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我们?干吗?”谭和尚紧张地问,随后又古怪地看了看韩冰。

韩冰立即举起手,“与我无关。没错,上回姚清杨的事,是我把他引到这里来的,但这家旅店里发生的怪事,我根本不知情,而且,我也差点…”

春七少往回拉了拉她,免得她离甬道口太近。

“可是你有一段记忆空白。”谭和尚嘟囔了一句,声音很低。

春七少、韩冰和李导是一起的,虽然因为那个凶局,他也跟着共患了难,但情谊自然没人家之间那么深厚。况且,李导护着韩冰就像母鸡护小鸡,而春七少对韩冰的那点心思,他也看得出来。

不过,许是太安静了,他的话还是被韩冰听到,不禁低下了头。

是啊,她有十二天的记忆空白,就算想起了其中一部分,到底不是全部。难道,第二场祸事也是她引起?她很惊惶,因为她不想伤害别人。

“是这家店有古怪,与韩冰无关。”春七少的声音温厚中带点沙沙的性感,情不自禁的就有让人相信的力量,“不管是谁建起了黄泉旅店,总有目的,我们是无意闯入的,不知又怎么触发了开关。”

“凶局事件是极端恶劣的天气引起的,这一次呢?”李导扒了扒头发,“这还真是神秘事件,以我们现有的正常思维和认知程度没办法解释啊。难道,它留下我们是为了吃掉我们,或者玩死?又或者更一样点,它怕寂寞?”

他这样一说,谭和尚一哆嗦,立即就要向落地窗子那边走。

春七少连忙拉住他,“别白废力气了,既然要留我们,自然没有其他通路。窗子打不开也砸不破,若是不小心碰了什么不该碰的,说不定又产生新变化。”

“我只随便探查一下,不然怎么甘心?”谭和尚神情紧崩的道。

春七少知道强行拦着他不好,也就随他去。可谭和尚走了两步,却突然转过身来说,“别看门口那个木头神像,我觉得那有古怪。”

其他三人一愣,反倒回过头去。

那神像正对着大门,也就是现在黑暗甬道,伫立不动,安详无言。等人高,造型奇特,面目狰狞,却并不令会害怕,还隐隐散发着香气,是整块的香木雕刻的,看似普通,但价值不菲。

可不知是不是被谭和尚说的,细看神像,蓦然就生出一股阴森森的感觉来。

韩冰心头一颤。

谭和尚急道,“我不是开玩笑,千万别看!越说,你们怎么越去看呢?太邪门了!”

“我眼睛瞄呀瞄的,哪说得准会不会瞄上?”李导说着,干脆脱掉自已的外套,上前就蒙在神像的头上,“这样好了吧?想看也看不到。”虽是夏天,但山间气候特异,只有中午热,所以大家都穿着薄外套。

可正说着,也没有风,也没有震动,那件衣服却滑落了下来。

大家都怔住。

“是我没蒙好。”李导有点浑不吝的劲头,上前二度把衣服盖在神像的头上,还用袖子打了个结,“这下掉不了了吧?”

神像无言,就像被绑架的人,头上套了袋子似的。

谭和尚喉头滚动两下,却终于没再说什么,去四处检查有无其他通路了。韩冰觉得李导此举不妥,可又说不出什么。

这时,春七少打开了自已的旅行箱,拿出一根军用荧光棒来。与演唱会上,粉丝们挥舞的荧光棒不同,这一种亮度更强,观赏性虽然不好,但持续性更久,也更实用。

“因为这边是山区,本来还以为会在山上探险露营来着,就备下了。”春七少解释。

韩冰一把拉住他,“情况不明,一动不如一静,你不能冒然进甬道去!”

她说得极认真,还有些担忧和惊恐,抓着春七少衣袖的手,捏得指关节发白。

春七少的心突然动了动,就像塌掉一块似的。随即,他笑得明朗释然,“你在,我不会随意冒险,不然怎么把你安全带出去?放心吧,我只是检查一下。”

这话,就说得有点暧昧了。他不以为意,韩冰也没留心,倒是旁边的李导皱了皱眉。不过李导终究也没多说什么,只跟着春七少一起到了甬道入口。

两人洞着入口处的墙壁细细摸索,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然后对视一眼,轻轻摇头。

没有破绽,那甬道就像本来就连续在旅店入口处一样,光滑得连缝隙也没有。

春七少折了下荧光棒,令它散发出耀眼的白光,之后用力扔进甬道里。

这时韩冰也走过来,跟着一起观察。春七少臂力相当强,普通人扔不了那么远,而当荧光棒落地,又咕噜噜滚出好远,甬道的尽头仍然漆黑一片。倒是荧光棒落地的声音格外响亮,嘎啦嘎啦,一下下像砸在人心上似的。

“妈呀,不是通到地狱里吧?若是咱们要探路,不知要走多久?”李导咋舌道,“听这回音,显然很深。”

春七少不说话,略一犹豫,迈步就进了甬道。

他一步步往里走,每一步都极小心,还不时摸索只能三人并行的甬道边壁。大约因为很小心的缘故,脚步显得很沉重。不过他动作倒流畅,并不僵硬,可韩冰却紧张得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他到了荧光棒掉落的地方,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和意外。

春七少捡起荧光棒,抬起手臂,似乎要往前方丢过去,再走一段看看,韩冰却突然开口叫道,“回来,你说过不会冒险!”

李导也说,“是啊,从长计议的好!”

再往前,虽然荧光棒会照亮黑暗,但春七少的身后和韩冰之间的距离内,就会黑得看不清人影了。那样的话,跟失去联络有什么区别。

真要探路的话,也要大家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

春七少回过身。

因为距离已经很远,光线又不足,韩冰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安抚性的笑了一下。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往回走,生怕有什么突然从他后面冒出来。

那荧光棒,光线炽烈,照得春七少和他身前明晃晃的,可他身后的黑暗却又浓又深,似乎蕴藏着深深的不安,不断压向他的脊背,也不断压向韩冰的心脏。

好不容易,春七少回到那团灰白色光晕里,接着平安走出甬道,韩冰才松了一口气,发觉自已的后背全让冷汗浸湿了。

她双腿发软,支撑不住身体,向后连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神像才停住。蓦然转头,她似乎感觉神像的眼睛隔着蒙在头上的衣服,盯着她。这种未知和看不见的情况更为惊悚,令她连忙闪远了些。

可再回头看,也不知怎么,觉得神像也侧过身,继续盯着她。偏偏,神像的头被蒙着,也看不出是否真的转动了。

“你怎么了?”春七少走过来,关切的问。

他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立即带给她一点安心,轻轻回握。对于一个有钱的贵公子来说,春七少的掌心略有些粗糙,有薄薄的茧子,很有些力量感。

她摇摇头,老实的承认,“我很紧张,在你进甬道的时候,也很害怕。”

春七少心头一暖,没回话,但也没放开韩冰的手。

倒是李导上前,不着痕迹的插在两人中间,然后推着春七少转身,“让我看看你的背,别带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你也知道,我最近要做的是一部灵异电影,所以这种故事搜集了很多。听说有一个男人走夜路,遇到一个极漂亮的白衣女人受伤,他好心背这个女人去医院,可越走,越觉得那女人沉重得不正常。后来,他发现自已背着块棺材板子,吓得他立即甩掉,飞奔回家。可他真的甩掉那女鬼了吗?事实上没有,他回到家无意中照镜子,回看看见自已的背上,挂着一张女人七孔流血的脸,正对着他笑…”

☆、第二章 其他“人”?!

“好不好不说这个?”春七少皱了皱眉,“韩冰的脑波异于常人,太容易接受不良意识了。”

李导拍拍春七少的背,“我是提醒你,去时容易回来难。我们在你背后,你自然可以放下心。但你回来的时候,可没人护佑你。行了,没事,背上干干净净。”

正说着,谭和尚也回来了。没等别人问,他就摇头叹气道,“所有门窗都打不开,砸也砸不动。果然,它不许我们走。”这个它,自然是指黄泉旅店。

“不许走,那就先住下吧。”春七少望了望窗外的日光,“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韩冰心里咯噔一下。

外面阳光明媚,他们看得见,却不能沐浴其中。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世界一样。

一边是生机盎然,一边有可能…是死。

而且春七少说得对,青天白日的尚且这么诡异,谁知道入夜后会如何?真正的恐怖秀,只怕那时候才开始。

“我们住在哪儿?客房,还是大堂?”李导左右看看,“房间里空间小,也舒服一点,对即来的危险有缓冲。但是在大堂,回旋的余地大,若真有什么,跑路比较方便。两个方案,各有利弊。”

他们回到黄泉旅店拿东西,本打算就离开的,哪想到又被困了。旅店内没有服务人员,所以他们把房卡就放在前台那儿,回房间很方便。若是住大堂,就要把被褥什么的搬下来。

“这旅店不让我们走,又能跑路到哪里?”春七少对李导说,“我的意思还是回房间,即来之、则安之,休息好才有体力面对未知危险。但是,最好住在一处。好在全是套房,四个人住得开的。”

“我不习惯和别人住,还是住隔壁好了。”谭和尚突然说,“如果有事,我立即来找你们。”

“要有恶鬼,怕你来不及哦。”李导一脸百无禁忌的模样,到前台处拿了韩冰之前的房间房卡,又把隔壁那间的房卡丢给谭和尚,一行人无奈的又上了二楼。

春七少的意思,四个人应该白天分成两班,轮流休息,晚上要惊醒一点。不过昨晚大家都睡得不错,现在心里又有事,哪能睡得着,所以就约了去厨房做饭。

“也不知厨房还有没有吃的,新鲜的水果蔬菜是不敢想了。”李导抱怨着,可一进厨房的门,他就愣住了。

其他三人,也是一样。

洗理台边,有一只大筐子,里面装着新鲜蔬菜和水果,拉开超大的冰箱,里面也是满满当当,肉蛋奶酒,一样不缺。

“看来,是要把我们养胖再杀啊。”李导感叹,“那就别客气了,说什么也要当个饿死鬼。”

“看过《七宗罪》吧,大导演?”春七少笑笑,“其中有一个人贪食,死相那叫一个难看。”

“皮囊色相,死都死了,还管那么多。”

韩冰和谭和尚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春七少和李导,其实都是胆子很大的人,还不知要面对什么呢,居然什么都敢说。若是有迷信的人在此,一定会感觉不舒服,言语不敬,可能会引来报复的。可是他们也是故意表现得轻松,毕竟那个黑洞洞的甬道在,谁的心里也不会踏实。就像明知道要面对灾难,但在此之前也没必要先把自已吓个半死。

“做点蛋卷什么的吧,韩冰拿手,还宜于存放和携带,营养价值也高。”李导提议。

大家默然,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几天内没有怪事发生,他们就不能一直等在旅店里,肯定要走那条神秘甬道,想办法出去,也说不得就困在里面了,毕竟甬道的尽头不知通向哪里,不知道有没有未知的死亡。所以,吃的喝的东西都要带一些。话说回来,春七少带了野营的设备,这时候倒刚巧能用上。

不过,若今晚就发生些什么呢?

所有人都不触及这个话题,但那不意味着不存在。于是,场面一度诡异的寂静了下来,以至于有脚步声传来时,大家都是一惊。

踢踏…踢踏…

旅店里有其他“人”?!

春七少立即上前,把韩冰拉到身后,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扶在洗理台上。附近,是一把明晃晃的剃肉刀。

四个人,八只眼睛,死盯着厨房门口,都摆出了防御的架式。

那迫紧心跳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韩冰握紧拳头,心脏骤然停止了似的。忽然之间,一个男人出现在眼前,四十来岁,山里人特有的黝黑皮肤,小平头,身上是皱巴巴的西装,没有系领带,头有点小,有一双精明的眼睛。脚下,是一双拖鞋。

“你们是谁?”来人也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看样子随时想跑。

见他口吐人言,春七少等都松了口气。而韩冰此时的心跳恢复了,静止后的怒放,砰砰地要冲出胸膛似的。

“你又是谁?”谭和尚反问。

“我…我是这里的员工,我姓张…”

“挑夫老张!”韩冰冲口而出。

这家旅店唯一的人工,除他们之外,唯一能喘气的,唯一与店主有联系的“人”!他早就该出现,可之前连影子也找不到他的,害得他们几人中了幻觉,把一台自动对答机当成他!

几个人愣了一下,谭和尚和李导立即扑过去,对老张又拉又拧,东摸西掐,以证实他确实是有血有肉的人类,而不是木头外壳的电子产品。

不过韩冰看到老张,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太快了,她抓不住。她只是觉得这个挑夫老张和她想象中不一样,并不是一个满脸沧桑的老人,而是看着瘦小精悍的中年男人。

挑夫老张本来就很戒备,怀疑这三男一女是潜进店里偷东西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突破的门外防盗措施,但对于生面孔,还是提防些好。而当李导和谭和尚扑过去,他更是吓坏了,只是那两人动作太快,他没逃走。又过了会儿,他发现这群人没有恶意,只有恶心。

“你们干什么?非礼我啊!别以为我是男的就不会报警啊!”他一边躲闪,一边怒叫。

韩冰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刚刚还有点惊悚的气氛一扫而空。

“我看看你是真人还是鬼。”谭和尚讪讪的。

“你们见到鬼了吗?”老张听到这话,先没有生气,而是惊惧地问。

“这里有鬼吗?”李导反问。

“传说,传说。不足为信的。”老张有点不安的搓搓手。不过他不擅伪装,看样子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也真的相信这些民间的流言。

看到他局促的模样,春七少微笑一笑,“都挤在厨房干什么,到外面说话。”

一行人到了大堂,找了个舒服的座位,抓着挑夫老张,详细打听。直说了两个多小时,又互相通报了身份,总算明白了一点事情,接着就是失望和茫然:虽然见到挑夫老张,但旅店之谜还没有解开,事情也还是得自已解决,没有任何帮助。

原来,在他们首次踏入黄泉旅店之前,老张得到了店主的指示,找来专门的保洁人员,清扫了旅店,在厨房中添置了食物,做好迎客的准备,并打算留在店里照应。毕竟,在春七少和韩冰等人之前,很久没有旅客入住过了。

上下山的缆车不能载物,而且在当地人眼里,票价实在太高,所以他们都是走后山的石阶小路。这条路,老张经常往返,每回还背很重的东西,从没失过足。可那天下山,他却鬼使神差的摔了一跤,被送到医院后,晕迷了好几天才好。偏他没有特别严重的外伤,恢复之后也没有半点后遗症。就像…就像睡了一觉似的。

所以韩冰他们进旅店时,完全没看到服务人员的影子,因为挑夫老张正在医院里。

出院后,他怕耽误了旅客的事,急着要上山。结果才到山脚下,就听说黄泉旅店又出大事了,有一个杀人狂混进店里,差点谋财害命,好在被抓到了。

他觉得这是山神保佑,特意让他躲这趟灾,连忙虔诚的去附近的山神庙礼敬斋戒了三天三夜,直到又有新客人来,他才重新补充食物,并回店里帮忙。

这份工作很清闲,薪水又高,所以尽管他有点怕怕的,还是舍不得丢下。而他也并不认识店主,他平时只是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有事就在网上联络,联络人是店主的助理。

可不知为什么,他跟韩冰等人说事情的时候,眼睛老往春七少身上瞄。

李导看到了,一个劲儿调侃,“就算你喜欢美少年吧?也收敛点,别这么直接。”

“这么说,又有旅客要住店?人来了吗?”春七少不理会李导的玩笑,直接抓住重点。

“昨天晚上就来啦,我接待的,然后回家了,今天一早再过来。”老张很茫然。

“你从哪里进来的?”韩冰没来由的,冒出一头的白毛汗。

“大门啊。”挑夫老张很纳闷,“旅店没有后门,来来回回就正门一个。”

话音未落,四个人齐唰唰跳起来,像门口跑去。

老张莫名其妙的跟在后面。

然而大门处,仍然连接着那个黑漆漆的神秘甬道。

“怎么回事?”老张懵了,“门跑哪儿去了,刚我进来时还在。”

☆、第三章 棺材电梯

“衣服呢?”大家还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张,韩冰就尖声问。

“什么衣服?”春七少皱皱眉。

韩冰不说话,而是指了指木雕神像,又反过来问老张,“是你解下来的吗?”

老张很茫然,只知道反驳,“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接着,他看向神像,突然跪了下去,伏地大拜。

“怎么了?”李导问。

“这就是我们这儿的山神爷爷。”挑夫老张一脸虔诚,“我在庙里许了愿,见到就拜的。”

“你进门时没看到吗?”春七少略略有点惊讶。

“没注意啊。”老张抓抓头,一脸茫然,“它老人家原来是安坐在展厅中间,谁给搬过来的?”

这也是可能的。当人们习惯通过一个地方,明明在眼前的东西,也会视而不见。可如果当地的山神像本来是放在大堂中那些古代器物展览的中间,怎么会到的大门口?要知道在凶局事件前,神像就已经挪换了位置。

关键是,李导把上衣蒙在了神像的头上,老张没动过的话,衣服哪里去了?当时,还用袖子打了结,不可能自行脱落。就算脱落,衣服呢?附近视线视角都良好,根本就没有了。

春七少看了谭和尚一眼。

谭和尚连忙举起手,“不是我,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的。”

“我没怀疑你。”春七少说得轻描淡写,“可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看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