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说:“婉然,刚刚你问我喜欢你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你的容貌,当然也不是你的家世或是头脑,而是你身体里的东西。你的灵魂,隐藏在你身体里的,善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灵魂。”
很难说那一刻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大约是震惊过后,有些疑惑,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没人能捉住风,因为它来去太过飘忽;也没有人能留住云,因为它美丽却太飘渺。不过,我却想试试。”他走近我,手臂轻轻的环住了我的腰身,“有时候看你,总觉得你好象随时会消失一样,今天我决定了,不论你是风也好,云也好,我都要抓牢你,再不放手。”
如果说,这一刻,我没有感动,那一定是假话,女人听到男人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真正爱的,也不论这话的可信度究竟有几分,依旧会动容,而我,也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女子。
只是,也只是动容。
“强求可能不属于自己事物,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不怕吗?”那天离开养心殿的时候,我曾经问他。
“我只知道,喜欢,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他说得云淡风清。
“如果争取不到呢?”
“那就干脆点,去抢。”
“那和强盗有什么分别?”
“也许没什么分别吧,成王败寇本来就是如此。”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胤禛已经走到了殿门口,外面的一轮红日西沉,半没入高高的宫墙,为明与暗划上了含混的界限。光明与黑暗在这一刻水乳交融,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原来,这才是最真实的世界,最真实的人生。
感觉上,胤禛的脚步曾有片刻的停留,他该是回头又看了我一眼吧,不过我被外面的情景吸引,一时没有回神,待到红日彻底在我眼前消失之后,才发现,他早已走得不见影踪。
那天之后,我照旧按照李谙达的吩咐,不定时的到养心殿整理、打扫,十次中,竟有五、六次会在众人走后与他“巧遇”,时间久了也便习以为常,反正我从来也不认为逃避可以解决问题,更何况,每天在我眼前晃悠的人还是未来的皇帝,如果我必须要在这个时代安度余生,那我还真就不能得罪他。果然,自从有了这样一重认识之后,我们的相遇便不那么火药味十足了。
应该说,在很多时候,胤禛是个安静的人,我们偶然相遇的下午,也不过是各自捧着一本书独占殿内一个角落,他看书很快精神也很集中,而我看得慢,通常又会偷懒打瞌睡,于是那往后的半年,每一次的相遇,在后来回想起来,似乎都是朦朦胧胧的,在半梦半醒之间。
平静的日子容易淡忘,不过习惯却很难改变,当康熙四十五年的冬天到来时,我才深切的感受到,习惯是如此的可怕。
冬天的养心殿由于没有主子居住,自然不会如其他宫殿那样的温暖,打扫整理的工作也比其他的季节舒服,不过每次打扫过后,我却还是很习惯的流连在这里,看书,不过不敢再坐在地上,而是搬一张小小的椅子,背靠着书架缩成一团。
天气太冷,人更容易打盹,几乎是看不了多少时候,我便会昏昏欲睡。不过似乎我从来没有一次是冻醒的,因为每次醒来时,胤禛总会坐在屋子另一个角落的踏上读书,而他厚厚的貂绒披风,则温暖的围在我身上……
画像
一刻的平静与温馨,对于飘荡了许久的人,是一种莫大的诱惑,我知道自己被这种平静和温馨诱惑着,心里有两个我在争辩不休。
一个我提醒自己:平静与温馨并不能等同于爱情,那不是爱情,只是习惯,习惯了彼此在对方生活中的存在感。我不能放纵自己陷在这样的习惯当中,也不该给别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另一个我却在说:这有什么关系,在这个世界,我本来就无亲无故,现在有人关心我,照顾我,有什么不好?虽然也不见得是天荒地老,不过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苦苦挣扎不是吗,为什么要拒绝?
常听说人都有心魔,过去并不相信,不过如今看来,大概是真的,只要人还有欲望存在,心里就总有光和影并存。
想来,如果不是不久之后一个偶然的发现,我真的会迷失也说不定。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年关将近,大概,是康熙四十五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吧,打发了一同来的人回去,我独自在养心殿里四处看着,其实这里的东西,我都熟得快不能再熟了,除了书架、书案,床、椅子,哪个位置摆的什么年份的青铜器,什么产地的玉器,我闭上眼睛也不会说错,不过今天,我却对这里收藏的画卷有了兴趣。
这里有的,自然都是名人的真迹了,不过落在我这个外行眼里,却实在是毁誉参半,看了半天,只有一副人物画像,真正的吸引了我。
那应该不是前朝的遗迹,不,可以肯定的说,那不是,因为画卷里,是一个清朝宫廷装的少女,一个微笑着,眉眼间却流露出淡淡愁绪的女子,美而不艳,丽而绝俗,笔墨不多,却形神兼备,看得出,画这副肖像的人,一定很用心,而且也很熟悉画中的女子,不然,不会有这种跃然纸上的感觉。
“在看什么,今天竟然没偷懒睡着?”一个声音在背后传来,也带进了一缕冷风,让我微微一颤。
“美女图”,我没有回头,这里,这个时辰,不会有别人来。
“什么美女也值得……”胤禛一边将解下的披风披到我身上,一边凑过来看我手中的画轴,话说了半句,却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是不是画上的女孩子太美了?”见他半晌不出声,我忍不住调侃他,却又瞄见了画的一角写着的一行小字,“还有题诗,是诗经里的经典篇章。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好一首《汉广》,思慕而不得,这样的佳人,也难怪了,是不是?”我回头问站在一旁的胤禛,却发现,他的脸色,浮现出奇怪的苍白,“你怎么了?”
“没什么,这画,你在哪里找到的?”胤禛的反应很快,在接触到我目光的片刻之后,便退开了两步,虽然神态间仍有失神,不过语气却已经恢复平常了。
“就在这里呀。”我指了指书案旁,那里放了好多的画卷。“只是没有署名,不知道是谁画的,画中人又是谁。”
“你不知道画中人是谁?”胤禛似乎对我的答案很意外,不觉重复了出来。
“我该知道吗?”我有些奇怪,重又打量了画中人,刚刚看时,还不觉得,不知为什么,再看之下却觉得隐隐有些面熟,好象真的见过一般,于是说:“你不说还不觉得,真的好象见过这个画中人似的,只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呢?”
“算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美女图,美女图,只是画美女,未必真有其人,别想了。”胤禛却一反常态的重又走过来,一把夺去画卷,卷好后放回到好多画中。
“这画中人现在一定很幸福。”我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冒出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话。
“你怎么会这么想?”胤禛转身,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那幅画告诉我的。”我笑着指了指他身后那一堆画卷。
“唔?”他挑了挑眉。
“能把人画得如此传神,一定是有很深的爱在其中,被人这么爱着,难道不是幸福吗?”
胤禛没说什么,却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耸了耸肩,退开两步自去找书来看,胤禛也取了书回到自己的角落,只是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整个下午,他心事重重一般,虽然坐着不动,依然给人一种很不同的感觉。
从养心殿回乾清宫的路上,迎面遇到了胤禩和胤禟。
朝堂上的事情我虽然近乎全然不知,不过偶然在康熙召见臣子时,也听个一鳞半爪的,无外乎是朝廷势力的此消彼长,太子如今一日不如一日,而满朝文武,却交口称赞八贝勒贤德。
在大臣们说这样的话时,我曾偷偷观察康熙的表情,不过在这位千古一帝的脸上,很难看出一丝的喜或怒,在大臣心目中,不怒自然就可以理解为喜,至少是不厌恶,于是,称赞胤禩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
其实,这还不足以让我忧虑,真正让我担心的,是胤禩的表现,这一年中,他处处针对太子,虽然每次证据看起来都是那么充足,而且每次提出证据的人,看似又都和他毫无瓜葛,然而他却忽略了一点,就是他要面对的,其实并不是他那个草包太子兄长,而是他精明的父亲康熙。
康熙在位已经四十五年了,经历了太多的风浪,大臣之间的互相倾轧,可以被皇帝加以利用,所以,可以放任;不过兄弟之间祸起萧墙,却肯定不是一个父亲乐于看到的,更何况,胤禩在朝廷中得到的支持越多,便会越让他年纪日益老迈的父亲感到不安。熟悉一点中国历史的人都可以举出很多类似的例子,这是帝王家的悲哀,父子之间的亲情,永远也抵不过一个皇位。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胤禩就是不明白呢。
避到路边,蹲下身来行礼,胤禩的脚步在经过我面前时一顿,没有做声,反而是胤禟说:“咦!这不是婉然吗?可有日子不见了,前儿我还想,是不是我们得罪了你,所以你故意躲着呀,想不到今儿就遇上了。”
我苦笑,这个胤禟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为难我,说了这么一堆话,竟然也不叫我起来回话。如果是从前,大约此时我已经跳起来了,不过今时今日,我却只能低头半跪半蹲在地上说:“不知道九阿哥有什么吩咐?”
“吩咐?没有,没有吩咐就不能和你说话了?谁规定的,爷怎么没听过?”胤禟的话永远是这么张狂,估计此时如果我抬起头的话,一定可以看到他美丽的脸上又张狂又邪气的表情。
每次只要一想起胤禟的脸,大约都忍不住叹息,一个男人俊美没有错,不过如果漂亮到连女人都自叹不如的地步的话,估计就有些过了。他的嫡福晋我见过几次,也算少有的美人了,不过站在他身边,就逊色了太多。所以当隐隐听闻胤禟对这位嫡福晋冷漠得很,不免要想,嫁给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女人的大不幸吧。
也许是因为跟眼前的两个人都很熟悉吧,心里想事情的时候,竟不觉叹了口气。胤禟自然马上听到了,于是他说:“婉然,你躲着我不是因为爱上了我,而我又娶了福晋所以伤心了吧?”
什么?我有没有听错?这个家伙,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于是我猛的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换来的,自然是他放肆的大笑。
“九弟,别闹了,起来吧。”胤禩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是一贯的温文,很过去很多时候一样,他永远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开口,将一场风暴化解于无形。
我迅速的站起来,顺手拍了拍膝盖,直起身时,看到的是胤禩浅浅的笑容以及一旁胤禟因为成功的捉弄我之后,脸上还没有退下的坏笑,很熟悉的画面,熟悉到让人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又一次开始倒流了。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些事赶着回府一趟,八哥,我先走了。”胤禟忽然冒出了一句,然后便如一阵风一般从我们身边消失,如果我的听力和视力还可靠的话,我想,在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分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可疑的暧昧微笑。
低头想了想,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单独面对胤禩,又该和他说些什么,不过,没有答案。我想,这个时候,微笑该是最适合的表情吧。
“你还好吗?”还是胤禩先开的口。的bc6dc48b743dc5d013b1abaebd2faed2
“很好,你呢?”我顺势想到了自己能说的话。的3a0772443a0739141292a5429b952f
“如你所见。”胤禩抬了抬手,示意我看看。的3cf166c6b73f030b4f67eeaeba30110
其实我不用看,这几年,该是他一生中不多的幸福时光吧,成家立业,是男人最要紧的事情,而他,的确做得出色。
抬头的时候,正看到他的笑,依旧是风轻云淡。
有一刻,我几乎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小心他的皇阿玛,因为对父亲盲目的信任和爱,会让他万劫不复,然而,我却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
于是,他的背影,很快的便消失在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之间,衣袂飘荡,翩若天人。
在以后每个偶然想起他的深夜,我都曾问过自己,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明知道会伤会痛,我还会不会爱上他,答案是,如果还是回到同一个起点,那么,会,而且无悔。然后,又难免会想,如果那一天我提醒他一下,将来可能的结局,那么,一切会不会不同?只是这个疑问,我却没有答案。事实上,直到很多年后,他亲口告诉我答案之前,这个问题,都横亘在我的心中,在他每一次遭遇挫折和打击的时候,站出来指责我一时的怯懦。
那天夜里,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始终晃动着一个女孩的身影,朦胧却熟悉,在春日的花树间,露出淡淡的浅笑,眉目间,却是一缕笑容也掩不住的愁绪。她是谁?她是谁?感觉中,答案呼之欲出,却偏偏想不起来,直到树丛中,一个青年分花拂柳而出,对着那浅笑的女子,唤了声:额娘。
竟是她,白天的画像几乎在瞬间和眼前的女子合二为一,虽然仍看不真切,但是那青年分明是胤禩,我白天刚刚见过,绝对不会认错,梦境中,于是只余下一句话:原来是她。
清晨起床时,神情依旧有些恍惚,我一直以为康熙并不在意的女子,难道真的是养心殿的画中人吗?只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年少时的炙情珍爱,到了如今,却成了陌路?
门在这时被敲响,声音不大,却没什么规律的急促,显见来人不够沉稳,这个时候会来如此敲我的门的,除了翠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对着镜子告诉自己笑一笑,不要一清早起来就忧愁满面的,于是,镜中的人绽开了一抹如花的笑容,连同眼底还没有退却的思虑,只一眼,便让我整个人如定住了一般,只觉得后背寒气直冒,竟然,从来没有察觉过,难怪,难怪了。
整个上午,翠竹缠在我身边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我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里只是在反复的想着那张画和画上的宫装女子。
到了这里已经有几年了,不过我并不常常照镜子,我总是怕照得太多了,就忘记了本来的自己,如果不是今天早晨心里有事,格外留意了一下,大约我还不会发现吧。我知道那画中的女子绝对不是我,因为那画不是近作,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的历史了吧,不过我却不得不承认,刚刚我的一笑,和画中女子,竟有七八分的相似之处,虽然气质上是绝然不同,不过如此相似的五官,也足以让我心惊了。
好容易打发走了翠竹,我临时起意要去储秀宫瞧瞧,毕竟我是从那里来的,如今去一趟也不会引人非议。良妃的容貌,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变得非常的模糊,我必须去确认一下,是不是因为白天见到了胤禩,又加上太过留意那幅画,才在梦中,将毫无关系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康熙四十五年的最后几天,又下了场大雪,四处是白皑皑的一片,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痛。
好奇心可以杀死猫,不知是谁说的至理名言,人的好奇心,在很多时候,原来是如此的可怕。
那天我一心要去求证心中的疑惑,结果却有了更大的收获,我不知道一个地位至尊的男子,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我却开始觉得不安,是的,不安。
岁月足已让一个人的容貌发生很多的改变,却不能改变一个人骨子里的神韵,再次见到良妃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肯定,那画中人的身份;而回来路上的一次意外的擦肩而过,则加剧了我的不安。
一位帝王,在过去的很多年中,他身边兜兜转转的,是类似的面孔或是类似气质的人,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吗?他在想些什么?他又想做些什么?
想来,除了他自己之外,是再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了。
心中的不安在每天扩大,自然,我当值的时候,出错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不过就如同过去很多次一样,康熙对我的错误是视而不见的,甚至在我惶恐不安的时候,给我一个安慰的笑容。
不过,我却忽然觉得,要是拉我出去,打上一顿,说不定会感觉更好一些。毕竟,这世上,没有平白的给予,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代价便会越大。我对生活没有什么野心,因为我知道,自己付不起那个代价。
过年之前,又一批宫女到了年纪放了出去,混在送别的队伍中,看着她们拿着小小的包裹,迈出这个华丽的笼子,看着厚重的宫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关闭,心里的渴望几乎要争脱一切束缚,就这样破茧而出了。
过了年,这个身体就十九岁了,距离出宫,也只剩下六年了。人生虽然没有太多的六年,不过六年过得却是飞快,只是,我知道,我不想再等六年了,六年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自然,我也可能永远出不去了。
我自然不能去问康熙,为什么对我越来越宽容,不过我还有女人与生俱来的直觉,嗅得出周遭细微的变化。
在我浅笑时,在我蹙眉时,甚至在我为了自己的过错而恐惧时,我感觉得到,来自康熙的目光。
过去他也是这样看我吧,不过我并没有觉得不妥而已,然而,有了那幅画之后,我却渐渐读懂了他的目光,他看的不是我,确切的说,他透过我看到了别人,一个属于他青年时代的,永远不会褪色的影子。
我可以作为一个介质而存在,因为我别无选择;但是我却不想如宫里的一些人一般,作为一个替代品存在,是的,我不想,也决不肯。
只是,我要怎样离开呢?
街市
年前最后一次去养心殿打扫整理的时候,自然又遇到了胤禛,我半真半假的问他:“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现在就出宫吗?”
胤禛的脸色一变,半晌说:“几年一选,几年一放,入宫出宫,都是祖宗的家法,你怎么忽然又冒出了这么古怪的念头来?”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笑笑,的确是个古怪的念头,提前出宫,我怎么可能提前出宫,也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想法罢了。离去之前,胤禛抓住了我的手,这几天真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我们的手都是冰冷的,没有一丝的温度般,我低头看着他因为用力和寒冷而泛白的手指关节,听着他急促的声音,“别乱来,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回给他一笑,我当先迈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好象这许久以来,我都是走在后面的那个,原来,被人目送的感觉,真是不错。
接下来,是忙忙碌碌的过年,又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上了南巡的御舟,待到清净下来可以思考的时候,已经是又一年春暖花开了。
越往南去,天气越是温暖,人的心情也舒展了很多,这次南巡,我特意带上了翠竹,这丫头虽然话多了些,不过却很容易满足,一路上,哪怕是对着一江春水,也能幸福的笑上半天,每每看着她,我都不免要嘲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不知足了?
人生,只有知足才能常乐,既然没有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又何必总是往坏处去想?
想开了,明天的事情,自然明天再去烦恼,今朝嘛,还是对酒当歌的好,于是小小的船舱里,笑声重又轻轻回荡。
这次南巡,是康熙皇帝最后一次到江南,自此之后的十几年里,虽然大清王朝日日走向兴盛,然而围绕着皇权而展开的争斗,也日益激烈,那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斗争,失败的人未必一无所有,成功的人也未必可以坐拥天下万物。只是,这已经是很多年后当事的人才得出的结论了。于我,这次南巡,却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巨大的转折点,当然,这也是事情发生之后,我才明白的。
一连两个月,每天的工作都是乏味的,康熙和以往历次南巡相同,一处一处的巡视河堤,处理着河务的疑难问题,到风景秀丽的所在,就停下来游赏一番。
江南的风光一向是我喜欢的,不过如果能让我自己在这样的山水间恣意停停走走,恐怕会觉得惬意些,而跟在康熙身边,感觉上就有些在现代时跟团旅游的感觉,遇到喜欢的地方,导游总是走得飞快,遇到不喜欢的地方,想快点走时,导游又偏偏不走。大约是有感于我的郁闷吧,一天胤祥从我身边经过时,告诉我过两天偷偷带我去市集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