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走远了,玉竹这才跺脚道:“殿下,公主今日收到一封书信,说是容二公子约她在大皇子府里见面。奴婢实在拦不住她…”

  裴清殊听得心惊肉跳:“她现在在哪里?你怎么不跟去啊!”

  玉竹都快哭了:“就在前头。奴婢也想去,可公主不让呀,她让奴婢在这里放风…”

  “别废话了,快带我过去。”

  裴清殊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容二公子和令仪才见过几次面,怎么可能写信约她私会呢?

  这么低端却又巧妙地利用了人心的陷阱,和七年前的那场阴谋何其相似!

  不过,就算明知道前方是陷阱,裴清殊还是立马决定亲自过去阻拦令仪。

  好在他是个皇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至于和当年的俪妃落入相同的境地。

  裴清殊和玉竹两个匆匆忙忙地赶到一处名为宝月轩的小院儿,很快就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发现了令仪的身影。

  令他吃惊的是,令仪对面站着的白衣少年,赫然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容二公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想复杂了?还真是容二公子写了信,约令仪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很快,裴清殊就发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青年男子,看模样也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信的确不是容二公子写的,只是容二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恰好救了令仪。

  容二公子看到他们来了,倒也并不慌张,只是淡然道:“公主放心,这里就交给容某善后,您和殿下快些离开这里吧。”

  令仪张口欲说还休地看着容二公子,似乎还想说几句感激的话。裴清殊却等不及了,拉着令仪就往外跑,一口气跑回彩蝶轩,见到小德子他们才停下。

  “姐,你跟我一起回宫。”裴清殊很生气地说:“酒席也不要吃了!”

  令仪有点不服气地说:“你才多大,倒管起我来了!”

  要不是还有旁人在,裴清殊就要吼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啊?要是让母妃知道了…”

  “你别告诉母妃!”令仪忙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我这就回宫。”

  令仪难得听话一回,乖乖地和裴清殊一起回了宫。

  裴清殊知道她现在心里一定很乱,也没有立马逼问她发生了什么。回到慧曜楼之后,他先让令仪回屋休息,然后拉着玉竹细细询问了一番。

  据玉竹所言,送信人是个眼生的小太监,据他自己所说,是在御花园里打杂的。因收了容二公子的赏钱,故而帮他跑这一趟腿。因为怕被人发现,把信丢下之后就跑了,所以长得什么样子,玉竹也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太监。

  这样的线索,根本没有什么价值。

  而且为了保险,那封信已经被令仪烧毁了,不然他还能研究研究,到底是谁仿冒了容二公子的笔迹。

  问了半天之后,到底是谁给令仪设下这样的陷阱,裴清殊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从动机上来讲,自然是三公主的嫌疑最大了。可是没有证据,他根本就不能拿三公主怎么样。

  裴清殊很无力地认识到,以他现在在后宫的力量,完全没办法在不损害令仪名誉的前提下调查这件事。

  如果令仪坚持不肯告诉淑妃的话,这事儿就只能这么算了。

  他很想责怪令仪,怎么如此轻易地中了人家的陷阱。可是转念一想,怀春少女,总是期望自己的意中人也是喜欢自己的。一时犯了糊涂,也在情理之中。

  好在容二公子去的及时,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裴清殊就把人带了出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让令仪歇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一大早,裴清殊便又跑来慧曜楼,细问昨天发生的事情。

  令仪张口就道:“你保证不告诉母妃,我就告诉你。”

  裴清殊只能点头。

  令仪恨恨地说:“肯定是昌仪那个小贱人做的!那个在大皇兄府里想要轻薄我的男子,就是皇后的一个远房侄儿,昌仪的表哥!”

  “那…姐,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令仪红着脸,小声说:“他刚要抓我,容二公子就来了。没想到容公子看着文质彬彬的,身手却那么好,几下子就把那头猪给放倒了…”

  裴清殊疑惑:“容二公子怎么会来?”

  令仪摇摇头,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裴清殊很无奈地说:“既然你知道是三皇姐做的,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母妃,找她算账呢?”

  “因为我有更好的报复她的办法了。”令仪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我不告诉你。”

  裴清殊:???

  令仪娇羞地说:“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裴清殊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耐心地等了两天。

  三天之后,他从淑妃那里得知了一个惊天大消息——容家同意了这门亲事。

  不仅是淑妃,连荣贵妃得知自家侄儿应了这门亲事,都吓了一大跳。

  她还以为容漾会非常挑剔,像推掉其他亲事一样,婉拒了令仪呢。

  不管怎么说,令仪是公主,除了年纪稍微小了一些,各方面条件和容漾还是很合适的。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得到容家人的回信之后,淑妃和荣贵妃两个很快就一起去乾元殿求皇帝赐婚。

  皇帝见荣贵妃都代表容家人来了,倒也没说什么,痛快地下了圣旨。

  赐婚的旨意一出,不仅是后宫,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谁都没想到,芝兰玉树,不慕名利的容二公子最后竟然会选择尚主,还是一位年纪尚小,近两年内恐怕都无法成婚的公主。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天,京城里大半的少女都失恋了。

  听令仪说,三公主的哭声震天响,大半夜的甚至还疯了一样地跑去敲令仪的房门。

  令仪嫌烦,第二天就搬回琼华宫住去了。皇后知道是自己女儿的错,倒也没说什么,由着令仪去了。

  裴清殊真没想到,令仪竟然能因祸得福,如愿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这个时候,裴清殊感觉自己就跟令仪的亲弟弟一样。见她收获幸福,裴清殊也替她开心,像是放下了好大一桩心事一样,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甚至就连梦里都是甜甜的。

  裴清殊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绝对是头一号大功臣。

  令仪也承他的情,这几天三天两头地给裴清殊送好吃的、好玩儿的。要不是裴清殊良心大发,让令仪别再送了,裴清殊都担心令仪把她的嫁妆底子给掏空了。

  在令仪送的所有礼物当中,裴清殊最喜欢的是一个据说是洋人所制的望远镜。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玩儿的东西,新奇得不得了,走到哪里都带着,说是爱不释手毫不为过。

  这天上课的时候,他趁着朱先生不注意悄悄地拿起了望远镜,想看看九皇子在前头一个劲儿地写着什么。结果没成想朱先生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他说:“十二殿下,你在做什么呢!”

  被逮了个正着的裴清殊,尴尬地挠了挠头。

  朱先生板着脸,摇摇头道:“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们太过纵容,玩具都拿到课堂上来了!十二皇子的伴读呢?”

  裴清殊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正要张口说话,就见虎儿乖乖站了起来。

  朱先生严肃地说:“过来,把手伸出来!”

  裴清殊见过朱先生惩罚别的皇子的伴读,知道他这是要打虎儿的手心了。

  他赶忙站起来说:“先生,你别打他,是我的错,我下次不这样了。”

  朱先生却像没听到一样,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长长的戒尺,指着虎儿说:“还不快点过来,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裴清殊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虎儿替他挨了十个手板。

  看着虎儿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的样子,裴清殊感觉比自己被打了还要难受。

  朱先生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中午放学之后,裴清殊就要拉着虎儿回屋上药。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虎儿竟然不跟他去,说要请半天病假,回去休息。

  裴清殊刚开始还觉得奇怪,虎儿平日里虎头虎脑的,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从来都不会喊疼。怎么今天却说要请病假了?

  等他回到屋里,见到孙妈妈迎上来的时候才想明白,虎儿这是…不想让孙妈妈看到他因为裴清殊而受伤了吧。

  那一瞬间,裴清殊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谁说他在这宫里是孤军奋战呢?他有养母,有奶妈,有姐姐,有父皇,还有一个虽然话不多,但却默默为他着想的奶兄弟。

  有了这么多重要的人之后,裴清殊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想想前几天他还在心里头责怪令仪行事不够周全,今天他自己就大意了,一不小心犯了错,害得虎儿替他受过,裴清殊心里既愧疚又后悔。

  以后…他真的要学着变得更加谨慎了。

  毕竟在这皇宫里,从来都不会有人嫌弃小孩子懂事太早。他要想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就必须得更加小心谨慎地行事才行。

第65章 进步

  令仪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逐渐恢复如常。因为现在有令仪陪在淑妃身边的缘故, 裴清殊回琼华宫的次数就少了一些。

  为了赶上哥哥们的学习进度, 放学之后他就哪里都不去, 就留在书房里看书写字, 比之前更加努力地读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待到年底皇帝来长华殿检查皇子们的功课时,裴清殊表现良好,几乎已经弥补上了年龄上的劣势。不说是小皇子之中学问最好的一个,但绝对是进步最大的一个。

  皇帝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忍不住狠狠表扬了裴清殊几句。因为记着俪妃的话,皇帝不敢太过宠爱裴清殊, 这才忍着没有赏他东西。

  不过裴清殊的进步,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连自诩功课最好的九皇子, 都不敢再小瞧他了。

  下课之后,傅煦和虎儿帮着裴清殊收拾书本,裴清殊坐在位子上和七皇子聊天,旁边还围着几个皇叔家的堂兄弟。

  坐在前面的九皇子不知怎的, 突然回过头来问他:“老十二, 是不是四皇兄经常给你辅导功课,你才进步这么大的?”

  裴清殊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七皇子便忍不住开口了:“才不是呢,四哥说十二弟有毅力,自觉性高, 用不着他监督,早就不天天看着他了。依我看,十二弟就是聪明,才会进步那么快的!”

  被七皇子这么一吹,裴清殊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九皇子听了,别别扭扭地说:“哼,以前是我小瞧你了,以后我会更加用功读书的。下一回父皇夸的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面对这样的挑衅,裴清殊不但没被激发起斗志来,甚至还有点想笑。

  九皇子虽然比他大了几岁,但还是有些小孩子脾气啊。

  又到了年底放假的时候,因为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裴清殊得知自己将有十天的漫长假期之后,已经不再觉得那么意外了。

  风水轮流转,去年过年的时候,帝后失和,荣贵妃忙于操持大公主的婚事,后宫里几乎是全贵妃一人独大。今年忙于儿女婚事的人换成了全贵妃,荣贵妃倒是得出空来准备宫宴。

  听淑妃说,荣贵妃现在手上有权,每日都过得很充实。唯有提起四皇子婚事的时候,脸上会露出一丝黯然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知晓了内情,现在七皇子再拿四皇子的婚事开玩笑时,裴清殊已经不敢帮腔了。或者说自打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对四皇子的感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不过他也能理解四皇子,毕竟谁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就像裴清殊自己吧,他是再世为人的这件事情,就不会告诉任何人。

  “殿下,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了,您还在这儿写字啊。”玉栏拿了件袍子过来给他披上,“仔细伤了眼睛。”

  许是宫里过节气氛太浓的缘故,裴清殊今天总觉得心里头不静,字写的也不好。听玉栏这么说,干脆放下了笔道:“不写了,弹会儿琴好了。等明天去琼华宫的时候,让人把我的琴也抱过去,我要弹首曲子给母妃听听。”

  玉栏笑着说好。

  弹了没一会儿,福贵突然进来,低声告诉他,说是皇上一会儿就来,让裴清殊赶快穿上衣服,皇帝要带他出去。

  裴清殊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有些不敢相信。

  皇帝这个时候带他出去…应该是想带他去寒香殿见俪妃吧。

  裴清殊平日里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一年没见过俪妃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如果说刚来到宫里时,他心里的天平还是倾向于俪妃这个生母的话,那么现在一两年的时间过去,裴清殊在情感上已经和淑妃更亲了。

  冷不丁地说要去见俪妃这个生母,他心里还有点发憷,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儿。

  不管怎么说,皇命不可违。裴清殊还是乖乖地穿戴整齐,出门等皇帝。

  皇帝估摸着是快到了才让人通知他的,裴清殊刚出门没一会儿,皇帝便到了,招手让裴清殊进御辇。

  裴清殊一进去,皇帝就提着他的胳肢窝,把他抱到了自己的旁边坐下。

  “重了。”皇帝笑眯眯地说:“再过两年,父皇就要抱不动你咯。”

  “可父皇又瘦了不少。”裴清殊左看看,右看看,发现皇帝尽管身着厚重的冬衣,看起来还是清瘦了不少,甚至有些…瘦过头了。“您还在控制饮食么?”

  皇帝点点头:“习惯了。”

  裴清殊看着皇帝的脸,真诚地说:“我觉着您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用再减了,再瘦可能就要脱相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主观情感作祟,裴清殊觉得皇帝瘦下来之后果真顺眼多了,五官也变得清晰立体起来。

  现在再有人说裴清殊长得像皇帝时,他已经不会再在心里头反驳了。

  果然啊,能生出四皇子那样清秀的儿子来,皇帝本身的底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之前他就是太胖了,现在一瘦下来,整个人的气质就不一样了。

  “那不行,朕怕一不小心再胖回去。”皇帝很认真地说:“朕从前不觉得,现在瘦下来才发现,精神头比以前好多了,夏天出汗时也不那么难受了。”

  “那是,父皇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况且裴清殊说的还是真话。

  皇帝听了,果然十分高兴,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这都是你的功劳啊,殊儿。要不是你启发了朕,朕现在还那么浑浑噩噩地活着呢。”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皇帝继续说道:“你应该已经猜出来,朕要带你去哪里了吧?不瞒你说,这一年的时间里,朕悄悄地去看过你母妃好些次。朕争取明后年就把她接出来,让你们母子团聚。”

  裴清殊惊讶地说:“母妃愿意出来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皇帝摇摇头,苦笑道:“还没有,不过朕相信,她早晚会改变对朕的态度的…”

  裴清殊真不知皇帝哪里来的自信,难道他以为自己瘦下来了俪妃就会对他另眼相看么?裴清殊很想提醒皇帝,对卢维那样的美男子,俪妃可都没有为之倾心啊。

  见裴清殊面露怀疑,皇帝笑了笑,压低声音说:“朕只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连你母妃也不许说。”

  等裴清殊点头,皇帝才在他耳边告诉他自己做了什么。

  原来皇帝平时每个月都会去寒香殿取一次俪妃的稿子,让人送到宫外的书社去。与此同时,他也会把书社的留言簿拿过来,让俪妃看一看读者的留言。

  以前皇帝不懂俪妃的心意,总是想当面和她讨论故事里的情节,搞得俪妃十分尴尬,连带着对皇帝也十分讨厌。

  现在皇帝学精了,也偷偷地搞了一个化名。每回俪妃出新的连载,皇帝都会仔细研读一番,然后尽量以不夸张、不造作的语言理性分析故事情节,隐晦地把俪妃夸奖一番。

  可以说皇帝的书评就算不是最精彩的一个,也绝对是长度最长、最用心的一个。

  坚持了大半年之后,几个月前,皇帝终于得到了俪妃用绿字写的第一个“作者回复”。

  皇帝当时激动坏了,抱着那页纸在乾元殿里连续跑了三圈才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