度的受害者。可是她渐渐地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对方只需要她的顺从和奴性,可怜的人是她自己才对。她现在想的是,古代受苦受难的女人多的是,比何氏还命苦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可人家也没像她那样极品。她的心智她的善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于这种人,她若再抱着天真美好的想法,就等着被她踩在脚下吧。

还好,她们离开了,以后即便再有冲突也不会像以前那么频繁了。否则再这样下去,自己说不定也会变成一个小极品。

方家庄的人浩浩荡荡的往河洼这边赶来,到了新家,他们这么多人根本没地方坐,最终他们只是在外面象征性的站了一会儿,陪着方氏和杜朝南说了一会儿话,最后在一家人的感谢声中告辞离开。他们一走,身后看热闹的村民也逐渐散去。方宁觉得,方氏的腰杆子似乎比往常挺直了许多。有娘家撑腰就是不一样。

她不禁心生感慨,乡村社会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原始粗朴甚至有些荒诞。别说是古代就是数千年后的现代,她记得农村仍有这种娘家人成群结队为出嫁的姑奶奶讨公道的事情。她小时候在外婆家时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当时他们是坐着大拖拉机去的,车上有男有女的,女的先用骂声拉开序幕,男的在旁边威武震慑,文斗完毕,武斗开始。当时她那个流着鼻涕的脏兮兮的小表弟挺着脯子用袖子抹抹鼻子,自豪地说道:“看吧看吧,你以后要好好巴结我,不然,你将来受了气就没人帮你打架。——快把你的糖给我。”

方氏尚有娘家可靠,而她们姐妹几个却无人可靠。不过方宁只是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很快又振作起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谁也不如靠自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方家众人刚走不久,三奶奶就带着虎子提着一篮子鸡蛋上门来了。方氏热情地把她迎进屋里。

“三奶奶。”方宁甜甜地招呼道。

“方宁啊,带着你弟弟玩去哪。我跟你娘说会话。”

方氏接篮子时嘴里客气道:“三婶,你来就来了,咋还会带东西。”

三奶奶摆摆手:“不值什么,就几个鸡蛋留着给孩子补身子。”

两人坐上寒暄闲叙,说着说着,三奶奶的话就转到了她的老对手何氏身上。

方宁领着虎子蹲在门边看小鸭子,她顺便竖着耳朵偷听两人的谈话。

“三侄儿媳妇,你婆婆晌午时又跟花大婶和王大婶吵了一架,那个热闹哟,啧啧…”

方氏忙问道:“因为啥呀?”

三奶奶一脸惊讶:“你家方宁也在场,她没跟你说?”

这次轮到方氏惊讶了。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外面的方宁,连连摇头:“孩子啥也没说。”

三奶奶就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复述了一遍。方氏一听登时脸色大变,声音也不由得变得高亢起来:“她奶这安的是什么心?这么败坏自家孙女的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这对谁都没好处,我们家还有好几个女孩没出阁呢?”

方氏说完,又肃着脸把方宁叫进来,当面问道:“你说说,你晌午对你奶都说啥了?”

方宁一脸委屈:“我能说什么?她骂我小舅,不让我摘菜。我不敢反驳,提着篮子就走,结果她追在我后面骂。我忍无可忍就提醒她好歹注意些。结果她骂得更厉害了,还说要当着乡亲们的面说我忤逆不孝,正好宋乔在场,她可能觉得自己说话没人信就硬拉着宋乔为她做证。后来三奶奶她们也都在场。”

方氏听罢,盯着方宁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见她目光平静,不躲不闪,说的话也十分清晰可信。心中便信了一大半。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一脸忧虑的对三奶奶说道:“三婶,这可咋办?她奶要真时不时的这么说嘴,时间长了别人说不定就真信了。这女孩家的名声可是顶顶重要的。”三奶奶连忙好声安慰她说,村里人都知道何氏是个谎话精,没几个人信她的。方宁低着头,厚厚的刘海遮盖住她的眼中的神情。

其实之前,她多少也有些担心过名声的问题。可是她最近突然又有了新的发现。

这人过一百形形□,这十里八村的女人也不都是勤劳能干的,也有邋遢懒惰泼辣的,但是她们最后还不照样婚嫁?不也照样生活得好好的?还有那些极品,也没见招什么报应,活得比谁都滋润。反而是方氏夫妻这样的,注重贤名,对自己要求太高的人过得十分艰辛憋屈。

这世间其实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比如说,每一个王宝钏都搭配一个薄情虚伪的薛平贵;每个贤惠媳妇都会配给一个恶婆婆。

名声这东西说穿了是很虚的东西,你越重视它,它越束缚你。当然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稍稍注意些,别刷新大多数人的道德底线就行了——这个也是技术活,非常人所能为。毕竟像何氏那样天然无羞耻的人还是少数。

三奶奶还没走,村中跟方氏较为要好的妇人也纷纷过来看望了。她们或是拿两斤面或是拿几把青菜,东西不多心意到了就行。众妇人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得十分热闹。

三房这边热闹非常,杜家老宅却是一片阴云惨淡。何氏当着众人遭到方家舅爷的埋汰不说,还硬生生的被自己的孙女灌了一碗馊水,接着又挨了老杜头一巴掌。她怎能不生气!人群一散,何氏就老杜头撕扯起来。

“老王八犊子,你如今能个了。敢打我了。你这个薄情冷心的,想当初你娶不到媳妇你咋不能啊,要不是我下嫁给你,你到如今还是老光棍老绝户——”

老杜头从小到大一直被两个弟弟压着,当年到了说亲的年龄,他娘找媒婆,人家一看到老二老三脸上就乐呵,一听给他说亲,脸上当时就显出为难的神色。他娘好说歹说又许了钱人家才愿意说亲。几十年来,这些事一直像根刺似的横亘在他心里。今日听何氏旧重提,一口积攒多年的浊气喷涌而出,他睁着赤红的三角眼,佝偻的腰板也意外的挺直起来,他十分有丈夫气的怒吼道:“你闹继续闹,信不信我休了你!”

何氏一怔,旋即嗷地一声尖叫起来:“你休啊,你不休我你就不是男人!”

老杜头脸色红得像血一样,冷笑数声:“好好,我这就去找人写休书,——如今我也算是儿孙满堂,我休了你又能怎样?就凭我这一套青砖瓦房,我找个寡妇还不容易得很——”

“天哪,你这个黑心烂肺的,我还没死呢——”

孙氏和王氏本来一直作避得远远的,如今见两口要闹大了,也顾不上明哲保身了。何氏再不好也比继婆婆强,再说临老了闹出休妻之事,以后旁人怎么看他们家?

妯娌俩一起进来劝架。

“娘,你别气着了,爹他只是说个气话。”

“爹,你别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学文学武,快进来劝劝你爷,圆宁冬宁快去给爷倒水。”

学文学武学成三人都一起涌进来。老杜头撩撩眼皮,看了看这三个孙儿,心里又欣慰许多。再加上圆宁在旁边细声细气的安慰他,“爷,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我小叔很快就要考试了,过不久不是官老爷,到时传出不去不好听,还不把前途给耽误了。”她最担心的还是怕耽误自己的姻缘。

看着一家人因为自己的话而紧张,老杜头的火渐渐消了。他忽然觉得这一家之主的权威真不赖。老杜头自此走上了病夫的崛起之路,不断的剥夺何氏的当家权力。

老杜头被儿孙儿媳劝下了,何氏的火又冒上来了,这次她换了发火对象。她不敢找丈夫的不痛快,却能找三房一家的事,特别是那个狠心绝情的孙女的事。

“方宁这个烂肚肠的,我绝不饶不了她。”

孙氏王氏一听,心里都不禁感到一阵快意,冬宁更是幸灾乐祸。圆宁也同样快意,但她还往深里多想了一层。

“奶,大伯娘,我听到村里人说闲话了,说我们老杜家的女孩都太泼辣,将来肯定找不到好…”“婆家”二字到底没说出来,她一副羞涩难当,欲言又止的神态。

果然,孙氏脸色一变,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眼里,他们老杜家就是一体,这坏名声一旦传出去,到时谁分得清谁是谁,一开口就是“南山村老杜家的闺女”,她家冬宁已经十三岁了,马上就要订亲,本来就生得不好看,名声再一坏,她可怎么办?

王氏看了女儿一眼,心里既得意又欣慰,觉得自己没培养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