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退到山道较为开阔之处,范磬不用回头也知道,不远处已是耸立在峭壁之间的苍梧关。

他一把折断肩膀大腿上的箭矢,伤口血流如注,他圆睁双目高举大刀:“弟兄们,我等誓与关口共存亡!”

“誓与关口共存亡!!”

将士们齐声呐喊,而后紧随范磬步伐,冲向刚踏上阔处的敌军,展开肉搏战。

悲壮而豪迈,所有人心里只一念。

杀!杀!杀!

即便身死,也绝不允许进犯之敌踏上关口一步!

……

崎山道内血腥肉搏,崎山道口外同样激战已起。

魏景率大军杀至,前锋军如尖刀一般,迅速扎入敌军阵中,二十余万大军如大潮拍击崖岸,瞬间将何信八万军士合围。

魏景率中军杀入,刀锋过去,所向披靡,如杀神降临,顷刻间一倒一大片。

如斯勇悍,附近敌兵瞬间慌乱,几员敌将咬牙围上,几个回合,先后被斩于马下。

何信大军阵脚大乱,怯意一起,败相更显,一个多时辰,已被切割成几块,冲击得七零八落。

魏景率兵直冲何信中军,已彻底冲开一个缺口,抵达崎山道口,他立即令韩熙,先率兵增援苍梧关。

韩熙领命而去,几乎是马上,崎山道内传出惨叫。

堪堪赶上,一切尚在掌控之内。

魏景回头,居高临下扫了战场一眼,敌军败象已现,他冷冷下令:“收紧两翼,尽快歼灭敌寇!”

视线又一转,扫见正被亲卫簇拥惊慌往北退去的何信。何信伏低身体,尽量隐身于乱军当中。

他冷哼一声,立即打马而上。

……

惨叫声忽自身后骤起,何信心下一突,惊慌回头。

只见闪着寒芒的刀刃映着日光,折射出刺目光芒,而他只来得及看清半张眉目冷戾的英俊面庞。

一刀白练电光般闪过,“咔嚓”一声脆响,何信圆睁双目的头颅飞起,热血雨点般洒下。

“砰”一声,他重重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魏同学跨出一步了,虽然痛苦……

中午好呀宝宝们!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啾~ (づ ̄3 ̄)づ

嘿嘿,我们明天见了啦!

还要感谢下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呢,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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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热血喷溅在脸上, 视线蒙上一层赤色。大刀已卷了刃, 扔下随意捡起另一把,身上的刀伤箭伤已不觉得疼痛, 双臂不知疲倦地机械性动作着。

喊杀声,粗喘声,刀剑入体的闷闷“噗呲”声。

一支利箭深深扎入腹部, 范磬动作僵硬一瞬, 狠狠一刀劈在敌兵颈间。

“范将军!”

滴滴答答的鲜血沿着铠甲下摆滴落在地,范磬“蹬蹬”退了两步,拄刀:“我, 我没事。”

只要他还要一口气,敌军就冲不进苍梧关。

范磬粗喘几下,强提一口气:“杀!”

亲卫抹了一把脸上殷红,咬牙率先冲上去。

“杀!”

誓与关口共存亡!

殷红遍地, 脚下早已黏黏腻腻,眼前发黑,但没有人往后退一步。

杀!

萧萧风声, 身护险关,范磬等将士已抱必死决心。

然天不绝人, 千钧一发,援军至!

视线所及的栈道尽头, 突然兴起一阵骚动。韩熙身先士卒杀至,身披青黑色甲衣的敌军惊慌回头迎敌,瞬间乱成一片。

“将军, 将军,援军来了!”亲兵喜极而泣。

“好,好!”

实际范磬视线已模糊,他看不清,但这也不妨碍他的狂喜,身躯微晃又站直:“弟,弟兄们,迎敌!”

筋疲力尽的守军精神一振,瞬间又扑杀上去,此消彼长,将阵脚大乱的敌军逼退至石阶前。

两厢配合,小半个时辰,韩熙杀至关口前的开阔处,他当先一个跳下石阶。

“我们来晚了!”对于范磬这等勇将,韩熙钦佩一抱拳。

“不晚!好!哈哈哈哈哈哈”

范磬仰天狂笑,笑到半处,他“呃”了一声,身躯一顿,直挺挺倒下。

韩熙早飞快上前接住,一探,鼻端呼吸急促微弱,但仍有气息,他立即回头:“快,快背出去军医营!”

范磬以及一众重伤守兵,匆匆被背往山道外。

崎山道口胜局已定,魏景亲临苍梧关。

两险峰相夹的雄关将山道一分为二,这边是已方,而另一边安王大军攻势仍酣。

援兵已经悄悄上去了,但由于他之前的嘱咐,这边何信大军被歼的消息并没有透到另一边去。

一身血甲,用尘土抹黑头脸的援兵,无声无息地换下了精疲力尽的原守兵。

魏景冷冷瞥了一眼:“传令,伏兵于崎山道口两侧,将安王大军放进来。”

欲里应外合,趁势吞下益州?

现在就把你放入崎山道。

……

有兵士抬来桐油,在山道内沿撒了一条线,从苍梧关一直蜿蜒到崎山道口,而后又绞碎麻绳,薄薄洒在桐油线上。

如今山道殷红斑斑,血腥味冲天,狼藉一片掩盖下,无半点违和之处。

……

荆州,南陵郡,西。

安王麾下二十二万大军,攻陷南陵郡后迅速往西,如今扎营于崎山道口。

益州沃野千里,易守难攻,若得之为根本,几立不败之地。又逢益州牧何允病逝,何氏二子相争。何泓死何信惨败,如此千载难逢之机,怎不叫人心下大动。

信,在攻关前已经送进去了。

虽如今关隘封闭不知后讯,但不管传信者还是白固,都是铁杆心腹,安王相信,何信必被煽动往苍梧关而来。

“算算日子,何信该差不多到了。”

安王立于苍梧关前不远处的一处栈道拐角,遥望远处那夹于峭壁之间的险关。

攻伐日夜不歇,云梯不断靠上去,却因没有底座不断被推到;火油泼洒,一支火箭射下,“腾”地火焰燃起,已方兵卒哀嚎滚地,不得不退后一段。己方的箭矢,却绝大部分被藤盾挡住。

如此往复。

进攻苍梧关,已持续了三天三夜,毫无进展。

安王身边还立着一个人,广袖青袍,面如冠玉,正是卫诩,他道:“如何信不至,攻伐不过枉用功。”

成与不成,就看这两日了。

安王不禁蹙了蹙眉。

正在此时,卫诩眉峰一动,却道:“何信应该到了。”

他目力过人,已看见城垛后一黑甲大将倏地回头,接着招来副将说了什么,匆匆折身离去。

安王赶紧顺势看去,他看不大清,但能隐隐感觉到关口守卒仿佛更紧张。

“很好。”

他大喜:“传令,全力攻伐!”

“哐哐”的撞门声更加紧急,但这地方上不来太大的擂木,撞得再急,也是白费力气。

安王屏息,凝神留意关口动静。

只是关隘设计,本就不让来犯者窥得后方动静的,高耸入云的险峰遮挡了全部视野和声响。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安王这人有个好处,就是能等。

他耐心等着,终于,有身穿青黑色甲胄的军士杀上城头,与守军激烈战在一起。筋疲力尽的守军难以支应,惨叫声不绝于耳,很快悉数倒下。

“哄”一声巨响,城门打开。

一个身披赤色战甲的将军迎了出来:“我乃三公子麾下校尉庞元,特特来迎安王殿下入关。”

这庞元血迹尘土斑斑的脸上带有急色:“杨贼大军快赶到了,我军如今只剩八万,请殿下速速入内陈兵,共拒强敌!”

安王麾下大将张渠大喜,只他仍未彻底失去警惕,赶紧问:“白先生呢?”

庞元诧异:“什么白先生?”

“哦哦,是东山先生!”

“东山先生突围时伤了腿,还不轻,挪动不得,在外头与我家公子商议布阵拒敌。”

庞元面露急色:“要快,杨贼大军还有二十余里地就赶到了!”

要快,崎山道可不好走。

这时,安王命令传到前头,立即进军,但仍需谨慎。

张渠很谨慎,率兵入内时仔细观察。只见山道血迹斑斑,显然激战很长一段时间,尸体处处倒伏,黑甲的是守军,青甲的是何信军。

何信军也损失不浅,不少负伤兵卒挪动到略宽阔处,互相包扎伤口。

走了一路,皆是如此,张渠心下大定,一挥手:“快,全速进军!”

安王是谨慎的,哪怕他就在关口前不远,也足足等入了约二万军士,这才动身入内。

这崎山道狭窄,两万军士而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期间秩序井然,全无不妥,可以了。

他与卫诩并行。

但谁知,卫诩刚过苍梧关不久,脚步倏地一段,眉心蹙起。

安王问:“怎么了谨之?”

“不对。”卫诩轻嗅了嗅:“有桐油的味道。”

攻关一直有用桐油,但烧过的桐油和没烧过的,味道终究有些差异。关口硝烟气息浓重,难以察觉,但离开一段,这种有些差异的气息一直萦绕,这就不大对劲了。

卫诩垂眸往地下一扫,目光立即定在山道内沿那一线洒了碎麻线的桐油上。

“不好!”

安王也看见了,厉声道:“立即退出关口!”

他在亲卫拱卫急急往关口外急退,因为距离不远,很快退出。

远处倒卧的其中一具“尸体”翻身而起,韩熙低咒一声,就差一点。

他呼哨一声,和那些负伤的“何信兵”飞速奔至提前看好的开阔处,掏出火折吹亮,一扔。

火线“腾”地窜起,正在山道上的安王军士唬了一大跳,惊慌失措之下,有些人甚至不用攻伐,自己转身就跳下悬崖。

火线迅速往外蔓延,信号至,魏景一挥手:“进攻!”

崎山道口两侧呐喊声起,伏兵立即掩杀而出,冲向刚出崎山道骤不及防的安王军士。

……

“砰”一声巨响,身后的苍梧关大门重新关上。

安王奔出一段,回头看重新守上城头的军士,后者身上甲胄,正是方才所见的青黑色何信军。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中了敌军圈套,折了一员猛将两万军士。

“杨泽,杨泽!”

好一个杨泽!

安王目眦尽裂:“好,孤记下了!”

可惜此时此刻,大亏吃定了,继续攻伐只是无用功。

“查,给孤好好的查,看这杨泽究竟是何方神圣!”

……

益州战场。

魏景大获全胜。

彻底战败何信,歼外敌两万余。

听罢韩熙遗憾讯报,他神色冰冷,眸光含戾,盯了崎山道口片刻。

季桓上前:“主公,穷寇不宜追击。我等如今要务,乃先理清益州,而后厉兵秣马,再图出益州时机。”

魏景如今算拿下益州了,但西南原何信势力的几郡仍需清洗,军政二务得接手,这些州兵郡兵,也很需要加强训练。

千头万绪,刻不容缓。

先稳坐益州,其余的后续再说。

这些魏景都清楚,所以他并没有下令追击安王。

“东山呢?”

何信死了,但这个东山却不见了人。陈琦奉命去搜寻这人,但战场里外都找过了,又使人快马往四方追逐,都没丝毫消息。

他一脸愧色:“禀主公,标下无能,没找到此人。”

难道是半路就逃了?

不可能。

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可能差最后这一哆嗦,他必随何信至崎山道口。

但是,现在却找不到人。

陈琦可不会有一点敷衍。

魏景回头扫了一眼,我军大胜,如今已在打扫战场,收拾兵刃的收拾兵刃,拖动遗骸的拖动遗骸,驱赶降卒的驱赶降卒。

扔下兵刃投降的敌卒,足有三万余,个个垂头丧气,正被驱赶着往西边旷地而去。

他冷电般的目光扫过这一大群降卒:“陈琦,围住降卒,一个个细查。”

这东山,必混在降卒当中。

果然,次日入夜,陈琦奔入中帐禀报:“主公,找到那东山了!”

……

白固确实如魏景所料般直奔崎山道口。他忠心耿耿,愿意为主公肝脑涂地,这都到了最后最关键之处,他自然不会提前逃遁。

但,还是功败垂成。

眼见何信兵败如山倒,他再不甘,也只能赶紧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普通兵卒甲衣,抓两把泥尘糊了脸,混在寻常步卒当中。

他有一众好手护卫,自然安然无恙,最后等到了投降之时,一行人很顺利混入其中。

白固很清楚降卒的待遇,蛰伏些时候,也就脱身了。

但事实和他预料的有些差距。

开头顺利,但谁知突遭惊变,重重围困,降卒竟要一个个擦干净脸检查。

毫无疑问,这是找他的。

最后不得已,护卫们簇拥着他暴起突围。

可惜箭阵早准备好了,又有韩熙陈琦等人在,护卫全军覆没,他中箭被俘。

白固被带到了一个守卫严密的营帐,他被缚在刑架上,伤口极疼,他却冷哼一声。

这些人不会在他嘴里知悉任何事。

白固昂起头。

但谁知这些益州兵却没有先审问他,而后帐帘一掀,他余光一瞥,却惊得魂飞魄散。

这一张脸?

这一张脸!

作为追随安王十年有余的谋士,在洛京足足数年时间,他怎么可能不认识齐王?!

白固惊得“啊”了一声,瞪大眼睛:“你,你……”竟然真没死?!

虽安王一直不相信齐王死了,但这终究只是一个主观猜测。重伤带毒,纵身汹涌大江,谁曾想,这人还真的就没死!

非但没死,他还手足俱全,身姿矫健,一如往昔。

白固浑身都颤栗起来了。

齐王没死!

还取下的益州,这个广阔肥沃,物阜民丰的天下第一州!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

“你什么你?!”

韩熙侧身飞起一脚,正中白固腹部,厉喝道:“我家主公,是你这贼子能指指点点的么?!”

白固腹部剧痛,想痉挛身体而不得,面容扭曲冷汗直冒。

“我问你。”

一张楠木太师椅抬至刑架一丈,魏景端坐其上,他面罩寒冰,声音冷极:“安王图谋不轨已多年,在一年半前的惊变中,他可曾有何举动?”

白固闭目不语,在见到齐王那一刻,他虽惊骇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离开了,而且就算有生机,他也绝不可能背叛殿下。

即便是齐王,想在他嘴里挖出半句,也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