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棠顿了顿,忽然低下头说:“抱歉,素书,说不定日后我会牵扯到庸儿,你的这个期望恐怕…”
她没说完,但是杨素书明白,应该说她早在刚才柳清棠说不会放过皇帝萧淮旭的时候就有些明白了。
皇帝无子,而清棠又容不得他,最多几年他们之间恐怕就会爆发不可调和的矛盾,届时装都装不下去只能撕破脸皮。到时候如果皇帝依旧没有留下孩子,而清棠又没有自己取代萧家的想法,那就只剩下她的孩子这一个能继承大统的萧家人了。当然前提是庸儿不像他的父亲那样。
杨素书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当皇帝,她更希望他安稳平庸。但是,她不能拒绝好友的请求,也没办法坐视到时候因为权利的交替可能出现的动荡。
“如果可以,我会尽量不让庸儿去坐那个位置,毕竟也是我干儿子,我也舍不得他吃苦。要知道我自己差不多都尝够了那种滋味,当真是糟糕透了,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学不完的东西,还要面对那些大臣吵吵嚷嚷,有时候真恨不得自己有三个脑袋六只手。”柳清棠忽然笑着半真半假的抱怨起来,企图打破刚才那沉闷的气氛。
杨素书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又屈指在柳清棠头上弹了一下,“儿子做皇帝我有什么不乐意的,你也别多想,先做好你自己的事,若以后真的要庸儿去坐那个位置,我希望他不会让你失望。”
柳清棠的笑一瞬就灿烂起来,“我怎么也不会让自己错第二次,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清棠,能告诉我上辈子淮与如何吗?”杨素书终究还是没忍住的问道。
柳清棠沉默一瞬还是照实道:“他与连太妃一同丧生在去扬子州的路上。这辈子许多事都有所改变,我很庆幸那时候因为一时心软拦下了连太妃。”人生的境遇总是这么奇怪,人们永远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和哪怕一日后的自己想法是否相同,做下的一件小事会不会成为今后一件大事的起因。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这句话我信了。清棠,我必须替淮与和你说声谢谢。”
柳清棠摇头,目光有些辽远,“你不明白,这些改变真正救的人,是我。”
满月宴上,素书的孩子得到了‘萧乐安’这个名字,任谁都能明白透过这个名字看出起名之人对孩子的期望。不求成龙凤,但求身平安。
又过三月,那些开始随着秦束去菱郡的人回来了,带来了菱郡郡守藏起来的勾结官员的那份名单,还带来了秦束当初落在那里的一堆画,以及给柳清棠专门买的一些小东西。柳清棠没管那名单,倒是兴致勃勃的翻起秦束给她买的那些,当然那些画少不了被她一阵嫌弃,不过秦束本人倒是被她好好的奖赏了一番,至于如何的奖赏方式,不可说,不可说也~
菱郡及附近州县一片官员落马,柳清棠二话不说将早就准备好的自己人调任过去,期间连给两位首辅安插人的准备时间都没有,引得二人暗地里对这位越发不知收敛的太后更是不满。
朝中官员也牵扯了一些,能革职的柳清棠都革职了,不能革职的她也没姑息。若不将这种害虫抓出来,恐怕整个南朝都要被这些人腐蚀成个空壳子了。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柳清棠也明白,她需要做的就是维持一个度而已。朝堂上的官员被革职,自然另有人顶替上,明面上两位首辅手下文官的人脉多,乘机安插的人也多,但是暗地里如何便只有柳清棠知晓了。
她重生后除了儿女情长,也是做了许多事的,其中一项自然就包括利用上辈子知晓的一些人和事,在两个首辅的阵营里安插人,还有在自家阵营里挑出他们安插的人再不动声色的让人盯着,一旦最后清算的时候,这批人必死无疑。所以现在他们自以为是自己人的人里,可有不少已经投了柳清棠这方,更何况还有冯首辅的儿子也是她早早安排的,更是让她方便了不少。
经过先前的瘟疫,又因为之后这批清洗,朝堂上的局势慢慢的又与之前不同了。
之后便又是一段安稳的日子,太后一派和首辅一派仿佛达成了什么协议,一同在等着什么。
元宁八年春,太后娘娘一旨诏令开始选秀。
各郡县选出来的身家清白的平民女子多充作宫女,年前就送至了禹京,各地的官家女子则是五月里同禹京的适龄大家小姐们一同参加这次选秀,充入皇帝的后宫。
虽说是五月里选秀,但是新入宫的秀女们还要经过一系列的调.教,在三月里便全部都进了宫,暂时住在拟秀宫里,等经过两个月后的最后选秀,最后其中一部分人才会成为皇帝的后妃。
沉寂了许多年的南朝后宫因为这些花一样年纪的女子,忽然和这春光一般变得明媚热闹起来了。刚入宫的女孩子们起先还有些拘束,后来熟悉了便开始热闹起来,在允许她们自由观赏的小花园里总是三两成群的玩闹在一处。
拟秀宫同慈安宫离的并不远,是以有时候柳清棠也能透过墙听到那些年轻女孩子们的嬉闹声。有想要去提醒那些秀女们不能吵嚷打扰太后清静的,都被柳清棠制止了。“还都是些孩子,听着这些声音就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不少,就让她们玩着吧。”
那些女子,大概这就是她们依旧能保持未出阁前天真的最后一段日子了,之后,她们之中有野心的人就会永远留在这座宫墙里,为了那个不爱她们的男人或者是权利金钱地位家族等等原因,争来斗去,那时候没有人能依旧像现在这样笑的如此开心明媚。
即使在其他人看来柳清棠自己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三四的,但是对她这种把这些秀女当做小辈的语气,也没人觉得不对。倒是秦束,总在私下里看她无赖俏皮的像个孩子似得,这会儿看她正经的表情和语气,总觉得有些…想亲她。
第六十五章 后宫
上辈子皇帝一直没有立后,四妃里以贵妃为首共掌后宫。说是共掌,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贵妃王越湘才是那个真正说得上话的。
柳清棠那时候本不想过多的参进到外甥的后宫里,毕竟她的身份是长辈,确实不用管那么多,她也不是个掌控欲大到连自家外甥房里面的事都要管的人。但是,自从皇帝纳妃之后,后宫许多年都没有皇子出生,就连有怀孕的,孩子都会流的不明不白,事关皇嗣她这个太后就不得不在意了。
可是那些流了孩子的宫妃被问起时,无一不是惊惧或者故作镇定的说是自己不小心流掉的孩子,而且这些人一定会在几个月后病逝,这叫柳清棠如何能相信这是种巧合。后宫倾轧,就算她自己没有经历过,这当中的龃龉自然也是知道的。她以为孩子的事只可能是那些争宠的后妃在玩什么自相残杀的心机把戏,便想都没想的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了皇帝的后宫众人之中。
其中,她最为怀疑的自然就是贵妃王越湘,柳清棠不知为何,王越湘似乎总是不自觉的针对她,偶尔还会露出那种讽刺的神情,只是很快就消失了,至少她表面上大部分时间还是对她很尊敬,但柳清棠就是觉得王越湘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十分不舒服。
按说她一个太后和她着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那时候柳清棠和王首辅也不是这辈子那种明里暗里争锋相对,而是多有退让的,没有理由让王越湘这样和她过不去。上辈子柳清棠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觉得大概是和王越湘天生不合,到了现在,知晓了萧淮旭对她的不堪心思之后,这一切才说得过去了。
王越湘大概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摆出那种样子。当初在柳清棠心里,萧淮旭还是她的好外甥的时候,对于王越湘这个很得外甥喜爱的女子,柳清棠在许多事上从未和她计较的,当真是说得上宽容大度了。刚重生那会儿,柳清棠还想着用王越湘这个萧淮旭心尖上的人做些什么,但是知晓她不过是个挡箭牌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要推翻重来了。
早在瘟疫那会儿,柳清棠就派人截来了王首辅安在皇帝长安宫里的王越湘,她那时顶着个普通小宫女的名义,柳清棠说带走就带走,关在宫狱里不到两天就香消玉殒了。王首辅对这个还没体现出价值的庶孙女大概也没有多在意,照样当做不知道似的。
而取代了最初王越湘这个位置,陪在皇帝身边甚得他心的就变成了冯首辅送去的,也就是柳清棠早就准备好的那个女子。那个叫萱歌的女子,据说皇帝极为宠幸,日日都要她陪着,拟秀宫里那些还没进后宫的女人们,有渠道的就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眼看着这不知道从何处杀出来争宠的小宫女,心里自然是各有想法的。
不管她们是如何在这两个月里渐渐洗去最初的天真,柳清棠则是放下了最初想要控制这些人的打算,准备在一旁看着就好。自从知晓了萧淮旭的心思,她可是许多事都不宜参与进去了,这场后宫大戏本该由她来牵线,如今她却是必须转而变成一个无关的看客。
虽然说来残酷,但是既然萧淮旭不在意这些人,她柳清棠自然也不会在这些人身上花太多心思。她要的,是萧淮旭死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不是像最初那样压制住他就足够了。这些女子们现在在柳清棠眼里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生下一个萧淮旭的孩子,一个能在萧淮旭死后堵住悠悠众口,让她重新培养成为下一代皇帝的男孩。
选秀那日,皇帝依旧是笑着说一切全听母后的,柳清棠便把那些有‘上进心’的女子全部都选了。具体的份位还要再行斟酌,考虑到这些入选女子的身家背景和派系,会有人做出合理的安排,柳清棠和皇帝只需要最后看着,觉得比较符合心中所想就准了。不看那些入选女子脸上的喜色和落选之人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的表情,柳清棠转头和萧淮旭说起话来。
“听说皇帝如今迷上了一个宫女?若是皇帝真的喜欢,哀家也不是那等不讲人情的,领来让哀家看看,若是个好的,给她个份位,日后和这些新入宫的妃子们一同好好伺候皇帝。”
柳清棠如今是若非必要绝不和萧淮旭说一句话,就算说了什么都十分简短,萧淮旭表现的对她的疏远不为所动,依旧是谦逊温和,话里话外都是亲热信任。这会儿听她这么说,脸上带笑一点异样都看不到,“那便谢过母后了。”
次日,那位被皇帝捂得严实,在宫人之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新宠萱歌,就来了慈安宫拜见。许是听了消息,那些还未确定份位的秀女们早早的就来了,即使她们心里真正想看的是萱歌,明面上也要找上这么个拜见太后的理由,即使她们之中其实不少对柳清棠都有种畏惧感。
后宫凋零,这么多年来慈安宫来访的女人还真没有多少,这会儿这些秀女一来,明里暗里的想要拉拢打赏慈安宫里的宫人,就是庭中扫洒的都被塞了打赏的银子。秦束一向将慈安宫管理的井井有条,这些他知晓,也有一番应对的法子,从来不需要柳清棠操心。
作为后宫第一人大权在握的太后看重的人,秦束这位大总管想要拉拢讨好他的自然不会少,柳清棠相信他,一向都是不闻不问,怎么处置随他自己。只是有一日,桃叶和她说笑的时候说起她名下的库房好东西越来越多,她问起怎么回事,才知道秦束默不作声的一直在给她扩充小金库。
宫里伺候的有体面的总管们,私下里的进账是可观的,只要有了权势,金钱自然有人送到手中,这是主子们心中明白和默许的。就像前朝官员的贪,只要没超过那个度上位者就会装作看不见,毕竟没有利益的驱使,许多事都不方便。
当然秦束又不同,在柳清棠眼里,她的东西她的钱就是秦束的,也早早的给了秦束动用她账上银子的权利,库房的钥匙也给了他保管。柳清棠并不介意秦束多给她用些银子,因为他对他自己实在是太过马虎,和对她的在意比起来真是鲜明对比。除了柳清棠给他准备了些好东西,他自己完全没想过那些。
因此,她私库里越来越充实也就可以理解了,柳清棠想着就觉得好笑。说出去都没人相信,秦束这么个大总管,手里没有多少银子,那是在外面得多少就多少往柳清棠私库里搬,自觉地让柳清棠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最让她好笑的是,秦束这家伙,她知晓这件事后,过年给他特意包了个千两银子的大红包,他也转身就往她库里放。
这次也不例外,被一众后宫美人送了分量不少的红包,柳清棠转头就发现自己的私库账上果然又添了几笔,顿时摇头失笑。
众美人都围着那位皇帝宠爱的萱歌拈酸吃醋,或者表示友好的时候,柳清棠只在她据说长了疹子被纱巾遮住的脸上瞟了两眼,随即就摆出不感兴趣的样子移开眼睛。萱歌为什么为在这种时候长疹子,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其中的缘由了。
看她气色不错,被众人围着也依旧淡然相对,至少柳清棠能看出来这个萱歌在入宫前被调.教的还不错,毕竟看似温和的萧淮旭可不是对谁都愿意费心思,她只靠那张脸没有点手段也不行。那张脸是她的资本,可也是她的负累,有好有坏,才能当一个合格的棋子。
在秀女们都得到份位之后,萱歌也被封了嫔。后宫里除了皇后四妃,就算嫔的份位最高,其余的秀女份位最高的也只是嫔而已,日后能晋位为妃的,还有两个现在只是婕妤而已。能以一个宫女的身份被封嫔,足以看出皇帝毫不遮掩的偏爱之意。更何况,萱歌这位怀嫔所在的宫殿,还是距离长安宫最近的清音殿。
这就足以引起后宫所有女人的嫉妒愤恨了,皇帝还特意下旨说怀嫔喜欢清静,不让其余宫妃踏足清音殿,赏赐更是一点不少的往清音殿里抬,又接连许多日都宿在清音殿。
皇帝见不到,后妃们就全部都涌到了柳清棠这个太后这里,也顾不得这位太后娘娘多可怕了,一个个的话里话外不外乎怀嫔迷惑皇帝。
如果不论他们打扰了她和秦束在一起休息的时间,其实看她们这样口不对心的装模作样也是挺有趣的,就当大戏看了。
可惜,若要问皇帝宠爱怀嫔这宫里谁最高兴,自然当属柳清棠了,她如何会真正去阻止。不过这种情况下,样子还是要装的,于是她叫来了皇帝,用最符合她太后身份的话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又摆出不喜怀嫔的样子。
不管皇帝是真听话还是假听话,有了柳清棠这番话,他好歹是去了几次其他宫妃那里,但是任谁都知晓他最宠爱的还是怀嫔。他这样几乎算得上是独宠的行为,使得后宫又热闹起来,为了从怀嫔那里分得皇帝的注意,女人们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让柳清棠一下子想起上辈子,似乎所有的事都没变,只除了当初的王越湘变成了如今的萱歌。
后宫不平静,前朝同样也开始不平静起来。
第六十六章 萱歌
“你是说,皇帝每次都让你喝避子汤?”
“是,太后娘娘。”萱歌恭敬的低着头道。
“原来如此,竟是他自己吗?”柳清棠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细眉一皱,随即又松开,颇和蔼的吩咐道:“那就暂时别管这个了,你先回去吧,别让皇帝起疑。”
“是。”萱歌听话的退出去,一边伸手系上面纱,在门口的时候撞见了慈安宫的秦大总管进门,便避让到一边,等他进去了萱歌才走出去。
虽然外表看上去一直异常恭谨,表情也没怎么变,但是其实萱歌内心里有些不平静。这还是她第三次看见她这位背后的主子,第一次是在快饿死的时候被救起来养在庄子里,有一日她来看过她,对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说很满意。第二次就是上次在众人面前来拜见,这是第三次,单独召她来汇报消息。
或许之前,她还没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人,但是在许多人口中听过这位太后娘娘的事迹之后,萱歌就觉得太后娘娘真是位了不起的人。若换成她,她可没有那么坚强,对她这种懒得过分,得过且过不求上进的人来说,太后娘娘这种强势的人实在是太让人崇拜了。
而且在这样一个女子相夫教子的时候,这位太后都能干政做许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对于同是女子的萱歌来说,不论她做的对不对,总是要觉得与有荣焉的。谁说女子不如男呢,连萱歌这样的懒丫头也难得有了点干劲。
萱歌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沦落成一个乞儿,行乞了几年。因为天生比别的乞丐要懒,她很多时候都吃不饱,终于快要饿死的时候被人救了。救了她不说还好好的伺候了起来,又是教诗书又是教女红等等,虽然她懒得都完全没有学会,但是人家也没说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施舍,她很小就清楚,也明白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不管这些大人物们有什么目的之类的,救了她总是个不争的事实。既然这位太后娘娘在背后救了她还给了她吃穿,帮她是应该的。和之前的那些年的乞讨生活比起来,现在的生活要好上太多,即使每天都要面对一个好像脑子有毛病的皇帝,她还是觉得满足了。
萱歌是个很懒也很快乐的人,她总是想的很少,有吃有穿就是她所有的要求,所以她在宫里的生活其实过得很幸福,至少比起那个被她认为是脑子有问题的皇帝要幸福的多。
一个皇帝,喜欢上太后,听说他们还有姨母和外甥的血缘关系,这个皇帝难道还不是脑子有问题吗?她这种没读过书,让读书就想睡觉的姑娘都知道这是不对的,做皇帝的还能不知道吗。明知道不对还要去做可不是傻子。
而且这世界上,更重要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吃饱穿暖和睡足,哪一样不比皇帝那种奇怪的喜欢重要。体会过差点饿死冻死的萱歌每次看到皇帝,都觉得或许饿他个几天,他就不会这么自讨苦吃,还要连着她也不安生了。
每次见到皇帝看着她的脸发呆,然后一脸怅然狰狞的样子,萱歌就会淡定的吃点心,然后在心里想着他这种情况又是要发什么病。
在萱歌看来,皇帝着实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男人,明明年纪不怎么大,比她还小一岁呢,在外人面前温和,单独相处的时候就暴躁神经。一会儿让她笑,一会儿不让她笑,一会儿让她叫他的名字,一会儿又不许她叫。一会儿责骂她对他不冷不热,一会儿又说她那么热情一点都不像。萱歌开始还烦,后来就不烦了,当没听到就行了,反正他又不会打她。
他们相处的时候,皇帝也不爱让人在周围,等他生气的时候,不能打她,连打周围的宫人出气都做不到,就只能砸东西。反正那些都不是萱歌的,她是不心疼,抱着点心盘子在一边吃然后看着就行了。
有几次她这懒洋洋的态度气着皇帝了,让他忍不住都挥起手的时候,萱歌就无辜的看他,他就咬着牙放下手坐到一边。萱歌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有一次无意间看到太后娘娘无辜的看着旁边那位秦大总管的时候,恍然大悟,她这种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和太后娘娘最像了。
萱歌是懒不是傻,之后她就有恃无恐了,她这张脸再加上特意模仿,和太后娘娘还是挺像的。而每次看到皇帝暴怒着想打人又因为看到她的表情而放下手,开始生气的砸东西,萱歌都觉得挺高兴的。之前皇帝喜怒无常让她不高兴,她现在就让他不高兴也是一样的。
萧淮旭确实被萱歌弄的挺不愉快的,打又打不得,骂她她就当做没听到,整天吃吃吃睡睡睡。但偏偏他还因为她那张脸,每天都忍不住去找生气。毕竟,萱歌对着他的时候他还能从那张脸上看出情绪,而那个人,现在完全不想对他露出多余的表情,好像是一张戴上了面具的脸。
“皇上吉祥。”萱歌这么说着,嘴里的桂花糖还没咽下去,萧淮旭眼看着随着她说话漏出来的碎屑,有种立马就转身离开的冲动。其他宫妃又温柔又体贴,可偏偏都没有这张相似的脸,如果不是这样,他看都不想多看这个粗俗的人一眼。
“你在吃桂花糖?我记得你以前爱吃红枣糕。”萧淮旭压下想发脾气的冲动,试图用自己最平静的语气和萱歌说话。
萱歌早就熟悉他这调调,听了这话就明白他嘴里那个爱吃红枣糕的是太后娘娘。所以她才说他病的越来越重了,这种事都记不清,要不然就是自欺欺人。“还好,我什么都爱吃,只要能吃。”
“你今天看到我来为什么不笑。”刚刚在柳清棠那里看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萧淮旭不知道被触动了什么,又阴沉着脸对萱歌说。
这就表示他要开始生气了接下去她不管怎么做他都会生气,萱歌差不多习惯了,闻言龇牙一笑。果然,皇帝就开始砸东西,说这样不对,你怎么能这样笑云云,你果然不想对我笑你就这样敷衍我云云。萱歌在一片噼啪的砸东西声音中窸窣窸窣的吃点心,只要不克扣她吃的,她管他的。
今天的萧淮旭心情依旧很糟糕。
不管萧淮旭的心情如何糟糕,柳清棠的心情倒是很愉快,在干儿子萧乐安满周岁的第三天,她终于找到机会出宫去看干儿子。
后宫宫妃多了起来之后,隔三差五的来她这慈安宫示好,连萧淮旭也逮着不少机会来请安,让她能出宫的机会都少了不少。而前两年她不时出宫都被养习惯了,这会儿在宫里待久了竟然还浑身不舒服,明明上辈子都待了十几年。
柳清棠如今是越来越渴望离开那座宫殿了,期盼着一切尽早结束。所以在这种皇帝死活不想生下皇子的情况下,她只能盼着干儿子快点长大了。
萧乐安早就从刚出生的瘦猴变成了个白胖的小子,在娘胎里那一点不足也被杨素书给他调养的好好的,让柳清棠看着异常欣慰。
有个当大夫的杨素书在,不仅萧乐安,连他的傻爹都被他娘养的胖了一圈。这事让柳清棠惊叹不已,秦束则是虚心请教,搬回去许多药膳给他家娘娘补身子。
别看柳清棠平日事没做多少,那脑袋是没停歇过似得,又是记挂着这里的事又是记挂着那里的事,给外面的人命令没少下。
自从被杨素书看过一回说是柳清棠思虑太重,秦束就开始想着法子给她找药膳。这下子好了,之前还是柳清棠在想方设法的逼秦束喝那些补身子的玩意儿,现在也不用逼了,为了让对方喝,自己也得喝,两个人就一人一盅对着喝。
有时候柳清棠不想喝了,秦束也就二话不说的放下碗,看也不看那药膳,任柳清棠是装生气还是撒娇他都不动如山,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看的柳清棠是牙痒痒,连声道他是越来越没有以前有趣了。
秦束是不管她怎么说,在能顺着她的时候二话不说都顺着她,事关她的身体就一改态度强硬的不像话。两个相爱的人相处,本就是要懂得退让,强弱相补,秦束学会了恰当的强硬之后,柳清棠也学会了适时的软弱。
如果说秦束和柳清棠的相处是沸水泡开了茶叶,能品尝到最后回味悠长的茶水,那么杨素书和萧淮与则是像一杯温水,从一开始就是浅浅淡淡,虽然没有那许多滋味,但是世上就是有人爱饮茶有人爱喝白水。
至于萧乐安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就像是在杨素书和萧淮与的那杯温水里放了一小块糖,让尝的人在平和之余又感到一丝清甜。
所以柳清棠这次来杨府的时候,发现好友和萧淮与之间越来越亲近了,萧淮与看上去又懂事了些。
譬如现在,他就坐在儿子的摇篮旁边伸手推着摇篮,看到儿子突然醒了哼哼唧唧的,还能有反应的想上去抱他,要知道之前,只有杨素书才能让他有点反应。
柳清棠在一边看的兴致勃勃,可是萧淮与的手伸到一半就僵住了,开始抬头四处寻找杨素书的身影,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抱孩子。
不巧的是杨素书刚刚被叫出去有事了,这会儿这里只有萧淮与柳清棠和秦束三个大人以及一个挥舞着手臂咿咿呀呀的小婴儿。
小婴儿挥了半天的手臂见没有人抱起他,瞬间小嘴一瘪。眼看他要哭了,柳清棠跃跃欲试的上前抱起他,她垂涎好久了,但是杨素书在她可不敢抱。
只是柳清棠又哪里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姿势也不对,抬着他的咯吱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再加上萧乐安一哭,旁边的萧淮与也不安起来,她就更不知所措了,连声向秦束求救。“秦束快来,他好软我不敢用力!快来接着他要掉了!”
秦束更不知道抱孩子了,但是这种时候他也不会放着柳清棠不管,硬着头皮上前,半天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最后小心翼翼的从下面托住了萧乐安。婴儿的柔软让他也不敢用力,就那样托着和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柳清棠大眼对小眼。
他们这一举一托的傻气姿势,还真让萧乐安停止了哭声,反而咯咯直笑。他笑便笑吧,还要一边挥手蹬脚,弄得秦束和柳清棠两人是心惊胆战,生怕一松手摔着这孩子。柳清棠就差和他说祖宗别动了。
杨素书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不靠谱的好友和平常看起来靠谱的秦束,用危险的姿势托着她儿子往摇篮里放,孩子他爹巴在摇篮边上瞪大了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三个家伙都是一样的紧张,唯有她儿子还在傻乎乎的笑。
第六十七章
这日早朝,有一个吏部的官员,义正言辞的站出来洋洋洒洒的说了一番关于“太后娘娘当初干政是事急从权,如今皇上年岁大了该当亲政,太后娘娘是女子就该遵守女子本分”之类的话。
这位官员看上去还极为年轻,张昭华看着好像是和哥哥一届的举子,当初殿试也不怎么出彩,张嘴就是书中那一套,没什么做实事的想法,是个典型的读死书的书袋子,唯一可取的就是笔杆子还行。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经历过当初那场政权之变,看上去对柳清棠这个不见做什么事只知道指手画脚的太后是极为不屑的,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根本没有其他官员的惧怕。
但凡在这朝堂上浸淫的时间稍久的,都看得出来,这个小官是个被推出来探路的,若是上头那位被触怒了就是个死。不过不管他是生还是死,日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这种连脸上神情都不加掩饰让人看的清清楚楚,空有一只笔杆子却没脑子还不知道变通的人,怎么可能在朝堂上长久的走下去,等这次他被用完了,无疑就是再无出头之日。
不过这会儿也没多少人在意这个官员了,他们都注意这上头太后娘娘的表情,这么久以来现在人人都看得出来太后和皇帝之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龃龉的,不管他们是因为权力导致相争还是其他原因,这些官员都想着看看太后对于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
太后和首辅之间派系一直以来都是暧昧不明,就算有争斗,表面看上去似乎都是无伤大雅,但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摩擦也能让人察觉出些树欲静而风不止的紧张感。
这会儿整个朝堂上都安静下来,许久才听到太后娘娘淡然的反问了一句,“哦,众位都是如此想的?”
太后娘娘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太淡然,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摸不准她是怎么想的,大多数官员都没作声。
柳清棠一派的官员虽然私底下属于柳家派系,但是为了蛊惑首辅和皇帝让他们放松警惕,明面上大多是中立派。这些人多少被透露了些底,这会儿都装成木头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杵在大殿上,很符合他们‘中立’的身份。
武官们面上都出现了些愤愤然,但是有魏征看着,倒也没人出来说话。不管说什么,这种时候,这些从根本上和柳清棠利益相关的武将们,都不能做这个出头鸟。
“太后娘娘为南朝辛劳多年,方才那小吏的话着实说得逾越。”冯首辅首先站出来躬身道:“太后娘娘劳苦功高,满朝文武皆有目共睹。不管是太后娘娘还是柳国公,都是真正为君为民的,百姓谁人不交口称赞。多亏了太后娘娘当初危难之时的辅政,如今才有这太平盛世,如今皇上已经能独当一面处理政事,当今天下又太平清明,太后娘娘也能放心的在后宫休养生息。”
红脸白脸轮番唱,冯首辅一站出来首先就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一番之前说话的官员,随后便是一番歌功颂德。只是说得再如何动听,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一样的让她从这大殿上滚下来。这些人便是心里再如何想着干脆拉下她或者让她去死,还是要用这么委婉的措辞。上辈子死的时候皇帝赐给她的那道圣旨,也写得极为动人恳切,说是她同柳家一起谋朝篡位,为了南朝安宁江山社稷不得不赐死她。若她上辈子真的做了那种谋朝篡位的事,说不定看了那圣旨都要为皇帝外甥的深明大义大义灭亲所感动呢。
那时候她空被戴了个谋逆的名头,这辈子她倒是想落实这个罪名了。不过即使是真谋逆,她也想要个好听的名头,柳家可不能被她败坏了名声。
眼看着冯首辅说完了那番话,又陆续站出十几位官员,跪了一地异口同声的说着:“请太后娘娘安居后宫休养。”柳清棠不怒反笑。
她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日,倒也没觉得什么惊怒,甚至在这种本该剑拔弩张的时候觉得无聊起来。
上辈子是没有这一出的,大概是因为她那时候还在一心一意为了皇帝外甥清除障碍,为他日后挑选得用的官员和奴才,就是担心他年纪小会被那两位老奸巨猾的首辅给把控。她这么知情知趣,他们自然也喜闻乐见的看她像个傻子一样的忙活,然后笑着看她掏心掏肺的将手里经年累积的权利人脉都送到皇帝手上,还帮着他掌控那些权利稳固他的地位。
她上辈子一心为皇帝外甥着想,十分‘合格’,自然不需要两位首辅这么担心到,以至于要在朝堂上震慑她。
和柳清棠预计的相差无几,他们这次被她的态度给吓的只能改变策略,在萧淮旭有了后宫之后就等不下去了,首先沉不住气的想逼着她退步。
重生三年了,三年足够她做许多事。就算她此刻退步又如何,莫非他们以为这样简单的拒绝她上朝就能隔绝她在朝中的影响。或许猝不及防的把她软禁在宫里,还有可能逆转这个局。但是如今他们不仅不能软禁她,就是隔绝她的消息都做不到。在后宫之中,皇帝能做的远远比她要小得多。
内务府还有宫狱,都已经在秦束的掌控之下,出入宫闱他们也抓不住她的把柄。她如今手中明里暗中都握着无数权利,再怎么也不会像前世那样只能走投无路的等死!
至于现在,她确实需要退一步,毕竟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她要给他们一些希望,然后再一点点的收紧手中的线。等他们发现一切都已经控制不了,那时候才有趣呢。
柳清棠这突然一笑,场面又重新静下来。一向严肃端庄的太后竟然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莫不是怒极了?这么想着的众臣都紧闭上嘴,这种上面交锋的时候,他们这些不想被牵连的只能夹着尾巴了。
柳清棠看向上首坐着的萧淮旭,对他脸上装出来的无措感到讽刺,恐怕这一出就是他授意的,还能做出这种真切的情态,怪道别人都说皇家人多是天生的戏子。“皇帝,你也是如此想的?”
“这…朕还未曾学到母后的三分行事,听众位爱卿如此说心中着实不安,唯恐自己年纪尚幼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但是想到母后一向对朕多有期许,儿臣也只能尽力而为为母后分忧。”萧淮旭装作一副恭敬的孝子模样,一番话说得不像是他们在逼她退居后宫,而是她亲手交出权力只是不放心他似得。
柳清棠还没说话,下面一直束着手不动如山的老狐狸王首辅终于站了出来,“臣等定然用心辅佐皇上,还请太后娘娘放心。”说完,他就当场跪了下去。
王首辅和冯首辅虽然同为首辅,但是冯首辅的地位还是低王首辅一筹,王首辅这么一跪,后面顿时就跪下了一大片。
想到冯首辅他的儿子传来的消息,柳清棠又看了一眼跪着的冯王两位首辅,这两人之间,也是有着内斗的,毕竟都是老臣也都是首辅,谁又愿意一直做地位低的那个,从献上的萱歌受到皇帝宠爱后,冯首辅就多了许多的小心思呢。
“既然如此,就如众位爱卿的愿吧。”柳清棠起身,就这样拂袖离开了,一走到殿外无人处,她脸上的怒意顿时就消失了,不仅如此还带着些期待之色。
今日这事,多少也有她故意促成,不然等他们这样不疾不徐的等到几年后再来想着来对付她,他们能等得,她都等不得了。尽快的促成这件事岂不是很好。
柳清棠在慈安宫闭门不出的时候,果真传来了首辅一派开始大肆收买中立派系官员,以及拉拢一些柳家派系官员的消息。柳清棠笑笑,下了让一部分人假意投向首辅一派的命令。这一部分可以是她这些年划到派系里的文官,还有一些底层选拔上来,和柳家渊源不大的武官。只有这些人在适时的挣扎后投靠他们,那边的人才不会如何怀疑,至于魏征这些明面上忠诚的柳家党,当然就不能如此,如果他们都能被诱惑转投他们,再傻的人也会怀疑了。
有了柳清棠这般授意,首辅一派在朝中逐渐水涨船高。冯首辅的儿子送了消息进宫称冯首辅近些日子也放松了许多,开始让他着手接触许多事。只是王首辅却没有冯首辅那般得意,反倒是更加警惕多疑了。从这里便看得出,为何冯首辅赢不过王首辅,王书晖这人,有谋略有心计,沉得住气也够谨慎,只可惜,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而王家下一辈的子侄可没听说有什么当得起事的。
在宫内,因为太后娘娘失势这个消息的传开,人心浮动了一阵,只是很快就被秦束血腥镇压了下去。在利益面前,更多的人还是惜命的。宫外有魏征和其他谋士,再加上一个柳家哥哥,到了现在几乎都不需要柳清棠再多做些什么,而她预想里有些棘手的宫内,也被秦束十分快速的解决了问题,更是半点没让她操心。
自从有一日偷偷去了被宫人们形容为地域的宫狱看了一圈,柳清棠就时常觉得,秦束好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着另一面,不同于在她面前的纵容,不同于上辈子的淡漠,而是恨绝的,柳清棠想,或许换了她来做,绝对做不到秦束这样…不在乎。
在柳清棠这些人来说只是滴下了一滴水,但是在这些更下层的人来说就是掀起了大浪。被这场浪牵连而死的人,简单的一个数字触动不了什么,但是亲眼看着又有所不同,柳清棠从不需要亲手做这些事,所以她就算在乎也很少,秦束告诉她,她听了过后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些事,所有的都是秦束在替她做。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秦束为了她沾了一手的血腥,却只让她看见粉饰后的太平。他这样一个人受着,是不是也会觉得难受?
第六十八章
冯首辅的儿子冯云胥,借由举荐入朝,因为身后有着两位首辅的支持,以及柳清棠这个背后之人的推波助澜,很快就成功的打入了首辅阵营之中。在他入朝之前,冯首辅就已经让他和其他首辅派官员有所接触,冯云胥本身就是极为长袖善舞的人物,又在这样一片大好的形势里,他几乎开创了南朝升迁最快的官员记录。
就算是国舅柳清榕,至今还在六部之中辗转,而冯云胥短短时间就已经成为首辅派系中颇有实权的人物。和两位首辅多亲近相信老臣的情况下,年轻的冯云胥更倾向于拉拢首辅派系之中的年轻人,这样一来,在许多人都未曾察觉到的时候,首辅派系里隐隐形成了两个势力。
再兼之柳清棠的授意,冯云胥一直在慢慢的影响冯首辅的想法,加深他和王首辅之间的矛盾,逐渐壮大的首辅派系里隐隐有暗潮涌动的迹象。
本来便是如此,之前柳清棠的柳家派系是他们共同的最大的敌人,如今这个最大的敌人眼看渐渐溃败,没有了一致对抗的敌人,可不就是内讧的时候了,人类的劣根性自古就是如此。
在各种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下,冯首辅越来越觉得柳家派系已经不足为惧,他们如今胜利在望。
当年先帝钦点他们作为首辅辅佐皇帝,如今成功了自然要论功行赏,而不论怎么看,许多事都是他在出面处理,王首辅多是在后头看着罢了,几乎什么事都没做过,就算是这样皇上也是更看重王首辅,也更为倚重他。
王书晖不过是更会邀宠而已,从来都是他做的事没理由好处都是王书晖的。冯首辅心下开始不平起来,或许这个念头早就在,只是往日都被压住了,可如今在儿子和一些有心人的撩拨之下,冯首辅心中的不满越发压制不住。
两位首辅之间有了矛盾,直接导致首辅一派的分裂。王首辅不像冯首辅那样对当前的形势抱有那么大的乐观心态,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他们成功逼得太后放手朝政退居后宫,但是王首辅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况且从柳家派系手中拿到当初太后下放的权利时并不怎么容易。
看似从柳清棠不插手朝政以来,那些人纷纷见风使舵依附了他们,但是真的细细思索一番便能发现,那都是些小鱼小虾,真正握住命脉的都是那些拉拢不了的柳家派系中坚力量。换言之,虽然柳清棠已经不在朝中,但是权利至少还有大半都被她握在手中,更遑论还有兵权。
王首辅最初也曾怀疑是否是自己多疑,但是同萧淮旭商议后,他们两人都觉得太后不会这么轻易退却,因此越发小心。王首辅本就因为这些事心力不足,如今偏偏冯首辅在这上面犯蠢,王首辅一时也不愿意再忍。
当初冯首辅会与他一同被封做首辅,愿意是他对于皇帝的忠诚,可如今眼看着他的小心思越来越多,王首辅自然容他不得。但是首辅一派不能因此出现问题,否则若是让柳家派系乘机反弹就糟糕了。在这种时候,王首辅想到了冯云胥,这个年轻人够聪明,而且又是冯首辅的儿子,若是他能接手冯首辅在派系中的人脉稳住他们便是最好的。
事情按照某些人的意志渐渐的推进,王首辅决心培养冯云胥代替越来越不堪用的冯首辅。
“冯首辅,是时候该退下了,王首辅可不是什么善茬。”元宁九年的冬日,柳清棠在院中看着凌雪盛放的红山茶时,这么笑着和秦束说道。
于是果真如她所想,这年冬日,冯首辅突然在家中中风,全身瘫痪口不能言。
五月里,冯云胥娶了王首辅最小的女儿,获得了王首辅的支持,正式代替了冯首辅的位置。
十月,柳国舅柳清榕终于停下了辗转六部的步子,呈上了一系列他在六部蛰伏时候观察的弊端和改创举措。事实上他在六部走了一遍的时候,在几出地方都有所建树,如今这一封折子呈上去,就连萧淮旭也不得不承认,柳清榕实在是个出色的谋臣,和老一派保守官员不同的敢想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