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就好。”

待我到了长生房间,孩子正在哭,邀月似乎很是无奈,怎么劝也没有用。

我扶门而入,面带笑容:“长生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长生面色苍白,坐在床上正抹眼泪,见我来了抽泣道:“宸母妃,长生想要自己母妃,长生想回蕊心宫找自己母妃。”

我坐在她床边,伸手帮她擦眼泪:“兰宸宫不好吗?长生为什么不愿住在这里?”

孩子仰头,泪眼模糊:“长生想找母妃,长生不想待在这里。宸母妃,你送长生回去好不好?”

我苦笑,拥孩子入怀,心疼如碎,喃喃道:“母妃等你回来,已经等了六年了,你可知道?”

我在长生床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孩子时醒时睡,很是不安。直到晚膳时候凤御煊亲自来寻我,我才把孩子交给邀月,自己回去休息。半日坐下来,腰酸背疼,下腹坠痛,晚上时候,里裤又见了红。

长生开始不吃不喝,醒时便哭,晚上时候还有低热,我留了两日,终是心疼孩子身体,不得不让人送她回去。这种情形,早先便有预料,可如今亲尝,心中仍旧苦涩翻覆,仿若割我心头之肉,疼痛加倍,溢满心怀。

“我答应你,终有一日,长生会回到你身边,蓅姜,你信我。”凤御煊站在我身后,扶着我肩膀,我望着窗外长生离去的方向,愣愣发呆。或许,我想要得到的,早已在我能得到之前,已然变了模样。

靖远七年春,宁王奉旨入京,御清殿传来风声,乔征上书,揭发淮南王密谋造反。一波激起千层浪,朝野上下,动荡不安。

晨时光景,刘东急急而入:“娘娘,娘娘…”

我抬头:“何事?这么慌张。”

刘东喜色可见:“今日早朝,皇上下旨,允华将军回京。”

我微微一笑:“回来便好,这样才能安心。”

“娘娘难道不惊喜?”

我放下手中书册,缓缓道:“淮南王造反,永州侯难逃其咎,皇上猜疑,必先收兵,所以哥哥一定会先回京。”

刘东奸笑:“娘娘,那雪菊的确有些本事的,刘长河难逃温柔乡之困,已经上钩了。”

我挑眉:“雪菊比想象中更有心机,不劳我多费心思。但看现在许绍愈发为皇后所重用,他不心急眼红才怪,人啊,总是如此,心比天高,手比眼低。那就以刘长和为破口,昔日对长生下手之人,我一个也不会饶过。”

因为得到密报,尽管传出风声,却也无迹可寻,姚冲自是有些慌神,本就是做贼心虚,也知道自己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下面有人心存嫉恨,恐会在他与皇帝之间搬弄是非。若皇上本身就存了这个念想,那可谓真真不妙。如今乔征翻出淮南王谋逆造反,心知只是个借口,能想到自己处境牵连,实属再正常不过。

宁王回京之后,被凤御煊收回兵马,遣于自己府内,更有人传言,宁王当日入宫,皇上在御清殿发了脾气,怒火前所未有。传言便是如此,一人一嘴,一嘴一说,到了后宫便是说者有意,且听者有心,皇后姚氏也不堪旁看,几次寻访御清殿,与凤御煊相商。

“娘娘,今日姚相去了凤宫,中午时分,皇后遣人请皇上过去。娘娘您看…”

“莫急,她出手,未必管用,这等关头,皇上最忌有人出头为自己人讲理,任她咬谁出来,都会让皇上厌烦,更何况,皇上本身也不待见姚家。”

“倒是皇三子,后宫传闻十分聪慧的一位皇子。”

我不以为然:“三岁幼童,能书能文,可颂百余诗词?那又如何,终究是个废人,再聪明还能如何,等到姚家一倒,就算他是文曲星降世,怕是也帮不了他。”

很快,凤御煊开始秘密暗中调查,步棋谋路,却弃宁王不用,另立心腹所处,朝中顿时蜚语流传,猜测无常。还未等哥哥班师回京,凤云深便带着长子华泽清入了宫,同来的,还有宁王妃杨欢,我倒是并不觉奇怪。

“姑母。”小人儿进门,朝我扑了过来,泽清已有六岁,生的相貌大部分像了哥哥,性子也像,温吞而柔软。

“泽清,快来让姑母看看,又是几月不见,长大许多。”我揽过孩子,抚摸他的脸颊。

“泽清,休得无礼,你姑母有了身子,怎禁你连扑再撞的。”凤云深赶紧阻止。

“不碍事。”

“臣妾叩见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千安。”两人同跪于我面前,我瞥过凤云深身侧锦衣华服女子,微微带笑。

“两位夫人请起。”

“谢宸妃娘娘。”

凤宜玶的宁王妃我不是初见,以往宫中设宴,总可见她身影,安静而恬美的女子,水一样柔和,我常想,也许这种才是最合适站在凤宜玶身后的女人,包容,安好,平淡,能一起走这一生,也未必不好。

纵然是想到凤宜玶对我的种种,也会心中微痛,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着我自己。

“平日里将军夫人时常带着泽清入宫,倒是少见宁王妃,宁王膝下只有一女,长的可好?怎不带入宫来?”

宁王妃杨欢,微微一俯身:“莲生她近来染了风寒,臣妾怕传染了小皇子,所以没有带她来。”

我一怔,随口问道:“莲生?郡主的名字?”

“回娘娘,是小女乳名,只是平日里宁王与臣妾这般唤她,而本名是皇上赐的,唤名柔音。”

我浅浅撩笑:“有时间带莲生入宫来给本宫看看,也好跟小皇子,小公主们做个玩伴。”

“臣妾知晓了。”

“泽清,书读的如何?本宫考虑过,泽清与怀森年纪相仿,不如让泽清跟着怀森在宫中同陈太傅一同学习,也好作伴。”

凤云深赶紧跪拜叩谢:“谢娘娘。”

我摸摸泽清的头,不禁笑由心生,这幼小而漂亮的孩子,才是我们华家子孙,哥哥所出,好比我所出,我定会悉心栽培,让他成才。

“娘娘,其实,臣妾是为了宁王之事而来,现下流言蜚语,不在少数,宫外传的更是离谱,臣妾怕,怕宁王被奸人所害。”凤云深赤红双眼,似乎哭过许久。那宁王妃杨欢也面色憔悴,不比他身边人好上多少。

“娘娘,臣妾求您在皇上面前,为宁王说句公道话,莫要为奸人离间。”杨欢撩摆,跪在我面前。

“娘娘。”凤云深也俯身跪下。

“宁王妃,不知,你父亲如何看待此事?又有何打算?”

杨欢抬头看我,有些踌躇。

“光凭本宫一人之言,即便是在理,也未免太过单薄,杨左相可不同,说话分量,非本宫能比。今日见你来求本宫,难道是杨左相说不上话?”

杨欢面色晦暗,顿了顿开口:“父亲也曾上书,可皇上未曾理会。所以…若不是走投无路,臣妾也断不会打扰娘娘安胎。”

“那宁王如何说?”

“宜玶他…”

“娘娘,臣妾哥哥他,坐等宁王府,什么也不肯做,只是每日窝在书房,已经放弃被自己争辩了,任谁人劝说也不听,臣妾已是无计可施。”

正说着,刘东掀帘进了来,走到我耳边轻声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我侧目:“快请。”

姚氏一袭蓝衣,跟着刘东身后而入,见我旁边还有两人,一怔,随即面色如常。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妹妹快起,有了身子,可要小心。”姚氏带笑,上前扶我起身:“听闻这一胎并不安稳,可莫要生出差池才好,快随本宫一起榻上坐。”

我含笑,坐在她对面。

姚氏杏目一撩,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两人,和声和气开了口:“宁王妃,许久不见你进宫了。”

“回皇后娘娘,柔音进来身子不大爽,臣妾一直在府中照顾她。”

姚氏笑笑:“想必临平公主跟宁王妃是为了宁王一事而来的啊,不过可真是找对人了,据闻乔将军之女乔晓月,正是嫁与华太尉大人为妻,若蓅姜去问,似乎更方便些。”

宁王妃 杨欢顿时掉转视线,目光模棱两可。

我衔笑:“那姚相一句话岂不是更胜蓅姜千言万语了,终究是皇上做的主。若是乔将军手中没有证据,又何须怕?何况只是提及淮南王与永州侯,不曾涉及宁王,既然连皇上也没有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还不算大局已定。”

姚氏转眼看我,淡淡道:“蓅姜说的极是,你们莫要慌神。”

我笑笑,调过眼,看下面两人似乎不明意义。

等到一行人离开,刘东凑上前来,小声道:“娘娘,这浑水您可别趟。”

我冷晒:“这浑水怕是从我进宫那一日便趟进来了,谁躲得过?”

我日日可见凤御煊,但我从不过问朝政之事,但凡所得,必有耳目呈报,至于凤御煊的心思,他每走一步,我都只能猜度。事到如今,凤御煊欲动永州侯,紧逼凤宜玶,而牵动姚冲。

姚冲本是他身边最近一个,却是需要他编筑一个精密而庞杂的网,慢慢将这个心头大患收紧其中,生生勒毙。姚家一倒,凤御煊便圆了长久以来的心愿,而我也算美梦成真,只是,这个女人,该死在我手中,我才能心满意足。

夏初之时,哥哥从永州边地返回,顺利入京。凤御煊为此设宴款待,赏赐丰厚,文武百官,后宫嫔妃,皆在位,却唯独不见宁王身影,旁人自有微言。

哥哥前来,凤云深自然也随之跟来,又是一年多不见,哥哥相貌如旧,芝兰玉树,风流倜傥。他坡脚而行,缓缓从殿外入内。我这一生,再不见还有一人能让我见之便心安如止水,可觉能依能靠,除了他,我嫡亲的哥哥,这世间与我最亲密的人。

步入大殿,哥哥视线微转,似乎宾客之间急于寻找我的影踪,我感觉有些眼眶酸胀,嘴角笑意更浓,低头跟身侧的怀森,怀君道:“那是舅舅。”

怀森年纪稍大,认得哥哥,怀君还小,出生至今,并未见过自己舅舅。

“舅舅。”怀森声音不大,却足以引来哥哥视线,他看向我,容颜俊美,欣然淡淡一笑。

席散之后,凤御煊格外开恩,特准哥哥前往兰宸宫与我一叙。

“蓅姜,听闻你又怀一胎,哥哥也为你高兴,但愿这一胎平安降世,你带着几个孩子好好生活,皇上待你自是不错,何况我现在也可为皇上所用,以后你在宫中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我笑笑:“哥哥说的极是,只要姚家一倒,我们兄妹一定会过得更好。”

“蓅姜放心,长生之事为兄心中一直记得,这次若能扳倒姚家,也算给你与长生一个交待,便是为此,我愿竭尽所能。”哥哥目光温润依旧,不管岁月流逝几何,他还是我心中,儿时那个兄长,宠我,护我,尽他所能。

我定定看着哥哥:“蓅姜曾说过的话,言出必行。如今就只看皇上如何处理淮南王叛逆一案,不愁姚冲跑得了。”

哥哥闻言,面色微微一暗,轻声道:“蓅姜,皇三子还小,只是个孩子,如若姚家倒了,你可否手下留情?”

我撩笑:“哥哥觉得蓅姜是心狠手辣之人?怀咏如何说也是皇子皇孙,我自然不会将他如何,只要不拦我前路,我大可放他一马。”

哥哥点头,似乎轻叹一口气,长眼含笑:“若是蓅姜可以,宁王那面也帮着在皇上那面说说,云深日夜不得安睡,唯恐宁王牵扯其中。”

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哥哥,你且听蓅姜一句,有关宁王之事,你不可在皇上面前多说半句,如果皇上心中珍惜兄弟之情,无需我们多说也不会让宁王怎样,若是皇上有心猜疑铲除,我们多说无益,反而将自己立于尴尬境地,这事情,并非你我能及,你大可答应凤云深,但切记,绝不可失口。”

“可…”

“皇上不是你我心中那般简单之人,伴君如伴虎,莫要到最后折了夫人又折兵。”我笑意渐淡,一字一句道。

哥哥顿了顿,略微点头,不禁叹息:“真不知道当初让你进宫,终究是害了你,还是帮了你。”

我淡淡一笑,看着哥哥面色带愁,闻言软语:“大概是宿命,谁也逃不开,好在我们现在也不再孤立,能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以后不会太难过的。”

话说到这,愈发发现哥哥脸色紧绷,他踌躇半晌,复又抬头看我,清澈双眼蒙了一层晦暗,开口问:“蓅姜,御史大夫沈大人为何会帮我们?”

我一愣,不知哥哥为何会这般问我:“如何?哥哥觉得不妥?”

哥哥眼神有些犹豫,叹了又叹:“蓅姜,沈廷筵是不是与我有关?”

“哥哥哪里道听途说些东西?”

“我回来之后,沈廷筵曾找到过我。而母亲年轻时候曾与沈廷筵有过旧情,更何况以前在府中就有过传言说…”

我不欲让哥哥再说下去,急急打断:“哪里来的胡言乱语,哥哥焉能与华府里那些无知妇孺一般见识,人若失势,活的可说成死的,可若是人重得胜势,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你以后只需记得,你叫华安庭,实为华家嫡长子,仅此而已,其他的莫要多想,问也不要多问,对你无益。而朝廷之中,等着揭你底的人太多,不要给他人这个机会。”

哥哥终究软弱,信我不疑,也不愿再多问,只是点头,又与他闲谈不久,方才让刘东送他出宫。

等到七月,有人密呈一封书信,凤御煊大怒,连夜招朝臣上朝处理。这封信中内容,倒不是淮南王与永州侯之事,而是当初宁王驻守永州韩城之时,与淮南王之间的一封密信。据说将此信上呈之人是淮南王身侧一人,也是怀着借机上位的野心,但凭此信求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信一出,朝中立即有人上书,严查与两人牵连的旁支人等。而此时,永州边地再遭乌河淂缳联军突袭,连失五城,千亩封地沦落外族之手,因永州侯涉及谋逆一案,朝廷派兵已成死局,永州侯只得派储兵抗之。

父亲抓住这一点,联名多位朝官上书,告永州侯抗旨,实有储兵而不发,虚报假报,欺上瞒下,的确有谋逆之嫌。

一逼再逼,姚冲一派已是骑虎难下,永州侯是其身后牢靠支援,如若永州侯倒台,他便是独木不成林,断了身后靠山,所以他不得不为永州侯出头。

可乌河淂缳逼出永州储兵,永州侯谋逆嫌疑大在,本就百口莫辩,他若是为了永州侯强出头,两人狼狈为奸之态,便尽显于世人眼底。遂此时姚家,已是进退维艰。

我私下仔细思索过,姚冲得知凤御煊身世秘密,如果永州侯不倒,尚可煽动宁王利用皇帝身世逼凤御煊退位,可若是永州侯先倒,那后宫辛秘,即便是说出来,也对他半分意义也无,反倒成了凤御煊杀人灭口的借口,

何况凤御煊是个地道算心之人,他不会算不出姚冲心中所想,也更不会想让自己身世秘密有露出天日之时。如我所猜不错,凤御煊应是借所谓淮南王与宁王的秘信,揪出永州侯,恰好永州侯需击退乌河淂缳,激战之下,定是势力锐减,到时候再收拾永州侯郑栓,只怕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逼迫

待到深秋,我已怀孕七月余,身躯笨重,下肢水肿,使得我行动极其不便。我更多时候留在兰宸宫,鲜少出门。

“娘娘,刘长和怕是已经被雪菊那妮子给迷住了,之前去药膳房领方子,光天化日之下,雪菊从刘长和侧房中有模有样的走出来,衣衫不整,领口的扣子还没扣全,真是不避嫌。这狐媚功夫可算是做到家了,刘长和那个色胚哪里是她对手。”

刘东说的态度轻蔑,已然不屑:“而自从许院判入了凤宫之后,刘长和入凤宫看诊的次数越来越少,已经不知多久没再去给皇后看诊了。再加上雪菊这么一煽动,那刘长和对许绍恨之入骨,便是对皇后也颇有微词。”

我侧眼:“皇后重用许绍,一来是那刘长和本就是个庸才,技不如人,下场这般也无可厚非。二来,想来皇后也是想通过许绍,打听兰宸宫的状况。”

我顿了顿:“既然当初许绍没有找到刘长和窝藏天仃的事实,那就让雪菊问出来也好,等到时机合适,再带他来见我才是。”

“那应是快了,娘娘等着听好吧。”

朝堂上下,剑拔弩张,凤御煊劳病又犯,早朝之时,竟突发旧疾,目不能视,凤御煊未敢当朝言明,下朝之时,本该皇帝先行,他生怕这个事端上让姚冲一派再闹出其他是非,只得留下父亲,假意有事相商,待人都走尽,方才被搀扶下位,连御清殿都未敢去,直接送到兰宸宫。

我不敢多等,让刘东去找许绍。劳疾本就需要长期调养,不可耗神过度,不可劳心匆匆,可惜事到如今,任是谁到了这个关头,也断不会就此罢休,凤御煊自然也不会为了养好劳疾而误了正事。

许绍依旧开了些方子,且灸针治疗,临走之时,我亲自嘱咐:“若是皇后问起,你便告知,劳累之后略有头晕,需要多加休息,闲事勿扰,以后你还要日日来给皇上看诊,以后本宫再嘱咐你就是。”

许绍知我意思,点点头,提身离去。

刘长和那里不过只差临门一脚,再逼得紧点,很快就落入我的手掌心了。对付那姚氏,这还只是第一步罢了。

我回到内室时候,凤御煊卧于榻上,正阖目休憩。

“蓅姜身子不舒坦,坐下来休息吧。”

我笑笑,走到他身前,轻抚他光洁如玉的额头:“皇上也不必担心,您若是目不能视,就让蓅姜代替您的眼睛,折子蓅姜会帮您一字一句读出来,不必皇上张眼去看,也可知晓。等着您多休养一段时间,事情处理完毕,相信劳疾很快会痊愈的。”

“蓅姜不担心宜玶所处吗?”凤御煊突如其来反问。

我俯身,离他极近,轻声开口:“御煊,不必一再试探我,最懂我的人,不是你吗?”

凤御煊闻言,缓缓张开眼,我垂眸与他相视,只见他凤眼星眸,染了一层淡淡的灰白,我伸手,覆上他的眼,淡声:“你无需怕,因为我才是会站在你身后陪你一生的人。”

凤御煊睡去之后,我又招了许绍过来。

“本宫只问你一句,皇上眼疾,只是突发,还是顽疾?”

许绍斟酌,跟着道:“皇上所患的应该是‘圆翳内障’, 眼珠里有其障,作青白色,虽不辨物,犹知明暗三光。多由怒气伤肝,血不就舍,肾水枯竭,气血耗散等因所致,目前只有针灸治疗渐慢病情恶化,并无根治之法,而针灸药剂,也只是减缓,并不能治愈,也不可避免复发,只要是操劳耗神,或用眼过度,都可复发,且每次复发病情就重过一次。”

我闻言也是心下里一颤,撩眼看他:“最差的结果是什么?”

许绍恭顺道:“据微臣所知,应是目盲。不过娘娘并不用太过担心,只要皇上按时服药,注意多休息,少目视,病情就不会那么严重。”

我点点头:“许绍,本宫会让你直接负责医治皇上的劳疾,若是皇后问起,就当之前本宫那般告知你的去回答。皇上不希望这个关头上闹出事非烦心,你心中有数就好。”

许绍连忙叩谢:“谢娘娘提拔之恩,许绍一定不负娘娘厚待。”

我浅笑:“说的极是,看见我们皇三子,本宫自是知道许院判你尽心尽力,如此一来,本宫也自然会选择提拔有用之才。”

许绍面色微紧,又拜了拜,方才出去。

凤御煊不再亲自过目奏折,往往都是他闭目养神,我则端坐他身侧,逐字诵读,福来也会守在他身侧,专门作朱笔圈阅,他会思索些许光景,如若准了,最终批阅落于他手。

不过凤御煊每每都让我待在他身侧,不为别的,只为递给他的那只朱红笔只可出于我手,如今的凤御煊再难相信任何人,犹在多事之秋,他便是最疏离而冷漠,怀疑与猜忌。

“若是日后再看不见你那一抹妩媚艳色,这个世间也就真的苍白一片了。”

我衔笑:“目不能视,若有深情在心,我又何须计较你可视与否?”

凤御煊闻言也是淡淡一笑:“蓅姜,事到如今,我方才发现,我之对手,仅仅是你而已。”

我但笑不语,牵他的手,放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间,轻声道:“你要保重身体,至少要等到孩子出世,你要记得我的模样,我穿的红衣,还有我和你的孩子,记在心里,就算日后再看不见了,也不会遗忘,不会淡漠,这是我作为你的对手,唯一可胜出的一局。”

因为怀孕已到九月,我常不能久卧,肚腹庞大,压得我脊梁疼痛不已,连呼吸也愈发不通顺,我醒来时候,凤御煊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