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杜方宁睡得正香,朦朦胧胧中就觉着有人摇他:“方宁,起床了。”杜方宁翻了身继续睡,夏宁提高嗓门:“你不发财了?”
“啊,发发…”杜方宁揉着惺忪的睡眼,霍地坐了起来。
夏宁和秋宁一起吃吃地笑了起来。
杜方宁飞快地穿好衣裳,趿拉着草鞋先跑出来勘察一下情况。杜朝南正在整理挑担,方氏则在简易的灶房里烙饼熬稀饭。
杜朝南大概是怕吵醒了旁人,压低声音说道:“她娘,你少掺些白面,黑面更禁饿。留着八月节给孩子们吃。”
方氏说道:“留的有,她姥送了好几斤呢。”方氏一面说一面熟练的翻着鏊子上的葱油饼,那浓郁喷香的味道直往方宁鼻子里钻。
杜方宁忍不住吸吸鼻子,没出息的想着,以后若是天天能吃上葱花饼就好了。
方氏一抬头看见方宁披散着头发跑出来,笑着轻斥道:“嗬,你是狗鼻子,这么远就闻到香味了?”
方宁嘿嘿一笑,眼光睃向杜朝南:“爹,我早起不是为了吃饼,我想和你一起去县里。”
杜朝南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你呆家吧。”
杜方宁也不打算跟对方讲道理,拿出一副耍赖的姿态:“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去,你不让我去我就在地上打滚。”
“扑哧。”方氏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用锅铲指着方宁嗔怪道:“不知羞,你都多大了还干小时候的那些勾当。”
“嘻嘻,我就这样。”
杜方宁嬉皮笑脸的,她无意中一抬眼,就瞧见方氏那一张被热气熏蒸得白里透红的脸蛋,仅仅几天的功夫,她就觉得自家娘亲脸上的神情生动鲜活了许多,这几日流露出的笑容比往常几个月都要多。看来分家真是分对了。要不然,她们一家仍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杜朝南无奈而又慈祥的一笑,算是勉强答应了。方氏脸上带着笑意利落地盛出了两碗稀饭:“温的,就着饼喝了。吃完赶紧趁着凉快上路。”方宁“嗯”了一声,三下五除二的吃罢早饭,洗了脸,又进屋换上了一件唯一没有补丁的衣裳和一双平常舍不得穿的天蓝色绣花鞋。她临走时又拿上自己全部的私房钱,另外还借了两个姐姐的。
“等我回来,加倍还你们。”夏宁和秋宁谁也没当真,两人翻了个身接着睡去。
父女二人收拾妥当一起出门,方氏立在院门口目送着两人离去。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甜,晨风轻拂。整个南山村仍在沉睡着,杜方宁不觉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清爽感觉。
杜朝南十分不放心,再一次嘱咐道:“一会儿到了城里别乱跑,小心走丢了。”
“知道了,我记路。”
杜朝南挑着担子大步走着,杜方宁小跑在后面跟着。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到了镇上。天色已从刚出发时的微亮变成了大亮。两人到了镇西头等牛车时,发现有人早到了。等车的队伍中,有两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正在拉家常,还有一个衣着褴褛、面相忠厚的瓜农,杜方宁随意瞄了一眼,看他脚旁的三个大竹筐里分别放着水灵白嫩的甜瓜还有晶莹剔透的葡萄还有一种紫色的浆果。不知那瓜农是不是发现了杜方宁意/□果的热辣目光,他咧嘴一笑,指指紫色的浆果对她客气道:“要不你抓一把尝尝?”
杜朝南一怔,连忙客气的拒绝了,杜方宁也甜甜的笑着说道:“谢谢,伯伯,我家也有,我就是看着好看多看一眼。”
杜朝南倒借此契机和瓜农攀谈起来,准确的说应该是杜方宁跟他攀谈起来了。
“大伯,一看你这瓜就知道你是个种瓜能手,你看这瓜多水灵,一准能卖个好价钱。”
瓜农无奈的一笑:“哪呀,不过是挣个辛苦钱罢了。咱们庄稼人难哪。”
杜朝南心有感触的接了几句。几人正在说着话,就听见一阵咣咣当当的声音,一个歪戴着草帽的中年汉子赶着一头又老又瘦的牛骂骂咧咧的过来了。
那中年汉子隔老远就大声喊道:“上不上?南平县北门,两文钱一位。”
“上上。”瓜农最先应答。
那两个中年妇女最先坐了上去,接着是瓜农开始往上搬东西,杜朝南在旁边帮着往上抬。刚抬上车一筐葡萄,那车把式就大声喊道:“哎哎,卖瓜的,先说好,筐跟人一个价,一共收你十文钱。”
“啥?”瓜农惊诧的睁大眼睛,“我以前坐王把式的车,他一直不管多少筐就收我四文钱。”
车把式把眼一瞪:“他是他,我是我。你把地都占了,别人怎么坐?你坐不坐?没钱就下去!”
“大哥,我这瓜果本来就卖不多少钱,你看…能不能少些?我回来还坐你的车成不?”
那车把式轻蔑的斜他一眼:“拉倒吧,你当我不知道,你哪回不是走着回来?”说完,他像马似的喷了个响鼻,然后继续招呼其他人,轮到方宁父女时,他斜着三角眼说道:“连人带东西,六文钱。”
方宁脆声讲价:“大叔,我是小孩子,不应该是一半价钱吗?”
那人把眼一瞪:“爱坐不坐,就这价!”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来了几个人。杜方宁趁着这个时间和父亲一起上了这辆又脏又破的牛车。
她悄悄问那两个中年妇女:“这地方没其他的车了吗?”
其中一个妇人低声说道:“以前有一个王把式,他摔断了腿,眼下就这一个了,忍忍吧。”
不多一会儿,牛车上已经坐满了人。那瓜农还在那儿犹豫着。
“坐不坐?要不没空地了。”那瓜农一跺脚,拧着眉头叹道:“我不去县里了就在镇上卖吧。”说着他就要去搬那那筐葡萄。
杜方宁突然伸手拉住:“大叔,你这葡萄多少钱?一整筐?”
“啊?”那瓜农有些吃惊,他略一估算,迟疑着说道:“没整筐卖过…”这时那车把式一扬鞭,拉长声音说喊道:“坐好了,要走咧——”
那瓜农也急了,叠声喊道:“你们若诚心买,给十五文就行。”杜方宁一听赶紧把荷包里的钱倒出来,可惜只有十二文,她讨好的看了看父亲。杜朝南一脸犹豫:“能卖出去吗?”
“能的能的。”接着,她又解释:“爹,我用私房钱,你只添三文。赔了是我的,赚了是你的。”
那两个妇人一起笑了,全车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这父女俩。杜朝南窘迫的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三文钱递过去。那瓜农没立即接钱,提醒道:“这位大哥,实话告诉你,这葡萄是我婆娘从山上接下来的野葡萄,有些酸。要不也不会卖这么便宜。”
杜方宁把钱递到他手里,“我知道了,大叔。”那瓜农接过钱,转身又拿了一个几个甜瓜入到葡萄筐里。杜方宁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那车把式猛一打鞭开始上路。
车把式把车把赶出一段距离后,又忽地停了下来挨个收钱。
轮到杜方宁他们时,他出口就喊:“八文钱。”
杜方宁从竹筐里伸出脑袋眨眨眼睛,认真的说道:“大叔,你好生数数我们占了几个位子。”
那车把式斜眼一扫,就见杜方宁坐竹筐里,而那筐葡萄则被杜朝南抱在怀里,他的那些筐子篮子则用绳串成了长串,飘荡在车外。
车把的人兴趣盎然的看着一大一小斗嘴皮子。
方宁喊道:“连人连筐四文钱。”
车把式气得肉疼:“不行!
“你好好数数我们就两个位子。你说过的,按位子收钱。男子汉大丈夫吐个唾沫是个钉,大叔,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不能为了几文钱让人戳你的脊梁骨。”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那车把式被堵得哑口无言,她欲要再说,车上的人有些不耐烦了:“我说赵把式,你这辆破车都挤了这么多人,就少赚几个呗,走吧走吧。”
“就是,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一个爷们跟小丫头计较什么!”
“…走。”赵把式咬牙哼了一声,扬鞭抽牛,破牛车咣咣当当的开动了。牛车一路颠簸着往县城驶去。
谁知离南平县还有两三里时,又发生了变故。刚好路边有三个人愿意出十文钱搭车,但车上已做不下了,那贪心的赵把式便想把早就看不顺眼的方宁父女俩赶下车来。
杜朝南这次也急了,他红着脸跟讲理:“我们也是交了钱,你咋能把我们搁到半路上。我闺女先前已走了七八里路了,大热天的你不能再让孩子跑几里路吧?”
赵把式横眉竖眼:“下去!你们若不下,老子就停在这儿,一车的人都走不了。”车上的人刚开始一起声讨赵把式,但眼看着他真耍赖停下了,这些人有的急着办事,风向便渐渐转了:“要不你们就下去,反正也快到了,反正你们给的车钱也少。”
杜方宁死拽着车辕,昂着头争辩:“那你就退我们一半钱,不退就不下,不走就不走,我跟你耗上了!反正我闲着没事。”
赵把式为了挣那十文钱,只好咬着牙又退了方宁一文钱,杜方宁这才下了车。她把一文钱宝贝似的放到荷包里,同时,心里忍不住一阵叹息,她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斤斤计较,但如今却不得不这样,真的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半花。
杜朝南摇摇头叹道:“这车把式真不地道。”杜方宁继续跟在父亲身后小跑,忽然,她的眼睛又停在路旁五颜六色的野花上了。
“爹,你先歇会儿,我去摘些花。”
“方宁,回来再摘,得赶紧进城。”
方宁不听他的,飞跑过去,开始辣手摧花。
她一边摘一边说:“爹,我摘花是有用的,不是为了玩。”
20第二十章勤劳致富
杜方宁采了几大把野花,才在杜朝南的连声催促下往县城赶去。到了北门市场上,他们在一个卖菜老人的指引下交了两文钱占了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
方宁帮着父亲把东西摆好,两人默默地站着等着买主上门。太阳升起来了,人也渐渐多起来。有的小商贩开始拖长声音吆喝起来:“豆腐咧,又甜又嫩的胡瓜咧——”
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父女俩一直沉默着不吭声,方宁看了看父亲,杜朝南一副窘迫的模样,他以前在镇上卖东西时也是往那儿一摆,干等着买主上门。杜方宁看指望不上父亲,只得亲自上阵,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回上镇上卖葫芦也算是练摊了,虽然是失败的。
杜方宁清清嗓子,顺畅地喊出了第一声:“好看耐用的篮子竹筐,都来买啦——”杜朝南被女儿的吆喝吓一跳,他背上如锋芒在刺,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两人。他本想制止方宁,心中却又莫名涌上一股酸涩和暖意,最终还是作罢。
方宁一边吆喝一边细心观察过路的行人,这时正好一位衣着讲讲究的中年妇人路过摊前,她的眼光扫了方宁旁边的葡萄一眼正要继续往前走。方宁瞅准时机开始推销了:“这位大嫂,你来尝尝我家的葡萄,又酸又甜,保你吃一串想两串。”
中年妇人犹疑的停住了脚步:“酸不酸?”
“你尝尝就知道了,不买也没关系。“方宁甜甜地笑着。
那妇人果然拈了一个,剥皮尝了,微蹙着眉头说道:“我吃不了,太酸。”方宁有些失望,但面上笑意仍然不减,“没关系,各人口味不一样,大嫂要不要看看我爹编的筐子?”
那妇人也跟着笑起来:“这小丫头嘴真甜,什么大嫂,我都快当奶奶了。”
方宁一脸惊讶:“啊?真没看出来,我们村里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我都管她叫大嫂。”
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夸年轻?中年妇人笑得眉眼弯弯,看着葡萄点点头道:“我儿媳妇最近爱吃酸的。多少钱一斤?”
方宁接道:“大嫂,一文钱一斤,吃酸的好,我舅妈以前也爱吃,结果给我添了两个表弟。”
“哦,好好。给我来二斤。”等到要称葡萄时又犯难了,没有秤!
杜方宁左看右看,只好左边有一个卖菜的摊主,她笑着跑过去借了秤,杜朝南开始称葡萄。
这时妇人又改变主意了:“来四斤吧。”
“好咧。”
等称完葡萄,又有问题摆上来了,没东西装。那妇人也没有像寻常人那样挎篮子出来。还好妇人又从她家买了一个草编篮子。方宁笑眯眯的将葡萄装好,又在上面插了一把野花,妇人笑呵呵的接了花团锦簇的篮子,痛快的付钱离开。
杜朝南去还秤,又好生感谢了那人一番。接下来他们又陆陆续续的成交了几笔小生意。
父女俩分工合作,杜朝南管收钱拿货,方宁专管招呼客人。
“这位大姐,你看看这篮子多好看,还结实耐用,你买一个吧。”
“便宜些?真的不能,这是最低价了。我们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一看你就是大方有钱的主儿,就别跟我们计较这一文半文的了。要不,我给你点添头,这是我家的葡萄,我送你一串尝尝。”又一笔生意终于成交。
杜方宁趁空灌了一大口水,继续打起精神招呼。
“这位姐姐,你看这小筐多精致,我爹费了一晚上功夫编的呢。我给你插束花,你看看你简直是人比花娇…”
“…大爷您说什么?草鞋是穷人穿的?不是吧,这鞋我们那儿叫草拖鞋,我们镇上的举人老爷在家里还穿呢,他说了这鞋家常、透气、舒坦,他还说了,男人在外头要端着,在家里就得放松些。”
“哟嗬,这丫头嘴巴真会说。”那个闲逛的老头最后还是提了一双草鞋走了。
杜朝南忧心忡忡的小声说道:“方宁,这样不好吧,那鞋我在镇上只卖两三文钱,你怎地卖了六文?”
方宁飞快地答道:“爹,咱们得看人下菜,你卖便宜了,人家觉得掉身价。再说,他也不差那两钱。”
“好吧。”杜朝南讲不过闺女,也不再说什么了。他是个老实人,做生意讲究童叟无欺。可方宁见啥人说啥话的做法大大颠覆了她的认知。
很快就到了晌午,父女俩找了个阴凉地儿就着凉水啃了一张饼子,杜朝南接着守摊。杜方宁的一张小脸被毒辣的日头晒得通红。杜朝南一脸心疼的埋怨道:“本来就没打算让你来,不然我就提前给编顶大草帽了。”杜方宁抹一把汗水,笑道:“没事,我不怕晒。”怕晒也不行,到哪山砍哪柴,她现在没有娇养的条件,生存才是根本。没分家时,何氏从不让她们姐妹闲着,说来也怪,她们三个整日价风里来雨里去,偏偏晒不黑淋不萎。夏宁和秋宁顶多会晒红,稍一养息便又恢复了原来的白皙透亮。而大伯母家的冬宁则就不行了,孙氏想尽办法让冬宁少干活不晒日头,但她整个人仍然又粗又黑。因为这,冬宁十分嫉恨夏宁,一有机会便使绊子。这几日冬宁去大姨娘看孩子去了,圆宁也去外婆家了,否则,她们姐妹不会这么清净的。
到了申时初刻左右,杜方宁他们带来的东西基本告磐。那一筐葡萄连卖带送也所剩无几,筐子篮子草鞋全部以高于杜朝南预期价的价格出售。卖完最后一个篮子时,杜朝南大大的松了口气,一脸欣慰的看着女儿问道:“方宁你想吃啥?爹给你去买。”
杜方宁懂事的摇摇头:“不用了爹,咱家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以后再说。”
杜朝南仍然坚然要去买,杜方宁说道:“爹,我自己买行不?”
杜朝南知道她不会乱花钱,笑着点头答应。
两人在街头一圈逛下来,方宁觉得所有的东西都贵。最后她在一个布庄面前停住了脚步,是的,她想起了无数种田文中的碎布头。她知道古人极为爱惜物力,这些碎布不可能不要钱的。
布庄里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身着蓝布衣的伙计在懒懒地拨着算盘。他见这方宁父女俩衣着寒酸,根本提不起兴致招呼。
“这位大哥,你们这儿有碎布卖吗?”
那伙计轻轻嗤笑一声,眼皮都不带抬的。
方宁心中不禁有些生气,她转身就要走。那伙计这才爱搭不理的扔过来个脏兮兮的布包:“一包十五文。”
杜方宁暂时忍着气打开布包,这碎布也太碎了吧。
伙计已经算好了帐,一见方宁乱翻,立即恶声嚷道:“到底买不买?别乱翻。”
杜方宁耐心全无,把布包一推:“不买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那伙计翻了一个白眼,嘀咕一句:“没钱瞎逛什么,晦气。”
杜朝南脸色涨红,拉着方宁就走。
杜方宁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就你有钱,你有钱还在这儿卖!自己刚穿上一只草鞋就开始学会嘲笑赤脚的了。”
伙计气得追了出来:“你骂谁呢?这谁家的孩子?真不知你爹娘怎么教你的!”
杜朝南结结巴巴的打圆场:“这、位伙计,你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杜方宁响亮的接道:“你该回去问你爹娘。你肯定是他们从仇人家抱回来的,不然不会把你教成这样。”
“哈哈——”杜方宁的话一字不落的飘进了一身着桃红衫子的少妇耳朵里,少妇笑得妖娆无比。
这少妇正是对面陆家布庄的东家陆九青,听到伙计禀报说王家布庄的伙计跟一个小女孩子呛上了便过来看热闹。
那伙计瞧着是个杜朝南老实巴交的乡巴佬,觉得奚落几句对方也不敢怎样,不曾想那小女孩却是难见的伶牙俐齿,竟跟他针锋相对,气焰不觉渐渐下落。他又怕此事传到东家耳朵里,便悻悻的放下一句空泛的狠话,溜进了布庄不出来。杜方宁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她也没打算乘胜追击。
她回过头朝陆九青善意的笑笑,陆九青眼光毒辣,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很独特有趣,便敛了笑正色问道:“小妹妹,我方才听你说要买碎布是吗?”
方宁点头,坦然自若的说道:“是啊,我家买不起大块的布,就想着买些碎布给我娘做鞋子绣花。”
陆九青温和的一笑:“我家刚好有一大包,卖你了。”
“…”
陆九青只收了十文钱,东西却比王家布庄的好得多。杜方宁十分满意,甜甜地笑道:“谢谢,姐姐。”
父女俩告别陆九青往家走去。归来的路上,一向木讷的杜朝南的话也不觉多了起来:“方宁,今儿多亏了你。唉,你看我一个大人拙嘴笨舌的还不如你会说。”
杜方宁笑道:“爹,咱家就得有人会说有人会做,不然都说去了,谁干活啊。”
“唔唔,我回去趁空多编些。咱们多攒些,收完秋好盖房子。”
“好的。”
杜方宁想了想,十分孝顺的说道:“爹,我帮你拿着钱袋吧,省得累着你。”
杜朝南看着她那副财迷样儿,笑着把钱袋递给她。杜方宁迎着初秋傍晚的徐徐晚风,看着遍野的绿色,手里摸着沉甸甸的荷包,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不必再费尽心思再去想发财的点子了。爹有手艺,娘和姐姐又勤劳能干,再加上自己的奔走筹划,他们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她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一点点的积攒本钱,静等合适的契机。就算一辈子发不了大财又怎样,只要她努力,她家一定可以过上殷实幸福的生活。
两人搭了一回驴车,又步行了十来多里路,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家。杜方宁兴匆匆的跨进大门,就和何氏迎面相逢。
何氏嫌恶地瞥了一眼杜方宁,直直地看向杜朝南:“朝南,你四弟回来了。你跟我去上房,我我有事跟你说。”
杜方宁心里咯噔一下。她这个小叔每次回来的主要目的都是要钱。何氏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是打定心思要劫贫济富了。杜方宁暗夸自己英明,早早地把钱袋要过来。
21第二十一章为钱而闹
杜方宁脸上漾起一丝笑容:“爹,把东西给我,你去上我奶那儿坐坐吧。”
何氏双眼一眯,锐利的目光警惕的打量着杜朝南背上的包袱。方宁暗自冷笑,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不等何氏开口,方宁就把包袱皮解开,敞开了让何氏看个够。
“去县里不比到镇上,我们光坐牛车就花了不少钱,人家车把式按位子收钱,我们那么多筐一下子就收了十几文,我和爹悔得肠子都青了,想着干脆下来不坐了,谁知那车把式比秃尾巴狗还横,说是上了车就不准下。…我们到了县城又碰到地保收摆摊费,不给不行,卖的钱除了买些碎布全折腾光了。奶,你实在心有不甘就把这些拿去吧。”
方宁说完把东西往何氏面前一推,袖着手站在旁边。这时方氏和两个女儿听到声音早围了上来。方氏一辈子没出过清阳镇,对县里的情况自然不了解。听女儿说得这么艰难,心里酸怅不已。何氏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些乱七八糟的碎布,显然兴趣不大。她那双锐利的双眸子瞟向杜朝南,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朝南,你把事情的经过再说一遍?你那些筐子篮子到底卖了多少钱?”
杜朝南有些支吾,他没有方宁那么高的说慌水平,可他再老实也知道不能全说实话,一则辛苦赚的钱全得交出,二则方宁又要挨打挨骂了。可是,让他违逆母亲的话,他又完全做不到。一时间,杜朝南是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