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愧疚:“要委屈你了。”
时人眼里,子嗣就是妇人的终身依靠。魏景虽觉得自己才是妻子终身依靠,还轮不上孩子,但世情如此,他认为自己很委屈了她。
这咋就委屈上了呢?
邵箐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有些好笑更多的是感动,她搂着他的脖子,吧唧一口他的下巴。
“好,我自是知晓夫君为我好的,如何就委屈了?”
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又亲了他,魏景很高兴,回吻了吻她的脸颊。
“我当竭尽所能,日后再不让你们再受委屈。”
“好!”
魏景心一松,身躯却绷起,妻子软软倚在他怀中,二人刚行了房事,她肌肤白皙晶莹带隐隐痕迹,眉眼水润带春情,正仰脸看他,他当即就下腹一紧。
但她身疲骨乏显然经不起再一回了,他闭目压了压,赶紧洗了洗,抱她出水。
邵箐脸红嚷嚷要自己披衣,他也不坚持,带她在屏风后整理妥当,再抱她回内室。
魏景要命人重新准备晚膳,邵箐摇头她刚才吃了点不饿了,趴在柔软的衾枕上,她卷着被子滚到里头,沾枕即睡。
迷迷糊糊中,魏景俯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好,快睡吧。”
……
邵箐真睡得很快,一夜无梦,次日醒来已天色大亮。
冬日换上了厚窗纱,天光只隐隐透出,室内很昏暗,她还听见有“沙沙”的雨声。
西南冬季少降雪,然而却常下雨,阴寒阴寒的,无孔不入仿佛能钻进人骨缝子里似的。邵箐光想想就觉得很冷,下意识往热源蹭了蹭。
对,她很暖和,被热源密密包裹,她一动,头顶就传来魏景的声音:“醒了?”
一只大掌抚过她的发顶,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常年习武掌心粗糙,触感尤为明显,这一瞬间很容易就让邵箐回忆起昨夜的触摸,他掌心仿佛带电流般,所过之处让她不可自控战栗。
她热血上涌,忙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我们该起来了。”
她佯装若无其事,但脸颊上的绯粉出卖了她,白皙莹润的肌肤看着就薄,绯色从面庞蔓延至耳垂,连那圆润的一点都粉粉嫩嫩的。
魏景轻笑一声,也不戳穿她,遂翻身下床,从熏笼顶上取了烘了一夜暖暖的衣裳,回到床上供二人穿戴。
按照常理,其实这些都应该有下仆侍候的,但魏景和邵箐至今仍仅用着平嬷嬷祖孙,不喜陌生人进屋,二人更乐意自己稍稍动手。
邵箐依依不舍蹭了蹭被窝,坐起穿衣。
细细感受一下,身子骨有些乏,但也不妨碍行动什么的。
她吁了一口气,嗯,正常的夫妻生活顺利打开,还是很好的。
想是这么想了,但顶着魏景灼灼视线,她仍有些羞赧,忙努力专心穿衣,谁知他突然来了一句,“阿箐,你还疼吗?”
邵箐登时大窘,用力瞪了他一眼:“不疼!”
能不能不要突然问这种问题呀?
她脸皮烧得厉害,但对上魏景眸中的关切之色,她还是小小声补充一句,“真不疼,你别担心。”
她觉得这床自己待不下去了,正好外间传来很轻的门响,是春喜端洗漱的热水来了,邵箐忙扬声唤道:“春喜吗?进来!”
她跳下床,动作很灵活,行动间也不见阻滞,魏景仔细端详一阵,遂放了心,不再追问。
梳洗挽发,一切停当,饿得前胸贴后背,赶紧让春喜去端早膳,邵箐顺便瞄了眼滴漏。
辰正,上值的时辰早就过去了。
嗯,幸好两人也没赶点的压力,晚了就晚了呗。
……
饱饱吃了一顿早膳,夫妻俩携手去前衙。
阴雨绵绵,淅淅沥沥的,二人沿着廊道缓步前行,倒不用打伞,魏景低声问:“冷吗阿箐?”
“不冷。”
又一阵带水汽的寒风灌进廊下,邵箐缩了缩脖子。不过她真不冷,魏景早早就叮嘱她得披上大毛斗篷,还抱上手炉,怀里暖烘烘的。
倒是他,邵箐瞄一眼身侧连斗篷都没披却面色如常的魏景,她十分眼热,果然是学武好呀,瞅瞅多健壮?
“学武很苦的,你吃不了这苦头。”
魏景轻易就看穿了她艳羡的小眼神,含笑。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数年才小见成效,他也舍不得她吃这苦头。
邵箐嘟囔:“我就看看。”
看看不行么?哼!
夫妻窃窃私语,并肩前行,邵箐那些许不自然已尽数去了,魏景眉目舒展,唇角微翘。
冬雨虽寒,二人间温馨气氛却萦绕不去。
……
不过这一切,很快被季桓的声音打断了。
“主公,就在一刻钟前,官告抵达高陵。”
季桓听得主公出了前衙,立即赶至,手里拿着两份绫面约本,见了魏景立即呈上。
官告,就是正式任命魏景为安阳郡郡守的朝廷委任书,这是大好事,然季桓却神色凝重,因为同来的还有另一份告谕。
他扫了左右一眼,见附近地势开阔无遮挡物,又有王经几人远远守着,压低声音道:“告谕上述,明年岁首,宗室王公及内外文武百官,赴京朝贺。”
朝贺,诸王侯宗室、内外臣属向天子朝觐庆贺。而魏景这新晋郡守,正正是朝贺外臣名单上的一员。
邵箐神色一肃,及时拿下安阳郡令人振奋,但这最大的附赠难题也出现了。
魏景接过二绫本,不疾不徐翻过,抬目:“去外书房。”
意料中的难题,至于如何解决,细细商议后,再做决定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中午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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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新帝登基的后第一次岁首朝贺, 格外隆重其事, 若想把乌纱帽戴稳了,只要还喘着气的都得紧赶慢赶去。
张雍一拍大腿:“实在不行, 就用赴京中途遇匪,致重伤不起的法子得了!”
这可不是啥太平年月,混过这一年就得了, 明年黄河一决堤, 民乱必定四起,谁还闲心思关注边陲一郡守朝贺没来?
况且,届时他们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实在不行, 确实能用这法子,只是这却是个下下策。”说话的是季桓。
偌大的外书房中,有六人。宽阔的楠木大书案后主位坐着魏景,他身侧是邵箐, 下首则坐了韩熙季桓张雍陈琦。这等绝密,并不能让庄延寇玄等人知晓。
季桓见张雍张嘴要问,抬手:“公恕, 你且听我说。”
“赴京朝贺,得先去谷城聚合, 而后再随何允赴京。这何允,可是见过咱们主公的。因此, 若用伤病之策,需赶在抵达谷城之前就施为。”
“如此一来,距离谷城太近了。”
高陵去谷城, 快马也就五天时间,倒不担心何允亲自打马来碰面,但缺席朝贺这么大一件事,对方使心腹来察看的必不可少。
这不管是伤是病就不能有假了,必须经得住检验,且真伤病得无法挪动才行。
让魏景自伤当然不可能,使心腹冒充不是不行,但露馅风险也有,因为何泓肯定也会使人来探看。
这探看之人,未必不会是上次亲眼见过魏景的人。
这就很麻烦了,还得先解决这何泓的人,让对方无法顺利抵达。
行是行的,但难免惹人疑窦。且赴京者济济,唯独缺了魏景一个,安阳郡提前露一把面无法避免。所以,季桓说这个是下下策。
魏景颔首:“伯言所言甚是。”
所以一开始,他也是这么和邵箐说的。
“嘶,如果不用伤病缺席的法子,那大概只有易容一途了。”一直蹙眉倾听的陈琦接话,他用的是排除法。
“夫君若朝贺,只怕易容也不稳妥吧?”
邵箐看一眼魏景,他引人瞩目的之处,从来都不仅仅只一张脸。气势,声音,身形,还有举止步姿等等,这些种种,若是熟人,只怕一眼就生出疑心了。
京城不是他们的地盘,一旦落入被动境地,会非常棘手。
且还有易容术的难题需要攻克。
邵箐摇头,若让魏景易容,那还不如采用伤病这个下下策呢。
她刚这般想罢,忽灵光一现:“咦?那我们能不能换人顶上?”
反正都易容了,换个心腹,不管是声音身形,还是气势举止,统统都没了问题。
魏景眸光微微一闪:“此策可议。”
他就从没想过自己亲去朝贺,一来如何教他向仇人跪地伏拜?二来,若进宫,将要和太多旧识碰面,如邵箐所言,风险太大。
用心腹顶替这思路不错。
魏景很清楚朝贺的站位,益州这偏远之州的一个郡守,铁定只能站后面被淹没在人群里。而且不管是何允等益州官吏,还是京城诸人,都不认识这个刚冒头的“杨泽”,庸庸碌碌把朝贺应付过去,就可以了。
唯二需要解决的,就是易容术和何泓。
魏景看了邵箐一眼,问:“你先前不是琢磨过易容术么?如何了?”
说起惟妙惟肖的易容术,他第一个就想起自己的妻子,在合乡前往平陶的路上,他可是亲眼见过她如何利用妆粉,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完全陌生的黄脸少年。
若不是喉结,及行走间残存一丝的女子姿态,可谓天衣无缝了。
现在这顶替心腹肯定是用男的,上述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邵箐因为曾有的这么一段经历,打心底觉得化妆术是个好技能,就是不防水这点缺陷了。抵达平陶后,她曾苦心钻研过一番,魏景听她嘀嘀咕咕的,也是清楚。
“呃,还差一点的,混合妆粉的材料我有点头绪,不过没试验过。”
邵箐由粉底液触发灵感,想着能不能把适合的液体材料混进妆粉里,从而起到防水作用。当时她试验了很久,都失败了。后来还是寇月安慰她被颜明听见,他嘲笑一句顺便说了几种草木汁液,说这个涂抹后能隔水。
邵箐自然喜出望外的,但当时合围濮族将要开始了,她忙得不可开交,于是搁下就一直到现在。
“我等会就试试。”
魏景一问,她忙道:“那几种草木汁液我都看过的,唔,成功应能有五成以上。”
“好,那你先试试,若成功,我们再商议下一步。”
……
魏景让邵箐立即就去试。
邵箐自然没有不应了,她匆匆回了后院,将当初拜托颜明处理过的几种树木汁液取出来,再从妆台取了妆粉,先挑出一点,尝试调匀。
“夫君,你是不是也想去京城呀?”
魏景也后脚跟过来了,正盯着她手上动作,他很关注这件事,给邵箐的感觉,就是他也想趁机去京城一趟。
“嗯。”
魏景果然点头:“这是个好机会,很适合打探如今京中局势。另外,我欲联系一下旧日眼线。”
诸多外臣王侯来贺,京城热闹最适合浑水摸鱼。魏景固然已遣心腹往京城打探消息,但百闻不如一见,有些政治眼光是探子不具备的。
第二点才是最关键的,魏景欲联络旧日布下的眼线。
身为皇子,虽常驻北疆,但在各处放些眼线必不可少。这些人从前都是铁杆心腹,照旧忠心的必然不在少数。但已叛变的肯定有,毕竟新帝登位快一年,而他“死讯”传出已久。
这需要一一鉴别后,再行联系。
他尚在人间消息何等要紧,魏景只有亲自过目后,才会放心。
这次朝贺是个好机会,若易容术成功,他正好也伪装成随行人员,毫不起眼,光明正大进京。
邵箐点点头,神色绷紧更凝重了几分。
她逐一试过汁液,嗯,有两种是不错的,混合妆粉的效果很好,用手背试了试颜色也很均匀。
最关键就是防水效果不错。
就稀了点,如果能稠一点就更好了。
她瞥一眼方才因太稠被淘汰的另几种,灵机一动,不如试试混合?
邵箐思路是对的,她试了二三十种比例,最后得出一种稠度恰到好处,融合度极好,且防水效果也最佳的汁液。
这混合汁液不但调妆粉效果佳,画眉的铜黛,点唇的胭脂等等都调和得十分好。
邵箐细细端详手背上的试样,再把手浸泡进铜盆中,过了盏茶功夫,试样都未见丝毫掉色。她再把颜明提供的另一种褐色树汁倒进水中,过了一会,将手拿出来一抹,试样才晕开。
她对魏景喜道:“成了!”
……
易容术成功,接下来就是解决何泓问题了。
何泓亲眼见过魏景真容,既要用心腹顶替,那这伪“杨泽”就不能和他碰面了。
偏偏他曾和魏景说过,他也是朝贺随行人员之一。何泓说起来时还一脸喜悦向往,新帝登基第一次朝贺,他虽不能上殿,但也极期待此次盛事。
“何信不是一直使人追踪何泓欲下毒手的么?”魏景食指敲了敲书案:“我们正好从此处下手。”
在抵达谷城前将其一众解决。
“极是,极是!”
张雍一拍大腿,和季桓等人对视一眼,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
季桓忙道:“主公,那您得赶紧修书一封,邀何泓同行,如今送出去正是时候。”
何泓还在东南巡视盐铁,不过已进入尾声准备返程了。其实按常理推断,此人有些能耐,大约何信是找不到下手机会的,正需要人推一把。
而魏景并没打算让何泓丢命或彻底失去竞争力,毕竟目前还用得上。这最恰当的法子,就是邀对方同行,既能给何信制造合适的漏洞,也能将事故程度控制在手里。
魏景执笔,快速写下一信笺,用印封好加了火漆,递给季桓。
季桓接过,又问:“主公,那我们选何人易容赴京?”
他说话间,看了韩熙张雍陈琦三人一眼。
之所以非得易容,概因“杨泽”并不是谁都能冒充的。
忠心不二这点不用提,此人还得熟悉安阳郡内外事务,大局观得有,对官场文化也要涉猎的,不然,恐有露馅的危险
其实最符合条件的,唯韩张陈三人。他们会武符合“杨泽”事迹,熟悉安阳又曾为高级武官,对官场文化了解不浅。
然既曾为大楚武将,即使从未赴过京,该做的准备也不能少,易容是必要的。
韩熙已上前一步:“主公,标下愿赴京。”
相较而言,他确实更合适,他高挑精瘦,气质内敛,更易泯与众人。不像张雍陈琦,肌肉鼓鼓举止粗豪一看就是个武官。
韩熙也清楚这一点,能为主公分忧,他当仁不让。
魏景颔首:“可。”
……
计策议定,就是一连串密锣紧鼓的准备。
接下来就是去信邀何泓同行。
不出意料,何泓欣然应允。且接信的时候,他已经准备返程了,后脚就能到。
“禀主公,何泓一行进踏入安阳郡,明后日便至高陵。”
韩熙拱手:“我们的人回信,尾随何泓一行的人不但未曾离开,且还增添了二个。”
尾随者曾传信,顺着传信追踪上去,果然是何信。
“看来,这何信欲置何泓于死地的决心颇坚。”这正好合意。
魏景淡淡一笑,未达眼底:“传令,加派人手盯紧何信,梳理出他近日异常之处。”
……
一连串命令下,等韩熙领命退下,已是亥初。
夜渐深了,魏景出了外书房折返后院。
邵箐早早就回去了,这几日,她重点都作放在调制妆粉的工作上。
效果斐然,或深或浅的一整套防水易容材料她已准备妥当。韩熙和魏景的定妆已试过,非常满意,接着她就该拾掇自己了。
此行北上,邵箐也得去。毕竟再防水的易容,也不能一口气闷两三个月,化妆技术一下子学不精的,所以她不跟不行。
魏景并未提出反对意见,一来易容需要她;二来,独留妻子在千里之外长达两三个月,他不怎么安心。另最关键一点,京城看似龙潭虎穴,其实此行危险性很低。
京城等级最分明,昔日有机会见过齐王妃的一小撮人,基本都在贵妇圈,而一个外臣随属的圈子,与之相差十万八千里根本无法交集。且她还易容呢,不露真容连万一都不会有。
甚至邵箐以女儿身示人都无妨,上京外臣带一二姬妾或侍女,实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吧,魏景肯定不乐意她伪装他人的姬妾侍女的,哪怕此人是韩熙。而邵箐也觉得男儿身行动更方便,于是二人略略商议,决定以少年身份示人。
“阿箐?”
魏景推开房门,外间不见人,他径直入了内室。转过屏风,却见妆台前有一身着淡蓝长袍的少年郎正背对着他坐在,对着铜镜描描画画。
“府君回来了?”
他喊一声,少年郎应声而起,转过来迎上前,正经八百做了一揖:“在下见过府君。”
这蓝袍少年皮肤白皙微带黄,没半丝昔日的晶莹之感,浓眉大眼,长相清秀却陌生,举手投足颇为大方,不见丝毫女气。
魏景不禁微笑。
装得还挺像的呀,连喉结都弄出来了,掩在衣领若隐若现。
“怎么样?”
他半晌不说话,邵箐急了,凑上来也不压嗓子了,声音恢复平时的清脆。
“很不错。”
魏景这是真心评价,眼前人和妻子判若两人,竟无一丝相似,甚至凑到近前来,他也只嗅到淡淡的青草气息,不觉半丝往时暗香浮动。
“那是!”
邵箐这身装扮,她可是费了大功夫。脸颈手毫无纰漏不说,衣服重新也做了几身,肩腰的垫子拆卸安装,自如方便。还有最重要一个,她吸取了屈乾教训,曾模仿少年步姿很是学习了一番,成效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