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获泼天富富贵在前,事实上,四人就没想过逃离京城。孙氏不认?没关系,当着上早朝的诸文武面前出现,总有知悉内情的人。
国母不孝,对新朝损伤之大不言自喻,陛下再和邵箐患难与共,恐怕也会不悦及微词的。
邵箐会如何取舍,不用多说。
没有邵箐的一贯态度,今日孙氏胆子绝对没这么大。
哼,这个不孝女!
邵贺早已忘记当年自己给大女儿写过那份断绝书,只满腔愤恨盈胸。
好在,皇后和其母家,某种程度也是互相制衡的关系,邵贺自信,只要自己公然出现在文武勋贵面前,邵箐不得不退步。
“至于今夜。”
现在距离明日朝散,还有六七个时辰,为防孙氏先下手为强,邵贺一边携裘氏等人在闹市中左绕右绕,以摆脱有可能的追踪者,一边压低声音。
“等回了石灯巷,我们立即将身份广告四邻。”
若孙氏想趁着夜色无声动作,那还是趁早打消念头罢。
……
孙氏确实使人暗中搜寻了。
不得不说,邵贺的策略是对的,他一行人一路走的人多大街,护卫并找不到什么空子,等一拐入石灯巷,听见前方“我乃皇后生父”“皇后祖母”“皇后大弟”一连串高呼,紧接着就是街坊一阵哗然。
门扇连连开合,不断有人奔出,质疑声,好奇声,人声鼎沸。
护卫队长暗暗咬了后槽牙,只得使人盯紧,自己匆匆赶回报讯。
“可恶的邵贺!可恶的死老太婆!”
孙氏刚刚进的承恩侯府,刚绷着脸对儿子说了句“不能让此等无耻之徒连累娘娘”,就得了报讯,她气得一扬手猛砸了手上茶碗。
一贯注重仪容如孙氏,此刻白皙的面庞扭曲,她“霍”地站起:“必须马上想个法子!”
夫妻多年,孙氏颇了解邵贺的为人,对方下一步必要闹得更大,让她们娘仨避无可避。
“备车,我立即进宫见娘娘。”
邵箐忙碌前朝,姁儿白日还是归外祖母带,孙氏进宫比想象中容易太多,哪怕宵禁快至,她也说走就能走。
她要立即将此事告知女儿女婿。
魏景只救了孙氏母子,态度可窥一斑,这事其实并不如邵贺想象中让人忌讳。但新朝刚立,闹出国母不孝总是极不妥的。孙氏怕季桓等陛下心腹对闺女微词。
越早处理越好。
但不等孙氏登车,宫中就来人了。
是魏景遣来的。
拿下洛京不足三月,他登基未满一月,洛京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各处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邵贺闹的这一出,早已禀至他跟前了。
他冷笑一声,也不告诉妻子让她烦恼,直接淡淡一句,大楚前东平侯府上邵氏诸人,俱已亡于洛京城头。
皇帝说这人死了,那这人就必定是身亡无疑。
就算还活着,那也是死了。
魏景并没有亲自出手处理此人,因他顾忌邵箐的形象名声,只立即命人将此话传至承恩侯府。
邵贺等人,邵箐邵柏姐弟涉及不妥,最适合出手的,是孙氏。
孙氏很完美领悟到魏景之意,心头大石落定,她挑唇一笑。
很好。
邵贺一家既然是死人,那就好办了。
……
很快,邵贺四人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再次落空了。
昨夜在石灯巷抛出惊天大雷,果然一夜安宁,邵贺在蔡氏的小意服侍和逢迎下满意一笑,匆匆换了衣裳,他和裘氏领着蔡氏母子立即出门。
意得志满出门,在早起四邻或惊疑或嗤笑的目光中大步而行,直奔皇宫方向。
但谁知还没奔出巷口,前方突然一阵喧闹,急促而有力的“哒哒”脚步声迅速接近,一个老中年妇女的声音,“差爷,就是此处,那冒充皇后娘娘之父的贼人们就在巷子里头!”
一群如狼似虎的军士迅速包围石灯巷。这些京兆尹军士本南军出身,征战多时一身铁血,直扑入巷吓得人胆战心惊。
领头一个富贵人家嬷嬷服饰的婆子,手一指:“就是这几个人!”
军士们迅速包围,邵贺四人反应不及,一瞬间两手已被反抄,俱被拿下。
“你们干什么?!”
“我乃当今皇后娘娘祖母,我儿乃娘娘生父,汝等安敢造次?!”
突如其来的变化,裘氏邵贺蔡氏邵任被吓得魂不附体,拼命挣扎连声大喊。领头军士一个耳光扇在邵贺脸上,邵贺呸一口血沫,喷出两颗泛黄的牙齿,却听见对方说出一句让他心胆俱裂的话。
“前朝东平侯邵贺等四口早已殒于二月前的洛京城头,陛下恩旨抚恤过,何方小贼,如今竟来冒充?!”
天子下旨抚恤,意思就是皇帝说这几人已经死了,金口玉言,绝不可有错的。
本来是一个场面活,魏景当初随口一说,但现在能当口谕用了。
知内情只韩熙季桓等少数人,他们自然不可能触怒魏景来为邵贺等出头的。另外的绝大部分人,就像此刻的领头军士,本不认识东平侯府,深信不疑。
爆喝一声,诸军士拿了人就走。
只对于邵贺几人而言,却如晴天霹雳,跄跄踉踉被拖出巷口,邵贺一抬头,却见朦胧晨光中,不远处的街口停了一辆蓝帷马车。
马车车帘撩起,露出孙氏半张白皙的脸。
孙氏和邵贺视线碰了正着,在对方瞬间激动惊疑的目光中,她冷冷一笑。
若说从前诸多忌讳,那么得了陛下口谕的她,那可是彻底解开束缚。
十数年的忍辱负重,哀怒怨意,被昨日的愤懑唤醒,二者交织一起,俱化作深深的憎恨。
好一个邵贺,好一个裘氏,好一个蔡氏母子!
她目泛寒光,顾忌陛下心腹臣将对一双儿女的观感,她不好一棒子打死。但此刻光景,她想对方活得不好,实在太容易了。
孙氏直视邵贺,还有旁边的裘氏,她前半生的坎坷,儿女的艰难,都是这二人主导的。
一个她极偏心的婆母,一个曾经她以为是良人的夫君。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邵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他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就被一把堵住嘴巴。
进了京兆尹衙门,先是被打了三十大板,结结实实的厚实板子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投入大狱后,那个领路的嬷嬷又来了,一碗滚烫的药汁下去,烫醒痛昏死的四人,很快发现,他们说不出话来了,成了哑巴。
关了一个多月,这四人虽有不同程度的后遗症,但命硬竟都挺过来了。很快,皇后再度得孕,陛下大喜,又逢建朝后第一个正旦,遂大赦天下。
邵贺四人被放出来了,但打扮如同疯子,连话都说不出的四个瘸子,又还能如何表明自己身份?
石灯巷也回不去了,谩骂嗤笑声不断,有人捡石头扔他们。那小破房已另租出去了,泼辣妇人叉腰大骂一通,直接将人一推,“砰”一声屋门牢牢锁上。
又饥又渴,无处容身,瞎了一只眼的裘氏死活要往承恩侯府去,未走了一半的路,就被巡城军士发现,城西乃贵人聚集之地,他们再次被撵走了,
这一撵,他们就直接被骗出城,有一京郊乡民说城外办道场,叩拜不但可拿几个大钱,还能大吃一顿。饥肠辘辘的几人去了以后,就没回来了。
“这几人,不能留在洛京。”
知悉邵贺几人真实身份者还是有的,俱是陛下心腹位高权重。他们不管闲事,不代表不能知道,孙氏并不打算让邵贺几人久留。
萍乡,方县,阳津,邵贺几人往东南方向越走越远,想回头总会遇上种种阻滞,人微力弱,被引导着远离洛京。
裘氏在一个倒春寒的夜里无声病逝,可笑的是当时邵贺正忙着把蔡氏卖入暗娼馆子。
日子太苦了,邵贺终于忍受不了越发落魄如乞丐一般的生活,蔡氏能得宠十数年,她是个美人,虽年纪大了些,如今面黄肌瘦,但眼光毒辣的鸨母还是能一眼看出的。
暗娼馆,大半是下等人的生意,蔡氏倒算合适,讨价还价一番,面目有几分狰狞的邵贺夺过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表兄,表兄!”
蔡氏哀嚎,鸨母“呸”一声,“赶紧押进去!”
绝望的蔡氏等待儿子来救,但她不知道,此刻的邵任被被人围着殴打。落魄如厮,心头那口气还放不下来,早晚得罪人。一群地痞流氓,就能把他打残。
残疾的邵任,仿佛衰老了三十年的邵贺,在细雪飘飘扬扬的初冬,终于彻底沦为乞丐。
他们在扬州辗转,已彻底失去挣扎的力气。
“留几个人看着,其余人回来罢。”
孙氏搁下最后一封消息,闭了闭目,胸口积郁多年的那口怨气,终消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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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孟氏、傅芸
灰黑的瓦片有些旧了, 久不清扫的房梁上蛛网灰尘遍布,淡棕红的榉木隔扇窗被人从外用厚板钉死,光线漏不进来,空荡荡的屋子暗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馊陈气息,还有人的人的便溺味道, 二者混合在一起, 沉闷地让人几欲窒息。
傅芸单臂抱膝, 呆呆坐着地上, 内室隐隐有叱骂, 那是母亲孟氏的声音,但这就像是背景音,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她径自出神连眼睫也没动一下。
呆坐了很久, 忽一阵脚步声踏上回廊, 紧接着一阵铁链碰撞的哗哗声, 一扇特制的小窗被拉开, 守卫将一个装了饭食的小盆子推了进来。
不见天日久了, 光线出现的那一瞬,傅芸不适下意识偏了偏头, 但很快,“砰”一声轻响,木窗重新重重掩上。
那刺目的日光消失不见,只人也再次没入黑暗, 在光明消逝那一瞬,傅芸下意识倾了倾身。
但她很快就醒悟,一切只徒劳无功,火花陡然熄灭,眸底重归一片死寂。
院落式的囚笼,暗无天日的幽闭,一天接着一天,一月接着一月,几无声息,傅芸其实也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了。
或许一年吧,又或许有几年了。
不过不管多久了,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傅芸知道,自己回一直被囚禁,直到死去。
这是专属于她的惩罚。
还有她母亲的。
傅芸眼睛涩涩的,已经流不出眼泪,她慢慢地,靠回身后的木柱上。
她知道外面有守卫,但他们除了开窗递饭,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无声无息的院子,死寂一般的黑暗,正如她的余生。
不,这么说也不全对,其实还是有声音的。
只是这声音对傅芸而言,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就是了。
就在她靠回木柱那一刻,内室一阵大骂传来,“还不快把饭端进来!”
“你是要饿死我吗?啊?!”
傅芸这才起身。
她右手右足筋络被断,站起废了些力气,拄着床柱充当的木拐,端起那盘饭食,幽魂一般荡进了内室。
屋内帐幔门帘全无,一入内室,孟氏正躺在一窄小的旧木床上,蔽陈单薄的被褥再次被便溺浸湿,臭气熏天。
她蠕动着,凹陷的脸颊,泛黄的颧骨上不正常的潮红,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泛着戾光,一见傅芸便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一天到晚坐外头作甚,你还记得你老娘么?!”
一天一天地愣在外头傻坐着,仿佛是失了心丢了魂,这是做甚?
伤痛、瘫痪,恶劣的环境囚禁久了,孟氏愈发躁戾,她冷笑:“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姓范的?”
傅芸仿佛被狠蛰了一下,手上盆子“哐当”一声仍在屋内唯一一张木几上,她失声:“我没有!”
恶臭浓重,劈头盖脸的叱骂,傅芸都愣愣的恍若不觉。闻得范恬的名字,她却瞬间有了反应,干涸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呼吸急促。
连声否认,她捡起给孟氏擦身的旧布巾,惊慌转身,跄跄踉踉跳了出去。
“你莫再想他。”
“这么些时日,恐怕他早就成婚了。”其实就算不成婚,范恬和傅芸也无见面可能,更无再续前缘可能。
奔出内室,身后仍传来孟氏的声音,很清晰,即便傅芸捂住耳朵,依旧听到了。
她失声痛哭。
此等残躯,此等余生,其实活不活已无甚意义。为弟弟,傅芸已倾尽所有,没什么好遗憾的。到了今时今日,若问心中仅存那一点眷恋。
仅有范恬。
那个青涩纯挚的少年,那颗炙热的赤子之心,在她晦暗的人生中备显珍贵。
死寂的囚室,漫长的时光,足够她思索得清楚明白,她确确实实和幸福擦肩而过了。
哭了很久,她才勉强抹了一把眼泪,扶着站起往墙角水桶而去。
外屋有一角落伸进一条小竹管,“滴滴答答”往屋内的水桶滴着水。傅芸无力提水,只能绞了巾子往里而去。
孟氏骂声已经停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但好歹没有仇视女儿,呵叱了一阵心头躁戾略略纾解,她抿唇对闺女说:“那姓魏心思歹毒,他手底下的人也是。”
“不过区区些时日,当不得长久。”
傅芸胡乱“嗯”了一声,进进出出废了一番许多功夫才打理好孟氏那一榻狼藉,褥子是没有了,孟氏只能躺在粗糙的床板上。
好歹能进食了,小盆子里照例是糙饼和咸菜。糙饼拉嗓子难以下咽,咸菜乱糟糟带着苦涩味道。这是大狱的牢饭,换了地方关押,但并没有人打算给二人另做饭食。
“可恶的贼子!”
孟氏压低声音,喘息着切齿咒骂,一如从前每一天。她骂的是魏景,但早不敢指名道姓。她第一次骂时被守卫听见,被后者直接断水断粮三日。
魏景令铸死大锁,守卫们自然不会破门而入,但要惩罚这女人也太容易了,饿得气息奄奄,反复多次,孟氏最终还是学乖了。
骂了一阵子,就着凉水吃完了饼子,母女二人只混了半饱,也习惯了,孟氏关注点在另一处。
“五娘,你可听见这是何处?”
孟氏怀疑,她们被挪到了洛京。
当年事发,是在荆州平阳郡,母女二人随即便幽禁在郡守府内。
这一囚,也不知囚了多久,之前先前的某一日,铸死的大锁被砸开,她们被挪上马车运往另一地。
马车走的不快,走了大约是七八天,在昏睡中被抬下车,接着又被囚进另一个类似的地方,就是眼下这个旧屋院,一直到如今。
孟氏很清楚,以母女二人的身份,若非出现重大变故,恐怕不会挪窝。
一则大败失地,魏景该将她们挪回老巢益州。
二则,大胜得天下,魏景进洛京称帝,下令将二人挪至洛京。
孟氏极期盼魏景大败,然益州山多道路更崎岖,她被困于车厢却感觉官道并不算很颠簸,而押运的守卫官兵从容不迫,一点都看不出紧张感。
恐怕,魏景真得了天下了。
孟氏一时怒一时忧,老天何其不公!蠢妇之子,累她家破人亡,竟还能成为九五之尊?!
她恨极。
但恨过之后,又极期盼小儿子没死被救下,魏景看着舅舅的面子上,能让傅沛有一条生路。
愠恨怨毒,又心心念念唯一的儿子,诸般情绪复杂极了,她嘱咐能走动的傅芸,让她小心留意外面守卫的动静,看能否得悉一二消息。
“阿娘,我没听见。”
傅芸的答案当然是让人失望的,不提她有没有留心听,守卫们无声无息,根本不可能泄露半丝。
“那你一天天坐外头作甚?!”
孟氏心头暴戾又起,叱了女儿一句,又骂魏景:“那蠢妇养的狗崽子,正随了他那老子!……”
谩骂不断,傅芸习惯了,不反驳也不搭话,只愣愣坐着,看着黑黝黝的墙角,眸中却无焦点。
孟氏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了,怨愤难平,梗着一口气连骂了小半个时辰,但谁知这一次,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骂声中,忽“砰”一声重锤击打金属的锐响声,孟氏倏地闭上嘴巴,傅芸回神,母女二人惊诧万分,抬头看向房门方向。
没错,声音是从房门方向传来的,有人在捶打那把铸死的大锁。
发生了什么事?
不可抑制的,心脏砰砰狂跳,孟氏傅芸屏住呼吸,透过内间的门洞,死死盯着没有被遮挡住的那半扇大门。
那击打声并未停下,那人显然是个好手,再一锤,“哐当”一声大锁坠地,“哗啦啦”一阵锁链拉扯的声音,紧接着,厚实的门扇“咿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今日原来是个大晴天,久违的日光随着门扇开启投入室内,明亮而刺目,孟氏傅芸反射性闭上眼睛。
就这一瞬,有序沉重的军靴落地声迅速涌入,数十名持刀精卫分立两列,空气弥漫的腐臭气息,他们眉峰半分不动,神色肃穆一手按刀。
又一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稳健有力,一步接着一步,踏入囚室。
剑眉长目,挺鼻薄唇,英俊的青年男子,身姿矫健,威仪赫赫。
正是魏景。
日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一身藏蓝色云纹扎袖常服,腰间悬一莹白羊脂佩,正是龙纹。
孟氏瞳仁一缩。
他,果然得了天下!
猜测成真,孟氏呼吸急促,紧随魏景而入的韩熙一挥手,两名御前侍卫抬了一张楠木太师椅,放在正对内室门的丈余处。
魏景落座,倚在宽敞的太师椅背,他双手交叠在腹前,微微转动左手的青玉扳指,淡淡扫了眼榻上的孟氏傅芸二人。
傅芸憔悴消瘦,愣愣坐着;而孟氏脸色蜡黄,颧骨高耸,已枯槁得脱了形,正瘫在窄小的榻上,腥臭冲鼻。
后者双目赤红,怨恨有如实质,魏景却淡淡挑唇,很好,确实比一刀杀之解恨太多。
不过他此来,并未为了欣赏孟氏二女的狼狈姿态的。
“青姨娘的儿子还活着。”
见孟氏神色一狞欲言,魏景先一步截住话头,不紧不慢的淡淡一句话,孟氏瞬间瞪大眼睛。
“不可能!”
孟氏一愣,瞬间挣动竟差点在床上滚下来,她青筋暴突,怒声嘶吼:“那贱婢之子早死了!”
庶长子,还是先于她进门前就出生的庶长子,哪怕不入族谱不能姓傅,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深扎其中,一被触及即彻痛恨极。
若现在她仍是平海侯夫人,在夫君面前,她尚能隐忍,但此时此刻,她何须遮掩?
“胡说八道,那狗崽子虽运气不错没当场身死,但他已被人贩不知转到何处去,倘若侥幸不死,也是奴仆娈童的命!!”
孟氏哈哈大笑,声嘶力竭,“好啊!太好了!看那老婆子还怎么给那贱子再安排一个好去处?”
魏景眉心一蹙,他本是诈的孟氏,卫诩的身世查了很久,影影绰绰指向傅家,傅竣身边唯一的漏洞就是那青姨娘,他和邵箐大胆猜测,会不会当年青姨娘不仅仅生了一个女儿?
可惜傅家经历过血腥清晰,知悉旧情的老人一个寻不见,查了很久一无所获,魏景想起孟氏,才有今日一诈。
答案是肯定的。
而且他敏感的直觉,当年那场“大盗入室”案,似乎另有隐情。
他冷冷道:“那伙匪盗,是你的手笔。”
魏景是陈述句,孟氏哈哈大笑,畅快之极她甚至有泪花溢出,倏地笑声一敛,她目泛戾光:“青楼女子的所出的杂种,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不入族谱改了姓氏,不代表这个人不存在,庶长子一角和其厉害,若有机会,当斩草除根。
孟氏其实也没做什么,听闻司州民乱盗匪横行,她灵机一动,悄悄回娘家拜托了胞兄。
使个心腹,赶赴悍匪横行一带,散出流言,萍县卫家巨富,据闻还有祖上传下至宝。
劫谁也是劫,这么一头大肥羊,悍匪们会错过吗?毫无意外,当日匪徒就直奔萍县去了。
孟氏兄妹只悄悄散播流言,心腹乔装易容功成立遁,无声无息,察觉尚且不能,何谈查探?孟氏这一招借刀杀人使得极妙。
可惜的是,最后关头卫诩竟被忠仆抱着钻狗洞逃了。
不过也没关系,那仆人很快就是死了,后来傅家查到,卫诩落在人贩手里,已不知被转了几手,无法追查,彻底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