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束忽然伸手摸着她的脸,把她缓缓带进了怀里,“是我不对,我错了。”

“那今后你还敢不敢了?”本该是强势的一句话,可柳清棠被他牢牢抱着,这样带着些鼻音在耳边响起,一丝威胁之意都没有。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秦束侧头将脸颊贴在她柔顺披散的头发上低声道。惹得她这样哭,一辈子这一次就够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先是气息唇舌相交,接着柳清棠的衣物也被一一拉开丢弃。正所谓枕边堆乌发,唇指弄妖娆,红绡帐中喁喁低语,娇声惊叫,无不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暧昧气息。巫山金风玉露,便是一朝情浓,胜却人间无数。

夏日天亮得早,屋里热了些,柳清棠盖不住被子,随手就扯开了一大半,露出点点红痕遍布的身体。桃叶端着水和药膏放在一边,见此呀的轻呼了一声,话里带着满满的挪揄和惊异,“看不出来秦束竟然如此的…啧啧,这当真是激烈。”

缀衣也拿着换洗的衣物走过来,同样诧异的在柳清棠身上扫了几眼,疑惑的问道:“秦束昨晚这是…咬主子了?”

“哎呀我的傻姐姐啊,这痕迹哪是能咬出来的,分明就是吸出来的嘛~”桃叶嘴快的说,被柳清棠懒懒的瞭了一眼,心情好也没恼羞成怒和她计较。倒是缀衣皱了眉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说起来你似乎许多事都…”

“哎呀姐姐你快点给主子搽点药膏吧,不然这痕迹被人看到了怎么是好。”桃叶把药膏递到自家姐姐面前,讨好的笑笑,不等她说话就溜到了一边,眼神滴溜溜的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缀衣只能摇摇头不管她了,坐到床边为柳清棠涂上清凉的药膏。桃叶还没消停,扒拉出那个放工具的小箱子,点点其中一个玉势朝床上的柳清棠挤眼睛,“主子,这个滋味如何~”

柳清棠趴在床上,神色慵懒的瞟过去一眼,手指绕了绕散在颊边的头发,打了个呵欠慢悠悠的道:“还行,就是凉了些,下次换暖玉做的吧。”

桃叶一听眼睛就亮起来了,哇了一声,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猥琐,不怕死的凑过去追问,“我们秦大总管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这能得到主子一个还行的评价?”

“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见了血紧张的手直抖。”柳清棠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边的笑怎么都停不下来。哪有他那样的,见她流血脸登时就白了,霍的起身就要去拿药,真是。

“说来,我们来时还看到秦总管在外面的台阶上坐着呢。”缀衣给柳清棠背上腿上胳膊上甚至手上的痕迹搽了药膏,随口说了一句。

桃叶立马又来了精神,接着道:“是呢,主子你是没看到,他坐在台阶上盯着栏杆外的荷花发呆,喊了两声都没应。那样子让宫狱那些怕极了他的小太监们见了都得惊的合不拢嘴啦~这一大早的,主子你是做了什么才让人家那么失态?”

“就你好打听!”柳清棠挥挥手,把满脸好奇的桃叶打发走。自己忍不住枕在手臂上笑了。

其实,她不过是早上醒来时逗他,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让他数昨晚弄出了多少个红痕,然后在他羞窘的盯着她裸背的时候,告诉他大腿根还有呢要不要一起数数。之后,他就落荒而逃了。

啧,能让秦束害羞成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可惜他走的太快,没来得及喊住他。不过,来日方长。柳清棠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痕,笑着眯起了眼睛。

第五十五章 绿衣

第五十五章

那一日之后,秦束夜间便开始歇息在了柳清棠的房间里。只是两人什么都没做,最多只是抱在一处睡觉。秦束睡觉很是老实,一晚上都不动一下,柳清棠就不一样了,总是不时要翻翻身,十分不消停。

有时候秦束觉得她就像个孩子似得,睡起觉来爱踢被子,不然就是总不自觉的往被子里钻,整个身子包括头都要蒙在被子里。今日晚上还是缩成一团安分的窝在床角,明日晚上就占了整个床把他挤到一边,每一晚的姿势都不尽相同。几日下来,倒是让秦束悄悄多了个总结太后娘娘睡姿的爱好。

偶尔做了梦,柳清棠还会咕哝不清的说什么,再一挥手打到或者踢到秦束。秦束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立刻睁开眼睛,翻身抱着她,哄孩子似得在她背上轻轻拍,然后柳清棠就会安分的把头拱在他胸膛上,窝在那里继续呼呼大睡。

秦束从来不知道太后娘娘还有这一面,不同于逗他时的狡黠喜爱,不同于朝堂对政事的严肃,也不同于对朋友亲人的温柔,而是迷糊真实的近乎可爱。她似乎总会让他有新的发现,这样生动鲜活,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秦束觉得她离他这样近。

柳清棠身上不是只有优点,她也有很多缺点,只不过那些缺点在秦束看来都是优点,每一处都让他喜欢。

秦束睡觉安静,但很容易惊醒,往往是晚上柳清棠动一动他就醒了,然后下意识的就会去看她被子有没有盖好,是不是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了。事实上在经历过第一天晚上被挤下床后,秦束就飞快的多了这么个适应良好的习惯,半夜一睁眼就会下意识去看柳清棠,见到她睡姿不好就会轻手轻脚的帮她矫正,让她尽可能的睡得舒服。

给她把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或者是把她从被子里轻轻抱出来再把被子给她掖好,秦束就会在一边睁着眼睛,用眷恋的目光看着黑暗里柳清棠的轮廓。其实只是感觉她就睡在身边,秦束都觉得既安心又满足,即使每天晚上都会醒来,他的精神还是十分好。

因为即使他一个人睡的时候,也总是会梦见一些不愿意回想的糟糕回忆,醒来会觉得头疼恍惚。可睡在太后娘娘身边,他却很少再做那些梦,就算有,梦境里那些无助和悲伤愤恨也淡的几乎感觉不到,或许是因为他下意识的知道她就在身边,所以觉得许多事都没有关系了。

每日晚上睡觉之前,秦束都会给柳清棠念一段书。常常是秦束盖着被子靠坐在床头,对着床边明亮的烛火一字一句的念,柳清棠就躺在他身边听着,手里不安分的把他的头发编成辫子又拆掉,玩的乐此不疲。

描写男女情爱的话本、伤春悲秋的诗词、排兵布阵计策谋略的兵书、占卜手相一类的杂学,甚至是佛理佛经,秦束几乎都给柳清棠念过。

御水山庄有一个十分大藏书很多的书阁,据说是先帝以前带先皇后,也就是柳家姐姐来这里避暑的时候,专门为喜爱阅览群书的先皇后建了这么一个书阁。柳清棠每日都会去书阁晃一圈,随手抽一本回来,晚上就让秦束给她念。

柳清棠听着,不时还会说一些自己的见解和看法。比如秦束念的是兵书,柳清棠就会和他举一些以前父亲和她说过的领兵打仗的例子,加上父亲对于战事的了解。如果念得是风土人情一类的游记灵异神怪之类的杂谈,柳清棠就会感兴趣的说起那些道听途说的见闻,自己想象中的这些书上描绘的场景。

至于念诗词的时候,柳清棠又总爱调戏秦束,对着他摇头晃脑的念一些情诗。秦束对着其他人和事都能淡然处之,但是对着柳清棠时脸皮就薄的不像话,柳清棠不管多露骨的情诗总能念得脸不红心不跳,秦束就不行了,听着都每回要红一次耳根。若念得是各类话本,柳清棠就会一边说起里面一些人物行为实在不妥当,又有哪一些行事可取,如何做能更好,完全就把这些描写人间百态的浮世绘话本,当做教人做事做人的教材。

柳清棠不是困于后宅深宫的妇人,未出阁之前她就尝试了许多事,因为对大部分事情都好奇,而她的父兄又都不是寻常人,一向宠爱她,许多事都会让她知晓。便是教育的时候,除了没有要求她像哥哥那样能一人对战二十余人,其他的,哥哥学什么,她也可以跟着学什么。柳清棠或许没有哥哥专精,但是学得多且杂,一肚子的杂学,眼界是有的。

后来进了宫,大内的藏书最是多,包括一些她以前接触不到的书籍,没有流传在民间的资料,而她觉得自己年轻阅历不够,便不断的吸收许多知识,会看许多的书,询问许多老臣的看法想法,可以说极大部分的男子都比不上她。

前世三十年,又经历了一回生死,柳清棠可以说对许多事看的都比较透彻,除了感情上她实在没什么经验办法,其他的可以说什么事她都能谈上一些。因此一段日子下来,秦束也觉得受益良多。他毕竟年轻,再成熟稳重也有许多想不到想不明白的地方。

这样子变相的教导,秦束和柳清棠又有几分像是师徒。只是每当柳清棠认真的说起那些看法,秦束觉得佩服之余,不自觉想起她的睡姿,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仰望感就什么都不剩了。对着暗露得意的太后娘娘,他夸奖起来更像是在哄一个炫耀自己玩具的小女孩。

白日里他们还是很收敛,最多就是秦束找由头去见柳清棠的次数多了些。一会儿旁边的庄子送了些什么新鲜果子给娘娘送去,一会儿庄子里厨子做了什么新点心给娘娘送去,一会儿又是寻些什么新鲜玩意儿给娘娘解闷,一天总要往柳清棠那殷勤的跑个几回。送完东西,秦束便又自觉心满意足的接着做自己手头上的事,他多做一些,就能让她多休息。

两人在御水山庄过得逍遥,禹京里却有许多人坐不住了。太后这段日子的不寻常稍微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得出来,以前她有所顾忌,在许多事上都会退让,可如今是半点不退让,意思明确的要和首辅一派争锋相对了。

之前大部分官员都还在观望,如今却不得不掂量太后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站队了。

如今太后娘娘把持朝政,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身后又有大部分武将,文官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的赏识入朝为官,但是终究是个女子,许多官员都觉得日后江山还是要到小皇帝手中的。关键就在这里,没人知晓太后是不是真的打算将小皇帝培养成个傀儡,自己掌权。

按说小皇帝和柳家,在旁人看来一直亲厚,可谁知道是不是做出来的样子,况且太后娘娘突然地转变和不再过多顾忌小皇帝的举动,不得不让人多想皇帝和柳家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龃龉。

太后不在禹京城中,就算在也没多少人敢去明里打探她的想法,柳国公又称病不上朝许久,而且被称作南朝军神的柳国公积威甚重,敢去向他打探的还真没两个。还有个太后兄长柳国舅,也不愧是难缠的柳家人,跟个狐狸似得圆滑,口风严的什么都打探不出来,一个不注意,反而还要被他套去一些话。一批又一批的人在他那里碰壁还没讨着好后,就没人不信邪的再去自讨苦吃了。

至于太后一派的魏征,人家正和妻子新婚燕尔,哪里耐烦别人和他说这些,理都不理直接闭门谢客,除了军中的事和当值,就是一心一意和妻子过小日子。

当然也有人想起杨素书,这位据说与太后娘娘青梅竹马,疑似太后男宠的俊秀太医。但是因为他平日就低调,一向为人和善与世无争的样子,和所有人都是相交淡淡,想套近乎去打听消息都找不到理由。再加上他不知道怎么的也学起魏征闭门谢客,见都见不到,也就不用说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了。

不过还是有消息灵通的知晓了痴傻的纯王住在杨素书府中的消息。杨素书是太后的人,纯王萧淮与再傻那也是皇家人,杨素书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亲近起那个傻王爷,难道会是太后的授意?这么一想,傻王爷确实比现在这个皇帝好掌控。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多想了,小皇帝萧淮旭当然也不例外。于是在柳清棠离宫一个半月的时候,他召了王、冯两位首辅进宫,商量了一上午后,下午就带着一群人朝御水山庄去了。

萧淮旭到的时候是傍晚,一片瑰丽的红霞映在水面上,而柳清棠就在水面上被重叠荷叶包围的一叶小舟里。她脸上盖着一片荷叶仰面躺在那,周围堆放着十几支粉色的荷花。一手伸在水里荡出层层涟漪,十分悠闲惬意的样子。

萧淮旭骤然停下步子,站在岸边有些怔然的看着那个一身绿衣的柳清棠。他有多久没看到她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了?

他还记得她刚开始入宫时,不爱穿那些嬷嬷宫女给她选的那些颜色老成的深色衣服,说是平白让人看上去老了,只爱穿淡色的衣裳,独独钟爱绿衣,还曾笑着与他说那是柳色,最适合她。

后来,她似乎忘记了说过的话,开始接受那些原本不喜欢不习惯的东西。可如今,她又是为了什么重新穿上了这身绿衣?

第五十六章 落水

第五十六章

萧淮旭站在岸边呆了一会儿,很亏啊就收拾好表情,含笑唤道:“母后?”

柳清棠手里划水的动作一顿,伸手拿下盖在脸上的荷叶,坐起来捋了捋头发,这才看向萧淮旭。“怎么来的这么突然,也不先使人来说一声,哀家好叫人去迎迎你。”

萧淮旭垂头笑了,即使她又换上那身绿衣,也依旧是太后的模样,这样也好。“怎么敢劳烦母后。”他说着,提步走向系着小舟的渡头,顺着梯子也下了小舟。

小舟摇晃了一下,荡出一圈圈涟漪。萧淮旭就坐在柳清棠对面,面上带着天真温和的笑道:“母后在这里好生逍遥,朝中可是还有许多事在等着母后决断呢,母后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柳清棠挽起袖子在水里洗了洗手,看着水面上映着的红霞同样笑道:“那本就是皇帝的事,皇帝也不小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事事都找母后。”话倒是带着股亲热,只是柳清棠说着却没什么感情。

“淮旭如果没有母后可不行。”相较于柳清棠毫不遮掩的疏离,萧淮旭脸上的亲热濡慕看上去就要真实的多,不管真假,这一点他倒是一直做的很好。

柳清棠听了这话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没了她不行?杀她的时候可是毫不手软的。

静了一会儿,萧淮旭又道:“母后,我来时听说纯王…皇兄住在杨太医府上,虽说皇兄有些…特殊,但这毕竟于礼不合吧。”

原来是为了这事,柳清棠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还以为他真的能稳坐钓鱼台,这不就忍不住试探了。心里这样嘲讽着,柳清棠面上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她不想让人看出想法的时候,就是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她真正想的是什么,只是现在许多时候她都没有顾忌罢了。

“纯王那个样子,底下奴才怎么照顾得好,连太妃去世前曾求我为纯王安排个人照顾,恰好杨太医去给连太妃看过一段时间的病,和纯王爷相处了一阵,我觉着没有比他更合适照顾纯王的人了。至于于礼不合,礼法这东西是人定的,那就一定会有疏漏,纯王这种情况怎么能一概而论,而且杨太医与我相熟,他的为人我也放心,纯王交给他照顾最是妥帖了。”

萧淮旭听到柳清棠这么说,就明白她不准备让步。只是他常常奇怪,究竟为什么原本关心在乎他的姨母,对他的态度变得越来越明显疏离。王、冯两位首辅都说她是不甘心把经营了这么些年的朝堂交给他,不愿隔着他这么一个皇帝,想要真正把所有的权利都握在手里,才会开始疏远他,表达对他的不满。

萧淮旭自己则是猜测或许柳清棠察觉了他对于柳家不利的心思。如果是这样,她会突然改变态度也不奇怪,毕竟她这人最在乎的就是亲人,照顾他不也是因为他是她姐姐的孩子而已吗。

王冯两人的说法,他私心里并不愿意相信,相处了这么多年,萧淮旭认为自己很清楚柳清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会有这种野心。

只是当年他那个父皇就教会了他一件事,凡事无绝对,人心多变。等闲变却故人心,柳清棠也会如此吗?萧淮旭不敢确定了。

见萧淮旭没有作声,柳清棠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接着说:“杨太医家中的妹妹从老家庐阳接回来了,他们兄妹都与我是青梅竹马,只是杨素锦早年身子不好回老家养病,便再没见过。如今她回到禹京待嫁,而杨太医上次来我这里请旨,想着把妹妹嫁给纯王。纯王虽说是皇子身份尊贵,但是以他的情况也不好随意指个王妃给他。至于杨素锦,虽说身体弱了些,但是杨家家风严谨,杨太医一表人才谦逊有礼,想必妹妹现在也长成了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我想着这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萧淮旭本是在意柳清棠是否真的有用萧淮与那傻子替换下他的想法,这会儿听她用熟稔的语气谈起杨素书,话里满是赞美欣赏之意,又不禁觉得心里有些异样,思绪一下子就转到了杨素书身上。

那杨素书真的有这般好?以前萧淮旭曾见过那位杨素书太医,虽说俊秀是十分俊秀,但着实太过女气。而且外臣要与后宫避嫌,柳清棠也从未和他多说过杨素书。因此他只记得杨素书确实是柳清棠的青梅竹马,其余的便没有多想。

随着纯王的事,杨素书这个行事低调的人一再被提起,禹京城里关于杨素书是太后男宠的传闻,也在一众官员之中越演越烈。流言愈烈,必定不会是空穴来风,萧淮旭听在耳中也开始怀疑起来。

他以前觉得柳清棠这人满心满眼的都是亲人以及江山百姓,其余没有人能让她放在眼里,也就不会有喜欢上什么人的一天,可现在他忽然察觉到一点异样。柳清棠现在的这些改变或许正是因为什么事,或者说因为什么人。

那个人,难道就是杨素书?

若柳清棠真的喜欢杨素书,那他就找机会解决掉他,不过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小太医而已,柳清棠怎么能喜欢这样的人。萧淮旭理所当然的想着,然后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后,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了一下。他为什么要在乎柳清棠喜欢什么样的人,说到底她只是他的姨母而已,她喜欢什么人其实和他并没有关系。

萧淮旭一时有些茫然。最后只能归结于最近这段时间太过焦躁,脑子糊涂。可他又随即想起自己之所以焦躁,似乎也是因为柳清棠待他不似以前亲厚。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柳清棠?他希望她在乎他,希望她眼里只看得到,希望她和以前一样对待他,希望她…不要把他当成外甥。萧淮旭顺着心里的想法,最后得出了这些答案。这几乎让他瞬间就想起了父皇对待母后的那种病态的占有欲,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柳清棠一直注意着萧淮旭的表情,这会儿见他脸色沉沉,还以为他是对她说的纯王爷杨素锦的事有意见,便道:“皇帝有何意见不妨说来?”

萧淮旭一惊,回过神来勉强勾了勾唇,“母后觉得好便好,儿子没有什么意见。”

“那就这么决定吧。”柳清棠说完就站起来准备上岸。看他那样,她突然生出些厌烦的情绪,这辈子,或许只有萧淮旭死的那一日,她关于这个皇帝外甥的心结才会解开。

才走两步,柳清棠脚下一个不稳,身形一歪往湖里摔去。萧淮旭和她隔了几步,这时候见她倒向湖里,想也没想的扑过去想抓住她。可惜这一动作小舟颠簸的厉害,萧淮旭自己也没站稳,两个人就一同摔进了湖里。

柳清棠是会游泳的,而萧淮旭不会,他甚至还有些怕水。当初柳清棠刚入宫不久时捉弄他,划着船把他载到湖中心,扬言若是今后不听她的话就把他扔下去,当时萧淮旭的脸都吓白了。

现在,萧淮旭就在水中胡乱挥着手挣扎,才一会儿就坚持不下去了。柳清棠怔了一会儿突然苦笑,在萧淮旭晕过去之前,抓住他把他拉出了水面。

有时候,她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想他死还是不想他死。

秦束听到太后娘娘落水的消息匆匆赶过去的时候,柳清棠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镜前让人给她擦头发。

秦束第一回在柳清棠面前发了脾气,当然不是对她。他脸色冷沉,说起话来也夹着股冰碴子似得,在下面一圈宫人身上扫了一圈,“今日谁在那附近当值?”

一个宫女及两个太监战战兢兢的站出来,脸色煞白。他们都是这御水山庄原本常驻的宫人,听说过秦束的恶名却从没见识过,毕竟这些日子他除了不怎么说话之外也没显得多凶恶。可这会儿被他眼睛一扫,想起其他从禹京城里来的宫人们说过的,顿时吓得站都站不稳。

秦束一见这站出来的三个人身上干干净净,显然没有下过水,脸色更加难看,这些人难道是让太后娘娘自己上的岸?

“主子落水时,你们在哪里?”

三人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呜咽的求饶认错。这些日子每日太后娘娘都会去小舟那里小憩,从来都没出过事,他们也就不时偷个懒,没想到今日却出了事,等他们发现那边动静跑过去的时候,太后娘娘都已经拉着皇上上了岸。自觉自己没有好下场,三人一边磕头一边哭。

秦束也不管那许多,弄清楚后就让人把他们拖下去处置。如何处置不言而喻,在宫里这种事十分寻常,寻常奴才一个不小心没伺候好主子就会丢了性命。很少有人会去在乎这种普通的小小奴才的性命,就连当初善良的会去关心路边一个受伤小太监的柳清棠,如今对这些事也习惯了,对于秦束的处置不会多说一句。

如果那时候的秦束遇见的是如今的柳清棠,恐怕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形。只是,他们幸运的在最正确的时间相遇了,又有幸能重来一次。

其他人都退下后,秦束上前将柳清棠紧紧的抱在怀里,深深呼出一口气。

柳清棠靠在他肩上,在他背上安慰的拍了拍,忽然低声说:“秦束,总有一日,我或许会忍不住杀了萧淮旭。”

“我帮你。”秦束只是一再收紧抱着她的手,这样毫不犹豫的说。

第五十七章 与婚

第五十七章

第二日,太后与皇帝一行人回到了禹京城,同一日传出了太后赐婚纯王萧淮与和杨家小姐的消息。

大批大批赏赐流水一样的进了杨府,更加肯定了众人觉得太后要利用这场婚事控制纯王的猜测。

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柳清棠一概没有在意,只是又找了个机会带着秦束出宫去见了一次杨素书。有人说一个太医家的女儿能嫁给王爷是高攀了,也有人说好生生的姑娘家嫁给一个傻子是可惜了,不管别人怎么说,这种事终究是冷暖自知。杨素书与萧淮与就像柳清棠与秦束,世人眼中的不般配又如何,过日子终究是要自己觉得好才好。

那一日,柳清棠和杨素书在当归院里的老槐树下,挖出了当年杨素书满月时埋下的女儿红。杨家祖籍在庐阳,那边便有这个生女满月时埋酒的习俗。只是这酒本该用来待客,却被她们这时候挖出来,喝了个不醉不归。

柳清棠自成为太后娘娘后第一次这么肆意,杨素书也是自从一个人独自撑起杨家后头一次这样随心所欲。

两个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十分克制的女人,在这一天里喝酒喝成了两只醉醺醺的糊涂虫。凑在那里吱吱喳喳的说起小时候的趣事,一会儿聊起现在的烦心事,一会儿又互相打趣,天南地北谈不完的话题,还不时挽着肩膀哈哈哈的一起笑一顿。

人生难得一知己好友,朋友的喜事便是自己的喜事,朋友的为难就是自己的为难,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还是会惦记着。如今,两人几乎都算的上尘埃落定,今后就另有一个人要和对方过上一辈子,不论喜忧,第一个想到的都不是与好友说起而是与枕边人分享。这种欣慰之中又有几分惆怅的感觉,当真是一言难尽,唯有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今日对酒,明日且行。

两个醉鬼一杯又一杯喝酒,勾肩搭背胡侃的时候,她们的男人——秦束和萧淮与就坐在一边看着。秦束看着柳清棠,萧淮与看着杨素书。

萧淮与一直很淡定,表情眼神都没有变过,直愣愣的盯着和往日不太一样哈哈大笑的杨素书,好像快要变成一座雕像。至于秦束,开始看到太后娘娘有些醉意,拍树狂笑的时候还惊讶了那么一下,随即就平静下来,坐在那里继续淡定,颇有变成另一个萧淮与的感觉。

两个男人很安静,两个女人很疯癫,一眼看过去泾渭分明的十分有趣。这样的场景大概就像是,两只忠诚听话的犬类安静的坐在一旁,眼神认真的盯着玩闹中的主人,安分的等着她来领自己回家。

一直到日落西山,两个女人这才喝的差不多了,一个踢翻了空酒坛扶着树一边吐一边嚷着再喝,另一个坐在地上抱着酒坛捶地大笑。

柳清棠是坐在地上那个,秦束无数次想要上前扶起她,但是想起她们开始喝酒之前,她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告诉他,她今日要好好喝一场,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管她,秦束又只好默默的坐回去。

萧淮与没有动过,但是也有些迟疑。他思绪迟缓的想着,杨素书已经有一天这么久的时间没有唤他的名字,虽然往日这时候她都该牵着他去用饭,但是今日她没叫他,萧淮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坐在那里,不错眼的盯着杨素书。

等杨府官家廖伯送来醒酒汤,秦束第一时间就站起来端了一碗走向柳清棠。

“清棠?来,喝醒酒汤。”

柳清棠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笑道:“秦束?”

“我是秦束,喝醒酒汤好不好?喝了我们该回宫了。”秦束把碗凑到柳清棠嘴边,轻声哄到。

“不要!谁要回宫,我是姓柳…嗯,回柳家,我们回柳家!”

“好,我们不回宫,去柳家。”

“不行不行,哎呀!我忘了我是太后啊,太后要回宫的!我们回宫。”

“好,我们回宫。”

“秦束,我要吃糖葫芦,只吃外面那层糖,里面不要!”

“好,马上就给你买。”

柳清棠这边坐在地上不依不饶的东拉西扯,秦束就耐心的哄着。杨素书那边,廖伯把一碗醒酒汤放在萧淮与手中,让他去给杨素书,然后在站在一边看着。

杨素书早就说过,萧淮与不是听不懂别人说话,也不是不会做那些事,只是他许多事理解不太清楚,需要好好的说上几遍,不管做什么都很慢,她什么事都会试着让他自己做,廖伯自然什么都听杨素书的。

萧淮与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听懂了,端着碗慢腾腾的蹭到杨素书身边。杨素书比起某个喝醉了酒就各种不配合难缠的好友来说,当真是十分乖巧的,这会儿看到萧淮与端着碗醒酒汤过来,二话不说就接过来喝。她也醉的厉害神智有些不清,但是大概大夫做久了,闻着药味就亲切,汤汤水水递到面前下意识就会喝。

杨素书听话的喝完醒酒汤,又拉着萧淮与发了一阵呆。“淮与?”

一天来终于被叫了名字,萧淮与高兴了些,拉着杨素书的手和她坐在一处。杨素书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头一歪就靠在萧淮与肩上睡着了。

对萧淮与来说每一日几乎都是规规矩矩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然他记不住,虽然他觉得杨素书还没到往日的时候就睡了,有些疑惑和不习惯,但是也没动,就坐在那里让她靠着睡。

杨素书都睡了好一会儿,秦束才好不容易哄好了柳清棠,答应了她无数要求,又是买这个又是买那个,终于让她喝下了那碗醒酒汤,然后和官家廖伯告辞,带着她回了宫。

第二日早上,柳清棠醒来时看到满床的风筝、木偶、娃娃等小孩子才玩的玩具,转个头又看到床边放着的一堆糖葫芦糕点糖人等小时候爱吃的小吃,整个人都懵了。

“这些…是什么?”

“秦总管给主子买的,说是昨日答应了主子。”

“桃叶,你主子我喝醉了的时候很无理取闹吗?”

“…不会。”桃叶忍笑。

“…哦。”

十月里,纯王与杨素锦成婚了,柳清棠专门给纯王府送去了一批调.教好了嘴风严的奴才,免得杨素书隐瞒身份不方便。虽说婚后两人还是住在杨府,但是成婚那日要在纯王府,好在两府相隔不远,来往也方便。

新娘子据说是身体不好早早就送到了新房,只有杨素书这个实际上的新娘子,名义上的大舅子带着萧淮与一桌桌的敬酒。柳清榕和魏征也帮忙挡酒,过后还帮着送走了一群想要打听消息的人,还了杨素书一个安静。

杨素书婚后也过得平静,除了去太医院当值的时候,就是在当归院整理药材,和萧淮与说说话,还教他认起各种药材。萧淮与也依旧是那样,也不知道明不明白自己娶了面前这个人做妻子,只是看上去更加的喜欢黏着杨素书,到后来杨素书去太医院里当值都要带着他,不然他就能一天都不吭声也不看杨素书和她生气。杨素书没办法,只能带着他,就让他坐在身边捣药。

柳清棠听过后还好好的挪揄了杨素书一番,却是特地吩咐下去,特许纯王常驻太医院,还给了他个医官的空头衔,陪着杨素书去太医院也算是上值了。纯王萧淮与,大概是南朝第一个在太医院供职的王爷。

日子一天天过去,禹京城里异常平静,众人想象中的太后与皇帝之间的争锋相对并没有发生,原来还一副不退让强势样子的太后,越发的沉寂,几乎不在政事上发表什么意见。众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颇觉摸不着头脑,大概只有柳家父兄知晓,她是在为来年的战争做准备。

据她说那是一场很快就会胜利的战争,周朝气数已尽,周边几个大国群起而分之,几个月内,腐朽的王朝就没落了。

只是柳清棠虽然早已知晓结局,也知道父亲不会有事,还是克制不住的担忧。十年前,柳家爹爹被称为南朝军神,可那之后他就再没上过战场,虽说柳清棠觉得父亲宝刀未老,不会输给那些败军之将,但是还是那句话,为人子女见父亲涉险怎么会不担忧。柳清棠最怕的,便是会因为她的重生发生什么变数,导致父亲遇见危险。

这一年的冬日很快的又来了,落了第一场雪的时候,宫里的宫人又为了新一年的年宴祭祀等事忙碌起来,宫里到处能见到奴才们搬了梯子,用一盏盏的崭新大红灯笼换下了旧灯笼。

柳清棠这日刚下朝,秦束则和往常一样做完了事赶过来接她回慈安宫。两人看着纷扬的雪,几乎是同时想起了去年这时候。

那时候秦束连靠近她一点都会浑身僵硬,那时候柳清棠只是觉得他逗起来有趣,因为前世的事想要补偿他而已,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相伴相守的情况。细细想来才不过一年而已,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经历了许多事。

柳清棠坐在轿上,正好对上轿旁秦束投来的目光,那里面的情绪让她看着不禁微笑起来。他在想什么她猜得到,同样的,她在感叹什么他一定也能察觉。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的话,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过了正月,如柳清棠所料的传来了周国与周边国家的战事蔓延到南朝境内的消息。

朝堂上依旧吵闹不休,有人说只是边境被波及,只要等待周国战事一结束便罢,不用特意发兵,会这么说的大都是文官,而武官则是反对,坚持要发兵,这些武官大多是血性男儿,半数是这十年里培养起来的没上过战场的武将。

武官一脉大多数时候都代表着柳家的立场,有聪明人看到武官几乎人人都说战,而许久未曾上朝的柳国公今日也出现在官员之中,顿时明白了上面的意思,闭口不言了。

等场面安静下来,柳清棠才开了口,“我们南朝边境被侵扰,我们南朝子民被他国战事波及,若此时不出兵,养这千万兵马何用?”

这还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在朝堂上说话,积威犹在,而话里的意思这般明确,教那些近几月来有些过分活跃的文官们没了声。

“我南朝儿郎,可惧战?”柳清棠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