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颔首:“等过两个天凉些正好。”

现在太热了。

夫妻俩窃窃私语,那边姁儿忙回头拽住父亲衣袖,“阿爹阿爹,我想吃那个!”

邵箐定睛一看,原来是红艳艳的糖葫芦,几个小孩子正围着摊子吃得津津有味。

练儿也馋了,“啊啊”指着。

“行。”

两小欢呼一声,魏景抱着亲自下车给买,买了三串,最后一串给邵箐的。

安定下来,养了孩子,日常嬉闹间,邵箐反生出一些童心,魏景乐意宠着,有时把她当姁儿一般疼宠着。

邵箐笑嘻嘻接过,自己咬了一个,又凑到他嘴边。

魏景其实不爱吃这些小零嘴,但这糖葫芦咬下去甜丝丝的,他吃得有滋有味。

最后,他悄悄亲了亲妻子的粉颊。

沾了糖的薄唇有点黏黏的,邵箐眉眼弯弯,转过头来,也亲了亲他。

你一口我一口吃了这串糖葫芦,邵家快到了,邵箐没收两个小家伙的零嘴,紧着给抹赶紧手脸,换了一套干净衣裳。

邵家宾客盈门,但他们的车驾并不往正门去,微服从侧门入了府,绕到后院清净的院落。

季桓张雍等亲近的悄悄进来问了安就罢,一家四口并不声张。

“哎哟,外祖母的姁儿这是怎么了?”

糖葫芦实际就被啃了几口,然后就被没收了,两个小的撅着嘴,练儿小给个玩具哄哄就哄回来了,姁儿大些就不好糊弄了。

训懈邵柏几句,打发他去前头迎宾,魏景抱着胖儿子在外头看看花。孙氏哄着几句外孙女,没啥作用,邵箐就道:“去吧,你鲤儿哥哥也来了,去寻哥哥玩耍去吧。”

姁儿这才转移了注意力,“哒哒哒”跑出去了。

孙氏含笑看着。

日子和乐,无需忧虑,孙氏年届四旬,看着反而比前些年更年轻一些,容光焕发。

当年,她也不是烦恼全无的,叨叨完两个外孙,她话锋一转就抱怨起儿子了。

“哎,二郎这都快成亲了,还一点不上心。”

邵柏享受他的单身时光似乎上瘾头了,一点都不在意终身大事,今天都二十一了,还表示婚事不急。

他不急,孙氏急。

前些年不稳定就算了,这都进洛京两年了,母子因亲事讨论了无数次,好歹是定下来了。

定的是戴光的嫡出幼妹。

实际现今的邵柏吗,真真是洛京城最热门的东床快婿,皇后唯一胞弟,太子亲舅,有姐夫提携,本人还努力上进,生得还俊俏。

不过孙氏看来看去,选中戴家嫡女,这女孩邵箐看过,益州大族出身,言行有度举止从容,不刻板,落落大方,生得也标志。她遂投了赞同票。

六礼已走了五礼了,只待年末亲迎。

孙氏喜滋滋的:“待你弟弟成了家,再给我添几个孙子孙女,我呀,就别无所求了。”

最好能如姁儿和练儿一般聪慧乖巧的。

在孙氏眼里,她两外孙样样好。

话说,儿子晚点成婚也有好处,正好等她外孙带大了,就接着带孙子,两样不耽搁。

……

那在孙氏眼里最乖巧的姁儿,现正干什么呢?

她在和人吵架呢。

很顺利找到鲤儿,姁儿也没穿有皇家标识的衣裳,于是两小手拉手,就和园子里的大小孩子玩在一块。

玩得正高兴,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近,她回头一看,见有一个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大孩子在她身后刹脚步,她惊叫一声。

实在是这孩子脸上太精彩了,和个调色盘般红红绿绿的,不是青肿,而是被什么东西染色了没洗掉。本来眉目英挺的男孩子,都直接成丑旦了。

他一出场,立即一阵哄笑,园里的小朋友们笑得东倒西歪。

这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张雍家的二儿子,张勋,他都快气死了,一把揪住鲤儿的衣襟,怒吼:“你小子耍的阴招!”

昔日魏景麾下最看重这群心腹,不管开国前开国后,关系都比旁人来得好,很自然的,各家的小孩子也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吵吵闹闹的。

前段时间,拌嘴后,以张勋为首的一群热爱打架的孩子把鲤儿一群给揍了。鲤儿气坏了,打他打不过,于是他特地去他爹药房弄了点好东西。

颜明知道,有毒性的他都妥善收好,这小子够不到,最多就整点痒痒啊染色啊之类的,他就不管了。

于是张勋就遭殃了,痒了半夜不说,这还染成这样。

姁儿定睛一看,也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漂亮精致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哪家的,但张勋大窘,羞恼成怒,捉住鲤儿大喝:“哼,还你的!”

丑旦出镜,自然不是为了被人取笑的,张勋不知从那搞了点染布坊的染剂,一股脑倒在鲤儿头上。

“你干什么呢?”

姁儿吓了一跳,眼见哥哥一头一脸红黑,她怒了,捏起小拳头扑过去捶打张勋,“让你欺负我鲤儿哥哥!”

颜家小子哪来的妹妹?

张勋不明就里,姁儿打得他“咚咚”响,有些疼但还好,他早两年就跟阿爹学武。这小一个漂亮女娃娃,他也还不了手,捏住她的拳头道:“他很坏的,我的脸就是他染的,你看看。”

那张调色盘般的脸凑过来,姁儿下意识后仰一下,忒丑了,她瞅了一眼,又看鲤儿,“鲤儿哥哥,真的吗?”

“他打我,”鲤儿气愤:“上次你看我手上的淤青,就是他打的。”

这姁儿还有印象,她瘪了瘪嘴,看向张勋,张勋怒瞪鲤儿,“颜昕是你们先骂人!”

姁儿烦恼,阿娘说,胡乱骂人很不对的,打人也更不对,那怎么办?

她想了想:“我们去问我阿爹吧,我阿爹肯定知道。”

在小女孩的记忆了,就没有人说过她爹不对,让她爹做裁判肯定没问题。

张勋皱了皱眉:“不行。”

找大人是最怂的,这事他可不能干,鲤儿也就是颜昕闻言也点了点头。

算了,一人一次,打平了,张勋颜昕互瞪一眼,达成共识。

“为什么呢?”

姁儿不解,张勋没回答,低头问:“哎,你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我是我家的,我叫姁儿。”

“那是哪家?……”

……

闺女交上新朋友了,魏景还不知道,现在他瞥见从院门缓步而进的青年男子,微笑滞了滞。

白皙的面庞,清隽的眉眼,乌木簪束发,一身淡青色广袖深衣,如苍竹般挺拔,拾级缓缓而行,如玉君子,芝兰玉树。

正是杨舒。

两年没见了。

大齐开国后,济王干脆利落回了封地,相较于以前雄踞一方,济宁地方小事务简单,杨舒留着就是大材小用,济王就想荐他入朝为官。

杨舒婉拒了。

大局已定,济王用不上他了,他无意为官,遂请辞游觅天下。

临行前,特地来洛京禀明孙氏。

孙氏试探过,他不欲再娶。不过经历过生死与朝代覆兴,再加上时间,伤痛沉淀了,虽仍一触钝痛,但总不教人沉浸无法自拔,也能一试其余志趣。

山川大河,教人心胸开阔,杨舒游觅二年,再会,旧日那种总隐隐有伤悲缠绕的感觉终是渐褪了。

清雅浅淡,灼灼其华。

魏景瞥了眼,不是东奔西跑两年了吗?怎么这眉目神色一点不见风霜?这杨舒究竟是去没去?

莫不是又来哄人了?

余光见孙氏和妻子面露惊喜,他唇角抿得更紧。

因养伤那段时日处得还不错,邵箐确实有些惊喜,不过孙氏反应比她大太多了。

“子明!”

孙氏冲了出来,捉住杨舒上下打量,“你好歹是回来一趟了!”

两年只有单向通讯,从不见人,杨舒居无定所,她想写信催促回来也不得法。乍一见人泪盈于睫,看完又怒:“你还记得姨母?都两年了!”

杨舒先恭敬给魏景见了礼,然后是邵箐和练儿,孙氏拍了他两下,他微笑安抚:“先前在交州,路不好走。”

实际现在交通不发达,寻常旅人出行并不便捷,一南一北走一趟就几个月。孙氏身体康健也不老迈,他也放心。

“那你如今又回来了?”

杨舒含笑:“姨母大寿,我如何能不来?”

哄了一阵,把孙氏哄得眉开眼笑,姨甥又说了几句,杨舒将目光投向邵箐。

“元儿这二年可安?”

他细细端详邵箐神色,见很好,这才放了心,又看了看邵箐刚接到怀里的胖娃娃,练儿正瞪大眼睛瞅着他,他高兴:“太子殿下生得极好。”

虎头虎脑的胖小子,灵敏且康健,一看就是好养活的,这就是最好。

邵箐笑吟吟,抚了抚小儿子的脑门,她也不如孙氏絮絮叨叨,只道:“表兄独身游觅,毋望多多谨慎。”

“嗯,元儿勿忧。”

杨舒笑着应了,又道:“倒是你,政务繁琐,切不可劳碌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