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邀月如实回道。
“这一生,一定要画一幅最心满意足的‘莲生’,至于送与何人,还不曾想到,也许烧了也不一定。这般自己喜爱的东西,随着自己心思不最好?我之喜爱,何须要赠人以博他人欢愉。莲生,莲生,如莲初生,究竟谁是这笔下傲然遗世的莲?”
“娘娘就是。”邀月不假思索道。
我笑笑摇头,收笔,挺直身体,淡淡道:“刘东,这几张,你拿去烧了吧。”
刘东拿了东西,颇为舍不得,看了又看,才出去片刻,却又拎着东西转回来,俯身:“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快请。”
宝蓝色身影翩然而入,雍容华贵,神色如水,见刘东手里拎了东西,探过头去:“是宸嫔所作?”
我含笑:“打发时间的东西,不值一看。”
姚氏上前,接过那画,边道:“哪里的话,上次的十二牡丹图,本宫可是见识过的,焉容得你这般谦语。”话还没说完,画已展开,墨迹未干,似乎卷了些许茶香进去,姚氏的眼展过画面,一顿,笑容僵在原处。
“这般手笔,何以了得,蓅姜的功夫真是让人眼前一亮,这莲,真是画的活了。”她抬头,看着我淡笑,极快的收起些许不自然,若无其事随口问道:“蓅姜这图可有曾赠过何人?怎么看着眼熟,却又一时记不起来了。”
我摇摇头:“未曾赠予他人过。”
姚氏点点头,把画交给刘东,朝我这边走过来,眼色缓如止水,平静安详:“蓅姜,画如其人,过目难忘,刻骨铭心呐。”
“皇后娘娘过誉了。”我客套,甚觉这话说的蹊跷,姚氏不欲露出半分端倪,转过颜色,又是一番淡然薄凉姿态。犹是那一身宝蓝色亮目,可这蓝色衬了她,少了淡,多了份冷。
“不过几日,就是长生满月,这场宴本宫办下了,皇上那里本宫自然会去说,问题不大,到时候大家齐聚一堂,也好说说话。”她端起我案上那杯微温的浅井龙须闻了又闻,动色道:“很香的茶,用来熏画,可惜了。”
我委委一拜:“蓅姜与长生都靠皇后娘娘照拂了,多谢娘娘。”
姚氏会做,上前一步,扶了我手臂,眼色清澈,相视便是无端的一颤,寒入心里,尖锐一痛,极快传入我四肢百骸,如此清晰。
“这后宫之中,本宫还能信得着谁呢?唯有蓅姜一人而已啊,如是长生,也是本宫心头一块软肉。不过你也无需太过伤神,长生满月之日,便是你荣升宸妃之时,也是喜事。”
我笑,极近柔媚,软语而言:“皇后娘娘,您说,可否让蓅姜见一见那吉嫔,问上几句话?”
“蓅姜若想,又有何不可?”
57.宸妃
傍晚时分,凤御煊如期而至,掀帘而入,才露出一双眼,见我看着他笑,他略有不自然,似乎又想到前日晚上之事,看我一眼,复收回眼:“蓅姜有话要说?”
“蓅姜的确有话要说。”
他不客气,坐上榻,刘东端来金盆,容他净手。
“但说无妨。”
“今日皇后娘娘来过,蓅姜有个不请之情,皇后娘娘允了。”
凤御煊并未抬头,看着刘东给他细致清理一双白皙而修长手指,淡淡道:“你就这么想见她?”
我浅笑:“的确想见,哪怕问问我宫里的张允究竟死在谁手里也是值得的。皇上难道不想知道?”
“无需知道。”他暗暗声色,似乎并不想再往下继续。
凤御煊心里清楚,当初天仃究竟出于何人之手,借许绍之口,只会将这矛头转嫁到华家头顶。这后宫之中,还有谁不知道,许绍是华瑞莹的人?华家与姚家向来不和,便是让许绍咬出刘长和,那也是情理之中,而凤御煊想许绍瞒住我原委真实,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我走到他身前,细细盯着他眼看,他墨色瞳仁,映出我的脸,看的十足清晰。
“皇上,朝中结党盘根错节,仗着当年跟随您有些功劳,俨然忘了本分一事,倒是有些事已经被隐藏了。功臣有功,可功臣也不得不防,出其一,难保不出其二,其三,皇上您说呢。”
凤御煊眼色一亮,雪亮凌厉,幽幽道:“蓅姜怎么看?”
“蓅姜没有高见,只有一句无关轻重的话要说。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
一日后,吉嫔的事情被查处,凤宫皇后姚氏列举罪状,提交御清殿,因是后宫嫔妃的罪,不必提交大理寺,而由皇帝一人定夺。事情倒也进行的顺利,吉嫔招认,并无赘言。
罪状列了几条,最重一条是毒害宸嫔一案,另有结党,欺上瞒下,篡改病志录等,多半看来都是冠冕堂皇之借口。事后,吉嫔已从自己的宫殿搬出,入了西北角的落英苑。那是决绝死地,后宫女子的阿鼻地狱,想入不难,可里面的人再想出,便是上天之难?
冷宫的威力,未必是如何折磨其中的人,而是让里面的人无日无夜的面对极致的绝望,渐慢的放弃自己,放弃意志,到最后,消磨的连灵魂都不剩,徒有一具行尸走肉的身体。
更为有趣的是,罪状最后还有一条模棱良可,巧言曰:吉嫔待罪,辅认同党,正处追查,此案未结,另等裁定。甚觉最后一句最是妙处,辅认同党,另等裁定,意义如是含糊不清,心虚之人,必是慌乱。不知道那蕙质兰心,稳如泰山的元妃,是不是做好了准备?
皇宫之中,祸事永远压不住庆喜,二月初一,时逢长生满月,也是我荣为宸妃之日。此等喜事,上下忙碌不堪。新建兰宸宫,我因为生产之事,一日未去看过,听说已经建造完毕,封妃之后,我便正式迁入其中。
凤御煊的脾气,从来隐忍,他极少说起新建宫殿一事,倒是刘东,去过一次,回来便称赞不已,笃信我见了一定欢喜不已。我倒也不急,若是看看凤御煊心里有我几分,只看那兰宸宫造得何等摸样便可。
因为心里有爱,总喜欢收集细枝末节,那怕撩眼抿嘴的一瞬,也能心领神会,这种默契,似乎也不是只关乎情爱。生活一起久了,头脑中总有对方的轮廓方圆在,便是凭着自己的心念,也会不离十的中的。
封妃的仪式,那件艳红绚烂的礼袍,姚氏曾拿来给我看过,我无异议,艳色就好,太过素净,我总不是很喜欢。
明日便是大典,今日送来兰宸殿的东西不少,下人进进出出,有些嘈杂。
“娘娘。”邀月掀了帘子进门,端了一件东西过来。
我抬眼,从书本中拾目而望:“怎了?”
“很多皇上和皇后所赐的东西刘东都搬去新宫殿了,奴婢也刚从那里回来,真是漂亮,华丽而艳色,娘娘一定喜欢。要不,奴婢陪你走一遭,去瞧瞧?”
我收回眼,淡淡道:“不去了。”
“对了,娘娘,您要奴婢去取的那件白衣,奴婢翻出来了,您要穿吗?”
我放下书,嘴角带笑:“要的,明晚就穿。”
“明晚?那不是娘娘的封妃大典吗?如何要穿白衣?”邀月不懂。
“因为,明晚我要去见见一个人,见她,一定要穿白衣。”
宫中女子的册封仪式,与其品级有关,封后,封贵妃,封妃,每级皆有不同,相比前两者,封妃便简单了许多。我被封为宸妃,却也心知肚明,这几个妃子中,依旧还是容妃为首,我头顶只有两人,容妃与皇后。
前一夜沐浴染香,要用特定的香料清洗头发,洗完后,头发异常芳香顺滑,且乌亮至极,香汤之中放入不同的十二种干花,还参有药材,泡上一段时间,方可出来。这都是从古至今言传的工序,无外乎让受册封之人可焕然一新,有新面貌示人,含了寓意其中,着实有些繁琐。
而且来的都是一些宫里资深宫女,一道一道侍候完成,等到忙完,已是入夜十分。祖制有云,册封前夜,帝妃不能相见,各自在自己宫殿,将一些列的规矩完成,待第二日册封之时,才可见面。
忙活了一个晚上,也睡不了多久,天刚亮就得起床着装,打扮。因为品级不同,衣袍,锦带,以至于头顶的冠都有区别,但繁琐程度却都是一般。
六层翻花腾凤的艳红衣袍,真是要一层层认真而妥帖的穿上去,衣袍面料,从里到外,制作精良而细致。一层服帖一层,完全穿好之后,并没有臃肿繁复之感,领口层层递进的花式最为特别,十分富丽。
微敞领口,袖宽而垂坠,肩膀上略有蓬起,窄腰覆绣金凤翔锦带,裙长,下摆缓慢渐宽,犹是后面的尾摆,如扇面拖地。秀了金线牡丹,成双彩凤,吉祥瑞兽。
若是光线下一照,才发现,金线银线勾勒之处,如此光彩耀眼,流彩夺目。这一套加身,雍容富贵,气势天成。等下人们把镜子搬过来,我前后一看,果然是好气魄,好一个艳色无边,光鲜动人。
时辰一到,我被下人们簇拥着带往大殿,邀月拿着旧时的金册,紧随其后。殿上皇帝皇后已经准备一齐,四妃也已经到位。我双手半曲臂,垂袖于臂下,两手相交,右手覆于左手之上,宽袖于前合成一片,头微垂,凝神,注目于手上。一步步从大殿的台阶,拾步而上。
前方有引路颂礼的太监,我随着他,跟着入了大殿,两边都是文武百官,肃穆而立。
等我步入殿内站定,便有高台之上,一身龙袍加身的凤御煊身边的福来,宣读封妃圣旨。我跪在台下,周围后宫嫔妃,文武百官,皆跪于原地,只听头顶福来高声诵读:“宸嫔华氏,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承戚里之华胄,贵而不恃,谦而益光,四德粲其兼备,誉重椒闱,德光兰掖,侍从左右,弗离朝夕,嫔嫱之间,未尝迕目,特赐为宸妃,钦赐。”
“谢主隆恩。”我拜谢,以头触地,三叩九拜。
然后是身后众人的朝拜,先拜皇帝,再拜皇后,然后是拜荣升妃位的我。拜过之后,我亦要布上几节台阶,缓缓走到凤御煊面前,恭敬而跪,双手过头,接过他手中的金册与金印。
这是妃位所有之物,上面刻有称谓,品级,是礼部早先制作完毕的。接过金册金印,拜过凤御煊,还要再跪拜他身侧的皇后姚氏。由她训词,并与我头上赐钗十二支。
十二钗各有不同,皆是十二中珍贵宝石打制,换过头顶的冠,戴上钗,最后还有赐袍,我双手接过,一叩再叩。
紧接着会有太监将邀月手中,我为嫔位时候的金册收回。稍后我将跟随皇帝皇后到祖庙去拜祭,改变玉牒上面的称谓与品级记录,并昭告天下。如此一来,才算是册封仪式全部完成。
忙了一整天的功夫,膝盖跪的发疼,再加上外面天气依旧寒冷,我略有身体不爽,等到下午从祖庙赶回之后,便先行回到兰宸殿换下服饰,准备晚上的庆宴。
也许是着了凉,不但胸口郁结闷重,且感到头重昏沉,本是应该回来之后便入兰宸宫的,因着不舒服,只得先回兰宸殿。
屋子里干热,我喝了点暖汤,才感觉略有好转,见邀月忙里忙外拾掇东西,突然想起一物,轻声交待:“柜子最下面那个抽屉里面有东西,你将那盒子交予我。”
邀月去寻,心里知道里面所装的是何物,有些忧虑,一边递于我,一边喃喃道:“娘娘,这东西也要带去?让皇上见了定是满心的不欢喜,何苦留在身边?您若不舍,就让刘东拿去封在储物间,好过您就放在房间里,实在是看着心惊。”
我笑笑,打开首饰盒,里面一柄翠玉钗赫然入目,清亮翠润,华泽盈盈,钗尾一朵梅,着实栩栩如生。
素手轻抚,丝丝凉意,沁入肌肤:“这般的礼物,太过贵重,我当日扔下的并非这一只,他远看,并不清楚,却也不气,如是舍得。”
“娘娘,上次您也看见皇上生多大的气了,这东西,您还是藏起来的好,藏的越深,越安全。”
我再看了看,将钗放入首饰盒之中,淡淡道:“这东西,有一人一定认得出它珍贵,我当日留下了,也是有些私心的,就是不知道何日能用得上。说来,姚氏也并非无情无义,她的心思,我知晓,皇上知不知晓呢?那宁王呢?”
我调过眼:“邀月看着仔细了,这东西再宝贵不过,小心收好了。”
天光渐暗,掌灯时间刚到,我便换了一身白缎锦袍,外面着了雪袍袄,跟着刘东一路去了落英苑。
这地方很偏,不靠近任何一个妃嫔宫殿,独独建在最荒芜的西北角,平日里也极少有人经过,若非无事,没人喜欢靠近着宫中最禁忌污秽之地。
月影只是氤氲一抹,还不用撑灯,远远便可见落英苑的轮廓,灯暗声消,明明住了人在里面,却是死寂一片,于这冰天雪地之日,更是冷冷惨惨。
我拉紧袄袍的领口,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手中的暖炉微温,是唯一一点热源。
“娘娘小心。”
我看了看脚下,这地方已经多久没有人打扫过了,积雪没有被清理的痕迹,被混乱的踏过,留下足迹无数,伴着其中被踩折的干草,横七竖八,不堪入目。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过囤雪的坑凹,从大门里过去,门口还有守卫,见来人是我,异常恭敬:“宸妃娘娘千安。”
“刘东,赏他们,这么冷的天,外面守着着实不易。今儿本宫奉了皇后娘娘的命,过来看吉嫔,稍稍一会儿功夫,有劳几位了。”
刘东打赏大方,几人满是欢喜,赶紧带我前往吉嫔的房间,还带了两只生火的炉子,铺展了厚垫,沏了热茶,方才离去。
刘东接过我脱下的袄袍,站在门口守着,我定了定,推门而入。
吉嫔回头看向这边,不知来人是谁,目光甚为犹疑,见我推门掀帘而入,脸上惊诧表情溢出言表。
房间里放了两只炭炉,还算暖和,我看着她笑笑,轻轻开口:“吉嫔奇怪吗?以为本宫不会来,那你以为会来的是谁?”
吉嫔也跟着笑笑,似乎也无所谓谁来,缓慢走向床边:“宸嫔娘娘,哦不,这时候应该是宸妃娘娘了,您能来,的确让臣妾意想不到。不过您来看臣妾,这是为何?若是以胜利者面貌示威,那就免了。以我这等冷宫里的女子,不怕低了您的身份?”
我不怒,仍旧面上带笑:“胜利者的面貌?那个不是本宫,本宫不过是今日大殿上新册封的宸妃而已,不是胜利者,胜利者另有其人。”
吉嫔抬眼看了看我,也不客气,先行坐在床上:“宸妃娘娘若不是来示威的,那是为何?难道是往日姐妹情深,今日不舍了?以我对您所识,这是万般不可能的。再有,今日不是您的喜庆日子吗?缘何穿了这么一身素净的白衣来?”
我软笑,展目而望:“本宫从来做什么事,穿什么衣,来看你一面,穿着白色,不正合适?”
吉嫔听出我意思,略有愠怒,反口道:“那么说娘娘是来解恨的了?”
我笑笑摇头,踱步到炭炉面前,暖热扑面而来,我撩眼看她:“天仃不是你下的,厌胜也不是你做的,病志录也非你偷改的,你说,本宫要恨你什么呢?”
“你…”吉嫔不料我竟然都心里清楚,惊异中言语不能。
我上前,看着她脸色凝重,微微点了点头:“你说对了,我都清楚,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的。”
“我唯一一个不是很了解的就是,你究竟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中,让你咬出元妃,可见,这把柄也是要命的。不过这般说来,无关那一种因由,这一次,你都跑不掉了,不是吗?”
吉嫔闻言,神色狼狈,看了我半晌,终是转过头去,不愿看我。
我探过身,伸过手,扭住吉嫔下巴,强制她转过头,对着我的眼睛,温声细语的问她:“难道,你还在等着什么期望吗?有人承诺你还能逃得出吗?”
吉嫔挣扎,我却死死捏住她下巴,依旧笑语春风:“让本宫来告诉你,本宫就是最后一个能来探望你的人,而之所以来探望,也是想让你走的不那么愚蠢。当然,你也可以看成本宫太过残忍,便是死,都不得让你好死。”
我轻笑,手劲儿愈发加重:“告诉本宫,究竟是什么把柄。”
吉嫔无谓,死死盯着我,冷声道:“宸妃娘娘这般嘴脸,真让人瞠目结舌,谁人不知道当朝艳冠六宫的华蓅姜是个狠角色?我当初就知道,可惜,当初认识的还不够深刻,如今才明白,也算晚了。”
我扯回手,见她白皙的下巴上,红了一片,眼色流光一转,笑靥如花:“自然,你也可以去告诉你的主子,本宫是如何嘴脸,只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啧啧,本宫能来,焉怕你背后嚼舌头?”
“华蓅姜,你到底想如何?”吉嫔色变,大声斥责。
“那本宫就把话说开了,如今,你横竖得死,今日,便是最后见到外人,你不怕死,这本没有什么,但相信,你身后的家族若是被你连累,你死,也死不安稳吧。
看来,并不是你没看懂本宫的嘴脸,而是你连你头顶上主子的嘴脸,也没有看明白。她允诺放你出去?愚蠢,当真愚蠢,你以为在皇上面前坦诚了那一番莫须有罪名,还有什么机会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我看她,笑意盈盈,她看我,冷眼绝望。
“想等到皇上大赦天下之时,遣你出宫?史上可有这种先例?或者她能让你有机会得到盛宠,华丽光鲜的从这里走出去,再回到你的文芳殿?到底是她的欺骗太过拙劣,还是你太过天真?
放心,本宫保证,她说过的话一句都不会成为现实,你这个最大的软肋不死,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可是做不安稳的。你想想,你还有活路吗?有吗?”
吉嫔的脸,顿时惨白失色,怔怔看着我:“你说这么多,难道就是让我告诉你我的把柄?这又与你有何利弊?”
“吉嫔,你若是想死的窝囊,那便就这么死好了,少你一个不少,成就她掩饰自己罪行。若是你想你死后还能将她一局,说不定,本宫可以帮你。”
吉嫔急急道:“她不会放过我家人,我不会上你当,帮你扳倒她。”
我无谓:“你死了,她焉能饶过你家人?满门不至于死光,流放那是一定的。况且你只是小族,留他们也无用啊。你以为皇上就真的看不清楚?他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牺牲你,只是一步棋,走好每一步,到最后才能运筹帷幄,才能只手遮天,你说说,到底怎么才算做的漂亮?”
“你们,你们当真都是披着最美人皮的魔鬼,都是这般剥人皮,喝人血的鬼怪。”吉嫔越说越激动,腾的站起身,伸手指对我:“的确,我就是做了厌胜,诅咒你,又如何?宫里也非只有我一人记恨你,你还真以为所有人都喜欢不不成?不过也真是老天有眼,你也真就得了报应,生出那样的孩子,到最后连孩子都保不住,真是活该。”
吉嫔的话扯到我痛处,我看她的眼色愈发的冷:“你以为是你的厌胜起了作用?本宫自己也做了呢,又如何?长生是被人下药所害,焉是你们这些蠢妇的把戏所能影响的。
看吧,后宫多少女人弄这愚蠢的游戏,都不过是些无能之徒,你看那些狠角色,从来不故弄玄虚,因为他们都坚信,求神,不如求己。
恨我?无妨,你恨我又能如何?今日所处,仍旧我高你低,逞一时口快,也随你,本宫胸怀不大,却也不与你这等人物计较。
时间有限,废话不多说,你若不愿说出你的把柄便作罢,不过本宫知道,你们陈家做到大理石少卿,正四品官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也算是手中有些权势。今日听闻姚相在暗查华家两子军营之中任职一事,本宫想来,似乎其中有玄妙之处,但见你今日下场,便更是心中疑惑,难道真如本宫所想一般?准备狼狈为奸了?”
吉嫔闻言,笑不拢嘴,眼神寒光一现,冷冷道:“如何?你怕了?你父亲待你如此,兄弟现在也重伤留遗症,你便是再受宠爱又能如何?斗得过谁?形单影只,孤苦无援了吧?”
我慢慢走到桌前,伸手倒了一杯热茶,走到火炉前,慢慢倒入炉中正旺的火焰,火遇水,顿时发出刺耳滋滋声响,原本明亮耀眼的发红炭块,一下乌了半片,升腾起白眼,带着糊味。
“就是有些人如你这般幼稚,愚蠢,才会得到如此下场,你当真以为皇后可以扳的倒华家?若是没有人告知本宫朝堂中的风吹草动,本宫如何能得知一二?坐着胡猜?跟你一样吗?那你想想又会是谁告知本宫的呢?”
手一扬,杯中水尽入炉中,炭炉本就不大,一杯水倒入,已是灭了一半炉火。吉嫔盯着我看,脸色乍然晦暗,似乎懂了我的意思。
“结党倾轧,也要看看是不是站对了地方,你们咬出元妃和华家,就一定必死无疑,便是你身后的家族,也未必就保得住,即便是皇后心慈手软放了他们,可皇上未必就会答应,你可知皇上的心思是何?他若是不愿华家出差池,你还活得了吗?”
我最后再看她一眼,笑的温润:“吉嫔,你死,无足轻重,死在她手下的人不知有无百十。你若愿意,大可让你们陈家一门,为姚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允是例子,陈荣也是例子,你若愿意,本宫也无权干涉。
等等你就知道,今日本宫说的一切,会不会成真,当然,那是你有命能等到那一天的后话,希望下一次,你的主子前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你灭口,而是真真为了带你逃出生天。”
言毕,我喊刘东进来:“去叫外面守卫的进来。”
片刻几人鱼贯而入,我撩眼:“炭炉生人火气,吉嫔娘娘用着不管,都灭了吧。”
“奴才遵旨。”几人上前,七手八脚的灭了炉火,此时仍旧三九严寒,炉火已灭,房间里极快的冷下来。刘东赶紧上前,把袄袍给我披了上去。
“小心侍候吉嫔娘娘,若是有误,皇上责罚下来,可不好呢。”
最后笑看床边坐着的吉嫔,脸无血色,不知究竟是因为我话说得太过直接,还是天气太冷,她直直看着我,紧紧抿住嘴角,不发一言。
“吉嫔,你好自为之。”话音落下,我转身出了屋子。
58.破密
走出简陋冰冷的落英苑,头顶是一轮皎洁娥眉新月,着实清冷明亮,映的它周遭的天空,广寒微亮,隐约云影缭绕,也倒是赏心悦目。
“娘娘,那吉嫔不肯妥协可怎么办?”刘东小心搀扶我胳膊,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念念道:“许太医传来话,刘长和的偏间里面没找到天仃,疑是被提早转移了地方,这么一来,岂不是捉不到他们现行了?”
我心里细细一品,因果有些轮廓,仔细想来,也十分可行。提起裙摆,手扶住刘东的胳膊,淡淡开口:“皇后若是逼她认了罪,死活咬出元妃,不会就只是口说无凭这么简单。以现在华家的所处,也不会就这么让皇后动了江家,若是她还在私查华云清,华玄为的事,想必心里的主意大着呢。”
“娘娘,您打算帮华家?”刘东弓背,并不抬头看我。
我侧眼:“刘东以为呢?”
“奴才斗胆,只觉得娘娘应该会出手,可未必就是真的帮,娘娘应该有自己的心思在。”
我笑笑:“这宫里面住着的人哪有没心思的,就看谁的心思更狠一点罢了。”
心中不住暗忖,姚氏这一步走的,必定与吉嫔有微妙联系,就算是盯住了江家又怎么能放着大好机会不去撼一撼华家?能探探皇帝的底线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