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太后娘娘不喜欢吗?”秦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太后娘娘说的是他送的簪子,顿时拿着那张小纸条觉得有些不可抑制的沮丧。
因为昨晚灯会上惹了娘娘生气,再加上收到的一份又一份弥足珍贵的礼物,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一早就告假出柳府去选了一支簪子,想要送给娘娘。
等了一天都没看到娘娘的身影,最后只好托了桃叶送去,结果太后娘娘果然不喜欢吗?也对…确实不够慎重,他自己也清楚。
只是除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他能送什么给她呢,他并没有珍贵到能让娘娘觉得喜欢的东西。
第三十九章 纯王
除了柳清棠生病时由太医院院首来诊治,其他时间每隔两月,杨素书都会来给她请平安脉。而这次,照例来给柳清棠请平安脉的时候,杨素书眼下难得有些乌青,精神不济的样子和她平日里做出的温柔公子模样大相庭径,看得柳清棠好奇不已。
等把了脉,替她开了些清火的方子,柳清棠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素书近来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这精神不见好啊。”
大概是被许多人问过了,杨素书想都没想下意识就温和的笑着回道:“只是近来找到几本孤本医书,一直贪看着忘了休息,没有什么大碍。”
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到她那一脸道貌岸然的稳重认真,说不定就毫不怀疑的相信了。可柳清棠和她从小玩到大,怎么会不清楚这只是她的托词,只笑看她不语。
杨素书也知晓好友一向的性格,当下脸上温文的笑也不端着了,坐在椅子上摸着额头直叹气。
“说来,这事与你也有干系。”
“哦?是吗~”柳清棠兴致勃勃,等着她解释。她可是胃口都被吊起来了,要知道她这位好友,不知什么时候起就从小时候那个爱哭文静的姑娘,变成了现在这个温文尔雅待人有礼的文弱公子,光从性格上来说那可不止强上一点两点,甚至比她这个太后还要更勉强自己。
柳清棠都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见好友露出脆弱的一面了,回想一下,好像她现在一直都是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如今这样难得的苦恼样子,真是少见,教她如何能不好奇。
“这事,还得从你让我在连太妃和纯王出宫后,去替连太妃看病说起。”
“嗯,前些天我回柳家,就是元宵那天,你还说要去给连太妃看看,怎么了?”柳清棠想起这么一遭,不禁怀疑是不是连太妃给好友脸色看了。
“连太妃确实病的不轻,大概命不久矣了,她自己大概也是知道的。”为医者心肠大都好,至少杨素书从小被周围环境熏陶,在柳清棠看来就是个比她心善许多的人,此时说到这里不禁流露出悲悯的神情叹息道:“我查了家中珍藏的医书,还询问了太医院的其他诊治过此症状的前辈,替连太妃开了药方,那也只是暂时抑制她的病,不出三月她必死无疑。”
“为人医者,救不了自己的病患,只能看着她去死,着实让人觉得无力。若说我的烦心事,此为一。另外还有,便是在纯王殿下身上。”杨素书一说到纯王,整个人明显更加苦恼了,眉头皱得紧紧的。
柳清棠闻言颇为诧异,纯王萧淮与,在她心里就是个淡淡的影子,甚至她对连太妃的印象都比他深。因为萧淮与脑子不好,说话都不会说,她看到他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双眼无神的看着什么地方发呆,一呆就呆上许久许久不见动弹。
拿唯一能见到萧淮与的大宴来说,她总是会不自觉的就忽视了他,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怎么会是素书苦恼的根源?
“元宵那日,我替连太妃看完诊回家后,回到府里本不准备再出去。我最开始说的发现几本孤本医术并不是假话,确有其事,那几日我都在研习,可是廖伯说元宵就是要看灯,所以把我赶出了府去看灯。”
柳清棠顺手给她添了茶,脸上在笑心里却是直摇头。素书这样看似对谁都温和的性子,其实最是不容易亲近,加之平常除了太医院就是回家,连节日都宁愿待在家中看医书,都没能认识几个优秀的男子,以后那难不成都得披着这男人皮孤单到老?
她那个又冷又硬的父亲都看不过去,和素书说过几次,更不要说把素书当亲孙女看的杨府管家廖伯了。元宵赶她出去看灯,这用意明显至极,就是想着看她能不能在灯会上邂逅个如意郎君,再不行好歹也像个女孩子家那样出去好好玩玩。
但是柳清棠估计好友只是去药店里看了看新进的药材就准备回去了,灯会什么的,从她进宫后没有人强制拉着素书去,估计她自己是不肯乖乖去的。
果不其然,杨素书下一句话就是:“我在附近看了几家药店的新进药材,准备回去的时候遇见了纯王殿下。”
杨素书元宵那日逛了一会儿药店,自觉能糊弄廖伯之后就准备回府,结果就看到了上午在纯王府见过的那位纯王,坐在街边的墙根下,旁边几个孩子还在嬉笑着朝他扔小石子,见他没反应就聚在一起哄笑,好像把这当做一个好玩的游戏。
她当然是上前制止了那些孩子,然后想要送这位纯王殿下回去。不过因为他脸上有被砸出来的伤痕,衣服又脏又乱,这么送回去也不像样,便带他去了附近一家药店,那是她们杨家开的几家药店中的一家。
所幸他好像还记得她上午去给连太妃看过病,乖乖的跟着她走了。
让伙计去纯王府送了信,杨素书又亲手给他处理了脸上还有额头上的擦痕。还给他买了一套新衣让他换上,她本来是想让伙计给他换,谁知道他根本不让不熟悉的人近身,扯着身上的脏衣服怎么都不肯脱。僵持良久,最后没办法还是杨素书给他换的,至于换的过程中那些尴尬就不说了。
她给纯王殿下打理好时真是松了一口气,立刻就准备送他回纯王府,可他站在药店大堂木桩子死的,一步都不肯动,看着那两面墙的药柜愣愣的发出啊啊的声音。杨素书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他那没头没脑的样子突然福至心灵理解了他的意思,问道:“抓药给连太妃治病?”
然后他就安静下来,比起一般人要黑沉许多的眸子盯着她发呆。
杨素书当时就愣了,她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纯王是个傻子,每天发呆什么都不懂,自己的娘亲生病了命不久矣他也不了解,更不能安慰她。
但是现在她才明白,其实他也有感情,只是懵懂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而已。他也明白自己的娘亲生病了,但是他并不清楚那么多,心里大概只想着吃药就能好了,所以就这么跑了出来。估计他还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坐在墙边上发呆。
那一瞬间,杨素书有些动容,挽起袖子在柜台里认认真真的给连太妃抓了药。她把药包递过去后,他就紧紧抱在怀里不愿松手了。
送他回了纯王府后,她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谁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因为她的杨府和纯王府离的较近,杨素书每次回家都能看到这位纯王殿下站在纯王府门口,一见到她就不声不响的跟上来。她要是不理他直接进了府,他就在外面等着,光看着她杨府大门都能发很久的呆。而只要她带他去药店抓药,他就会抱着药包,安静听话的被她送回去。
每一日,都是如此。
杨素书又不自觉的叹了口气,隐去了其中的一些事,只简单的道:“他不知怎么的出了府,身边也没个侍从,还被一群孩子欺负,我就送他回去。只是后来他似乎觉得我能救连太妃,每次看到我都想让我带他去抓药。”
柳清棠挑眉,一个将死的太妃,一个神智失常的王爷,她们在禹京也没有什么亲眷,手中既无权又无丰厚钱财,内务府分派去的那些宫人肯定不会尽心。不过行事疏忽到让一个傻王爷跑了出去,还被几个孩子欺负,这真是难看,若被人知道,天家颜面可是丢了个一干二净。
既然她已经帮过那对母子几次,干脆就好人做到底,哪怕人家不领她的情,真要说她也只是图个心安。柳清棠盘算着什么时候让秦束去纯王府看看,教训一下那些欺主的奴才。
当太后当了太久,下意识首先就注意起天家颜面这种东西,等柳清棠再回味了一遍好友的话,敏锐的在其中觉察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素书这语气…纯王就算傻,那也是个男人,似乎最近和素书走的很近?
这样想想,虽然杨家已经只剩素书一个人,没有人会再逼她当个男子振兴家族,但是素书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不愿意再改回女子的身份,对于找一个能接受她这个身份的男子也不抱希望。那么和萧淮与在一处做个伴也不错,至少他傻不会在意素书的身份,也不会对她做什么要求,更不会像现在这些男子一样三妻四妾给素书找不痛快,还不会限制素书的自由。素书也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两人在一起说不定还不错?
越想越觉得可行,已经为好友的终生大事担忧了好几年的柳清棠脸上笑得温柔的建议:“素书,你觉得纯王萧淮与如何?”
杨素书一愣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怎么忽然想到这方面?我都说过我不想考虑这些事了,清棠你不用为我费心。”
“其实素书你仔细想想,你这情况和纯王在一起还真不错,不过如果你嫌弃他是个傻子那就算了。”柳清棠故意道。
杨素书就算知道好友在用激将法,也不得不开口解释清楚,“虽然他脑子是有一些问题,但是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在我看来比起一般男子要好上许多,那有什么嫌弃之说。只是我实在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况且,他比我整整小上三岁。”
“小三岁怎么了!女大三抱金砖啊素书!”柳清棠重重的放下茶盏,没好气的说。
杨素书一看她这样子忽然就笑了,“莫非秦束也比你小三岁?”
“…小两岁而已。”柳清棠不情不愿的说。
“今日怎么没看见秦束?”杨素书又问。
提起这个柳清棠脸上露出更不高兴的表情,“我想把慈安宫现在的大总管换下来,就把秦束提拔成副总管了,现在他忙着和宁公公学那些事,我都有两日没见到他了。”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柳清棠咳嗽了一声摆出严肃正经的表情,“当然我不是想他,只是他两日都没来请安,像什么样。”
“如果想他就好好的对他说吧,不然他怎么知道呢?其实,秦束那么喜欢你,你不用故意摆出这种样子的。”
柳清棠一听就泄了气,垂下肩膀低声道:“我知道了。”
终于扯开了话题的杨素书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生怕好友又再说起那件事,连忙站起来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然后她就像身后有什么在追着一样,火急火燎的离开了这里。
等柳清棠苦恼完要怎么和秦束说这种话,再一抬头,杨素书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虽然和好友倾诉了一番觉得放松多了,但是被她后来说的那些不找边际的话影响,杨素书再看到等在门口的那位纯王殿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不过脸上倒是看不出来,对上那双盯着她的无神黑眸,和往常一般的笑着道:“走吧,微臣带殿下去抓药。”
第四十章 惩治
柳清棠四天没有见到秦束,虽然嘴上没说,但是那脸上的不悦周围伺候的人谁都看得出来。
在柳清棠又随手扔了一个写废了的纸团在地上之后,外间的缀衣和桃叶相视一眼,觉得不能再让主子这样下去了。她们这位主子就算生气也不愿意无缘无故朝人发脾气,不过这样自己憋着就更难受了。
谁引起的这火,自然就要谁来灭。于是缀衣桃叶两人商量过后,由桃叶去找了秦束。一来解一解主子的相思之情,二来,也解救一下这慈安宫里伺候的奴才们,这两日不管是小宫女还是小太监,见到主子这不虞的脸色都战战兢兢的。
陶冶找到秦束的时候,秦束正在翻看着慈安宫往年的各项支出,以及记录各处伺候的奴才们的人数等事的册子。他低着头一手翻动纸页,另一只手不时拿着毛笔在空白的纸上记几笔,旁边已经放了厚厚一堆写满了的纸册。
周围还围着几个太监,都是慈安宫下面的一些小管事,将各处管着记录整理好交给秦束。桃叶是伺候太后的大宫女,也是她的心腹,在这慈安宫就算是大总管也不敢怠慢的,这几个小管事看到桃叶前来,立即就放下了手中的事。
桃叶笑了笑让他们继续做手中的事,然后示意秦束去外面说。
秦束大概是几日没有休息好了,神色疲倦嘴唇也有些泛白,只是一双眼睛清醒的很,看上去透着股子散不去的冷郁。桃叶也习惯了秦束的阴沉,反正除了和主子相处的时候,他会像个沉默些的正常人,只要一不在主子面前,他都是这么个看上去阴险不好说话的样子。
“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秦束站在屋檐下,被太阳一照,那脸庞白的有些透明。
桃叶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觉得这憔悴的样子真是不错,如果主子看到了一定马上消气什么事都没有了,主子就是这么个对在乎的人心软的一塌糊涂的人。
“主子这两天很不好过。”桃叶故意板着脸,严肃的说。
果然秦束一听就担心起来,虽然脸色没怎么变,但是眼里已经有些焦急,立刻忍不住问道:“娘娘怎么了?”
“娘娘这两天有些恹恹的,饭食都不爱吃,我们不知道原因也劝不听。我便和姐姐商量着,叫你去看看主子究竟怎么了,说不得你说的话主子会听上一些。”桃叶故意说得模糊不清,还把事情夸大了一些,然后看着秦束脚步匆匆的离开,摸摸鼻子笑了。
柳清棠这两天生气秦束没来看她,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火,再看到秦束,下意识就准备甩一句“四天没来看我一眼秦束你可能耐了”。但是正如桃叶猜测的那样,一见到秦束神色疲惫,像是清瘦了一些,那话就噎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想了想又准备说“秦束你有忙成这样,都没时间来看我?”话到嘴边又觉得语气还是有些冲便又咽回去,到了最后却是拉着他带着担忧和关心的说:“秦束,你这几日是不是很累,那些事缓缓也没什么,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好学会的,你得注意身体。”
“不,奴…我没有什么,只是娘娘是不是这两日身体不舒服?”匆匆赶来的秦束见到想了四天的太后娘娘就站在面前,没有什么事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桃叶说得严重,在他眼里就更严重了,一路上都在猜测娘娘是不是身体不好,或者是像大年三十那日突然伤心起来一个人在哪里坐着。他虽然不怎么会安慰她,但是能陪着就是好的。
“不是哪里不舒服,只是想你了。”柳清棠本以为这话很难说出口,因为她都为了这事苦恼了两日,但没想到,这时候,只是看着秦束这样眼带担忧的直直看着她,就自然而然的说了。
即使上次素书来的时候对她说,想秦束的话就该老实说,但是好像自从说明白了关系之后,她反而比之前更加束手束脚。之前两天还一直想着就算想秦束了她也说不出口,准备学着古人花笺传书,在纸上写那些话总是容易一些的。不过怎么写都觉得不好,写坏了许多。没想到今日,反倒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说出口了。
“我也想…清棠了。”秦束还有些局促,不过柳清棠却能看出他十分开心,于是柳清棠也瞬间觉得郁气全消,脸上带上了笑。两人一个威严的太后,一个新上任就雷厉风行的副总管,这样各自不知道为了什么开心的对视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柳清棠觉得两人这样实在太傻,拉着秦束去了外面晒太阳,这个时节的太阳不烈,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容易犯困。“今日就不要再忙了,刚好陪着我小憩一会儿,下午还得让你出宫去纯王府上一趟。”
在后院腾出一个清静的地方,缀衣早就把几个伺候的宫人带走。柳清棠让秦束睡在自己常睡的摇椅上,她则是坐在一旁。
“不许看我,闭着眼睛睡觉。”柳清棠瞥秦束一眼道。秦束便艰难的把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来,依言闭上眼睛。
柳清棠一手托着腮盯着秦束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覆在秦束的手背上,然后就被他反手轻轻握住了。
“还没睡着?”
“…嗯。”秦束睁开眼,但是并没有放开手上抓着的那只手,他又看看太后娘娘头上那枝和其他簪子比起来逊色太多的花簪,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娘娘不是不喜欢我送的簪?”
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天天都戴着,柳清棠一下子就明白问题出在她上次送去的那张写着尚可两字的纸条上。看秦束这样,莫非他是一直在意了这么几天?
这人到底懂不懂姑娘家的心事,姑娘家口是心非难道不是很正常?柳清棠摸摸头上那只簪子,手上稍用力掐了秦束的手一下。“你傻吗,我说尚可你就以为我不喜欢。”
秦束表情不变,只一双眼睛信任坚定的看着她道:“娘娘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柳清棠这下子愣了,好一会儿转开头道:“不是尚可,是很喜欢,这总行了。”
说完她又催促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你快睡,再这样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就光天化日之下亲你了。”
秦束闻言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可是接着他又马上睁开了,继续看着柳清棠。柳清棠眨眨眼挑眉,“你这样是想要我亲你?”
秦束没说话,就看着她。柳清棠先没憋住,噗的笑了,坏心的说:“想要我亲的话你就自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秦束终究比不过太后娘娘道行高深,被这句话一臊,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全消了,看了柳清棠几眼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又闭上眼。
柳清棠倒没想继续逗他,只想着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便俯身在秦束脸颊上亲了一下。
“好好休息。”
秦束眼皮颤了两颤,又归于平静,两人交握的手倒是更紧了。
下午时,秦束带着一群人浩荡的去了纯王府。
纯王府的奴才果真十分不把这里的主子看在眼里,门口都没有一人在守着,等秦束带了人直接进去,快走到大大厅才有奴才听到声音匆忙跑出来。
秦束看都没看他,直接走进吵闹的厅里,就见十几个奴才聚在一起赌博,旁边扔了一地的瓜皮果壳。秦束侧脸对一个脸色不好的太监道:“刘管事,内务府派来的这些奴才便是这般伺候主子的?这样欺主的奴才就是杖毙了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太后娘娘仁慈,还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
说着不待那内务府派来一同查看情况的刘公公说话,就对身后那群内廷护卫道:“把这些奴才全都押到外面杖刑五十。其余人在这外院查探一番,见到同样不顾值守的奴才一概杖刑五十。”
厅里的那群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来整治他们了。本以为不过是没什么人在意的傻王爷和快死的太妃,也就不怎么在意,毕竟主弱奴欺是正常的,谁知这两位主子如今还有人护着,意识到自己的下场,顿时厅中一片哭天抢地认罪声。
只是很快这些人就被侍卫拖了出去,哭闹声渐远。
内务府那位刘公公脸色不怎么好,毕竟纯王府的奴才们都是内务府指派的,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情况,不过这都是惯例了,这里派来的许多奴才都与内务府一些人沾亲带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没想到太后娘娘那种大忙人,还有兴致来管纯王和连太妃的闲事。
“秦副总管,这般将这些奴才打发了恐怕不好吧,毕竟打奴才还要看主子,如今连太妃和纯王爷都不在…”
“太后娘娘有心替太妃和王爷教训奴才,恐怕两位主子都是心怀感激的。”秦束淡淡的打断他,“何况这些奴才都免了死罪,刘公公等五十杖刑完了领了他们回去便是。只是这新的奴才可得快些送来,下次若还是这般不懂事的奴才,太后娘娘知道了,恐怕会责怪我们办事不力。”
说是这么说,但是两人都知道五十杖刑下去,基本上就是个死了,十几个人里也不见得有一个能撑得下来的。刘公公想着待会儿恐怕能带回去的就是一堆尸体,不禁想着这位秦副总管当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可是此时对着这位太后娘娘面前的红人他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秦副总管说得是,太后娘娘虽心善饶了这些奴才一命,不过除了这种情况内务府也是不会姑息的,这些奴才带回去之后定会好好教训。”
刘公公说完去看秦束,却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只觉得站在那里神色淡淡的人十分可怖。这府里伺候的少说百多人,说杖毙就杖毙了,半点不动容。
“我还要替太后娘娘去探望连太妃,刘公公可要一同去?”
在刘公公僵着脸假笑说要去看看那些杖刑的奴才做个记录之后,秦束也不勉强,自己带着几个人往内院走。好在还有两三个奴才没有擅离职守,战战兢兢的在面前带路。
路上路过杖刑的地方,原本哭喊的人大多已经没有了声音,长凳上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大片青石板。
秦束眼眨都没眨,让人搀着那吓得腿软的带路奴才,脚下生风的往连太妃所在的院子里走。
到了院子外,先是闻到一股子药味,待进去了,秦束却意外的看到杨素书也在里面。她正坐在廊下的一个小板凳上,拿着扇子轻轻扇着面前的药炉,而纯王愣愣的蹲在她旁边。
第四十一章 春至
第四十一章
杨素书用一小块棉布包着捻起药罐的盖子看了看里面,心里估算着,又从旁边的药匾里抓了一小撮药放进去。
看见她的动作,一旁蹲着的萧淮与也抓了一把和她一样的药,想往药罐里放。可是在半路就被杨素书截住了,她认真的道:“这味药方才已经放过,不宜多放。”
听到这句话,萧淮与好似不明白的低低啊了一声,呆呆的抓着药不知作何动作。杨素书便只好将手伸到他面前说:“给我吧。”
萧淮与呆了一会儿,慢慢的把自己抓的药材放在杨素书手上,缩回自己原来的地方蹲着不做声了。
杨素书把手里的药材放回药匾,一回头,见到萧淮与这样,猜测他是不是因为被拒绝了觉得难过,便笑着叫了他一声,“纯王殿下?”
萧淮与没有反应,眼神呆怔不知道看着什么发呆。杨素书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他这样,见状只是稍稍想了一会儿,也不管他是不是会听,就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拿起来,再把自己手中的扇子放到他手上道:“纯王殿下,微臣觉得有些手酸,不如殿下替连太妃熬药?”
一连说了两遍,萧淮与这才算有了些反应,眼神移到自己手中的扇子上,又移到面前的药炉。
“像这样,轻轻的扇动。”杨素书拿着扇子的后半部分柄,带着萧淮与轻轻扇了几下。等杨素书放开手,萧淮与便一丝不苟的按照她刚才的速度对着面前扇了起来,看上去在为自己能做些事觉得高兴。
杨素书好笑的摇了摇头,抬脸看了一眼门口,就见秦束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顿时站起身来有些惊讶的问道:“秦束…不,应该说是秦副总管,你怎会来此,可是太后娘娘有何事吩咐?”
“纯王殿下,还有杨太医也在此。”秦束虽然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但是和在前面对着那些人的态度好上太多。和两人打了招呼之后,他就解释道:“太后娘娘让奴才来探望连太妃及纯王殿下,顺便教训一下府上那些不得用的奴才们。”
杨素书想到前两天和好友说起纯王和连太妃,也就明白了这一出究竟是怎么回事。清棠那个性子,恐怕会让秦束这么兴师动众的来走一遭,也有她上次去表示了在意的原因。清棠一向就是如此,对家人和朋友从来都是细心周到又护短,还总是爱屋及乌。
“连太妃在里间,虽说已经起不来床,但是这几日调养的好,今日气色还算不错。”杨素书虽说是女子,但是毕竟还是个男子身份,也不好给秦束带路,而这里还在伺候的几个奴才都在里间,门口还真没守着通报的人。不过这情况也没那许多讲究,秦束便自己带着人走了进去。
连太妃果真是病的越发严重,看上去比在宫里时憔悴不少,三四十岁的人就已经有了白发。她靠坐在床上咳嗽,旁边有两个伺候的人给她递帕子和水,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秦束安静的等她咳嗽完,上前去规规矩矩的请了安,打着官腔传达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大致就是让她好好养病,还赏赐了一大堆上好的补品和药材,然后就很快退了出来。
门口的杨素书和萧淮与还在那里围着药炉,杨素书正小声对萧淮与说着:“不需那么用力的扇扇子,轻一点。”
而萧淮与一脸的呆怔,在听到杨素书说话的时候,无神的眼睛才偶尔转一下。一句话说两遍或者更多次,他才好像给出反应一样的啊一声,然后慢慢的停下手里的扇子。
他停在那里,杨素书又不得不再次说:“不是停下来,是轻一点慢一点扇扇子。”然后她像之前那样握着扇子的后手柄带着萧淮与扇了几下。
萧淮与这才再次慢悠悠的扇起来。他就像老旧的工具,不灵光极了,似乎总是会忘记些什么。杨素书看着他,眼里也不知是怜悯还是些什么。
“纯王殿下,杨太医,奴才还要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这就先走了。”秦束走出来,无知无觉的出声打断了某些气氛流动,对一蹲一坐的两人说完就准备走。
杨素书回过神来在后面叫住了他,“秦副总管。”她看一眼对外界毫无反应似的萧淮与,有些尴尬的说:“可否不要向太后娘娘透露微臣在这里。”
秦束闻言毫不犹豫的道:“奴才不会对太后娘娘有任何隐瞒和欺骗。”
杨素书露出不妙的苦笑,虽说为好友有这样一个忠诚的心上人感到开心,但是这种情况下真是有些麻烦。若是清棠知道她常来这里帮忙熬药,肯定要误会她对纯王有意思了。但她真的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医者父母心,不忍心看他那样才会来帮忙罢了。
她摆摆手:“我早该想到,是我为难人了,既如此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秦副总管一路小心。”
秦束对她微微点头,提步离开这处。外院那些行完了杖刑的人或者说尸体已经被搬空了,染血的青石板也已经冲洗干净,只是那腥味却没有散去,冲的好几个宫人面色发白直皱眉。秦束倒是没有觉得不适,听说刘公公脸色十分不好的带着那些将死的奴才先回了内务府,他也没什么反应,只冷冷道:“回宫吧。”
内务府四司管着皇室人员衣食起居,所用奴才等等大小事务的总调度。既然太后娘娘看不下去他们的手越伸越长,胃口越来越大,那他就替娘娘去稍稍警告。现在他还不能做些什么,但是迟早,他会替太后娘娘掌握这个内务府。
他的野心不只是打理好慈安宫这一块天地而已,他更想将皇宫变成让太后娘娘可以恣意生活的地方,或许这还需要很久,也或许他永远也做不到。但是没关系,为了太后娘娘,不管多困难他都会去尝试。
在回宫的路上,秦束在一个铺子停了很久,最后出来的时候怀里好好地放着一支包好的花簪。他在铺子里选了很久,觉得不管哪一支都不好,最后选来选去,选了一个和上次买的非常相似的簪子。太后娘娘说很喜欢那支,那么这支这么相似,她一定也会喜欢。
秦束一路不时按着胸膛处,想着太后娘娘收到这个会不会开心,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宫眼里盛满了期待之色。
只是可惜这次他依旧没能亲手将东西送给她,因为她带着缀衣去了勤政殿商议三月春闱的各项事宜。
秦束只好按耐着失落,将簪子交给了留在慈安宫的桃叶,请她代为转交。然后自己又一头扎进了繁重的公务里去了,要能更多的帮到太后娘娘,他必须掌握更多的东西。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各处都掌了灯,下面的几个管事虽没说什么,但神色都很疲倦了,秦束便开口让他们离开,然后自己待在那里又找了几册卷宗看起来。一直到夜深,秦束这才准备回去歇息,好在这里离他的房间并不远,一会儿就能走到。
只是秦束走到半路,看着面前一条通向自己房间的路,还有一条通向太后娘娘寝殿和书房的路,忍不住就提步走向了后面那条。
这个时候,太后娘娘该歇息了。秦束想着,没准备打扰她休息,站在殿外看了一会儿就准备原路返回。
“是秦束吗?”
刚转身准备离开就听到缀衣的声音,秦束应了一声从阴影里走出来。
“太后娘娘在等你呢,进来吧。”缀衣怎么都不明白自家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料事如神,今晚拿着一本闲书在那里看就是不睡,问起来就说等会儿秦束肯定会来。
她和桃叶陪着等了这么久,眼看着都这么晚了,她都想着是不是干脆找人去把秦束叫来,免得主子猜错了脸上挂不住。谁知,她们还没来得及使唤人去叫,秦束还真的来了。
目送秦束走进了殿内,缀衣还是有些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能猜得到。桃叶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姐姐摇头,“姐你别想了,你不明白的,那是直觉。”
缀衣:“…”为什么总是她一个人不明白?明明她的年龄才是最大的。
“这么晚了娘娘还没有歇息?”秦束一走进内殿就见太后娘娘拿着一卷书册在看,一手撑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和戴着的翠玉手镯,不禁想着下次送镯子也是好的。如果是太后娘娘,不管戴什么都好看。
柳清棠放下书装模作样的道:“还有一点公务没有处理完,马上就歇息了,你今天去纯王府如何?”
秦束就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果真没有一点隐瞒,只是关于死的那些奴才他下意识的一口带过,不想让太后娘娘和那些人一样觉得他心狠手辣,处置掉那么多人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柳清棠听他说话不自觉就有些走神了。这情形其实很熟悉,她们上一世的相处时间最多的也就是这样汇报事情的时候。他总是站的远远的,低着头勾着背,语气淡淡的样子,和现在不同。柳清棠这样一直看着秦束,看着看着就飞快的靠过去亲了他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挥挥手赶他回去休息。
“嗯,做的不错,今天很晚了,你快些回去休息。”似乎和秦束在一起越久后,她被他传染的脸皮也嫩了不少。最开始她这样亲他一下,哪里会觉得不好意思,偏偏现在这么亲他一下被他盯着看就觉得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