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揭她底,也并非只是一报当初谗言之仇,凤御煊稳坐江山,的确需要可靠而干练之才,可我与哥哥无需,多出来的人总会让我们瞻前顾后,江家不倒,便难以架空父亲的势力。

既然当初父亲也承认哥哥是华家血脉,还是亲亲嫡子,若是这般,华家之荣势,本就该哥哥传承。那便可惜了如此玲珑剔透的人儿,这一途,没有她升天,亦没有太平。

走到差不多远的地方,便迎头可见一片灿然灯光,楼落林立,点缀明亮灯火,远远看去,格外金碧辉煌,气派而繁华。

“娘娘,您去看看吧,奴才猜测,您一定会非常喜欢的。说实话,这还是奴才见到,这般漂亮的宫殿,便是连凤宫都不及。”

我定定眼,缓缓从廊子绕过前面,从正门而入。门口匾上,赫然墨漆大字“兰宸宫”,字体豪放,骨气洞达,遒劲有力,那是我熟悉的字体。

朱漆大门缓缓被打开,里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片富丽而辉煌的宫殿映入我眼前。

“娘娘。”清荷与邀月从台阶上疾步走下,到我面前,委委一拜:“恭贺娘娘荣升宸妃娘娘,娘娘千安。”

“这般能说会道,不赏,便是我小气了,有赏。”我轻语。

两人喜色,又是一拜:“谢谢娘娘。”

邀月起身,上前一步:“娘娘,皇上先于您到了,正在里面候着,您快进去吧。”

我并不惊诧,完全意料之中,遂点点头:“知道了。”

兰宸宫的建造果然大气,内院颇大,迎到厅堂遂有台阶而置,厅堂内摆设也十分讲究,上好紫檀木的两列桌椅,上有主位副位,放的一张软榻。对面是紫藤搁架,应季的冬梅,略有几束,清香淡薄,衬起来的确雅致。墙上挂画,墨色山水,配了金匾“德惠冲怀”

穿过厅堂,转过右侧一边,便是内室,推门而入,内部十分宽足,一道红绡软纱隔一道水晶帘,两扇而分,一共三道。用手轻拨,水晶小球相碰,轻脆悦耳,叮当作响。

有风穿堂而过,撩了艳红纱帘,卷起水晶碎影,就似编钟浅奏,迷迷蒙,幽幽然。我掀了最后一道帘子入内,并未见到人影。

房间内设置奢华,一道屏障,着实扎眼,哪里寻来这般艳色妖娆的血玉做屏,层次深浅不一,刻出镂空花案,翻覆而考究,指尖触碰,微微冰凉,却是莹润细腻。

犹是玉质中带了一道天成润白,狭长而扎眼,未料到巧匠技巧如此高超,顺其自然纹理,竟将那一道润白,雕刻成一朵迎风青莲,傲然玉立,卓绝遗世,那般姿态,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惊奇制作之巧妙,手工之精细,心思之难得。玉屏后是内间,再走几步,便一览无余。

凤帏鸾帐,红绡垂落,那样鲜活妩媚的红色,有种说不出的魅惑感。对面是软榻,紫檀木质,上面铺了金色绣缎,花纹繁复而精密,中间有方形小案,两边有扶案,比之前那一张更为宽裕。软榻紧靠一面窗,旁边是百宝阁与书架,上面摆入不少书籍,还有一些珍奇异宝,尤其那张案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旁门洞开,风鼓进房间,吹得一室飘红,撩我视线望去,细看,便吃一惊。从旁门出去,见到更开阔的一片,广阔的汉白玉地砖铺设,精巧的刻了朵朵莲开,我踏过几块,发现似乎每一块砖上的莲图都不一样,姿态各异,百看不腻。

头顶突出的房檐探过不少,角瓦嶙峋,肃穆而严实,刚好将这一片露台之地掩在其中,便是雨天站在那里,也不会淋到雨。

露台边缘是一道白玉扶栏,下面便是池塘,颇大,足有之前三个有余。九曲弯桥从扶栏中间直通池塘中央的角亭,亭子独立池中,四面临水。

扶栏前面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白衣清冷,宽袖乘风,衣袂发梢,随寒色飞舞。他不动,身影屹立如山,月色浓郁,拢得他一身华色泠然,入了天地无垠之间,宛如从天而降的神,高高在上,夺人心神。

“蓅姜可还曾喜欢?”凤御煊淡淡开口。

我缓步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立,微微侧头看他,笑道:“果真还是皇上心思细腻,处处精致,颇得我心。”

“蓅姜今日喝了不少的酒,似乎心情并不算好,是为了长生,还是为了元妃的身孕?”

我掉转身,立在他面前,风鼓起我衣袖头发,与他纠缠一块,分不清你我。我抬头看他,面上只有少许极淡的笑容,眼色流转,盯住他微微垂下的凤眸,幽幽道:“我说为你,你可信?”

他看我半晌,终是扯我入怀,愈发抱得紧。我只觉得寒彻周身,顿觉暖和,听他耳边轻念:“你说是,我便信你。”

长夜漫漫,红绡帐帏,春色旖旎无边。白缎衬娇色,被抛在地上,如开在新雪之上的怒放牡丹,道不尽的妖娆。

帐内暖热,再不觉身侧清寒,人的身体,最是温暖,依偎其中,便寒夜不冷,清月不凉。修长白皙游走在我寸寸肌肤之上,轻轻一挑,缠绕脖颈的细绳乍然滑开,手掌带了温度,从我的脸颊,一路往下,带着微弱力道,揉遍寸皮寸发。

手指的温度,烫过皮肤,便如烙铁而过,辗转留下印迹。索求不断,亦渐慢加深,掀起嘤咛娇喘,溢满暖帐,我沉迷,他亦深陷。

吻过留痕,深深浅浅从唇角滑过,掠过颈间,辗转,吸吮,啃噬,带着略微痛疼,留下细密无数的浅浅红印,直至落入胸前,哪怕轻轻一触,也能激起涟漪无数,如玉娇肤,蒙了淡淡浅红的之色,羸弱灯光之下,析出一种妖冶美感。

我微微阖眼,感受唇的温度炙热,在我身上划下一道道热,深入肌理,直通心房。皮肉相碰之间,总有莫名吸引,就似心底藏着无数虫蚁,啃咬不止,愈发激出身体之中,跃跃欲试的澎湃,辗转于无声无息的煎熬里。

男子身躯,不如女子柔软,只觉得身上之人,身体绷紧如弦,我伸手去环他颈项,他复抬起流连于我胸口之间的头,吻上我唇畔,气息急促,舌尖温度更甚,划过我口中软肉,细细品藏,不肯放过每一寸。

他手不停,缓缓探入我后背,或是清浅,或是微重,不断摩挲上下,带起身体一阵不可抑止的酥麻,从后背某一点,连成一片,最终占满我身体所有肌肤,就似急雨骤落,不容躲避,直接而迅速,淹没我所有理智。

结实的腿,悄然滑入我腿内侧,顿时感知似有如碳热相抵。他伸手抚上我腰间胯骨,似扶花般轻缓,慢慢滑向,两腿之间,只觉得身子顿时一紧,我不自觉弓起身,仿若身体之内藏了拉紧悬弓,只待欲发,呻吟声断断续续,细碎溢出我口。

他将头凑过我耳边,细细啮吻耳垂之上,轻咬,深吮,原本低沉的声音,此刻黯哑不已,一声接一声,止不住唤着我的名字。

我应承,音色可闻,却字句不辨,沉浸在深陷,无法抑制的轻轻颤抖,碎不成句。

心头泠然一空,就似洞开一口无底深井,若是男女之间,只纠缠于这流淌该多好。

人之情,啄噬人心,不如这欢爱,来得快,也去得快,留下痕迹,不外乎让梦回醒时,想起体温的余暖,却不至于心伤。

爱,这一字,多少辛酸苦涩,我以为当日长生一事,让我忘却还有那一份真心实意藏在心底,却在他声声低唤之中,恍然拼出那份破碎的感情。

心在激烈跳动与胸膛,那是谁的心跳?我的?他的?

如是真情无价,浅薄而无视的久了,也有所求,可这天下,到底哪里有浅尝辄止的情爱,又怎能如何铢两悉称的剥出能爱的几分,放弃的几分。心头越沉,赘得人仿佛落入深渊,不停下坠,眼前头脑,一片空旷。

不防及间,感知有股力量缓缓进入身体,填满身体某一处的空隙,却填不满心口那道不为人知的暗伤,它无时无刻不张着嘴,叫嚣,嘲笑,讥讽,便是充实与空虚的对峙,看着那道得意伤口,肆无忌惮,已是心冷如铁,慢慢荒芜丛生。

我的身体随着他的韵律而动,古老的节奏,服帖的几欲融成一体的身体之间,不断刺激出至极的美妙欢愉。

他的喘息渐渐沉重,也愈发用力,冲击之间,腹中火热肆虐,仿若疯狂般想要挣出身体的桎梏。腹部之中的某个穴位,抽紧悬悬,就似在五脏六度之间牵了坚韧丝线,抽离送进之间,仿佛触及那个致命而敏感的穴位,牵起身体深处,不可抑,不可夺的阵阵战栗,一波一波,如潮水漫堤,淹没我。

他动作愈发快速,将我胳膊牢牢钳在手中,举过我头顶,另一只手扶住我腰身,驰骋难遏,汗水从他额间鬓角滴落我身上,烙出火热的一点点,不断加重的喘息,低沉抑制,像是要将我生生揉进他身体。

从腹间不断蔓延全身各处的,如激流穿过的欢愉,愈发蓄积膨胀,正待爆发而出。整个人如高高悬在天空,没有依傍,感觉越发清晰,不禁下意识绷紧身上每寸皮肉,只等最后一触即发的极致愉悦,让我解脱这桎梏旋涡。

身上人一顿,急急停了动作,感觉自己腹中牵引着的细线似乎骤然收紧,身体里充斥了满溢的快感,如电流划过血管脉络,窜过四肢百骸,

如置波澜激荡的最中央,任凭不断蔓延开来的涟漪一遍遍扫过我身体,吞没,浮出,再吞没。眼前光影晃动,白花花一片,精亮刺眼。如凌空卧在九天浮云之上,飘飘然,不似人间。

我不能动,手脚虚软,气息颇急,碎碎呻吟,凌乱逸出口,似还在身体中不曾消失的余波,虽微弱,却还清晰。

凤御煊满身汗水,紧紧抱住我身体,不发一声,我听得见他胸口心跳如擂,喘息深重,不禁伸出双臂,圈住他身体,爱也好,怨也罢,此时此刻,疲惫而纠结的心已归原位,身是热的,可心还冷着。

夜里,我少眠,凤御煊的手拦在我腰间,似乎睡熟了。元妃的事情又翻上心间,那去而复归的刘长和做的真是极好,似不经意的一个提醒,竟然弄得江家如此狼狈。那凤御煊会怎么做?皇后姚氏呢?

江家如案上鱼肉,刀俎甚多,真是处境不妙,可惜那么多年跟随父亲,东征西战,终爬得到这个一步,却是个不得不舍的。

当初凤御煊也点明过,江家留不得,华家与姚家之争,总要有些牺牲,可若是没有元妃的身孕,事情便简单太多,无非是一个桥段,几点把戏。这后宫朝堂,又有多少只是利益争夺的无谓牺牲,也不差江家这一家。

可若是因着这一胎,那元妃的下场会如何?借了百用金牌以保其身?光是皇后姚氏,也不会轻易绕过她。若是宁王都知晓,姚冲暗查华家两子军中任职一事,那么父亲又知晓多少?

嘴角轻笑,不觉间爬上我唇畔,凝成一道冷,相信不久,我便会与父亲再次相见,这一次,看到底我与他,谁到底更狠一分。

我背对凤御煊,透过帐帏远望,月色明然而薄凉。揽在我腰间的手一动,轻轻从臂下撤了出去,我连忙阖了眼,假装熟睡。身后的凤御煊轻轻支起身,伸手拂过我如水般的长发,探头下来,只如点水般的一吻,生怕惊动我,动作十分轻缓。遂扯过被角,盖我裸露在外的肩膀,从我上方,翻身而过,掀开帐帘,拾起衣服,披了上去。

他站在窗前,似乎垂目凝思,身影挡住月光,映出一片阴影,我缓缓睁眼,不知道究竟什么事,竟能让他夜不能寐。始终沉默,连一声叹息都不曾留下,只是那般孤寂而单薄的立在窗前,月色划过他的侧脸,似照在冰晶之上,冰一样的冷,没有温度。

许久许久,就似人已经痴了一般,我缓缓起身,披了丝被,掀帘而出,直到从后背抱住他身体,他才缓过神,一怔,身体绷紧,仿佛真的被吓了一惊。

“我不问你愁什么,也不想安慰你,就这么陪伴你吧,你想你的事情,如果觉得太冷清,一回头,我就在你身后面。”脸颊贴着他的后背,披散的长发掩住我的脸,我阖了眼,感知透过面料,传递出来的热感,还有他结实有力的心跳。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便是连我们的呼吸声,都可闻一二。

“蓅姜,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陪我在夜里看着月光的。”凤御煊清幽冷淡,俊美的脸上,看不出波澜。

“恩,以后也会,只要你愿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我话音刚落,他扯住我胳膊,从他身后拉到眼前,圈紧我身上的丝被,顿觉腰间一紧,融入他怀抱。男人的气息萦绕我周围,他的下巴顶在我肩膀,手指轻抚我的长发,轻轻在我耳边道:“这一路能有你陪,也算作上天待我不差,人生苦短,竟不知道能给你多少时间。蓅姜,你说多久算久?”

“就此生此世吧,不等太久了,怕你会习惯,忘记源于习惯,是件可怕的事。”

凤御煊嘴角上扬,似乎浅浅一笑:“怎不论来生?”

我巧笑:“因为来生太遥远,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沉默,我也沉默,空气似乎凝滞了,我们各怀心思。

忽然外面传来福来的轻唤:“皇上,您起了吗?”

“福来,什么事?”

“回皇上,落英苑侍卫通报,说是吉嫔悬梁自尽了,皇上您要不要…”

我心一凛,姚氏果然心狠手辣,下手极快,封住吉嫔这张口,怕是以后没有人反咬她一口。

长长幽幽的一声叹息终于逸出他的口,感觉腰间的手,紧了又紧,似乎有些愠怒。

我知他心思,吉嫔自尽,实在是太过冠冕堂皇的掩饰,姚氏一族的行径,便是让凤御煊也忍无可忍。

我抬头,挣出他怀抱,笑靥如花,开在昏暗只有微弱月色之下,伸手扶上他眉眼:“你才是这个世间天下的王,任何人都只有服从,不可违背。”

他深深看我,眼色崭亮,如这夜色一般广寒清华,一探,便是探入我心,犹如我之言,直入他胸怀深处,成了一股力量。

60.密报

我帮凤御煊着了衣,随他出了兰宸宫。夜还深,寒月当头,太监们提着宫灯,一路赶往落英苑。

我被凤御煊牵着手,急急的连袄袍的没有穿,一身单薄,穿梭在回廊之中。红衣映雪,青丝飘摇,踏过一地碎月浅光,溅了裙摆边缘,细细一层薄雪。

月下的落英苑依旧死沉,灯光尚浅,像口洞开在黑夜之中的深渊,生命的存在与消亡,在这其中,不是天大之事,一旦入了这里,生与死,并无明显界限,既是被摒弃之人,永无翻身之日,若是生不如死,不如死了。

门口的侍卫仍在,见凤御煊和我前来,恭顺跪拜:“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人在哪里?”

“回皇上,在房间里面。”

凤御煊转身几步,入了房门口,顿了顿,方才推门而入。我欲跟着上前,却被他挡在身后。

房间里冰冷,与外面冰天雪地一般,两盏微弱烛光摇曳,映在对面墙上,浓重的影子拖出长长一条,就似只有头,却没有尽头的身子。

光影晃动,那影子跟着左右摆动,说不出的阴寒诡异。再仔细探目一瞧,只见床梁之上吊着个人,死死扯住那人的脖子,颈项被拉的极长,凌乱长发披散,玉簪坠落在地,样子很是狼狈。

她的头部无力垂于一边,像是颈骨已经被拉断,沉重身体,拖着她颈间的那段绳子,绷得僵直。

两个侍卫正诚惶诚恐的解吊死吉嫔颈上的那根绳子,或是因为结了死扣,手忙脚乱也无济于事,倒是来回拨弄绳子,吉嫔的尸体随着那绳子一转,赫然露出那张死的惨烈的脸。

灯火一晃,照定她的脸上,乍然如了我的眼,惊得我倒退一步,顿时手脚冰凉。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大喜之日,皇三子府邸之中,迎接我的便是血雨腥风的一场惨烈,血肉模糊的尸体,血流成河的庭院,我仍旧记忆深刻。

可此时的吉嫔,给我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寒,让我通体冰冷,无比震撼。原本秀丽的脸庞变得青灰一片,一双眼,向上翻着,已是只见浑浊眼白,不见瞳仁之色,曾经的樱唇小口如今已是尽染了青紫,被瘫在外面的舌推翻在外。

吐出的舌头很长,舌根处似乎已被咬烂。血液从嘴角蜿蜒留下,甚至滴落在地,此时再看已经凝固成黑色。而那一身橘色缎袍也灰土不堪,膝盖垂在地上略高一点,卷曲着小腿,两只脚,歪歪扭扭撇在一边。

半晌,人被解了下来,放在床上,一张简陋被单遮住脸面,挺挺而躺。不必上前,也能感知到发自尸体之中的那种冷。

两个宫女跪在床边惴惴而泣,女子本有的娇弱之声,在这静谧的深夜犹显得突兀,时久啜泣,让人有些不耐。

“究竟是何时的事?”凤御煊盯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冷然开口。

“回皇上,娘娘要自己静一静,让我们出去烧水,说是要喝茶,暖身子,可是等我们回来之后,便看见娘娘她已经吊死在床梁之上了。”

女人答得十分流利,声色悲惨,是真的伤心欲绝。我调眼看她:“你侍候吉嫔多久了?”

“回娘娘,奴婢是跟吉嫔娘娘从家里来的,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可曾见到有何人来过吉嫔房间过?”凤御煊再问。

“没有他人来过。”

“你不是去烧水了,缘何知道没有人来过?”

“烧水地方据门口虽然有些距离,却是可一目了然看见房门口,奴才看着水,并没见到有人入了院子,所以才说没有人来过。”

“罢了,明早让人去订口棺材,早些入殓下葬,早些安息吧。”凤御煊不多看一眼,掉转过身,从门口走出。我再看一眼那奴婢,也转身跟着出去了。

福来站在门口,手上揽着裘袄,见凤御煊出了门口,赶紧将衣服递与他手:“皇上,小心着凉。”

凤御煊不响,反手将衣服披在我肩头:“你身子不好,不要着凉。”

走到半路,凤御煊遣人先送我回兰宸宫,自己则回了御清殿。

吉嫔之死,显然蹊跷,可凤御煊的架势,似乎并不愿追究,而我却愈发觉得这其中的关联诡异,既然吉嫔吊死,被奴婢及时发现,缘何没有去通知姚氏?

后宫嫔妃生死,不是应该先由她知晓的吗?若是被她派人所杀,她这般假装不得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吉嫔的死,并无轻重,便是从前还是住在闻芳殿的主子也无足轻重,何况是入了冷宫的待罪女子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人物的悲惨就在于,生死与富贵,却不是在天,也不由己命,皆是握在他人手中,让你生,你便不得死,让你死,你便不能多活片刻。

第二日我起得极早,开了窗,外面空气馨冷,扑面而来,难掩的冷意。天似乎有转暖迹象,推开侧门,步入露台,精致还是白日里看的更是真切,诺大的池塘,雪白一片,冰还没有化,阳光下析出耀眼的光,亮亮晶晶。

“娘娘,您快看,这池塘这么大,春分时候种些莲花进去,若是开满了一池,那真是美极了。”邀月喜悦。

我嘴角带笑,想来也是心情愉悦。男人肯花心思讨好女人,心中那个位置还是有的,何况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还有什么人,是值得他去讨费心思好的?

“那个亭子,建的真好,四面临水,夏时乘凉,不知道多惬意呢。”邀月转过晶亮眼色,笑着与我道:“谁说皇上冰冰冷冷,其实心里还是热的。”

我展目,始终含笑,世人难道不懂?人是何等贪心,若是给不足,虽然存了野心,与此同时也有分寸,若是给的足了,总会更多。

“娘娘,娘娘。”刘东从门口急急而入。

我挪过眼看他。

“刘东,你什么事这般匆忙。”邀月轻声问。

“娘娘,一早上,朝堂之上出了事了。”刘东连呼再喘,接着道:“吉嫔自尽一事,惹了皇上不悦,姚相以吉嫔毒害娘娘和长公主一事,要将撤去大理寺少卿一职,陈家一家发放边疆。结果那少卿情急,咬出华家两位军中任职的大人以权谋私。

姚相话中有话,似乎还关联了元妃江家,似乎暗指就是元妃指使了吉嫔所为。皇上震怒,罢了朝,早早回去御清殿了。”

刘东一字一句,越说我心里的轮廓越是清楚,不得不承认,姚相的算计可谓真的,天罗地网,密如细织。两份折子一起奏上,就看皇上到底如何抉择。

容妃,元妃,就似天平上两个砝码,注定拿走一个,才能落下另一个。这等各个击破的法子,谁敢说不高竿?凤御煊即便再想保,也只能舍一个,留一个。

不管如何,终究还是姚家赢了。拆分了父亲手下的势力,直到他无力再与姚家相抗衡,还有谁能撼动姚家半分?便是连凤御煊有异议,也要再三斟酌掂量。

风掠过脸颊,丝丝冰凉,阳光正好,有着淡淡暖,我眯眼,眼光散漫,似乎茫然:“就看华云清,华玄为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了。”

“说是倒卖军中的战马,以次充好…”

我冷笑:“父亲可真是不聪明,如此关头上,还允许那般蠢物做出这等让人踩住尾巴的丑事,不是活该是什么?”笑意蔓延我脸颊,淡淡喃喃而语:“也好呢,不然父亲怎么能来亲自找我呢?大好时机,可不能浪费了。”

“对了,刘东,将之前各宫送来的补药礼品,把剩下的多备一些,下午光景,我去瞧瞧元妃。我怀身孕之时,她不是没工夫来吗?我有,跟她的功夫,我多的是。”

“奴才遵旨,这就去办。”

看来之前,我猜的一点没错,皇后姚氏的算盘就打在吉嫔背后的陈家,大理寺少卿身上,真是巧妙一环。看起来,明摆着就是陈家不予被吉嫔所累,只得将功补过,将所知的密事翻出来折罪。

就凭现下立场,姚家咬出华家,难免给人故意而为之的嫌疑,且还有可能会被冠以一己私仇的帽子,反倒落了局势。让吉嫔咬出元妃,然后出了吉嫔,逼陈家破釜沉舟这一局,真是不愿漏下一分一毫用处,着实做得漂亮。

便是心如明镜般知晓皇上定是要保住华家,也如愿以偿的生生砍下父亲的一只臂膀,若是沾上后宫争斗的纷杂,不管是元妃还是江家,必然会让凤御煊心里起了厌烦,正好一箭双雕。

“走吧,进屋去,给我研磨,我要画莲。”我收回眼色,转身回了房间。元妃再聪慧精明,也难敌姚冲这老贼诡道,更逃不出权利倾轧的漩涡,看来元妃并不用我多下手。

倒是这姚氏,将来动手之时,必定是艰难而迂回,想撼动姚冲,实则难矣。不过若是连元妃与江家都倒了,那下一个,也就轮到我了。

未雨先绸缪,似乎要先下手,才能更牢靠一些呢。

阳光从窗格渗入,落在案前,照得我握笔的手,温暖至极。

“娘娘,陈英求见。”

我笔一顿,心略有慌乱,陈英白日里来,到底是…

“准见。”

“娘娘,小公主她,她…”陈英进门扑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啜啜而语。

力道一脱,毛笔颓然落在画纸之上,落成一个突兀丑陋的污点,墨色渐渐氲成一大片,淹没了半朵别致青莲。

“长生她怎么了?”我声冷,冷得似乎生出了寒气。

“小公主昨夜开始高烧,今早上抽搐不止,脸色泛紫,许太医正在瞧着…”

我打断陈英的话,厉声问:“你怎么来的兰宸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