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瑶想得没错,侯爷想得更没错。不管是自己会,还是找出会做事的人,总归能把事完成就好。如今咱们眼下之事,便是明日的云来楼的征募军饷宴。”

话题在几度歪到十万八千里后,终于重回正轨。

请柬已经悉数发出去,云来楼地方也已定好,剩下的唯一一项便是明日宴会时的菜。

“云来楼的淮扬菜虽是一绝,但贫僧总觉得还能做得更好。”

做得更好?阿瑶想着阿爹所参与的几次云来楼宴会,各大绸缎商云集,吃东西是假,谈事情是真。菜肴再精致、再美味,整个过程中大家都忙着勾心斗角,争取把自身利益最大化,压根没工夫动筷,一场宴会下来用不了多少。

“如果能让大家吃得尽兴…”

某个片段在阿瑶脑中一闪而过,快到她几乎抓不住。

“尽兴?贫僧曾在西北与诸位仁波切参悟佛法,当地牧民的烤全羊宴那才是真热闹。年轻的姑娘小伙们围在篝火边载歌载舞,马奶酒饮了一杯又一杯。”

烤全羊宴?她想起来了!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沈墨慈在云来楼大摆暖锅宴。桌子中间凿个洞,盛着高汤的铜锅放进去,底下木炭将汤锅煮沸,肉菜搁进去涮一涮,带着水光的新鲜肉片夹出来蘸下酱料,严寒的倒春寒中热乎乎吃一口,真是极大的享受。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阿爹也曾赴宴。也正是那次,向来克制的阿爹回来时身上带着酒气,然后没几天胡家库房打开,一箱箱银子抬了出去。往常拿银子时从来都不会皱眉的阿爹,那会却是一番长叹地面色阴沉,情绪之低落连她都察觉出来。

当她问起时,阿爹只叹息一声,隐约说道朝廷有命,别家都捐那么多,胡家若是出少了,不仅面子上过不去、日后入京办事也要吃排头。

当时她对外界事物一无所知,也不知捐募军饷之事,后来阿爹出事库房被盗后,她也将此事渐渐抛到脑后。直到此时此刻,她方才明白其中前因后果。

定是前世征募军饷时,阿爹入了沈墨慈的套,损失了大笔银钱。或许前世他一反常态地离开青城,带贵叔亲自进京,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很重要。

心下记下这点疑惑,再次抬头看向两人时,她提出了烤全羊宴和暖锅宴两种设想。

“大家热热闹闹凑在一起,吃点肉喝些酒,气氛热烈,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虑和算计。”

说到吃肉时她略带歉意地看向一身僧袍的空海大师,见对方毫不计较,她也就很自然地说了下去。

等她说完后,只见两人齐刷刷看向她,眼中有欣喜和兴奋的光芒。

小徒弟果然聪明,让所有绸缎商融入热烈的气氛,不知不觉多出钱,这样可比面对细致而规矩的淮扬菜时同样的细致算计好太多了。他挑徒弟的眼光果然一如既往地好,空海大师不无得意地想着。

陆景渊则是想到了上次,华首寺后山佛塔林中,这丫头以绸缎庄为例驳倒沈墨慈方程时的“歪打正着”。似乎每次关键时刻,她想出来的主意都能让人眼前一亮。一次是歪打正着,两次呢?

不愧是他看中的丫头,陆景渊同样不无得意地想着。

“已经是最后一日,云来楼那边肯定已经准备好明日宴请所用禽蛋肉菜,改暖锅能少些浪费;不过此次征募军饷是为西北将士,若是采用西北的烤全羊宴,所有人围在篝火边,气氛更热烈不说,也更能让人感同身受。”

阿瑶将两宴的优点一一点出,这下不止是两人,连躲在房梁上的暗卫也面露赞赏。

侯爷果然英明神武,明明刚来青城时所有人都觉得富有心计手腕的沈家父女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只有他用无与伦比的慧眼决定认定胡家。结果这才多久功夫,便借助胡家坑得沈家名声尽毁,重压之下不得不大出血,而对他屡次相帮有感激之情的胡家更是得鼎力相助。

不愧是侯爷,深不可测,境界之高非他这般暗卫所能想象。

激动之下,倚在房梁上的陆平忍不住抖腿,凭空落下几粒尘埃。角度关系,坐在朝阳处的陆景渊恰好看到尘埃诡异的震动。

“就烤全羊宴。”

“烤全羊…现在准备还来得及?”

私心里阿瑶也是想选烤全羊宴,暖锅是沈墨慈用过的东西,拾人牙慧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种事只管吩咐下去就好。”意味深长地看向对面,薄唇轻扬,他沉声喊道:“陆平。”

在阿瑶疑惑的目光中,两人中间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一人。藏蓝色衣袍,扔到人群中毫不打眼的五官,这不就是…

“你好像是在东山脚下,跟在景哥哥身后的带刀侍卫,对不对?”

这你都能认出来?因为这张仍在人堆中自动隐形的脸被选为暗卫,陆平对自己的长相很有信心。可有信心,不代表他私心里乐意总被人忽略。如今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还是个顶可爱顶善良的姑娘准确认出他,这让他心里对阿瑶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眼见着马上要突破天际。

“正是属下。”因为太过激动,他说话时带上些颤音。

他好像找错人了?平日觉得陆平是个贴心下属的陆景渊,这会却觉得他哪哪都不顺眼。

“你去,命云来楼准备烤全羊宴,顺便将一楼弄成在西北时那种气氛。”

忙死你,看还有没有功夫对着那丫头想入非非。边往醋缸里沉,陆景渊边不忘用拙劣的手段打击对手。

女神提议的烤全羊宴由他全权负责,太幸福啦!高兴之下陆平立刻调转大脑,因为青城绸市常有南来北往的商客,孜然粉、羊绒地毯之类的西域特色物品并不缺。主菜的羊现杀几头就是,然后剩下的就只有…

“禀侯爷、胡姑娘,其余的属下都能办到,只有烤羊肉的炭火,此刻倒春寒城中铺子木炭早已卖完。”

“陆平就是合适的下人,有事只需吩咐他,若他有做不到之处自然会说出来。”陆景渊趁机重复着方才的论调,这是宁安大长公主教给他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木炭?!”

阿瑶瞪大眼,她总算明白阿爹忘了什么。倒春寒除去桑叶长不出来稀缺外,还有就是蚕室太冷冻死蚕虫。想要保暖就得靠炭炉加热,如若不然蚕死了,单桑叶有什么用。

她得赶紧去见阿爹。

刚准备起身,看到房内其他人,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上课。急得鼻子尖都冒汗,她灵机一动。

“那个…木炭是吧?我去问下阿爹。”

都急成这样了,空海大师笑着点头。得到他的允许,阿瑶边起身边朝对面少年和中间暗卫点头,然后稍稍提起裙摆,绣鞋迈着小碎步往外跑,如一阵风般消失在浮曲阁门口。

“可胡姑娘,侯爷从临州订了一批上好的黑炭,完全可以代替…”

在小侯爷越发危险的目光中,陆平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消音。

“你很喜欢阿瑶?”陆景渊站起来,逼近他面前。

“当然。”陆平想都没想便点头。

“哦?”

直觉告诉他很危险,陆平赶紧出言补救:“属下只是觉得胡家姑娘善良、聪慧且人又可爱,若是属下一母同胞的妹妹也能长起来,大概就是她现在这副模样。”

就你那张脸,你妹妹能生得如阿瑶般可爱?

脑补了一番陆平五官贴在阿瑶脸上的模样,再拿阿瑶现在的脸作对比,陆景渊突然发现他看中的丫头容颜清丽无双。心下升起诡异的满足感,再看陆平时也没那么讨厌了。

窗外飞来一只信鸽,取下腿上竹筒,倒出里面纸条,看到简短的一行字,他皱起眉头。

“沈墨慈救下了被追杀的宋钦文,引荐后者为平王幕僚,欲行暖锅宴暗中募集银两?”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可人们只看到枯草一次次顽强地从地里钻出来,却从未注意到它被拦腰斩断、野火焚烧整个身躯时的痛苦,以及在阴暗潮湿的地下蛰伏蓄积能量时长久的忍耐。

不想放弃?那正和本候心意!

“侯爷,需不需要属下?”陆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需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本候倒要看看他们身后还站着什么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没说出来,他要让这对前世害了阿瑶的狗男女,一次次在接近成功时,体会被人从云端踹入深渊的绝望滋味。

“跟踪之事交给其他人负责,你只需暗中保护好阿瑶。”

“属下遵命。”扎个千退下,陆平依命前去准备烤全羊宴。

在他退去后,空海大师低声说道:“陆平可是侯爷身边暗卫中功夫最好的,今年评比时,他一个人能敌三个同期暗卫。”

每一名皇家暗卫无不是层层筛选,从西北雪山到西南沼泽、戈壁风谷、万丈悬崖无不留下他们的血汗,所有训练都在生死存亡间,淘汰意味着死亡。这样严酷环境下训练出来的暗卫,其实力可想而知,便是最不济的拿出来也能独当一面。

而陆平却能以一敌三,这样的暗卫,连皇帝身边的十根手指头也能数过来。若不是小侯爷身份特殊,绝不可能分到一个。

然而现在,他却如此随意地将陆平送了出去。

“原本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

“师傅多虑了。”陆景渊面色变得阴冷:“最近武功有所进益,本候已不再需要暗卫保护。”

说完他捋捋衣袖,扬起衣摆,满身傲气地走出去。

“死鸭子嘴硬。”

师徒二人斗智斗勇的同时,阿瑶问过下人,确定阿爹还在府中后,一溜小跑来到书房跟前。还没等靠近,旁边守门的胡贵已经站出来,对他打个“嘘”的手势。

“沈金山在里面。”

他来做什么?阿瑶眼睛瞪得老大。在胡贵指引下,她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就听里面传来沈金山的声音。

“一手黑炭一手契书,青城方圆百里大多数村民已经签了契约,如今大多数生丝掌握在沈某人手中。”

听到敏感的“黑炭”两字,阿瑶屏气凝神,继续往下听。

“胡兄进贡要用极品生丝,沈某人也不是不能给,只是这利润嘛…”

房内传来打响指的声音,而后她便听到阿爹声音:“三七开,既然你能直接找到这,肯定不是想要那小小的三成。”

“不仅是这批贡缎,今春青城绸市胡家纯利润,我也要抽七成。”

“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呵。”

“进贡的绸缎若是耽误了,上面追究下来可是覆家之灾。相比起来沈某要的这点,实在算不上什么,对不对?”

“让我想想。”

阿爹略显犹豫的声音传来,站在门外的阿瑶陷入了震惊中。

不管她知不知道,前世肯定也有征募军饷之事。因为沈墨慈的暖锅宴,气氛热烈之下众绸缎商多喝几杯,放纵后的结果便是忍不住喊高了价格。阿爹作为青城众绸缎商的领军之人,所捐银两肯定只能多不能少。

而后又逢倒春寒,沈家掌握了木炭,又靠宋钦文掌握了桑叶,双管齐下控制了青城全部生丝。沈金山以此为要挟,当时捐出军饷的胡家有些周转不灵,当然拿不出如此多的银两。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阿爹没有得到极品生丝,凑不齐进贡所用绸缎,只能带上家中最得力的贵叔亲自进京。

原来如此,她终于想明白了。

可想明白后,她发现如今的胡家再次陷入了死胡同。虽然有桑叶,但保证蚕虫不被冻死的黑炭却握在沈家手中,仅凭此点沈家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胡兄或许不知,正是你那好亲家暗中将桑叶卖予我。胡兄一辈子堂堂正正做人,沈某佩服,可有时候人就是得需要一点小小的手段。”

“你…”

隔着门传来阿爹不可置信的声音,再然后便是沈金山张扬的笑声。

笑声中满是小人得志的张狂,直恨不得人上前挠花他那张脸。阿瑶略显单薄的身躯颤抖着,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刚准备冲进去,后面有人拉住她的衣袖。

“姑娘,”胡贵小声说道:“老爷他自有打算。”

阿爹还能有什么打算,不对,桑叶可是阿爹要舅舅放给沈金山的。她一直养在深闺,对有些事缺乏见解,想不到倒春寒时蚕室需要烧炭炉保持暖和,难道阿爹也想不到?

怎么可能!

既然他早已想到,又怎会眼睁睁被沈金山逼到这个地步。

“小人得志,哎,小人得志。”隔着门传来阿爹无奈的声音,虽然乍听起来无奈,可父女十三年,阿瑶又怎会听不出他话音深处没有丁点的沉重?

“成王败寇,胡兄,明日便是征募宴,沈某对会首志在必得,只是如今手头有些周转不灵,所以想先向胡兄预支点银子。”

第54章

想明白后阿瑶并没有进书房,给胡贵打个招呼后,她转身不声不响地离开。

“姑娘,该喝汤了。”

刚走出院门,就见青霜端着汤盅从浮曲阁方向迎面走来。

“夫人清早请来亲自在灶上守着,摇着蒲扇控制火候,这会刚出锅自己还没来得及喝,就命奴婢给姑娘端过来,说让您赶紧趁热喝了。”

青霜不紧不慢地说着,面色中露出几分急切。这方子可是空海大师亲自开的,将补药炖到肉汤里,药性很浅,但长久喝下去可以调理体质。明明汤滋味很好,可姑娘就是喝不了几口。

阿瑶也听出了青霜话中意思,可她胃口本来就浅,刚用过早膳没多久,整个肚子都是鼓的。

“我还不…”

后面的“饿”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玄衣少年迎面走来。

“喝完我带你去云来楼。”

紧盯着青霜手中汤盅,陆景渊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前不久空海大师给宋氏诊脉,发现其气血不旺,这样的人孕育出的孩子也有很大可能身子骨不好。想到前世今生这丫头一直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十分确定此点。

身子骨不好?那可不行!

看来不仅得平日多让她吃点,更得从根本上补。如今青霜手中补汤,他没少在里面下功夫。好些东西都是他幼年习武打根基时曾经用过的,那时皇帝舅舅根基不稳,好些名贵的药材他都是用寻常之物替代。如今皇帝舅舅渐渐掌权,似乎是想补偿,他所用的东西也越来越好,这次来青城太医署更是给配了许多上好的药材,能用到的几乎全被他偷偷摸摸换到了这丫头药膳里。

东西是好东西,可这丫头不喝也没用。

边想着他边走近,打开青霜手中汤盅,盛一碗放在路边石桌上,用慑人的目光盯住她。

“可我刚刚吃得好饱,”跟景哥哥一起上课,又被他喂了好大一块“补脑”的核桃糕,现在她小肚子都突出来了。

可想到后半句,她突然停一下:“等等,景哥哥是说,带我去云来楼?”

陆景渊不置可否地点头。

“明日宴客要用的云来楼?”

看她那傻样,唇角飞快地扬起一抹笑意,陆景渊终于忍不住,伸手揉揉她头顶花苞。发丝柔软的触感传来,他低声耐心解释道:“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带你亲自布置明日宴客之处。”

景哥哥真好!

杏眼眯起,愉悦的脸上情绪明显的就差写出这几个大字。双手捧起汤碗,阿瑶仰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拿衣袖抹下嘴,发出满足的喟叹。

握着干干净净的瓷勺,陆景渊眼底划过一抹遗憾。

“我喝完了,马上去换身衣裳,咱们出去。景哥哥稍微等下,很快就好。”略不好意思地提起刚刚抹嘴的衣袖,阿瑶转身迈起小碎步,如小兔子般飞快消失在回廊转角处。

“奴婢去伺候我家姑娘,先行告退。”

单独面对小侯爷时总是背上发冷的青霜赶紧屈膝行礼,待他点头后如蒙大赦,以更快的速度朝阿瑶先前离开时的方向追去。

毕竟是妹妹,就是不如做姐姐的稳重。想到跟在沈墨慈身边,已成为其绝对心腹的青玉,陆景渊暗暗放心。他置身险境倒没什么,两辈子早已习惯,只是希望这辈子,那个依旧单纯如白纸的丫鬟,可以永远无忧无虑,脸上一直挂着他最喜欢的开朗笑容。

姑娘家梳妆打扮总要费些功夫,他随意地在石凳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心下合计着青城周围复杂的局势。

从浮曲阁出来,刚准备外出布施、为穷人问诊的空海大师恰好看到这一幕。

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小侯爷竟然在等人。要知道先前可从来只有别人等他的份,连他这个带了他十几年的师傅都从未享受过如此好的待遇。

看坐姿朝向,他等的人应该是从后院出来。

原来是在等小阿瑶,空海大师瞬间明悟。寿眉都笑弯了,上下调皮地抖动着,他步履轻松地默默走开。

“景哥哥。”

陆景渊想事情向来专注,此刻是在胡家后院,身旁还有暗卫,处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不知不觉他便全神贯注,直到清脆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抬起头,看到近在咫尺的丫头,一瞬间他不由地晃神。

她换了身粉色的纱裙,上面绣着充满西域风情的花纹,柔顺的头发披散下来,一绺编起来的辫子绕过额头,耳朵上夹着两只细长的黄碧玺耳坠,整个人乍看起来像是从月牙湖畔走出来的西域精灵。

明明是西域女子大气爽朗的打扮,可江南少女特有的纤细柔弱身形,却为她增添了一抹西北姑娘所不常有的飘逸和灵动,两种气质混合在一处,格外地摄人心魄。

“怎么穿这样?”陆景渊皱眉,想到她打扮成这样出去让其他人看到,他就有些不甘心。

“不好看吗?”阿瑶转个圈,宽大的纱裙鼓起来,几层不同材质、颜色的纱层次分明,阳光下如块熠熠生辉的粉色宝石,美不胜收。

陆景渊昧着良心点头。

阿瑶神色有一瞬间的失落,不过很快她便打起精神:“这已经是我柜子里最好看的一条有西北特色的裙子,今天准备西北的烤全羊宴,总要穿得应景些,丑点就丑点吧。”

姑娘哪丑了?小侯爷什么眼神!青霜愤愤不平,可当着小侯爷面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走。”

见傻丫头不肯改变主意,陆景渊起身,冷着脸走向马厩,直接选了他的专属车驾。侯府标志明晃晃挂在车门上,京城所有人看到这标志无不退避三舍,他就不信这样还有人敢围过来。

可他想得太简单了,青城可不是京城,天子脚下百姓们见多了各种达官贵族,该熟悉的也都熟悉。可这种江南小城,老百姓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拜师仪式上的潘知州。任凭车门上的标志再大气再有威严,他们也就顶多夸一句“马车上雕的花挺好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与其弄个标志,还不如弄张大白纸,白纸黑字写上“XX侯府”这几个大字贴到门上,青城富庶,多数人都读书识字,认出来后百姓们还可能会注意些。

然而陆景渊完全不知道此点,不仅不知道,他还低估了青城百姓对于阿瑶的热情。见赶车的是胡家姑娘惯常用的车夫,不少人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往马车里面走。偶尔有溢美之词传进来,每字每句都如酒曲般,催化得一缸老醋更为香浓。

陆景渊关严实车窗,暴躁的举动看得阿瑶连连皱眉。她这身打扮真有那么丑?不可能啊,青霜明明说很好看,连连夸说换了身衣裳姑娘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后一句虽然有吹(并)捧(不)嫌疑,可她心里多少有数,怎么都跟丑沾不上边。

那景哥哥…莫非当真是喜怒不定?

想到那日礼佛初见时,一路上山他喜怒不定的反应,前科尤在,阿瑶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屁股往后面挪挪,整个人缩在车角,她尽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

“阿瑶…阿瑶你在里面嘛?”

求救的呼喊声传来,正紧张的阿瑶如蒙大赦。掀开车帘,迎面扑来一股草药味,透过车窗往外看去,就见苏小乔站在城中最大的药铺百草堂前,正焦急地看向她家马车。

见她探头,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阿瑶,还真是你。”

“小乔,你怎么在这,莫非是你…”看着苏小乔红润的面色,还有中气十足的声音,她临时改了口:“家中有人病了?”

“是我阿爹,”苏小乔声音低下来:“他肺不好,总是憋得睡不着。”

“咱们下去慢慢说,”说完阿瑶扭头看向少年:“景哥哥,是苏小乔,我在女学最好的朋友,她好像遇到了点事,能不能先停一停,我很快就下来。”

陆景渊自然是知道苏小乔的,不仅如此,知道她与阿瑶交好后,他还派暗卫将苏家好生查探一番,其精细程度就差找空海大师做个法、把她家祖宗十八代从地府里招出来好生盘问。不是他太过谨慎,前世那丫头被宋钦蓉骗那么惨,这辈子她好不容易再交个朋友,总得交个放心的。

查完后他就放心了,虽然苏父在沈家印染铺子干活,但因为沈墨慈亲信陷害,他落下了一身的病。有这样的仇,苏家绝不可能帮着沈墨慈来骗那丫头。就算想骗,以苏小乔比傻丫头还要简单的脑子,别说是胡九龄,就算在青霜跟前也过不了一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