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之前写了历史与地理共一书的山经注,四十岁之后,站于朝廷庙堂之中,甘愿当个小起居郎记载皇帝言行,想为周朝史书记一笔的迂腐书生。
好在,太子并不讨厌这类人。
他这位师兄,光凭着《山经注》这一书,就可博得周氏父子的刮目相看了,可惜他从不自知。
把他支出去,其实也是太子在保他。
若不然,太子盛怒之下,可未必留得了他。
“先生…”
“是那位。”
“章延息章大人吗?”周裕渝想了下,“那你跟他说过要来教我吗?”
“尚未。”之前春闱监考,阅卷,又跟太子与考课院同僚商量官员的任命,等官员接令出了京,他又写档入库,直到现在,终档还没审完,还要缓几天才能送进架阁库。
“那你跟他说说吧。”周裕渝还挺想见见这位章大人。
就是不知道这位章大人想不想见他。
章延息得了师弟的话,还是来了。
来了见完礼,跟皇太孙小声地讲,“我师弟说你能带我见太子…”
“你教好我了,我就带你去见。”皇太孙贼精。
“那太多谢皇太孙了。”章延息一揖到底,甚是感激涕零。
他师弟,许太傅在旁边笑得拿扇子挡了嘴。
他这师兄,被他先生以前评价一根肠子通到底,适应不了尔虞我诈的官路,但却是个有大福之人。
可不就是如此,他这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皇家世族都不愿意占人便宜的性子,倒也保得了他走出一路顺畅小道出来。
那一边,辰安小郡主也一直挺好奇地看着这个长得像个小老头的章大人,手中握着这位大人写的山经注。
这是她母妃最爱看的书。
说写这书的大人,肯定是一个至纯至粹的人,所以才能舍得花那么多的时间,把他们周朝一条条河一座座山,不分大小,它们的来龙去脉,全都详细地写在了一本书上。
想来至纯至粹的人,长这个样子?
不过想想,户公公长得也不好看。
辰安郡主因此若有所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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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贞吉是从女儿口里知道了章家那位花了二十年写了一本书的起居郎成了她儿子的老师,知道后,她还特地派了人去给先生送了点茶水点心。
周容浚回来后,她跟他提了此事。
这事周容浚早知道了,没他点头,章延息也进不了宫。
就是他还真不知道,那位起居郎居然能得太子妃这么多的赞美。
“这位章先生把许多小山比作小姑娘,小童子,年代久的,就比作是德高望重的家,是福泽后代的长者,想来本人应是个内心柔软的大儒。”在柳贞吉心目中,真正的儒士,有学之士,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见她夸的时候还笑弯了眼,太子爷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淡道,“是个小老头。”
可能得让她失望了,那是个老头子。
“咦,是吗?”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太子妃微讶了一下,随即释怀,“也是,在外跑了二十来年,任谁都来得快。”
“是吗?”太子爷淡淡道,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茶杯喝了口水,又很是淡然道,“我记得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长得像个小老头了。”
“嗯?”柳贞吉不解,“我看章阁老他们家的人长得不错啊。”
“章阁老长什么样,你都记得?”太子爷觉得不对劲起来了。
他记得她就见过几次章阁老。
还有章润居,章婉约的父亲,她也见过。
“记得啊,”太子妃还没回过神来,她记得她见过的章家人都一表人材的,说实话,章家人长得老都挺秀气的,即便是男子都如此,就是章阁老年纪大了,也是个秀气的老头儿,又浑身的文气,实在与难看无关,“很温和,很仙气的一个老头儿。”
“仙气?”太子都哑了。
“你不觉得?章阁老的胡子还白得挺漂亮的,还发银光。”
太子看她,眼神都变了,“记这么清楚?”
柳贞吉这下回过神来了,“什么话?我眼睛又没瞎。”
“那章从阮他们你也记得?”那几个去屈奴任职的章家子弟,她见过,怕是也记得吧。
柳贞吉觉得他这话越来越不对劲了,立马闭了嘴,警惕地看着她丈夫。
“不记得?”
“…”
“那就是记得了?”
见他扬了眉,觉得有点危险的太子妃偏着头看着他,“太子啊,为妻怎么觉得,你这话有点不对劲啊,什么叫做那就是记得了?”
“你喜欢章家的人?”太子觉得可能好久没亲手杀过人了,手有点痒痒了,他动了动手,伸张着…
“什么叫做我喜欢章家的人?”太子妃那双明亮中总带着几分慧黠的眼睛突然瞪大,大得都有些吓人了,“你可别乱说,章家我就喜欢婉约那一个。”
“是吗?”
太子妃被太子那句淡淡的“是吗”是出了一身火,瞪着太子,“我说太子,咱们今天这是要吵架了吗?你在不痛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架阁库乃古代保管档案之地,其主管官员称“管勾”,档案人员称为“守当官”,“勾当官”。
第223章
她不高兴,周容浚还更不高兴,冷着脸坐在那,都不稀罕看她一眼。
柳贞吉看他那酷脸,是不知笑好还是气才好,她缓了一阵,没好气地道,“要真吵架啊?”
这时间都倒过去了,这太子爷哪还像太子爷啊,心眼小得快连以前的小狮王都有些不如。
“你不高兴什么?”见他还不答理,太子妃觉得不能跟他一般见识,挨过身去问他。
太子看着手,不语。
柳贞吉冷静下来,细想了一下,觉得她这些天没哪件事做得他不喜欢的,更说了,做错了,他也不可能怪罪她,他早些年就已经有了包容她的觉悟,出了岔子也不可能怪她,只会大包大揽云淡风轻,想来,也就刚才才不对劲来着…
她把刚才说的话想了一下,越想,脸色越不对劲。
夸别人了,他不高兴了?
要不要这么幼稚?
太子妃又挨过去,“我说,太子夫君,咱能不这么小心眼不?章家一家老少爷们可都是你臣子。”
“哼。”太子被指出,也没丝毫不好意思,还冷哼了一声。
臣子又如何?要得她这眉毛色舞地夸吗?
见他脸色还不对,这次太子妃是真真哭笑不得了。
末了,俯小做低撒了几句娇,又不着痕迹地拍了阵马屁,还是不见他脸色转缓,太子妃差点摔茶杯。
一大男人了,儿子都成小当家的了,还闹这小脾气,传出去,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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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太子妃还是牺牲色*相哄了半天,太子早上醒来也就没事人一般了,她也就当这事过去了。
但太子当天下午就见了章起居郎,很淡定地告诉章起居郎回朝廷当墙壁的事没门。
章起居郎还没来得及潸然泪下,跪下抱着太子腿问为什么,太子长腿一伸,走了。
章起居郎也就没能重操旧业,只能屈就于太傅之位,先当起了皇太孙的老师来。
这年十月过后,皇宫内外,全国上下,都难得的平顺。
连跟西域的仗,都打得意外的顺。
西域因带兵首领归顺周朝,路上的阻碍不多,很快朝王都攻进。
西域的战事,看来是不用打多久了。
这也是大势所趋,这十来年,周朝与周边国家的发展截然两样,周朝风调雨顺十来年,周帝囤兵养兵,国库充盈,反之周边的几个国家,内乱不定,皇帝奢*淫,赋税成年成倍地增加,百姓日子不好过,这几年里,逃往周朝的他国百姓不知凡几。
倒是前面攻打的屈奴,因为屈奴王为国当过质子,回国之后,从不断骚扰周朝中得了好处,百姓对他的向心力强,所以攻打下来后,民心不好收拾。
但西域就没这个问题,西域贵族日子向来过得奢华,底下百姓却被压榨得民不聊生,衣不蔽体,周朝军队打过去,也不要他们性命,投降的士兵还能每人领两担米,所以西域尽管地大,周朝士兵横扫过去也没花太长时间。
战事顺利,频频收到捷报的太子格外的和善,连连在几次朝会上,表扬了下这几个月间,表现出色的官员,没少给他们赏吃的赏用的,银子也没少给。
但,这时候快到年底了。
十一月,是朝廷要清理这一年税赋的时候了。
各州的税银都要往上报了,皇帝派的几个刺史都要下地方了。
明明只不过才十月一初,户部就忙得脚打跌。
开王刚从兵部那边忙完,就又轮到户部,有天半夜半死不活回去,躺他王妃腿上,被他那小王妃从他头上揪出了一根白头发,可把开王妃可心疼坏了。
这还没到及冠之年,就累成这样了,这王爷真不人当的。
太子现在善于用人,忙过最初那段,把人都用上后,现在就没那么忙了,他现在的日常只管挑刺。
这时,太平了没多久的太子妃也忙了起来,准备过年的事。
周文帝最近爱找皇太孙过去陪他,她往日还会去陪一会,现在也没那个空闲了,只让小女儿也跟着她兄长去。
不管皇帝教裕渝什么,她也可学一学。
不过只可惜辰安小郡主对她皇祖父所说的那些江山社稷不感兴趣,反倒对手中的绣架框子感兴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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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辰安最近交了个小伙伴,是章起居郎章延息的小儿子。
那小公子叫章经述,是个小书呆。
辰安小郡主绣花的时候,他能在一边呆呆看一天的书,也不带看辰安小郡主一眼的。
辰安却觉他挺有意思的,她偶尔会叫他一起吃点心,还能得他一句多谢,和不紧不慢起身的一个长揖到底。
周裕渝觉得妹妹喜欢,就让章太傅带他儿子一起儿进宫来。
章太傅教他念书,小儿子陪他妹妹一块“玩”,各得其所。
皇太孙仅把小书呆当是妹妹的玩伴。
但贾家的人却不这般想。
贾家之前被太子敲打,贾太师歇了想进内阁的心,这一次,见皇太孙频频传章家的小子进宫,而不是叫他的表哥贾宽进宫,贾太师怒火丛生,把柳贞雯叫去,狠狠甩了一顿。
更是放了狠话,说柳贞雯仗着太子妃妹妹在贾家耍狠没关系,但别鼠目寸光,全为他人作嫁裳。
在贾太师眼里,要亲近皇太孙辰安小郡主这两个,也应该是他这五儿媳的两个儿子的事,他们家的还没这么勤快进宫,轮得到别人?
章家的风头难道还不够吗?
贾太师对着柳贞雯发了火,在贾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柳贞雯日子也难过了起来。
贾文彪这次倒是真心想护着她,但也是有心无力,贾太师那一通骂,全府尽知,他事先也不知道他爹有这个意思,没也拦住,妻子这当家夫人的面子还是被落了下来,还落了个光,面子也掉到了地上。
这事,没一会通过探子的嘴,也传进了宫里。
柳贞吉知道后,好一会都忘了说话。
儿子他们哪是不与表哥亲,只是贾宽要走的路还没定,不好老进宫,要不成,就成侍读了。
章家那小书呆,再看段时间,就应该是侍读无遗了。
这哪是能比的。
先前太子看在她的面子上,找来了贾太师,借话敲打了一阵,这才老实。
可那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太子才这会大费周张为个没什么大用的臣子这么迂回。
这次贾家发难,也不想想,后果是什么。
柳贞吉在宫里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她姐姐来。
一想,也就知道依她姐姐的性子,这等事是决计不会来找她的。
被公爹公然落了面子,她再厉害,在府中的日子不好过,柳贞吉想了想,还是决定插个手,让人去传令,叫柳贞雯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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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姐姐被其公爹在家中公然落了脸面,太子妃脸上也不好看,这事越传越大,贾家才知道心慌。
太子妃传柳贞雯进宫,贾家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贾太师叫了贾文彪去,苦笑着跟儿子说了软话,说那天他气得太狠,忘了收敛脾气。
贾文彪也是无奈,一个是爹,一个是妻,这时候帮哪边说话都不对。
末了,他对贾太师道,“孩儿不是与您说过,太子妃不是没想过让大郎去当太子伴读,只是大郎以后要走什么路还不确定,太子妃之前不就为大郎找来了韦先生他们,先生们教了小几个月了,都尚不确定大郎擅长哪一块…”
三个有名的大儒,只为教他一个儿子,贾文彪已经够满意的了。
太子妃那是把他儿子当以后她儿子的左臂右膀在培养啊,他爹怎生这般糊涂?
“而且,太子也说过,等到明年,京官考课一过,就会外派我去历练,到时候,大郎身为我的长子,岂能不跟着我去?”要是当了伴读,这就离不了京了。
这对大郎的以后,有害无益。
贾太师一听,一脸颓然,“我当时没想到,被章家气着了。”
这两年,哪怕太子进宫了,章家也还是处处压他一头,他着实气不过啊。
他们家好歹也沾点皇亲国戚的边,凭什么,什么好处都是他们章家得,而不是他们贾家?
“你跟你媳妇,说几句好话吧,别让她记怪…咱们家,毕竟,这些年,我们家也好,你也好,对她不薄。”甚至都让她越过那么多的妯娌掌了家。
“唉,孩儿知道。”
只是这事都闹到太子妃耳朵里去了,哪是能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