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皇帝还查到,原来当初调查六皇子被害一案时,苏宏光之所以没查出来明太医的家人在哪里,不是苏宏光查不到,而是因为他心里存着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的念头,不想去查而已。
不然全贵妃就算是再厉害, 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到了那种程度。
在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 皇帝不仅革了苏和泰与其他苏家人的职位, 还削去了宁远侯的爵位。苏家的人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偌大一个宁远侯府,就这么散了。
…
叶家叛国通敌一案尘埃落定之后, 皇帝知道, 立太子一事应当提上议程了。
其实在很久之前,皇帝就隐约有了立裴清殊为太子的想法。
虽说裴清殊还年轻,排行又十分靠后,但他做事有分寸,才能远在皇帝之上,这些皇帝心里都是知道的。
而且, 公孙越的话,对皇帝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先前公孙越就劝过他,让他不要太过倚重苏家人。现在事实证明,公孙越是对的。
如果听从公孙越的建议,把江山交给裴清殊的话,或许当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不过这些,都是从理性角度考虑的。
从感情上来讲,皇帝自认和裴清殊的感情很好,他心里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是十分特殊的。
最关键的是,他又是俪妃的儿子。
如果裴清殊做了太子,将来又继承皇位的话,皇帝就不需要担心俪妃的后半生了。
所以说,无论是从理性,还是情感的角度出发,裴清殊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却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诚然,裴清殊与俪妃十分相似,自然而然地就会让皇帝感到爱屋及乌。
可皇帝是深爱俪妃不假,但他同样爱自己,甚至更爱自己。
和裴清殊相比,十四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十四长得和皇帝小时候一模一样。
皇帝有的时候忍不住就会去想,他这个皇帝做得可能确实不太好,但是十四还小,他还有希望。
如果他好好培养十四的话,十四会不会有机会,成为一个明君呢?
就算他做不到,但如果十四能做到的话,对皇帝来说,也算是从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他内心的遗憾。
但是皇帝心里也清楚,如果他真的废长立幼,选择立十四而不是裴清殊的话,裴清殊可能会恨死他。
俪妃…俪妃又会怎么想呢?
皇帝有时候觉得,俪妃真的是生性凉薄。对待两个儿子,她永远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和淑贵妃、荣贵妃,甚至全皇贵妃她们对待儿子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可这样的俪妃,偏偏是为他诞育子嗣最多的女人。
又偏偏是皇帝最爱的人。
感情的事情,真是说不清,又道不明。
皇帝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和俪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虽说这半年以来,俪妃一直不肯见他,但如果是为了立太子一事的话,皇帝觉得俪妃还是会见他一面的。
果然,在皇帝让禄康安去向俪妃转达了自己的意思之后,俪妃终于松口,让皇帝踏进了钟灵宫。
几个月的功夫不见,皇帝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两鬓已经有了明显的白发。
可与他相反的是,俪妃的精神状态,看起来竟然比之前还要好。
看俪妃这般模样,皇帝心中越发感到自卑了。进门之后,他甚至没敢直接坐在上首,而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俪妃斜对面的位子上。
见俪妃神情平静,脸上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挂着明显的怒意,皇帝稍稍放下心来,用一种试探的语气说道:“月儿,最近叶氏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俪妃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就算俪妃不关心俗事,可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俪妃不可能不知情。
“当年你怀十四的时候,在宫里散播谣言的人也是她。”皇帝愧疚地说道:“是朕信错了人,叫你受委屈了。”
俪妃听了这话,竟是笑了一下:“皇上叫我受过的委屈,又岂止这一件呢?”
“月儿,朕知道朕错得离谱,可朕还是希望,你能再给朕一次机会。“皇帝鼓起勇气说道:“朕想封你为皇贵妃。”
若是换了别的妃嫔听到这话,笑都要笑死了。可俪妃却不一样。
听皇帝这么说,她十分不屑地说道:“皇上觉得,我会稀罕这一个皇贵妃之位么?”
“朕知道你不稀罕,但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皇帝低声说道:“朕想立我们的儿子为太子。”
听到这话,俪妃并不觉得意外,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我们的儿子?”
皇帝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朕是偏爱我们的儿子不假,可朕也不是仅仅因为感情因素,才会这样考虑的。你也知道,朕的儿子虽多,但他们都不合适…”
“等等。”俪妃突然打断了皇帝的话,“皇上是想立殊儿,还是阳儿?”
她和皇帝可有不止一个儿子。
听到俪妃这么问,皇帝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他自己的内心也还在挣扎,所以他才会来找俪妃。
谁知俪妃却是不假思索,十分果断地说道:“皇上若要立,就立殊儿。不然的话,您就先杀了我吧!”
皇帝闻言,不禁大惊失色:“月儿,你这是何意?”
“何意?皇上自己也有兄弟,您也曾为了先帝更加疼爱礼亲王之事而感到难过,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皇上都想不明白么?殊儿和阳儿都是我的儿子不假,可殊儿为长,阳儿为幼,如果你立阳儿为太子,你叫殊儿这个长兄将来如何自处?殊儿是好脾气没错,但您也不能这么践踏他的尊严!”
“朕绝没有践踏殊儿的意思!理智来看,朕也知道殊儿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朕心里…朕这心里有遗憾,你明白么?殊儿是很好,可阳儿他是最像朕的孩子…”
“皇上,您别怪我说话难听。现在大齐需要的,不是另一个像你一样的皇帝。”俪妃肃色说道:“难道您想为了一己之私,拿大齐的江山社稷开玩笑么?”
皇帝闻言,突然十分痛苦地捂住了脸:“朕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失败呢!难道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么…”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绝不能明知是错,还继续错下去。”
俪妃已经很久没有和皇帝说过这么多话了,可此事至关重要,她不得不说:“您想想看,若是阳儿继位,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他今年才九岁,您立他做太子,殊儿会信服么?朝臣会信服么?别说什么阳儿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明君了,恐怕还不到阳儿可以有所作为的时候,他们就会兄弟阋墙,自相残杀,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皇帝心中又羞又愧,甚至感到了一丝绝望,“是朕错了,是朕错得离谱!”
俪妃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皇帝,给他平复的时间。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皇帝终于平静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俪妃说出自己的决定:“朕会立殊儿为太子。不过月儿,你能不能答应朕一件事?”
俪妃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都这么多年了,难道皇上还想故技重施,用殊儿来要挟我么?”
皇帝摇摇头道:“朕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
“朕是想请求你,永远不要告诉殊儿今天的事情。”皇帝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向俪妃,“朕想让他和阳儿好好的,不要因为朕的愚昧而坏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俪妃听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然感到一丝失落:“我答应您。”
作为母亲,俪妃也不希望裴清殊和十四兄弟失和。
“那…朕先走了。”皇帝站起身,虽然不舍,却不得不离开,“月儿你…你好好的。”
俪妃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看到皇帝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中不免闪过一丝不忍。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
延和二十六年六月十七日,皇帝颁下圣旨,封俪妃林氏为皇贵妃。
就在众人还在因为俪妃的晋位而议论纷纷之时,皇帝的另一道圣旨,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球。
“贵妃傅氏,协辅中闺,端良著德。今命以册宝,立为皇后,正位中宫。”
第246章 东宫
说句老实话,淑贵妃被这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懵了。
皇后?
皇帝竟然立她做了皇后?
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皇帝都多久没到她这里来了, 竟然会立她为后?
虽说淑贵妃还没回过神来, 不过琼华宫上下的宫人们早就乐疯了, 一个劲儿地向淑贵妃道喜。
不, 应该是说向皇后娘娘道喜。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淑贵妃听着这个陌生的称呼,总感觉他们是在喊别人,而不是在叫自己。
直到荣贵妃来向她道喜,淑贵妃,或者说是傅皇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说句老实话, 看到淑贵妃登上后位, 后来者居上, 荣贵妃心里在羡慕之余,难免会有一丝嫉妒。
毕竟她曾压在淑妃头顶那么多年,前半生她一直都是那个照顾淑妃的姐姐。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不过荣贵妃并不糊涂, 她知道皇帝封淑贵妃做皇后, 其实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样一来,就算裴清殊还是记在俪妃的名下,将来淑贵妃这太后之位,也定然是跑不了的。
她由衷地恭贺淑贵妃,也发自内心地羡慕着她。
荣贵妃怎么都没想到,她和全贵妃两个为了后位斗了一辈子, 结果最后入主中宫的,却是不争不抢的傅淑妃。
傅皇后见荣贵妃向自己行起大礼来,连忙亲自将她扶起:“荣姐姐不必多礼。”
荣贵妃微微笑了一下,神情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苦涩:“那怎么能成呢?以后您就是皇后娘娘了,礼不可废。”
“皇后…”傅皇后怔怔地说道:“我真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母凭子贵的一天。”
而且还不是靠亲生的儿子,而是靠着领养的儿子。
傅皇后不傻,想也知道,皇帝并不是因为宠爱她,才会立她为后的。
她膝下没有别的儿子,只有裴清殊一个养子。
虽说裴清殊现在还是记在俪妃名下的,但俪妃的资质不足以为后,立淑贵妃才是最妥当的。
这样一来,裴清殊既可以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嫡子,将来又可以在尊傅皇后为太后的同时,奉养俪妃这个生母。
如果说二皇子一党覆灭之后,朝中局势还不算百分百明朗的话,如今这两道圣旨一下,裴清殊成为太子,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果然,在傅皇后入主中宫的册封礼过去之后没有多久,以礼部尚书修鸿嘉为首的众大臣,便向皇帝上书,奏请立恒亲王为皇太子。
荣国公、宁国公、卫国公、恪靖侯、永昌伯、户部尚书龙启章、侍郎贾昂、毅亲王、襄郡王、简郡王等人纷纷附议。
一时之间,裴清殊成为太子,可谓众望所归,竟无一丝反对之声。
这一回,皇帝终于没有再继续拖下去。
延和二十六年七月初八,皇帝顺应众意,正式颁下圣旨,立十二皇子裴清殊为太子,入主东宫。
尽管裴清殊的谋士们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激动万分。
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傅煦,都忍不住面浮喜色。
在这一场皇位之争当中,最大的赢家,无疑就是傅家。
原本淑妃无子,傅家都已经快要歇了参与夺嫡的心思。却没想到淑贵妃收养裴清殊的决定,改变了她自己,还有整个傅家的命运。
一时之间,傅家可谓门庭若市。
恒亲王府就更不必说了,现在才想起来巴结裴清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就连平日里和裴清殊没有过交集、八竿子打不着的官员,现在都亲自跑过来给裴清殊送贺礼,只为了在裴清殊面前露个脸,混个脸熟。
然而裴清殊现在忙得要命,根本就顾不上见他们。
而且对于这种看着他上位了才凑过来的官员,裴清殊也不想表现得太过热情。毕竟现在,他的身份不同了,完全没必要以“亲和力”来收买人心。
作为未来的帝王,有的时候他越高高在上,底下人就越敬畏他。
像皇帝那样一点架子都没有,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有的时候,还会让人对他有所轻视。
不过话说回来,裴清殊现在也是真的很忙。
皇太子的册封典礼就在半个月之后了,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裴清殊要量体裁衣、好让底下人赶制太子礼服和礼冠;他还要和傅皇后他们商议,给他后宅里的女眷册封相应的位份;还有半个月之后,他们全家就要搬入东宫,很多事情只有宋氏一个人是操持不过来的,裴清殊也要参与其中,做很多决定。
除此之外,就在裴清殊获封太子那天,钟氏诞下了裴清殊的第二个儿子,且母子平安。
虽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可裴清殊还是很高兴。
这就是所谓的双喜临门吧。
在得知钟氏生了儿子之后,南乔气得在房间里大发脾气,连摔了好几件瓷器。
这还不算,她还跑去找傅氏,和傅氏一起说钟氏的坏话。
如她所料,傅氏也表现得颇为不安:“这几日,殿下正在和皇后娘娘商议恒王府女眷位份的事情…现在东院那位生了儿子,她的位份该不会…该不会越过我吧?”
南乔虽然也觉得钟氏生了儿子这件事情很棘手,但在位份这件事上,南乔倒不这样认为:“怎么可能呢,您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她钟氏是个什么出身?就算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殿下也不可能那么对您的。”
傅氏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没错,便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很快,南乔又说:“话虽如此,您不觉得,钟侧妃生子的时间十分蹊跷么?怎么就这么巧,她偏偏是在殿下被封为太子的那一天生了呢?”
听了南乔的话,傅氏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大敢相信:“你的意思是,钟氏在这一天生产,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南乔点点头道:“以钟侧妃的心机,的确很有可能啊!”
傅氏微微皱眉道:“应该不会吧?她身子那么差,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能舍得冒这个险?”
见傅氏面露犹豫之色,南乔赶忙劝道:“是或不是,总要查一查才能知道啊!殿下一直偏爱钟侧妃,可若是他知道,钟侧妃为了讨殿下的欢心,为她的儿子谋一个好前程,竟然敢拿殿下的子嗣冒险的话…殿下还会那般宠爱她么?”
傅氏仔细想了想,钟氏是太医之女,如果她当真想决定自己在哪天生产的话,办法一定是有的。
她不由得有几分心动了。
说句老实话,以钟氏的出身,傅氏觉得就算她将来的位份不越过自己,哪怕只是和她平起平坐而已,傅氏都觉得不甘心。
看看现在的傅皇后和荣贵妃,还有以前的全皇贵妃就知道了,她们这些身居高位的后妃,哪个不是国公府、侯府、伯府的小姐?
她钟氏算是个什么东西?
傅氏现在都想不明白,钟氏到底是靠着什么才当上裴清殊的侧妃的。
难道仅仅是凭借着那张楚楚动人的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