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筱点头,再也压抑不住,痛哭出声。
彭家如彭玉预料,对彭筱失望不已。但是也没想过换人。
而临京城贵女以及贵妇圈子里,如今提起宁芝来,无比变色。
这般狠辣不择手段的女子,她们是万不敢惹的。
人就是这样,她们说起宁芝狠辣的时候,是绝不会想到贾氏先诋毁人的。
何况,就算想到,也会说一句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就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这正是宁芝的目的。知道怕就好,以后也少些麻烦。
至于谁与她交好,谁不交好,她丝毫不在意。
不过,这事沸沸扬扬的时候,许梦蝶上门,宁芝还是有点感动的。
“你怎么来了?”宁芝见被丫头带进来的许梦蝶,笑道:“风口浪尖的。”
“这时候不来,我怕你觉得我怕了你哪。你这人要是觉得我怕了你,以后可是要冷落我的。”许梦蝶吐舌。
“我便是冷落你,又不会算计你。怕什么?”宁芝又笑了。
许梦蝶坐定才道:“自然是不会算计我,只是我舍不得你这好朋友。你这人,不惹你不会害人。”
宁芝愣住,收起笑意,看许梦蝶。
许梦蝶比她大两岁,也是自打她回京之后认识的,许多年了。
但是一直以来,她并未将许梦蝶真的划在自己的圈子里。
而今日她来,她的话,叫宁芝觉得有些愧疚。
对方是真的当她是朋友,而她自己却……
“谢谢你来看我。”宁芝轻轻叹气。
做朋友很好。
“什么话。你这事做的虽然听起来吓人,但是也好!省的她们一个个的不省心。我猜这事肯定还是彭筱的意思。”许梦蝶道。
“果然你是懂我的。算了,不提这个。你既然来了,我请你吃好吃的。”宁芝心情极好,牵着她往外走。
她这院子里自有好景致,寻个好景致地方坐了,等着丫头们上点心果子。
“你放心吧,以后你见了她们,肯定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她们也就敢在背后说一些话,面上绝不敢的。”许梦蝶不屑道。
临京城就这么大,贵族女子就那么些,面上会做事的多了去。
“嗯,有你在,我还在意旁人做什么呢?”宁芝一笑。
“就是!”许梦蝶高兴了:“我就喜欢你这份不在乎!可惜我学你这么些年,还是不像。”
宁芝轻轻摇头,忽然发现许梦蝶很可爱。
虽然她比她大,可是心里年纪上,她觉得对方还是孩子,这也是这些年不能作为朋友的缘故了。
不过今日细细想来,对方的确很多事学她的。
却一点都不叫人觉得讨厌。何况她说的光明正大。
“你自己就很好,学我做什么呢?不必学我,要是有人欺负你,我替你收拾了。”宁芝道。
“呀,你明明比我小嘛,别这样。”许梦蝶不好意思的摇头。
宁芝一笑,眼神柔和,与可爱的小姑娘在一起,她也可以可爱起来了。
说说笑笑,一上午就过去了,留了许梦蝶用午膳,直到半下午才叫她回去。
送走她,宁芝心情依旧很好。
直到被叫到了前院书房。
书房中,宁则礼宁蕴都在,还有几个宁家的幕僚。
见了宁芝也客气问好,他们已经习惯了,国公爷总是习惯叫九姑娘来说事情。
“出什么事了?”宁芝见气氛严肃,也严肃起来。
“你四叔那边的人来报,探子回报,塔族人有攻打左洲的意思。虽然还不确定,但是消息是真的。”宁则礼道。
宁芝轻轻皱眉。
整个北方失落后,最后失守的一座城就是宁芝的父亲宁湛战死的沥城。
那之后,不再有城池失守。
整个前线中这一条线上,渭南渭北是宁芝的大伯与三叔固守,往西就是彭家固守了多年的左洲。
左洲东面就是渭南,西邻天凌江背后靠着后方。但是正面就是西桦城。
西桦城失守多年,早就是塔族占据的地方了。
如今要是打左洲,那么就意味着渭南的宁三肯定是不能作壁上观的。
“四爷爷的南陵城就在左洲后头,要是彭家想借此生事的话,也要好好想一想的。”宁蕴道。
他口中的四爷爷,就是宁芝的四叔宁江。
“小公子说的虽然对,但是崇州城的南启敌我难辨,实在不敢信任啊。”一个幕僚叹气。
☆、第66章 野心
左洲大,后方紧挨着的就是崇州和南陵城,一旦崇州的南启要是也跟彭家沆瀣一气,那么宁江就很危险。
“如果打起来了,四叔不能看着不管。作为后方,肯定是要支援一二的。可是一旦彭家有了坏心,四叔不好招架。”宁芝看着地图:“可是也没办法,要是打的话,总不能不管。”
“属下有个建议……”另一个幕僚公孙康道:“其实左洲一直夹在那,对于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来说是没有好处的。”
宁则礼轻轻摩挲着茶杯没开口。
宁芝想了想道:“公孙先生说的是有理,可……宁家已经烈火烹油了。如果连彭家的兵权也接手的话……”
到时候宁家就算是说不反,都没有人信了。
“此计不通。”冯路平轻声:“且不说宁家以后如何。彭家不好对付是一方面。如果一旦宁家有吞并彭家的意思,那么就是逼着彭家成了彻底的保皇党。正好他彭家有闺女是二殿下未进门的侧妃,这一来是将彭家退进了皇家。对宁家毫无益处。”
那时候,彭家为自保完全臣服皇家,皇家看宁家岂不是更不顺眼了?
“芝芝有什么想法?”宁则礼看宁芝。
“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宁芝一笑,也不怕露怯:“说的不对的话,你们当我没有说。”
宁则礼笑:“说罢。”
“宁家不能吞并彭家,但是如果是皇家亲自吞并呢?兵权在谁手里都不如在自己手里。就如今来说,忠心太子或说是忠心二殿下的,只有在苍梧洲的李承锦部,可李承锦那里也不过是十来万兵马。其余忠于皇家的兵马太零散。如果叫二殿下亲自收了左洲呢?将彭家的兵马送进二殿下手中呢?”
“只是如此……对宁家不利。”公孙康轻轻皱眉。
他作为幕僚自认能知道主公的心思,可是主公想不想反,他还真是看不透。
“二殿下想要的是收复河山。而不是兵权到手就打压宁家。”宁芝又道。
“九姑娘说的是,可是……若有一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有当如何?”公孙康又问。
“若有那一日,是宁家无能。可是如今山河破碎,宁家就与皇家对立了,离亡国还有多久呢?”宁芝轻轻叹气。
“我宁家子孙流血流汗,宁家军多少冤魂,对塔族人也罢,如果有朝一日对上自己人,他们如何能瞑目呢?”宁芝看公孙康:“公孙大人有大才,只是我知道,祖父,宁家没有反心。这一份儿反心若是有,该是我宁芝有。”
她的话,掷地有声。
叫书房中四个男人尽数愣住。
许久,宁蕴沙哑着嗓子道:“有朝一日,你要是真有反心了……我做你麾下大将。”
宁则礼忽然大笑出声,许久轻轻拍桌子:“两个小畜生,胡言乱语的。”他是笑骂,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能不能起战事,还要看后续。如果起,我们就将左洲送给皇家!”
宁则礼起身:“想要鸟尽弓藏,也看他裴家是不是有这个本事!我宁家是不反,但要是刀架在脖子上,宁家可不会等死!”
“是!”两个幕僚齐齐拱手,也彻底明白了公爷的意思。
临走,公孙康深深作揖:“九姑娘胸襟不输须眉,胸中自有大义,公孙拜服!”
那一番话,叫他汗颜。
一个小小女子心中都装着家国天下,他如何能只顾着私利?
宁芝笑着扶起他:“多谢你们打小教我。”
送走两个幕僚,宁则礼也轻轻拍宁芝的肩膀:“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去做。”
宁则礼自然不觉得宁芝能有逐鹿天下的心,但是他养大的孩子,有野心又如何呢?
倒是宁蕴,与宁芝走在院子里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我素来知道你有野心。”
“如何?”宁芝看他。
“不如何,我就是与你说,我说的不是玩笑话。”宁蕴深深看她:“不管你走到哪一步,我都支持你。”
宁芝长叹一声忽然抱住他:“我今日,被感动了两次。”
宁蕴脸红,虽然是姑侄,这抱着也实在尴尬,挣脱开:“说就说,怎么动手了!”
宁芝失笑:“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了。好好习武。过几年,你也一定会上战场的。”
宁蕴点头:“我知道。”
宁芝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夕阳渐渐沉没。
她伸出手,夕阳余晖中看着那一轮红。
纤细白皙的手指也像是染上了那红,变得不一样起来。
宁芝想,她并没想过一定会走哪一步,能走到哪一步都是尽力。
她想要揭开当年爹爹娘亲出事的真相。
想要报仇,想要杀死那个北方王座上的塔族人。
这些事,哪一件都不容易做到。
可是一旦做到了呢?那么以后她又要什么呢?
或许裴珩愿意的话,她也可以相夫教子。
或许,她有更深的野心。谁知道呢?
可是这些事,都不能急,也不是能急得来的。眼下,山河破碎,如果战事再起,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收回手想,便是女子,她也不能只是坐着。要是战事再起,她就也去前线好了。能做什么就做什么!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她生与大晋,长与大晋,抛开前世记忆,她就是大晋人。
国之将亡,女子也一样要与国同生死!
“姑娘。”白芷轻声叫。
“嗯。”宁芝起身:“白芷啊,我才发现,比起报仇,我还是希望大晋能一统。”
“姑娘是个善良的人。”白芷轻轻道。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见过太多北方来的人……他们真的很惨。”宁芝闭眼,又睁眼:“我不是圣人,可仍旧是看不过去。”
“姑娘,你以后一定能救她们的。”白芷一笑:“奴婢信姑娘的!”
宁芝勾唇,没有再回答。
夕阳彻底沉默,宁芝的心也定下来。
今日夕阳落,可明日还会升起。日夜轮换,不就是如此?
她相信大晋气数未尽。何况,就算是气数已尽,北方那些人也不该受苦受难。
“你说得对!”宁芝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子里。
☆、第67章 有所不为
前院自有一处院子,是给公孙康和冯路平住的。
两人夜里坐在院中饮酒说话。
这也是常态。
“我今日,怕是说了不该说的。”公孙康喝了一杯酒叹气:“不是不懂公爷的心思,只是……哎……”
“瑾年兄不必如此。你我二人跟随公爷多年,是什么心思,公爷心里有数。”冯路平又给他满上。
“哎……”公孙康叹气,又抬头:“不过,这九姑娘到是好样的。”
“宁家都是好样的!外头只知道宁家权势滔天,哪个注意过宁家儿郎的辛苦?”冯路平哼了一声。
“宁家要是想反,二十年前就该反了!何苦等如今?”
“秀之兄这话说的。”公孙康失笑。
“哎,不过是公爷也好,宁家也罢,都顾及大晋江山罢了。宁家反了容易,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不说。宁家一旦反了,彭家如何?孟都的宋王如何?大大小小多少地方都要反了。
那时候,纵然宁家是兵马不少,可是真的就成了狼烟四起了。”
“哈哈哈,秀之兄啊秀之兄,你这是劝我呢!”公孙康大笑。
“也是劝你,而是劝我自己。”冯路平摇头:“虽然乱世终有尽。可是真要天下大乱了,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战火。有多少热血儿郎丧命疆场?宁家有大义。便是如九姑娘,也有大义。你我是幕僚,自然是该为主家好。可是适逢乱世,也不能不顾苍生啊。”
“秀之兄,你是我的明镜。”公孙康起身,拱手作揖。
“瑾年兄不必如此,你我相识多年了。”冯路平扶着他,两人再度坐下,只觉得平复了不少。
总算也能安心饮酒了。
这天下事,很多时候是说不清楚的。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是作为谋士,也该有所为有所不为。
宁家努力的平衡着这一切,他们不能从中破坏。
也许有朝一日,再也不能平衡,但是不是现在。
何况,宁家的人,又有几个简单的呢?真到了那一日,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塔族有异动,宁家的探子能得知,其余别处的探子也一样能得知。
也不过是先后的问题罢了。
所以,太子府中,裴诀和裴珩与几个幕僚也在说这件事。也就比宁家晚了两日。
也是无法,虽然都有消息网络,但是宁家的人在前线多年,自然是更容易得到消息的。
“本来彭家年后还要回京述职的,这回倒是免了。”裴珩笑了笑。
“这些年来,前线还算太平。虽然小摩擦是不断,但是大战没有几场。若是如今打……”一个幕僚皱眉,有些担忧。
“真的打,彭家敢不尽力?”裴珩皱眉。
“一旦开战,彭家自然是不敢懈怠,只是前线复杂。到时候只怕是乱起来了。”裴诀叹气。
“大哥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借机生乱?”裴珩皱眉:“李承锦离得远了些。”
“你们都下去吧。”裴诀摆手,叫几个幕僚出去。
上官纪和卫凌也识趣的退出去了。
“大哥担心宁家?”裴珩皱着眉。
“倒不是担心宁家。宁家不会做什么。只是战事一起,怕是宁家也身不由己。”裴诀的眉头也是死死的皱着:“届时,怕不好收拾。”
“大哥的意思呢?”裴珩问。
“这一切还不能确定,塔族是不是要打都还未可知。先不要乱,留意着消息吧。”裴诀轻轻敲着桌子:“宁家……我们也要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做。”
裴珩嗯了一下,心里却是一万个不舒服。
大晋如此羸弱,就只能等着塔族人打或者不打才能确定怎么做了么?
他一腔热血,真是想要挥师北上!
可惜……大晋兵马四分五裂不说,就算是有兵马,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明明北方都是大晋的,可惜如今被占据,这半个大晋也只能固守,不能出手。
“你要稳住。父皇年事已高,我又是个废人。只有你。这些年,我们不是没有热血,只是……都有心无力了。不要气馁,有你在,大晋是有希望的。”裴诀最了解这个弟弟,拍着他的肩膀:“你要是沉不住气,就真的不好了。”
裴珩点头:“我知道了,大哥放心吧。”
“嗯,静观其变吧。”裴诀想,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叫塔族人在占据一个城池的。
彭家也不是草包。
裴珩出了太子府,犹豫再三,还是往禄国公府去了。
见着宁芝,他看了几眼:“你可知,前线生变?”
“嗯,听说了。塔族人如今并不敢确定是不是打,真的打,也是来年了。我们这里还是暖和的,可北方已经是深秋,即将入冬,不是好时候。”宁芝道。
裴珩点点头:“你如何想?”
宁芝将半夏端来的茶亲手摆在裴珩面前,然后坐在他对面。
许久之后,才开口:“殿下今日来,是探听呢?还是真的与宁芝说说真话?”
裴珩眉头一挑:“你也未免看的本殿太低了,就算是探听,本殿至于来你这里探听?”
他就是再小人,也做不出来自己才十三岁的未婚妻这里偷偷打听消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