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常捎的笑仍是平素时的那抹笑,但看在谢绫眼里却有所不同。今日他们是远的,权当互不相识,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在座这满满堂堂的人里面,也不会把他们俩牵扯到一块儿去。谢绫看着他的笑,觉得诸位朝廷大员私底下称他为笑面虎,其实不无道理。

有些人的威严是凌厉的,让人噤若寒蝉。有些人即便是威仪,也能显得从容,像是一把锋利的柳叶刀,看似绵软,实则不知不觉间便见血封喉。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这个人陌生又遥远。

谢绫只一瞥便收回了目光。她的桌子离他甚远,喜酒喝上了瘾便也把他抛之脑后了。柳之奂在旁边劝她少喝,被她拦了,鸿胪寺卿见了他,硬把他拉去了鸿胪寺的那一桌喝酒。

扶苏趴在桌子边沿,举着个筷子让谢绫喂他虾仁吃,眨巴眨巴眼睛地看着她:“不是说这是小姐姐成亲吗?为什么没有看见小姐姐?”

谢绫转过头去刚想回答,不料视线却撞上了个熟人。

今日宾客众多,苏修在这里倒也不奇怪。只是他端着个酒杯,眉目含笑直往她这边来,便有些十分不妙了。

谢绫喝得多,脸上泛了微红,在月色下霎时清丽。美人微醺,看起来更有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娇媚,说出口的话却不留情面:“你来做什么?”

谢绫这一桌做得不满,余下的都是些认不出脸的官员,见了苏修皆恭敬见礼。苏修一一应了,拣了张空椅子坐下,举杯道:“佳人独饮,在下怎么忍心?”

他见着她就没有一次是挑的好时候。回回都是她因人而烦躁,不想多语,却碍于他的身份不能撕破脸皮,更添烦躁。

她这两天也不知在置什么气,总之扰得自己心情极差,今天见着了苏昱,更加不悦,此时只想安安静静喝酒,便道:“世子殿下你莫非是缺佳人陪伴不成?朱雀街上渺红楼,是个好地方。”

同桌的小官见了这架势,都尴尬地避席,一个个都去别桌找自己的同僚厮混去了,只剩下谢绫继续淡定地给扶苏喂虾仁,外加一个苏修。

苏修被她这样嘲弄,却一点也不见生气,斟满了酒陪她同饮,笑道:“谢姑娘这样的美人,何苦经商谋生?”

谢绫嗤笑一声:“哦?我还能到世子府上打杂不成?”

苏修抿了一口酒,笑眸幽深:“我府上,确实还缺个世子妃。”

谢绫一口酒差点呛着,浅浅咳了两声。登徒子多见,但一上来就想把人娶回家的登徒子,却也是不多见的。

一直充当闷葫芦扶苏乖巧地给她顺了顺气,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扑闪着眼睛真诚地问谢绫:“娘,什么叫世子妃?”

对面的苏修脸色陡然一黑。

谢绫有些诧异地看着扶苏。平时他都管她叫的是干娘,只有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出口便喊娘。这小家伙莫非是成精了?

不过谢绫乐见其成,愣了一下之后立刻笑逐颜开,和蔼状摸着他的头,又给他强喂了个虾仁,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一遍什么叫世子妃,又亲切地告诉他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苏修自讨没趣,头一回吃了瘪,敷衍了几句便败兴离开。

谢绫拍了拍扶苏的头,高兴道:“乖儿子,养你居然还有点用。”

柳之奂看见她这里的情况,借口搪塞了鸿胪寺那一拨人,特意赶来谢绫这边,正好听见谢绫的这一句。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哪有你这样养儿子的。”

谢绫仰起身子努力够到他的肩膀,下重手打了一记,嗔笑:“能耐了,敢笑话你师姐了!”

三个人笑成一团,简直像是一家三口。

坐在证婚人位置上的人嘴角一抽。这个温馨和乐的场面天衣无缝,连第三者的角色都被苏修给唱完了,他竟然连个边角都插不进去,只能坐在远处隔着人群看着她左右逢源。

他们明明在一个地方,几步路就能走到一块儿,可却要装作互不相识。她这些日子不肯理会他,却在他面前喝酒喝得那么欢畅,就连她方才给柳之奂的那个笑,都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绽露过的。

苏昱心里气闷,明明不能喝酒,竟鬼使神差地端起手边的酒盏连饮了数杯,阴沉之色全写在脸上。喝得急了,非但没压住火,酒性还被胸中郁着的气给激了出来,连咳了数声。

候在一旁的安福顺看得心急,连忙劝他别再动杯盏。

他无奈笑笑。他自问对什么都能从容不迫,哪怕是看着苏沐儿绝食整日以泪洗面来要挟他,他都能镇定地继续演戏。可她连一句话都无须多讲,就能让他气得方寸大乱。

谢绫本来就留了个心眼,此时也被他那边的动静惊动了,回头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头看见坐在首座的他。他咳得不算厉害,脸色倒是极难看,这样的他倒是让人熟悉,她的视线不由得停留了片刻。

可一见他稍稍有抬头的趋势,她便猛地扭回了头。

明知隔着这么多人,他不可能发现她在看他,但她的心还是砰砰的跳,惊魂未定似的。

她也不知究竟是为何与他置气,可是置都置了,她懒得想明白,也懒得再在心里维护他。左右也不该是什么要紧的人,谢绫心想。

几杯黄酒下肚,她把这一点点的波纹也抹平了,脸上略略发热,酡红色愈发地深,笑盈盈地拉着不常沾酒的柳之奂一杯一杯地干掉,喝得醉醺醺的。柳之奂刚要推脱,她便像是江湖女侠似的,豪爽地把他的肩膀一揽,一杯酒直接送到了他面前:“喝喝喝!”

扶苏偷喝酒桌上的喜酒,几杯下去便迷迷糊糊了,此刻也捧着酒壶,童声清脆地跟着喊:“喝喝喝!”

远处的某人见了这一幕,又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酒杯,隐忍了许久,突然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这可算是自作自受?他没告诉她实话,结果被她气成这样,说她不是故意的,他疯了才会信。

于是好好一场喜宴,耳边热热闹闹的人声都成了布景。谢绫在一边喝得酣畅淋漓,苏昱在另一边急火攻心。

从前她便是个冷淡性子,从来没有如此情形。数年之后性情变了不少,竟也会饮酒作乐了,可那笑颜却没一个是给他的,像把他的心揉碎了又捏起来似的,一揪儿地疼。想起她唯一不改的那随遇而安的性子,今日这样,明日稍有不快又是另一副模样,他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会怎样。念及此处,他心里头更像是堵了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支了手肘撑额,揉了揉青筋暴起的额角,好不容易才恢复一张淡然脸色。她以为他真那么心狠,便不理睬他,可他什么时候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心狠?恐怕只有反过来的份。

心里头有一个人住了太久,久得她反客为主,他的心不受他支配,却听她的使唤。

不成,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昱V:TAT媳妇媳妇媳妇媳妇媳妇媳妇媳妇

谢绫V:什么都没听到╮(╯v╰)╭

第51章

鸿胪寺卿那老酒鬼贼心不死,又把柳之奂拉去喝了一波。谢绫一个人喝得迷迷瞪瞪,连扶苏什么时候悄悄爬下了椅子都不知道。等柳之奂回来,谢绫身边早已没了扶苏的影子。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忧道:“师姐,你可看到扶苏了?”

谢绫轻咦了一声,这才清醒了不少:“刚刚还在这里的…”她伸出个手指慢腾腾指向自己身边的位置,身形轻轻晃了一晃,连吐字都有些含糊,“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去找他。”她蹭着椅子想要站起来,刚刚立起又虚虚晃了一下,连走路都走得不稳当。

柳之奂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还是我去吧。”

“不用!”谢绫甩开他的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信誓旦旦道,“我去,我去。你在鸿胪寺根基不稳,正好趁此机会讨好讨好鸿胪寺卿那老头,对以后有好处。”她又拍了他两下,才一脸自信地转身离开。

柳之奂无奈摇头。她的酒量好,一般的酒局都难不倒她,可她自己却贪杯,一有心事一有兴致,就爱把自己喝个烂醉如泥。可即便是醉成了这个样子,她心里头那些计较还是一分不少。

该说她什么好?又糊涂,又理智得不像话。

谢绫在席间转了一圈没见着扶苏,想起他贪玩,便往花园去寻他。将军府的花园打理得精致,却不及温兆熙府里的地方宽阔,走一段路便看得到尽头了。

她沿着鹅卵石铺的小路绕了半周,一个人都没碰上,本来有些心灰意冷,前方却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是两个人的声音,里头有一个童声,清清甜甜的,听起来很像扶苏。

谢绫循着声音走过去,被花园的夜风吹了一路,脸上的酡红消了许多,面颊也没有方才那样发烫,连灵台都清明不少。

她走近了,隔着一块石碑看见前方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小的是扶苏,大的竟是苏昱。她的脚步又轻又虚,他们没发现她的存在,两人的对话没头没脑地闯进她耳朵里。

扶苏捧着个泛着莹光的物什在月光下照,声音甜甜糯糯的,却像个老行家似的一本正经:“这块玉佩我见过,你是哪里来的呀?”

另一个声音甚诚恳道:“家父所赠。”

谢绫算是看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禁腹诽了他一通:先皇赐的玉佩都拿出来贿赂小孩子了,他也真是肯下血本。

扶苏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玉佩交还给他,正气凛然道:“那我不能要。你爹爹送给了你,你也应该送给你自己的儿子的。”

谢绫感到惊喜万分。这个小财迷居然也有不为所动的一天,不愧是她的干儿子!她把他养这么大,从前跟养条米虫也无甚区别,直到今天才看出了他的好处。看来回去得好好嘉奖嘉奖他。

“是这个道理。”没想到对方是个不要脸的,听了这话不仅表示赞同,还理所应当道,“那你也可以认我做干爹。”

谢绫觉得自己喉头涌起一股腥甜,险些吐一口血。

她在石碑后头藏不下去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阻止扶苏。还没走上前,一声雀跃的“好呀好呀”就传到了她耳朵里。

…她一定是魔障了才会觉得养这条贪财好色的小米虫竟会有好处。

于是在扶苏高兴地把玉佩收入囊中的那一刻,谢绫已经从是被后头走出来,僵在了原地。扶苏背对着她,还没有感受到脊梁骨后冒起的寒气,但苏昱是正对着石碑的方向,她一出来便被他发现了。

谢绫欲哭无泪,她还不如当做没有听到偷偷溜走,也比现在这样好。如今她这个当事人恰好在场,目睹了自己养了五年的干儿子为了块宝玉认这个人作了干爹…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四个字——认贼作父。

苏昱看到她出现其实颇为惊讶,可脸上那抹淡笑里却没现出半分诧异的痕迹,容色平常地与她打招呼:“酒都喝完了?”

这个打招呼的方式颇有玄机。若她有心,一定能听出他这淡淡一声里隐忍了许久的憋闷。但她此刻脑海里不停回旋的只有“认贼作父认贼作父认贼作父”,哪里听得出他的异样,只对他贿赂扶苏的丑恶行径表示了深深的不齿,鼻间逸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尽讨好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谢绫把扶苏拖回自己身边藏在肩下,一副护犊子的姿态。

“是没什么本事。”苏昱心里原有满腔的怨愤,可她真正到了面前,他反而没了方才的慌乱,一举一动都从容得很,拿腔拿调地调侃她,“依你的意思,我该是学着讨好讨好大人了?”

平时被他调戏两句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在干儿子面前,谢绫把面子放在了第一顺位,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调笑之色,脸上的寒意还越来越深。她冷冷瞟了他一眼,转身去训扶苏:“你的小金库里缺这么块白玉么?干娘是怎么教你的,为了块玉就钻钱眼里,你这是要满世界认干爹了?”

扶苏一直被她宠在手心,很少被这么严厉地训斥,扁扁嘴就有了泪意,委委屈屈道:“这块玉是干娘你上次让我找的那块,我以为你喜欢,想要拿来送给干娘的。”

谢绫满肚子教训的话被这么一噎,只好全咽了回去。

那时她为了确认他的身份,确实和扶苏一起在书上找过这块玉佩的图鉴。这孩子虽然贪财好色又玩物丧志,脑袋瓜却聪明,对玉石宝贝更是在行,几乎过目不忘。也难为他能一眼认出来,记着献给她。

谢绫说不出话,有些下不了台。不过是犹豫了一会儿的功夫,扶苏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像是水做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哄小孩子是个技术活,谢绫一看就不在行,被他这么哇哇大哭闹得心烦意乱,愣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苏昱看了好一会儿的戏,半蹲□子捧起扶苏嫩生生的小脸蛋,用拇指给他擦眼泪,柔声问道:“你想要这块玉,果真是为了送给你干娘?”

扶苏哭得抽抽搭搭,撅着嘴不停点头。

苏昱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泪珠子都擦干净了,温温和和地笑:“你干娘不喜欢这一块,我们再找别的便是了。哭什么?”

扶苏也不知是哭得累了,还是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抽着肩膀也不掉眼泪了,只是抽噎着说不出话,断断续续道:“真,真的吗?”

苏昱弯着眉梢甚是亲厚:“不骗你。”

谢绫默默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这哪是不骗他,简直已经骗进了好不好!

她觉得她再不出手,她养了五年的儿子就要归别人了。虽然这条米虫没什么用,但也不能白便宜了别人。

于是她使出了杀手锏,一把抱起扶苏,铁着脸威胁:“再哭就把你家小青剁碎了喂秃鹫。”

扶苏果然被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顿时连肩膀都不抽了,呆呆地看着她。

好景不长,在短暂的惊吓之后,被补了一刀的扶苏小朋友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没有了希望,比方才还要响亮地放声大哭起来,一边控诉干娘是坏人干娘是大大大坏人。

苏昱以拳掩口,笑咳了声:“你都是这样教养他的么?”

谢绫又气又心慌,张口就想道一声“用不着你管”,还没出口,就被扶苏一声突然高起的哭嚎给打断了。谢绫深感心力交瘁,抱着这个烫山芋又不好甩开,生平头一回打了个彻头彻尾的败仗。

尤其是,在谢绫用小青的生命威胁了他一下之后,机智的扶苏小朋友以此类推,觉得自己的小命也很有风险,所以在谢绫的怀抱里十分地躁动不安,生怕他干娘从怀里掏出一只秃鹫。

于是苏昱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几句,一有伸手的趋势,扶苏就像是找到了救星,挂在他身上再也不肯下来了。

谢绫咬牙深呼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摆摆手表示“那你跟他回家吧”,然后干脆利落地甩头走人了。

哄小孩不擅长,吓小孩她还是很在行的。

用“我不要你了”来恐吓扶苏果然很有效果,扶苏虽然担心干娘责难他,但到底还是跟她最亲,一听干娘要抛弃他,顿时扭捏着想要下地。

谢绫的背影潇潇洒洒绕过石碑往花园外头走去了,苏昱安抚了下扶苏,把他放下了地,牵着他跟上谢绫的脚步。

扶苏刚要张口喊“干娘”再追上去,被苏昱捂了嘴拦住:“你干娘在气头上,我们慢慢过去就是了,知道了吗?”

扶苏被捂得严严实实,眨着眼睛闷声点点头,才静悄悄地跟着他走。谢绫的步伐并不快,连扶苏跟起来都不用费很大的力,好像只是在一前一后地散步。但他还是有点将信将疑,转头去问苏昱:“干娘的气真的能消吗?”

“能。”苏昱笑着跟他承诺,目光却尽落在月光下那一剪背影上,“你干娘脾气倔,但心肠软。等会出了将军府,你去喊两声干娘,央她到朱雀街上给你买东西,她一准能气消。”

扶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依旧有些困惑没有打消:“那买什么东西好呢?”

“见了什么买什么,买得越多越好,最好能让她大把大把地花银子。”苏昱耐心地与扶苏一声又一声地解释,喜宴上的气闷好像都化散在了夜风里,心里头那个被她刺出的窟窿总算不再透寒风,盛起了月色一般柔和的暗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不禁觉得当绫妹的儿子好苦逼…_(:з」∠)_

第52章

谢绫出了将军府,坐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打道回府。她自然不会真的抛下扶苏,坐在马车里等他自己追上来,不料等来了小的,也等来了大的。

她方才的酒还没醒,脑袋昏昏胀胀地懒得再多费唇舌,便默许了苏昱同乘,一同把扶苏抱了上来。

一上来扶苏便依着苏昱给出的主意,抱着谢绫的胳膊摇来摇去,甜甜地喊“干娘~~”。谢绫黑着脸不理会他,靠着车壁不停地揉额角,也没空把胳膊抽出来,便任他摇来摇去,干娘干娘地叫。

谢绫吃软不吃硬,何况也没到跟小孩子发脾气的地步,便不耐烦地竖手挡了:“好了好了,别吵了。”

扶苏见干娘有了松动的迹象,立刻实行了下一步,仰起一张天真的小脸,扑闪着眼睛央求她:“干娘,今天朱雀街上有灯会,听说有好多好玩的,我们去逛逛好不好?”

谢绫瞟了一眼苏昱,带着这个人直接回宜漱居是不可能的,既然扶苏想逛,那不如就逛吧。她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下来,吩咐赶车的兰心调头去朱雀街。

马车颠簸得她头脑更加昏沉。喝酒误事,若不是在喜宴上喝多了,她再怎么样也该听出来,扶苏这个小孩子怎么消息那么灵通,还知道灯会是什么东西?一看便是有人教唆。

但教唆的人也没有想到,他的教唆效果会这么卓著。

朱雀街上的灯会一向最热闹,沿街摆了夜市,卖糖葫芦的,卖面人糖人的,卖灯笼的小摊铺了满街。

这种小玩意儿花不了多少钱,可买起来却是永无止境。

扶苏贯彻了他的话,见了什么买什么,没一会儿,后头跟着的兰心手里就捧了一堆拨浪鼓灯笼扇子花伞,身后还拖了个蝴蝶风筝,花花绿绿的走在街上十分引人注目。

重获新生的扶苏一上街便生龙活虎,一手牵着谢绫,一手牵着苏昱,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央,蹦蹦跳跳地指挥兰心掏银子买这买那。

谢绫本来无甚兴致,沉着张脸像具傀儡似的被个小人儿牵着走,到后来兴许是被扶苏感染了,也有了几分斗志。

主要原因是,苏昱只让他买东西,没说一定要让谢绫去买。于是扶苏掂量着觉得他好歹是认了个干爹的人了,不能总是让干娘花钱,于是偶尔看中了什么贵一些的摆件,便央苏昱给他买。

这个趋势刺痛了谢绫敏感的神经。她的儿子居然让别人花钱,这岂不是在嘲讽她这个九州首富?于是她的宗旨便成了——“买买买”,保持十二分的警觉,扶苏一看中什么东西,第一时间掏银子,好像一定要跟苏昱比比谁更阔绰似的。

已经被压垮的兰心默默像个骡子似的跟在他们仨身后,心中泣血:小姐她为了花钱不择手段,也…也真是蛮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