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嫌烦,妹妹自然高兴。等怀森好带一些,妹妹就过去陪您说话。”

“怀森也快八个月了,要学步了,多快啊,一转眼,我们入宫都两年多了。妹妹也要小心身子,尽快为皇上多添些子女才好。皇上最喜长生,便是后来又添了两个皇子,也未见那般喜悦神色过。皇上喜爱妹妹,才真是后宫之中,无人能及呢。”

姚氏撩眼看我,笑容真实的,淡然若水,就似谈论他人之事一般。不妒,不恨,也无不自在,若不是没有爱,便是她功力太高,我这般眼色,也看不出一二分真伪。

“姐姐真是说笑了。”

姚氏被簇拥着从我眼前走过,我笑容依旧,转身之时,不禁在想,若是身不由己,怀的孩子,不是自己最爱的男人,那般心情,是喜?是恨?是喜悦?抑或者,是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白的矛盾犹豫?

这后宫之中,尔虞我诈,生死相较,不都是各凭本事吗?那还真是有理,就让你好好享受这次怀胎,等着婴儿落地,一看究竟吧。

离近过年之时,宫中又开始热闹,里里外外忙碌不已,因为远地之事,已有缓和,凤御煊近来空闲很多。我不会演奏编钟,也无心去学习音谱,只是喜欢有事没事,一个人站在堂中,敲出深浅不一,没有音调的单音。

稍稍用力,余音留久,轻脆或者低重,就似在心中用毛笔勾勒出长长一条痕,仿若再多一些,便能连成一个模糊轮廓。我轻敲,闭上眼,突然感知身后有人抱我,猛地睁了眼。

身后人愈抱愈紧,在我耳边低语:“看来,蓅姜果然喜欢这编钟。”

听闻熟悉声色,心中一顿,微微扬起嘴角,靠近他胸膛:“他日也让蓅姜给皇上做一串小小铃铛罢,就按照这个最亮声色的铜钟去做,挂在御清殿皇上寝房床头上如何?”

“这是为何?”

“风每每吹过,铜铃便响,皇上知道,蓅姜心里有皇上送的东西,也该让皇上看见铜铃之时,想起还有一个蓅姜再等。”

凤御煊浅笑:“春节将至,再问蓅姜喜欢何物,备来送你。”

我转过身:“这算皇上恩赐?”

“算作。”

“蓅姜暂时还未想到,就算皇上欠着蓅姜一个人情,等想到了,问您讨,可好?”

“好。”

这一年冬天,雪一直下个不停,宫中积雪深厚,只一夜不扫,便可没小腿。今日傍晚有团圆宴,每年春节,都会如此,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便是连着皇子皇女,都一并参与。

我早早让刘东准备了礼物,因为今日是长生一周岁生辰,我不方便前去,只得让刘东去送,等他回来细细问他,他说,长生十分喜欢,那个缩小数倍的小小编钟,轻敲便发出清脆声响,长生一直爱不释手。

我挑一个工夫,准备走一趟落英苑,而这一次,与我一道去的,还有怀森。

冰天雪地,落芳苑一片素白,似乎被裹得严实,这里没有人扫雪,若是觉得不便,只有里面住的人自己出来打扫。

茫茫雪海,其中只有一条小路,是专为看守落芳苑的侍卫来去而备,窄窄一条,铲的也并不工整,刘东扶着我,一脚深一脚浅,总算进到院子里。

元妃此刻在屋中,下面丫头听见是我来,动作麻利的从屋子中将元妃带了出来。八个月未见,人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枯瘦凹陷,头发凌乱,一身脏衣歪歪扭扭,单薄破乱,眼神顿滞空洞。

她看见我,伸出两只手,朝我比划。刘东生怕她伤了我,挡在前面,呵斥:“这疯妇,不要让她靠近娘娘和皇子。”

元妃一听,手顿住了,目光似乎闪烁其中,有些蹊跷。

我宛然一笑,看向那伸过来的手。因为天寒地冻,房间中没有暖炉,更没有保养,纤纤细手,如今却是冻疮满布,发出紫红色的一大块块斑印,有些伤口还留着脓,着实不堪。

“元妃,你猜猜,本宫今日带来了谁?”我轻语,挥挥手,下人从后面抱出怀森,元妃表情扭捏,站在原地,依依呀呀,喃喃自语。

“呦,真是不识得了,可悲,可悲,自己娘亲,认不得自己孩儿,又岂止是可悲呢?”我接过孩子,双眼直视元妃,慢慢将孩子放在雪地上,牵着他手。八个月大的孩子还没办法站立行走,只能靠着我手的牵引,将将站住脚。

我松手,怀森顿时跌坐在雪地之上,他没哭,只是有些惊悚的看着眼前那个从未见过,面容恐怖狰狞的元妃发愣。

我倒退几步,看着孩子,又看了看元妃:“不认识?真的不认识了?啧啧,元妃,你真狠心。怀森,去看看你亲娘。”

也许是因为冷了,怀森翻身趴在雪地上,撑起上身,看了看元妃,转过头,蹙眉我这里爬。雪地雪厚,他力气小,并爬不动,前后试了许久,反倒陷在雪中,前不得,后不得,又冷又吓,竟哇哇哭起来。身边元妃呆立,看着地上孩子,似乎隐忍,不敢上前,也不敢轻举妄动。

“娘娘,这样下去,小皇子会冻坏的,雪地这么冷…”刘东在一边轻念,边说边看着元妃举动。

“是啊,那可怎么办?来,怀森啊,过来,你不去她那里,那母妃抱你。”我伸手逗弄孩子,怀森看着我,急于往前爬,却怎么都爬不过去,哭的红了脸,冻得手脚通红。

我心刺痛,说不心疼,那是假,如何也是我从小到大,亲手待养,如今虽不是如长生那般心里惦念,却也是心中一块软肉,若不是逼元妃现行,我也不会如此狠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都站在原处,看着地上孩子哭声愈发渐小,任谁都不愿走出第一步。

“这要是皇子生病了,可不好交代啊,娘娘。”

“无妨,受凉发烧,并发其他不治之症,对于小儿也并非稀奇,元妃,你不怕,本宫焉能会怕?今日可来,又几时信你装疯卖傻?还是你继续耗下去,看着怀森,死在你手里?”

我话音刚落,前方痴痴傻傻的女人,扑通一声,跪在我眼前,待抬起脸,便泪流满面,那是一双痛苦无边的眼,软弱,无助,亦或者是彻底的绝望,无人能解。

头局

已是傍晚掌灯时候,光线昏暗,落英苑并没有染了半分过年喜气,仍旧冷清死寂。北风呼啸,吹在我身上,生出一阵寒痛,疼彻骨髓。

“华蓅姜,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根本没疯,这么久以来,你看的可开心?”元妃哽噎难语,脸颊冻得通红。

我走上前抱起怀森,将他手脚裹入裘袄之中,接触我皮肤,为他取暖。孩子似乎哭的累了,窝在我胸口,抽泣难抑,两只小手紧紧抱住我颈项,像是怕我弃他于不顾一般。

“元妃,你可知,我做事,从不凭高兴与否,每走一步,都只为着目的而已。当初你装疯卖傻,以为躲得过?

你倒是肯吃苦,可就算你吃得粪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又如何?这般都是你自己求来的,你愿意装,我便愿意看,刚好合拍啊。”

“你是不是非要我死,才肯罢休?”元妃站起身,褴褛落魄,一双眼哀祭绝望。天幕一片粲然橘色,雪花不住飘落,纷纷洒洒,铺天盖地,没有一丝空隙,我头顶撑了把纸伞,一身干净,而她站在雪中,一头一身的白色,死气沉沉。

“我曾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还否记得。”我微笑看着她道:“若是有一日,我落在你手上,你可会饶过我?那断然是不会的。你与我一样,没有谁更崇高伟大,为着自己利益,便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谁让我们是一朝嫔妃呢,女人之争,死,才是败者归宿。你与怀森,只能留一个,你自己做选择吧。”

元妃并不恐惧,似乎有所准备,只是轻轻问我一句:“吉嫔之死,到底与你有没有关联?”

我软笑,微微摇了摇头:“元妃,盯着你在先的人的确是我,可利用吉嫔害你的人可不是我,吉嫔不是我的人,至于那人是谁,你这般聪慧,怎么会猜不出?”

“是她。”元妃惊呼。

“从前看你聪明,如今方才知你愚蠢至极,我就算跟你斗,跟华瑞莹斗,也断不会在那时作出那般筹谋。就算我得不到华家扶植,可华家也不失为一把不错的遮头折伞,除非我可以只手撑天,不然,华家永远都是华家,我永远都姓华,大家互利,有何不好?

而你以为我会如此识不得大体,为着你们,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万万不会替姚家做这些,不费力得来好处之事。单说是为了你,也不值得我这么做。”

元妃冷笑,目色比这冰天雪地的寒九之日还要冷上三:“好你个宸妃,原来你这招是借刀杀人,煽风点火的是你,火上浇油的是你,最后坐享其成的也是你,那皇后怎可不知你是何等人物,怎么还能留你下来?”

我嘴角上扬,嫣然一笑:“若是你肯像我这般,低调做人,也不会先入了皇后的法眼,非除你不可了。可惜你们江家急于自保,你死你活,又有谁愿意顾你?

吉嫔是第一块投路石,你便是第二只填坑草,谁都心知肚明,只有你,如今才知晓啊,啧啧,晚则晚矣,不过,能死的明白,也是不易。毕竟后宫冤死这么多人,又有几个,到最后能走的清清楚楚呢?你说是不是?”

元妃不语,僵僵立在原处,仿若一瞬间被抽走灵魂,只剩一具行尸走肉之躯壳。

真相总是过于残忍,不知之时,急于寻找,得知之后,便更难摆脱桎梏。不是每个人都如我这般,从小无父母缘分,习惯那般冷落离弃。

就似元妃这般,从小娇生惯养,一如深宫,一荣则全荣,一衰却未必有人愿意与她同苦,只得落如壁虎断尾,生死有命,再与他人无关。

我不便再多停留时久,掸了掸裙摆上的薄雪,撩眼看她:“元妃,你的心思,我能不懂吗?你这般装傻求生,不就是想等到怀森日后也有出头一日吗?可是你知道吗?皇后也怀了身孕,若是十月怀胎,诞下皇子,那怀森这个皇长子,所处可就危险了。

就算是我亲手抚养又如何?为了他 ,还不至于我与皇后撕破脸,大家尽管闹好了,皇长子,皇嫡子两两相争,后宫皇子又不止一两个,立谁不是立呢?你说是不是?”

元妃闻言,怒火攻心,两眼恨恨之色,似乎想将我挫骨扬灰:“华蓅姜,你今日这般,也不怕他日生出报应,长生如此,你竟还如此所为,人在做,天在看,天在看啊。”

“报应?我若是怕报应就入了庵堂出家算了,何须入宫?能与你们斗个死活,还害怕报应?而长生之事,明明就是有人暗中下了毒手,哪来报应一说,我不信,也不怕。

就算天在看,我要做,也一定会做。不过说来,你若想活着,也不是不可能,你若是肯供出谁是背后指使,说不定,我还会可怜你,让你苟且偷生。若是让皇后先知你装疯,不知道,你的下场较那自作聪明的吉嫔,会好上几分呢?”

“呵,你是想让我咬出容妃吗?华蓅姜,你可真狠,不论如何,她也是你亲姊,你竟如此毒辣,栽赃陷害,任谁也不放过。”

“元妃,聪明如你,无需我多费唇舌,那般情深厚意,你就省省吧。若是真有那般情感,你也未必就会如此地步,不是吗?执迷不悟,还摆些蠢钝道理,冥顽不灵。

长生既是你从我手中夺走,由你还来,我就留你一条烂命,至于之中牺牲了谁,我一概不管。三日之后,我在差人问你意向,选不选,由你,生与死,由我。”

团圆宴之上,百女争艳,粲如百色映春,云鬓雾簪,流彩巧色,欢欢喜喜的一堂而聚。不敢耽搁,让刘东去熬了驱寒姜汤,喂怀森喝下。

孩子似乎很不舒服,脸颊红润,窝在我怀里昏昏睡去。席间觥筹交错,嬉笑如常,我无心再待下去,与凤御煊请退,带着怀森回了兰宸宫。

“快去招许绍,皇子似乎发烧了。”

刘东急急忙忙跑去太医院,我守在床边看着昏睡的孩子,心神不宁。同为人母,我又何尝不懂那番滋味,可若是还有一线机会能讨回长生,便只在元妃这一局。

长生离开我太久了,哪有一晚能让我安心入睡,她一日不回,我一日不能心归原处。以怀森要挟元妃,虽不合事宜,却也实在是下下之策,我只得孤注一掷。

伸手抚摸怀森的额头,他睡得如此安稳,我心扭绞,冥冥之中,怀森已成了我心中柔软一角,不碰触之时或许不曾知晓,若是点触,疼痛感知清晰,久不能安。

许绍大年夜已经出宫回家过年,宫中派人连夜召唤,不得不漏夜入宫。人到兰宸宫之时,一头一脸的雪,

“娘娘。”

有人轻唤,我扭过头,见他站在门口,气息微急,雪化成水,洇湿他的鬓发,领口,俊秀容姿,人惹眼目。

“怀森似乎正在发热,早时喝过姜汤,许太医过来看看,是不是该服些药方,本宫怕他烧坏了肺。”

许绍不敢耽搁,赶紧上前,翻过孩子手腕,细细验脉,秀眉微蹙,侧脸淡然。

“娘娘,小皇子的确是凉气侵体,受了风寒,臣这就去开方子,亲自熬药给小皇子,娘娘不必担忧。”说罢便出去熬药。

半晌过去,许绍端了杯药汤急急赶过来,我抱起孩子,一勺一勺喂下。

“娘娘,您脸色不好,不易劳累,小皇子吃过药之后,您方可好好休息,微臣会守着小皇子,直到他不再发烧为止。”

我转过眼,看他浅笑:“孩子本就是娘亲的心头肉,动了一丝一毫,都会心疼不止,哪里还睡得着。”

“娘娘,皇子无事,您不要操劳,拖累了自己身子可不好了。”

我轻叹,目光不离沉睡中的怀森,轻声呢喃:“谁能知人生可过几许春秋,走这一遭,生出仇恨,使之狠毒,可无论如何,也只有这一生一世而已,走完了,也就走完了。”

“娘娘,微臣懂得。”许绍慎言,说的十分斟酌。

“可有谁能真正懂得那些呢?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话音刚落,刘东从门口进了来,恭顺道:“娘娘,皇上来了。”

“怀森如何?”凤御煊走到床前,看一眼许绍,淡淡问。

“皇子只是染了风寒,应该并无大碍。”

凤御煊点点头,转眼看了看我:“蓅姜脸色苍白,身体要紧。”他伸手牵我,许绍敛目低头,拜了拜,躬身退了下去。

红绡帐暖,鱼水之欢,凤御煊的体温牢牢包裹住我,那昏沉之间,仿若置于江上单舟,飘飘摇摇,沉浮不知。

半夜里起床去看怀森,许绍果然守顾身边,倦色可见。

我伸手去摸孩子额头:“果然是退热了,天亮之后,就由本宫去顾,许太医可出宫好好休息一日。”

许绍点点头:“离天亮还有一段时辰,娘娘先去休息吧。”

我回寝房又睡了一个时辰,天光正亮,便醒了。因是初一,凤御煊不必上朝,一年之中,我从不曾天亮之时仍旧看见他睡在身旁。凤御煊十分勤勉,每朝必上,风雨不顾。

眼前的男人,阖眼浅睡,敛了一双幽深眼色,只是一个俊俏秀美的儿郎,便是连熟睡,眉间也是微蹙,似终年化不开的坚冰。一个人的疏离之感,透过那双眼,生在他心间,藏于他眉角,我想伸手去扶,可伸到半路的手,终还是收了回来。

转过身,天光大亮,透过窗纸,一片莹白。我伸手去拉帷帐,却被身后伸出的手拦个正着,声音略有低沉道:“蓅姜,多陪我一会儿。”

原来凤御煊已经醒了,想到刚刚那一幕,我略有些尴尬,收回手,却被他握在手中,他收了力,我随着力道紧紧贴在他胸前,他不语,我亦沉默,就这般相依而卧,宁静的,就似周遭一切沉寂,只剩我们两人。

“蓅姜可信有来世?”凤御煊探过头,依在我颈间轻声问我。

“蓅姜不信。”我轻语。

“哦,蓅姜缘何不信?”

“那皇上可曾听谁说起自己前生前世?”

“未曾。”

“那蓅姜可曾希望有三生三世?”

我弯起嘴角,眼光模糊,眼眶酸涩胀痛:“无需三生三世,只一生一世足矣。”

凤御煊似乎不满意我答案,不愿善罢甘休,接口问我:“若是我陪着你,三生三世,你还愿否?”

我闻言一滞,喉头哽噎难咽,眼中洇出一片朦胧,扭曲了眼前所有景象,就仿若我畸形的人生历程,疏离太久,若是还有一双温暖的手与我眼前,我却不愿再握住了。

“不愿。”我定定答,感知身后人身形一顿,猛的将我转过身,寒眉冷目:“为何不愿?”

眼前人的面貌仍旧模糊,我弯起嘴角,却满脸苦笑:“给的多了,迟早一日会腻,相守久了,迟早一日会烦,蓅姜不愿等到那一日,宁愿不要。

三生三世,太久了,一世尚不能说定,不离不弃,一心一意,三世,何必为难自己。”

“蓅姜…”我阖眼,光亮世界顿时一片漆黑,我伸手环他颈项,靠近自己。

“若是只有这一世,便好且行且珍惜。”我碎碎念,梦呓一般轻。我们这般所处,注定了一切。那般痴妄,究竟要修几生几世方能成全一世深情,三生三世,我不欲要,你,也无需给。

我们能给与彼此的,除了无奈,吞忍与不安,还剩下了什么?

“皇上,您起了吗?”外面传来福来声音。凤御煊不语,似乎不愿接话。

“皇上…”

“滚…”凤御煊突如其来一吼,惊得我愣住,入宫两年多,我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盛怒。

他直直看着我,目光如一把冰剑,刺疼我的眼,也刺疼我的心。

“皇上息怒,奴才这是有急事,否则也不敢贸然扰了皇上休息。”福来惴惴而答,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去的意思。

凤御煊不语,沉默看着我,我抬眼与他对视,心知刚刚那一番话,惹怒了他,却也不懂,为何值得生这么大的怒气。

福来见没了声音,只得自顾自道:“皇上,元妃娘娘死在落英苑了。”

福来这一语,惊我浑身一冷,不由得自己,话已经脱口而出:“何时的事?”

“回娘娘,早上时候奴婢进去送水时候看见了,似乎夜里就已经去了。”

凤御煊收回目光,抽身而起,不再看我,自己动手穿衣,我坐起身,看他一举一动,并不言语。

“蓅姜,不论人有无来生来世,一生一世或者三生三世,你,都逃不出我的手心,只要有我在,便是生生世世,你也要陪着我一同走下去。”说完,扬长而去。

凤御煊刚走,刘东跌跌撞撞入了房间,跪在我床前急急道:“娘娘,元妃死了。”

我撩眼看他:“我知晓了。”

头昏沉欲裂,就似随时就会炸开,周身冰冷,我不欲再睡,缓缓道:“让邀月侍候我起床。”

刘东看看我,犹豫道:“娘娘,您脸色不好,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必了,我睡不着,小皇子如何了?”

“回娘娘,许太医顾着呢,已经退烧了,早上清荷喂了些肉粥,现在安稳睡着。”

洗漱之后,刘东为我梳头,我愈发想起元妃之事,如何都觉得蹊跷:“元妃怎么死的?”

“烛台内的钢尖刺入胸膛而死,早上去时,人都已经僵硬了,像是昨日半夜里就死了的。娘娘,难道是元妃见娘娘拆穿她装疯,觉得前途无路,于是自尽了?”

我冷冷一笑:“笑话,她能装疯买傻八个月,连粪便都食得,那竟是哪般坚忍决绝,怎么会如此就轻易放弃生路。况且我没有把话说死,只是给了她三日限期想个清楚而已,犯不着寻死。

元妃那么聪慧之人,这一点帐,心下里还是算得清楚的,让她咬出容妃,她绝对会做,也愿意去做。”

“那就怪了,这元妃又与那吉嫔不同,吉嫔本是替着他人办事,被杀人灭口,也算常理。可元妃明明被人诬陷,不过是只替罪羔羊罢了,杀她有何意义?若是漏了马脚,那不是犯不着了?”刘东觉得奇怪,喃喃而语。

“在落英苑服侍元妃的宫婢是谁?之后可曾说过些什么?”

“那奴婢吓得魂都没了,当场厥了过去。娘娘,要不然,奴才私下去问问那奴婢?”

“不可。”我侧过头看着刘东冷声道:“我前脚去,元妃后脚就死了,事出极其蹊跷。正如你刚刚所说,杀元妃并没有因由,元妃自尽,也绝对不可能,那元妃为何会死?想必有人已经惦念着我的位置,推我一步,早些落势了才好。”

“娘娘,您是说…”刘东惶恐。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事情太过蹊跷,等到展开后续调查,免不了牵连到我。如是这般的话,我们不要涉及太深,留有不打自招的马脚。若是想等我自行入瓮,我此时再出手,便称了那人的心了。”

“娘娘可否心里有数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