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就看出易扬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看这架势,那些人原本给她的定位必然是敌国妖女,专门来祸害魏国人民。两国交战时期本来就敏感,群众极易被煽动,一个不慎那些大臣连赐死她的话都说得出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肚子里怀着皇帝的嫡子,就算有再大的过错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得暂缓,更何况她本来就没被人逮到什么把柄。

于是易扬稍微用了点手腕,便把流言镇压了下去。

五月中旬,大军已经全部清点完毕,在靳阳城外集结,只待最后一个决定做下,便能开拔。

主帅的人选。

“车骑将军是霍弘的亲信,但骠骑将军李兴与他有点过节,你要是想压制霍弘的话,不如让骠骑将军当统帅?“商霖拈了一块云片软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这才拍拍手建议道。

“李兴不合适。”

“可不选他的话就没别人了啊。”商霖担忧,“难不成让霍弘或者霍弘的亲信来当主帅?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要是乱来的话,我们就麻烦了。”

“我当然不会让他一个人在前线独大。”易扬语气淡淡。

商霖听出他话里有别的意思,犹疑地试探,“你…”不会是她猜的那个结果吧!

易扬转过头,黑眸定定地看着她,“我要亲征。”

刚刚吞下去的云片软糕好像梗在了喉咙口,商霖费劲地咽了一下,还是觉得堵得慌。她低着头,抓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然后慢慢地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

“霖霖…”

“行,我知道了。”商霖搁下杯子,语气干脆,“你去吧,我会在宫里等你回来。”

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够自然了,易扬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说道:“别这样,我不会有事的。”

商霖的伪装被轻而易举地拆穿,不免又是挫败又是委屈,弱弱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担心。”

易扬把她揽到怀中,拍拍她的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不用担心。比这更危险的事情我都经历过,比这更困难的处境我也熬过来了,没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可…”哪能不担心呢?

哪怕他从前经历过再大的危险,她不在他身边便没什么感觉;可是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平静快乐的日子刚过了没多久,他就要去奔赴一场注定充满了杀机的聚会。

偏偏她还不能阻拦,得含笑送他离去,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真是心累。

商霖勉强一笑,算是接受了他的宽慰,“那你要当心。战场上刀剑无眼,别仗着自己本事高就去逞强。如果让我看到你带着伤回来,一定会生气的。”

“不要逞强?那可说不准。”他声音里有着笑意。

商霖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逞强。你要是真不放心,还是在一旁看着我比较好。”

“在一旁…看着你?”商霖缓慢地理解他的话,“你的意思是…”

“跟我一起去前线吧。”易扬语气随意得好像在说今晚上吃什么,“省得你一个人在宫里胡思乱想,最后又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我哪有闹得大家不得安生过!”商霖本能地反驳,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这特么不是重点,“你要带我一起去打仗?你没开玩笑!”

商霖觉得自己的优点不多,有自知之明、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算是其中十分宝贵的一个,所以在听到易扬要亲征的时候便自动把自己划到了无用人士的队伍。

没办法,她的武力值放到现代还能痛扁一下负心男友,在这到处都是练家子的古代就实在是不够瞧了。再加上贺兰皙这具身体实在纤瘦柔弱,如今的她也就能打打被下了药的阮玉和中了一刀的谢臻宁,上战场纯粹找死…

“你厌倦我了想换老婆所以故意把我弄去当炮灰?”诧异过头,她开始胡说八道。

易扬眯眼看她一会儿,转身欲走,“好吧,不想去就算了。”

“别…别啊!”商霖连忙抓住他的衣袖,笑得谄媚,“臣妾开个玩笑而已,陛下别生气!”

易扬抽了两下袖子,奈何她攥得实在紧,居然没能抽动,“学人家耍赖?”

“什么学‘人家’,学的就是您呐!”商霖道,“全靠您的谆谆教导,我才学会了厚着脸皮耍赖这门高超的技能!”

她一边说着,一边环抱住易扬的右边胳膊,脸颊贴上他肩头,“所以,你真的要带我去?”

“假的。”

商霖仿佛没听到,“真是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离不开我啊!你对我爱意这么浓烈,都让我感觉到压力了呢!”

易扬冷笑一声,“是啊,我离不开你。我怕我前脚一走,后脚你就被人家切菜一样料理了,连骨头都没给我留下一根。”

商霖一脸“啧啧啧你实在是太谦虚了”的表情,“有陛下您当靠山,我怎么会被人切菜了呢?”

易扬瞟她一眼,十分嫌弃。

现在的情况很明了了,易扬决定亲征,把与霍弘的互掐阵地从靳阳城改换到前线。但他担心自己离开之后商霖会被那些人盯上,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将她留在靳阳,再派亲卫随身保护,可一想到之前数次害她身陷险境的经历,就觉得这个办法还是不保险。

他答应了要保护她,男人的承诺比山重,他不能再失信。

“到了外面,把眼睛睁大一点,别乱跑,乖乖待在我身边。知道吗?”

她靠在他肩上,笑吟吟地点了下头,“知道啦,啰嗦。”

两日后,皇帝在早朝时宣布御驾亲征,态度强硬、语气坚决,两三下就把反驳阻止的声音压了下去。大司马大将军霍弘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率先出列,伏地跪拜,“臣愿辅助陛下亲征,扬我大魏天威!”

大司马开了头,众臣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跪拜,口道“扬我国威。”

在决定了御驾亲征之后,皇帝再以贺兰皇后胎象不稳、需要静养为由,将其送到了南山行宫。皇后仪驾提前一天抵达南山,而次日清晨,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皇帝在迎渊台检阅了三军,最后拔剑出鞘、直指苍天,“出征!”

“出征!”

“出征!”

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大司马大将军霍弘率领,另一路则是皇帝陛下亲率,两拨人马由不同的路线向北而去,朝着睢江进发。

身为一个从生下来就一直住在靳阳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城外南山的皇帝,他的表现无疑令众人惊叹了。他大多数时候都骑马,头戴盔甲,墨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策马疾行的身姿是说不出的矫健。偶尔训话,那样冷厉的眼神落到众人身上,让人生出无限敬畏之心。

一路下来,原本觉得皇帝就是个傀儡的群臣都不免改观,这样的气势,真不像是任人摆弄的昏君啊!

除了骑马,皇帝陛下偶尔也会要求乘坐銮舆,以作调剂。大家对此都报着一种随便的态度,唯有一个人格外期待。

某天又到了乘銮舆的美妙时间,商霖靠在柔软的垫子上,舒展自己骑马骑到酸痛的双腿。想到沿途看到的风景,略微感慨,“上次经过这里,还是被高沉给绑架了。想想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时间过得真快。”

“高沉…”易扬一笑,“还得多谢他给了我灵感,不然也想不到那个法子。”

时隔一年,他终于把当初高沉想做的事情做成功了。挑了个身手过人的女属下假扮成商霖的样子,大摇大摆去了南山行宫,转头再让真正的皇后扮成随军亲卫,随他出城。

“多亏你这一年把骑马学会了,不然这回就算我想带你走也没办法。”

商霖想起上次,他从乞丐手中救下她,两人连夜赶回南山。那时候她还不会骑马,所以最后是窝在他怀中由他带着回去。

想想,还真是怀念呢!

“怎么,想让我带你?”易扬眼神毒辣,一下就看穿她那点小心思。

“算了吧。我倒是想,但你要真的带了我,回头大家就都得说陛下是个断袖,出征打仗还带着男宠。”

“我倒是不在乎,就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脸。”

商霖翻个白眼,“丢不起。刚当完亡国妖妃,马上就来当逆幸男宠,人生太过跌宕,扛不住。”

易扬轻轻一笑,“马上就要到惠州了,今晚可以住得舒服一点。”

“是吗?你我可以洗澡了?”商霖眼睛一亮。

出门在外,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就是这个,三天不洗澡,易扬靠近一点她都不自在,生怕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

“当然,如果皇后娘娘有需要,我还可以充当一下擦背的婢女。别客气。”

商霖眼珠子一转,“别光擦背啊。不然,我们试试鸳鸯浴?”

易扬一怔,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然后脑子已被她这句话带远,一些绮丽曼妙的场景一一浮现,身体也有些发热。

出来这么些天,两个人为了稳妥一直没什么亲近的举动,他果然是有点想念了。

微微一笑,他点点头,“好,那晚上咱们试试。”

商霖才不信他呢。她就是算准了他不会在这种时候乱来,所以才敢放肆,要换了平时,说这种**的话下场不要更惨哦!

第二天起不来床哦!

说多了都是泪哦!

大军在当晚抵达惠州城,士兵们在城外驻扎,皇帝则带着部分亲卫入城。太守府的上房早被腾空,处处都重新布置过,作为驻跸之用。

商霖站在轩敞华丽的房间内,用银色的剪子剪下一截花枝,啧啧感叹,“这李太守真是个妙人儿,看看这房子,布置得实在是气派,不服不行。”摇摇头,“不过他在战争时期也不知道节省一点,有点看不清形势。万一换了个铁面无私的皇帝,保不齐就要发火了。”

“我正准备发火。”易扬道,“弄得这么高调实在不像话,不骂一顿不行。”

商霖一脸了然,“又在耍坏主意了不是?打算拿李太守开刀,骂他一顿以显示你这个皇帝有多么的勤俭节约、为国为民?我说你怎么突然坚持入城住呢,又不是不能在城外设御帐。”

“这样的好机会怎么能放过?你等着,明天我表演给你看。”

“为什么要明天?”

“因为,这会儿还有点事情要做…”易扬语气暧昧,“你白天答应过我什么你忘记了?”

商霖结结巴巴道:“你说…那个?别闹了,现在打仗呢!”

“连睢江都没到打什么仗?”易扬正色,“做人得诚实守信,说了要洗鸳鸯浴,就要洗鸳鸯浴!”

商霖听到他的口气,一瞬间想到了那句“出来混要讲信用,说了要杀你全家,就要杀你全家”…

救命!

她晃神的功夫就被易扬弄了过去,轻轻松松就抱到了屏风后面。里面挖了个极大的浴池,汉白玉的池壁,鎏金龙头高高仰着,从口里吐出温热的泉水。

池水清澈,可以看到池底精致的雕纹,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片花瓣。商霖愕然之下不得不感叹,李太守想得真特么周到啊!

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易扬需要,他立马可以给他拎出十几个容貌上佳的美人,全都调|教好了!

毫无压力!

等这漫长的澡洗完,商霖已经有点虚脱了。胡乱裹了一件素白寝衣就趴在绣榻上,任由易扬用帕子替她擦拭长发。

易扬的焦躁得到纾解之后心情甚好,照顾她的动作也很温柔,见她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还体贴地关照了一句,“先别急着睡,不把头发擦干容易感冒。你要是病了就耽误事儿了。”

他这么一说商霖立刻不敢睡了,强撑着睁大眼睛,像是在瞪谁一般。

易扬看得好笑,凑上去又含住她的唇,纠缠了一会儿之后被女孩忍无可忍地推开,“你给我适可而止!”

“好,好。”果然餍足了的男人都很好说话,口气几乎是纵容,“我不闹你了。”

商霖哼哼两声,夺过帕子自己擦起了头发。

“陛下。”门外忽然传来通传之声,商霖知道那是来自一个易扬十分信任的亲卫。

“什么事?”

“有人求见。”

这回答不合规矩且莫名其妙,商霖却看到易扬的神情随着这句话有了微妙的变化。

“让他进来。”他沉声道。

“谁啊?”商霖捏着帕子小声问道,“我要不要回避?”

易扬点点头,“去屏风后面躲着。”

商霖从榻上下来,动作迅速地躲到了屏风后面。这是一架三折屏风,上端有精致的镂空花纹,正好方便了她窥视外面的情况。

房门打开,一双黑色的靴子迈了进来,脚步沉稳。她顺着看上去,对上一张没见过的脸。

是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商霖蹙眉凝视着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朕本来就猜着你这两日会到,果然。”易扬含笑道。

“陛下神机妙算,自然一切都尽在掌握。”那男人语气淡淡,“和您比起来,世人都显得愚昧可笑了。”

“听你这口气,想来很多事情也心中有数了吧?”易扬道,“你也别太难过,年代久远,对方又是早有筹谋,你被蒙蔽也很正常。”

“陛下现在想草民如何?”

“问朕想让你如何,不如问问你自己想要如何。”易扬微微一笑,“公孙,你预备怎么办呢?”

在他对面,苏忌面沉如水,黑眸有如无底深渊,蛰伏着巨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易先森才不喜欢安吉丽娜·朱莉呢!他就是随口瞎编的!o(∩_∩)o

睡不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3 10:10:13

和味煎饼果子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113 08:05:51

梦幻银水晶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2 21:41:54

谢谢果子土豪的火箭炮,看到你熟悉的身影真是让我激动啊,我在群里跟机油们说“我的果子回来了,人生太美好”…QAQ

谢谢睡不着和水晶北鼻的地雷,快来夸我夸我夸我,我又双更了!!!

太混乱的一天了,从学校回家,什么都需要收拾,家里好久没住人了乱得要死,妈妈还比我晚到家,于是我得先弄好…然后电脑居然还连不上网,折腾到现在才跑到网吧里发文,而且是双更,我是不是特别棒?所以不要霸王了啊,不要伤害这么忙还双更的阿笙的心啊!!!都粗来和我说话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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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寒窗苦读十六年,一朝穿越到御前。

沐容无语望苍天:居然以这种方式解决了就业问题?

谁想自己的上司是皇帝啊喂…

工作特征:

钱多,假少,

福利多,睡眠少。

潜规则机会多,潜后成功上位的少。

御前女官沐容表示:我心里苦啊!

第62章身世

屋内一片沉寂。

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中间隔了五步的距离,像是某种对峙。

苏忌看着易扬镇定自若的脸,想着自己这一路以来的复杂心绪,忽然就觉得可笑。

他被人蒙蔽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在自己对头的帮助下发现真相,当真无用至极。

“张彬张将军英雄一世、忠君为国,最后却死得那般冤枉,实在令人叹惋。公孙身为人子,自然应承担起为父洗冤、报仇雪恨的责任。”易扬慢慢道,“从前走了弯路不要紧,之后走对了就成了。”

张彬张将军,

商霖捕捉住关键词,飞快地在脑袋里输入,殿后百度一下。不枉她读了那么多史料,此刻短短片刻,便找出了资料。

那是北燕十几年前的大将军,据说是长得英俊本领还高,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极受当时皇帝的倚重。如此神将,本该是帝国高山屹立的支柱,但让人意外的是,战无不胜的张将军在与南魏交战多年之后,毫无征兆地在一场十分重要的战役中落败,致使魏人渡过了睢江,差点连传睢城都丢了。

那一仗本是他占尽了先机,整个燕国都做好了迎接胜利的准备,所以战败的消息一传来,举国上下一片哗然,铺天盖地的斥责之声简直能把人骨头都震碎。

大家不能理解,明明是这样一场不能输也不应该输的仗,张将军怎么就能输了呢?

因为有这样的困惑,所以半个月后,皇帝以“叛国通敌”的罪名将张将军收监下狱时,大家并没有太多的质疑。

众人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因为勾结了魏人,所以才会故意输给他们。

张将军被判了斩立决,死在煜都西市的独柳树刑场。行刑当日,全城百姓夹道围观,唾骂之声不绝于耳,而囚车内的将军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刽子手的斧头落下。

商霖当初看到这段史料时还曾感慨过,你说一个大好男儿,放着好好的民族英雄不当,非要去叛国通敌,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现在可好,小命没啦,名声也臭了,千载之后只能在那些电视剧里充当反派,扮演他的演员搞不好还很猥琐,想想就不值啊。

白瞎了之前帅了那么久!

怎么,听易扬的口气,张将军其实是被人陷害的?而且,苏忌就是他的儿子?

手指贴上屏风,她凑得更近,全神贯注地看着苏忌的脸。她记得史书上提过,张将军死后,张氏三族以内的男丁十四岁以上全部枭首,十四岁以下则流放朔方。看苏忌的年纪,那时候应该还不满十四岁,属于被流放的那批。

“朔方苦寒,公孙又是戴罪之身,一定受尽折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住了性命,可见心性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