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泥尘中,近距离下终于能看得清楚,只见这回防军士实际竟稀稀疏疏,用马尾缚枝叶,一人举七八旌旗,来回奔跑,来回走动,伪装出十倍以上的回城人数。
哨探心下大喜,小心翼翼缩回去。
……
南陵武陵二内郡皆如此,内里空空如也。
但和平阳郡接壤的几处关口城池,却悄悄增加了守军,看来安王还是十分防范魏景的。
不过,这样已经可以了。
只要堵住安王让其无法回援,而后抓紧时间攻陷那几处关口城池,南陵武陵二郡即如探囊取物。
天赐良机。
魏景看罢信报,一双深邃黑眸目光湛然:“一旦大败朝廷联军,即挥兵直取二郡!”
……
近日,两军又开始了彼此试探,几场小规模交锋后,如今桐川上空硝烟弥漫,一场大战将要触发。
魏景细细安排阻截安王回援的人手,再安排大胜后挥军的荆州兵将,一一布置妥当,待诸将臣属散去,已是午夜。
他精力充沛,也不累,一略得闲暇,又思念起远在汉中的妻子。
他忙提笔蘸墨,给妻子写了一封信。
“阿箐吾妻,若顺遂,十日内即结束大战,待取下南陵武陵二郡,我即回汉中接汝。听闻武陵郡浔阳峡流,甚雄伟,我欲携汝观之。可好?……”
他微微笑着,写罢信,细细晾干,亲自封好,命亲卫明日立即送出。
顺利的话,很快就能见她了。
……
然在这个夜里,朝廷大营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悄悄发生了。
高贲和齐田,终于等到皇帝的回信。
同时悄悄入营的,还有三个人。
一打开信笺,二人狂喜。
“陛下英明!”
原来皇帝犹豫再三,终于咬牙给出了三个隐卫,还是身手最好的。
他令,不顾一切代价,务必歼灭逆王!
高贲和齐田大喜的同时,心神也紧绷起来。
绝不容有失,不然真无法回洛京见皇帝了。
如何能更保险?更确保万无一失呢?
解良有主意:“主公,高将军,您二位所在之地,必是逆王剑锋所指。”
一军主帅,若战死军心立即大乱。另外,这二位还是齐王的大仇人。
二人所在,必是逆王直取之处,万无一失。即是诱饵,也是阳谋。
高贲齐田二人秒懂,但想到齐王之勇悍,后脖子一凉,“砰砰”心脏立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尤其齐田,他是个文官。
解良想了想:“不若以安王为盾?即能削弱逆王亲卫,又有混淆视线之用。”
齐田安王是政敌,解良自然也是,毫不犹豫,他就提议将安王推出去。
“好,既高手有了,这弓.弩强阵,还请高将军务必仔细挑选。”
“齐太尉且放心,我俱已准备妥当。此次绝不会有失,任凭那逆王两肋生翅,也绝逃不过去。”
他差的,只是这高手。
高贲齐田对视一眼,二人眼内俱闪过一抹厉色。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终于及时把尾巴撸好了!!
先抹一把汗,宝宝们,我们明天见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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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六月十四, 一场大战拉开帷幕。
盛夏酷暑, 炙热的艳阳连续烤了十多日,昨夜一场泼瓢雷雨, 并未给天地间带来多少清爽,反而平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潮闷。
天蒙蒙亮,牛角大号吹响, 沉沉的“呜呜”声传遍大营每一个角落。
手执利刃的披甲军士神色肃穆, 源源不断从大营各处奔出,汇集成流。整整齐齐,乌泱泱地一大片望之不绝。
魏景身披明光环锁铠, 手提湛金斩马.刀,亲卫簇拥勒马立住中军之中,眉目肃然。
红日冲出地平线,第一缕金光投在他的身上, 折射出刺目的银芒。
他一声令下:“众将士听令,进军!”
大军向东挺进,脚步声汇集成一种声浪, 一波接连一波,地皮在隐隐颤动着, 黑压压如海潮,迅速往前推移。
然这种声浪并不止一处, 有另一波更大的潮汐在东而起,往西推进。
最终,这两拨黑色海潮在桐川中心地带汇聚, 一左一右,互相对峙。
两军对垒,近百万大军铺陈开来,点点寒芒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萋萋草原平日的虫鸣鸟叫消失无踪,桐川之上的空气仿佛已在这一刻凝滞。
“那处,便是逆王所在。”
高贲往敌军中军位置一点,齐田举目远眺,只见黑云般敌军阵中,有一处旌旗格外密集,当中有一面赤色旗帜是最大的。
齐田知道,那就是逆王所在。
连日仔细调整,诛杀计划已尽善尽美,二人一扫先前忐忑,信心十足。
高贲齐田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眸中看见志在必得的光芒。
这一战,不管胜否,必能诛杀逆王。
……
高贲齐田遥望敌阵中军的时候,其实魏景亦然,千军万马拱卫的朝廷中军,他知道高贲和齐田都在。
傅竣微笑的面庞在眼前晃过,他眸光降至冰点,一抹浓重的赤色一闪而逝。
今日必以此二人颈间热血,来祭奠他舅舅在天之灵!
有“哒哒”马蹄声疾奔而来,小将梁丹拱手禀道:“启禀主公,诸侯联军确位于敌阵右翼中后。”
和预料中一样。
而陈琦,已经领着一千名军士,背着打鼓卷着旌旗,昨夜四更便悄悄潜伏过去了。
魏景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很好。”
牛皮大鼓已经擂响,沉沉的鼓声穿透力极强,仿佛穿过皮肤血肉,敲在人的心坎上。
鼓声越来越急促,当急促到一个节点。
魏景右手探向腰间佩剑,“呛”一声猛地拔剑出鞘,剑尖斜指天空。
“众将士听令,全力进攻!”
……
“轰”一声金鼓重鸣,呐喊声响彻云霄,敌军如海潮崩溃,迅速往己方席卷而来。
高贲毫不迟疑,举尖,怒喝:“众将士听令,全力进攻!”
两军气势磅礴,迅速向敌军掩杀过去,狠狠死厮杀在一起。高贲举起大刀疾冲,他能看得很清晰,敌军中军有一银甲骠骑势如猛虎,一入阵中刀光如练,惨叫声连声一片,悍然之势无人能当。
他很清楚,这就是魏景。
高贲神色有些狰狞,但他未曾贸然轻进,等着吧逆王,不管此时多凶悍,你也将会成为一具冰凉的尸体。
齐田和高贲的计划确实完美,战场瞬息万变,二人甚至还推演了很多变化,有己方占据优势的,也有己方占据劣势,每一种情况,都能及时应变。
但二人没想到,实际的战况,比想象中最恶劣的情况要更糟糕。
刚开战才一刻,齐田和高贲就听见一声喧哗,忽从右后方突兀而起。
大战已经开始了,在这个百万人马厮杀在一起的战场上,究竟是动作大到什么程度的喧哗,才能轻易引起所有人注意?
高贲齐田一惊,忙回头看去,只见右后方的诸侯联军,竟已瞬间乱成一片,不战自溃,边缘处已有兵卒直接把兵器一扔,拔腿就跑。
蔓延得比瘟疫还要快,几乎是下一刻,诸侯联军无人再战,人人争先恐后,拔腿往后方狂奔逃离。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他都已经把这诸侯联军放在最安全的位置了,这都怯战那还当什么兵?直接捧个破碗当流民乞儿去就得了!
高贲登时气得心肺炸裂:“你他娘的都是一群废物!!”
晃眼一看,他却见右后方连片林木稀疏的山丘上,隐隐有颜色鲜艳的旌旗晃动,一小点一小点,密密麻麻,却是极多。
那位置根本就藏不了兵,哪来那么多旌旗?
高贲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立即就明悟,大怒:“好一个逆王!”
他同时心下一凛,连连下令,指挥军士堵住那个缺口。
可惜,为时已晚。
早在喧哗声起之前,魏景及麾下一干大将已有意识往敌军右翼靠拢。喧哗声一起,趁敌军惊诧一瞬,他们抓紧机会,如利刃一般,狠狠扎进其中。
一轮迅猛急攻,顺利撕开一个大口子,魏景一扯马缰,面向敌军中军,喝令:“杀!”
右后翼全空,中军立即暴露出来,高贲齐田眼睁睁看着潮水般的精锐敌军狠狠扑了上来。
当中势如破竹的一骑银甲,毫无疑问,正是魏景。
折射着金芒的刀锋横扫而过,鲜血飞溅,倒下一大片。这空隙,马上人一抬头,赫然看着就是这方向。
距离很远,其实无法对视,但高贲和齐田仿佛能感受到那两道冰寒入骨的嗜血目光。
二人心下一凛。
齐田已在亲卫拱护下打马过来:“高将军,逆王来得太快,计划需提前。”
想起天衣无缝的计划,高贲心下一定,“没错。”
前头还有安王顶着,安王亲率的都是荆州军精锐,逆王一时半会杀不过来的。
后方有条不紊地调整着,前头安王已觉不好。
魏景及张雍韩熙等将率益州军精锐,气势汹汹杀了上来,荆州军连忙迎敌,双方登时死战在一起。
前者趁机而上,气势大胜;而诸侯联军的未战溃逃,不得不说给朝廷阵营的士气带来了致命性的打击。
再有一个,魏景的所向披靡,真的给战阵气氛带了极大的影响,益州军锐意更胜,而荆州军却恰巧反之。
长久下去,必败无疑。
安王举目四顾,发现这情况并非偶然。视线所及益州军已稳占上风,正压着朝廷联军打。更糟糕的是,十八万诸侯联军溃散以后,朝廷人数上的优势不但被消弭殆尽,反倒过来正处于劣势。
“此战必败。”卫诩环视一圈,得出结论。
和安王的判断一样,他立即生了退意,这荆州军是他根本,既无法歼杀魏景,那可不能将老底都陪了上去。
而且,他现在还想起了正空虚的南陵武陵二郡。若魏景大胜,难保他不会转头攻伐荆州,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就糟了。
安王当机立断,立即下令,松开口子,将益州军放进去,然后他且战且退,迅速率军左后方退去。
既然有了口子,魏景自然不会错过,他毫不犹豫率军杀入。但安王的退军,却遭遇了不少阻滞。
范亚领的任务,正是阻截和驱赶荆州军。这位置开阔,道路四通八达,包围圈未合拢,而敌军退意明显,要一举尽歼有点难,但驱赶追截还是可以的。
把荆州军往北边驱赶,远离南边的南陵武陵,给我军大胜后留出夺取内二郡的时间可以了。
这早有准备下,驱赶痕迹并不明显,荆州兵卒很自然就往敌军更稀疏的方向去了。
范亚追杀一轮,确定对方无法再抄近路,这才领兵折返。
……
荆州军趁机一退,战场上就剩下十来万的北军。
要对阵数十万益州军,即使北军再悍勇,也没有三头六臂,况且盟军一再退散,这对军心和士气是致命性的打击。
兵败如山倒,己方颓势已明显。
高贲齐田目眦尽裂,二人咬牙,好一个安王,好一个安王!
事到如今,唯有诛杀了逆王,而后将功折罪。
有安王逃战在前,方致使败局,这屎盆子扣不到他们头上。
二人定了定神,开始沉着按计划行事。
说是按计划行事,其实高贲而齐田也不需要什么动作。两军激战,二人一个主帅一个监军,就算不是逆王大仇人,对方也会直奔这里来的。
此乃阳谋。
来了。
更近了。
高贲沉声下令:“准备。”
……
魏景大破敌军,一路率军直直杀入敌军中心,已经能看见,赤色的帅旗之下,马上之人正是他昔日手下叛将,高贲。
这么说也不对,高贲一直都是他那父皇的人,人家可没叛过。
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齐田。
齐田身边精卫团团拱护,正瞪大眼睛看着他,面上无法遮掩的恐惧之色。
一刀横扫千军,阻挡魏景的敌将已头颈分离,头颅高高抛起,脖颈间一腔鲜血喷溅而出。
点点温热的殷红溅在他的脸上,血腥味浓重扑鼻而来,魏景无丁点在意,他毫不犹豫一夹马腹,率军掩杀上前。
他一双染上赤色的黑眸泛着冷光,和犹挂鲜血的刀刃一样寒冰,看得高贲齐田二人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
“杀了他!!”
就在魏景距离高齐二人只剩三四十丈的时候,高贲眉目一厉,怒吼一声,如同旱雷,闷闷滚响在鲜血满地的战场上空,
与此同时,三道人影从普通兵卒处一跃之出,闪电般袭向疾奔而来的魏景,刀刃寒芒闪烁,直取魏景颈部胸腹三处要害。
而更早一步的,是激射而出的流星镖,已直取魏景心脏咽喉。
经验丰富的三人,角度十分刁钻,时机恰到好处,共事多年,彼此配合早天衣无缝。
看似暴起一招,实际极其厉害,骤不及防间,马上人绝无避开的可能。
幸好魏景的动作提前了一息。
早高贲表情变化的那一瞬间,忽有一种极致的危机感袭上心头。这是一种在生死之间反复磨炼后才生出的直觉,几乎是在同时,他脚尖一点脚蹬,瞬间原地拔起。
“叮!噗噗!”
流星镖深深镶嵌入血肉之中,神骏的玄黑宝驹登时人立而起,长声痛苦嘶鸣。
“叮叮当当”兵刃交击,魏景早已与那三名隐卫战在一起,双方你来我往,短短瞬间已交手数个回合。
这三名隐卫,其中二人乃魏景武学启蒙者,一照面,他就把人认出来了。
没想到双方还能见面,再见面会是这般情景。
魏景并没多少诧异,能一代一代当皇帝隐卫的家族,子嗣一出生就被灌输忠诚观念。对现任皇帝忠诚,对非篡位的下一任皇帝忠诚,能被选中者,忠诚程度更是毋庸置疑。
这些人,毫不犹豫执行魏显之令,并没什么值得惊奇的。
反倒是魏显连隐卫都一口气派出三个,除去他之决心,真已到了不顾一切代价的地步。
魏景冷冷一笑。
他身手较之三年前,又有精进,要单打独斗,他能胜之。
只一打三,暂时还能支应,但长久肯定不行。
但若这三人想就此杀他,却也未必,因为还有突围离开这一条路。
不过魏景在骤看见这三人的那一刻,就知道高贲齐田肯定有后手,不会让他轻易突围的。
果然,魏景和这三人刚展开缠斗,高贲已怒吼:“弓.弩强阵!”
原来中军一块,竟足足隐数千伪装的弓.弩手,其中还包括高贲本人的亲卫,统统都换了。弓.弩手一见隐卫出手,立即掷了长矛,解下甲衣下摆掩盖的特制短弩,已迅速列阵,呈弧形将对阵的三人圈住。
“射!”
特制的精铁短箭,射程而穿透力惊人,数千支闪着银光的箭矢激射而出,“嗖嗖嗖”如暴雨一般,任凭你身手冠绝天下,恐怕也无法再箭阵当中支撑多久。
“啊!啊啊!”
惨叫连连,箭阵范围中,不管敌军我军,统统无差别误伤。而身为箭雨目标的四人这一小块,压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四人急闪并挥刀,勉强将铁箭格挡,但其中一个隐卫动作稍慢一息,左臂“呲”一声,被一支铁箭贯穿,鲜血立时染红衣袖。
没错,高贲和齐田,并没有因为隐卫是自己人,就手下留情。
实际上要用弓.弩阵,也根本没有办法手下留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只能如此。
三名隐卫目中闪过一抹哀色,其实在弓.弩阵出现那一刻,他们就明白了。
也罢,为陛下尽忠,即便身死,亦是应当。
收起所有个人情感,三人肃穆凝神,用尽全力攻击魏景,缠住他,格杀他。
魏景真真险象环生,这三人完全不要命,即使受伤也没有缓下半点攻势,他既要与三人交战,还要格挡躲闪飞蝗般的箭雨,压力陡增。
这般苦斗半盏茶,他左小腿一痛,一支铁箭贯穿血肉,血流如注。
这么下去是不行的,撑不到益州军杀入重围搅乱箭阵,他就该身死当场了。
可惜的是,这三人攻势凌厉配合默契,缠得很紧,他未窥到丝毫脱身空隙。
越是危机,魏景越是沉着,他没有丝毫紊乱,因为他知道,韩熙张雍等人不会听之任之的。
果然,又过了盏茶功夫,身后传来大动静。
“狗娘养的崽子!你爷爷狗皇帝!一干阴损杂种阴损至极,一天天的不干人事!”
是张雍的大嗓门。
魏景一陷危机,身侧亲卫精兵立即在箭雨下倒了一大片,张雍韩熙等人目眦尽裂,可惜那箭雨实在厉害,根本无法接近。
想杀了弓.弩手?
高贲齐田早有防备,众军迅速围拢,就算不动站着任杀,一时半会也杀不进去。
众将又急又怒,好在历事多,没有慌乱,迅速想到一个就目前而言最好的法子。
敌军有弓箭手,他们也有,他们还有盾兵。
己方弓箭手迅速赶至,集结成阵。
敌军箭阵的对面阵地,是目前唯一被己方占据的,仅有的办法就是从这方向以箭阵还击,以求击溃给魏景减轻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