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小郡主被教得要听父王的话,周容浚一摇头,他们也就收回了手。
柳贞吉一直朝他们眨着眼睛笑,就差没做鬼脸了,小世子小郡主因此也安心地躺在皇帝皇后的怀里不作声了。
今天是家宴,用来摆桌的桌子是墨檀方桌,能坐八人,柳贞吉挨着周容浚坐着,一直跟万皇后说说笑笑着,万皇后倒也赏她的脸,她说什么问,或多或少总要答几个字,引得周文帝看了柳贞吉好几眼。
这几眼,也是看出柳贞吉的娇艳来了,这柳家女的姿色之前如若说是浑身灵气,现在这灵气稍稍减弱了些,女子的娇艳要更居上位,整个人看起来光辉夺目。
周文帝再看看她身边的四皇子,他倒是真正的沉稳了不少,身上少了乖张的戾气,贵气却是重了,让人信服,更让人知道他的不凡。
对此,周文帝不是不满意的。
他重用的孩子,进退得宜,且一身龙气,谁能不说他的眼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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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周容浚要去忙,她也要同去,为明天周文帝的起程做最后准备。
夫妻俩出了门,柳贞吉悄悄跟周容浚咬耳朵,“长殳说他对你要好些了,我还不信,不过现在有点信了。”
周容浚哼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在要快步离去前摸了摸她衣内还是有点微冷的手,眉头不自禁地一拢,朝她身后的梨云不快道,“你们上点心,别冷着王妃。”
说罢,冷冷地在几个丫环的脸上转了个圈,这才带了苏公公他们离去。
柳贞吉笑看着他先一步离去,等看不到他影子了,这才提步往寝宫那边转去。
梨云她们跟在她身后,以梨云首当其冲脸色沉重,她之后的镜花水月皆看着地面,此时此刻,她们皆掩不住脸上的悲意。
柳贞吉一进寝宫就倒了下去,梨云紧紧抓着她的手,流着泪道,“王妃,叫大夫吧。”
柳贞吉打了个哈欠,“先让我睡一会。”
这一睡,却是大半个时辰,她醒来后听到长殳在外面等,也是一怔,问梨云,“什么时辰了。”
听梨云一说,竟是过了快一个时辰,她也是摇头叹了口气。
“娘娘,为何不叫大夫?”接连三天都如此,梨云现在害怕得不行,与她梳妆的镜花也是忍不住,跪下地,抬头看向柳贞吉。
她们唯她命是从习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这时斗胆问她为何,也是真吓着了。
柳贞吉这阵子是一天比一天感觉力不从心了,她也想过自己是不是中毒,但她能吃能喝,脸色也比之前要好,反倒更像是回光返照…
她来这朝代,来得不明不白,穿过来的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是怎么活过来的,也是不清不楚,这几天的昏厥老让她有种大限将近的感觉,要是真让大夫来探脉,什么也查不出,不过是让她更难以承受罢了。
“等皇上走了再说,有皇上在,有龙气庇护,我怎会有病?”她可不想生病招周文帝的晦气。
丫环们也猜她是顾忌着皇上在,现在还是正月,生病是不吉之事才隐瞒了下来,便也不再多说,按柳贞吉的吩咐掩了脸上表情,皆恢复了往日的不动如山。
长殳确是老人,进来后,觉得殿内情况不对,左右看了看,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没什么不妥的,这才掩下心中的奇怪,跟柳贞吉说起了府中的事。
那厢周容浚得知王妃中午又休息了好一会,挺为满意,与前来报事的长殳道,“我看她也还是休息不够,这几天身子有些冷,你让宋涛去为她把把脉,开个温补的方子补几天。”
“这事老奴还刚跟娘娘说了呢,娘娘说现在在正月,等出了月头就办。”
周容浚迟疑了一下,也觉得早几天晚几天的,不是什么大事,就点了头,“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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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帝的这一趟来西北,还是助了周容浚不少威风,至少,现在整个西北都知道,他们是归西北王管的。
而屈奴那边的清扫也接近尾声,整个屈奴,无不知道西北王大名。
周文帝离开西北后,当天王府还残余着几许热闹,那些赶过来拜见周文帝的官员还没走,要等晚上与西北王晚宴过后,才会各回各地。
这晚柳贞吉以为周容浚可能要到凌晨才会回来歇一会,哪想,人半夜就回来了,借着酒劲还闹醒了她。
柳贞吉又是为他脱衣又是为他沐浴,本来以前一个人能做到事情,做到一半她就气喘吁吁了,叫了丫环和内侍进来,这才让他们帮着把下半部份的事情做好。
后半夜,周容浚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睡在了大床上,柳贞吉却是片刻都睡不着了,她自己替自己把了大半会的脉,也没听出什么来,走到镜前,就着那点烛火再看看自己的脸,也觉得自己娇艳得太不正常。
她现在就像朵外强中干的花,只等油尽灯枯凋零。
柳贞吉没拖太久,一出元宵节,她就找了大夫来把脉。
而如她最不好预感那般,宋涛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只是听她说她时有疲惫之感,让她多加休息就好。
如若不是每日都要昏迷一段,且每次都找不到意识,柳贞吉也当这种疲惫是她癔想出来的…
不好的预感做了准,柳贞吉恍然去想前世的事,头几天还不清楚,渐渐的,以前的事一样一样的都清楚明了了起来。
她意识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父母健在,而她父母皆是平和之人,尽力教导她,但也不过加干涉她,她爷爷奶奶也是如此,甚至她的堂兄弟姐妹们,性格也与她差不多,不过多数还是比她上进些,所以他们多数都出去了,只有她和另一个不图上进的堂哥在家乡的小城里守着,与家人的感情不浓不淡,每日悠悠闲闲度日,现在想来,那种幸福与这世得到心爱的男人,有儿有女的幸福是不一样的,两种幸福没有高低之分,但前者是她的根,后者,是她一想失去就心如刀割的疼。
大夫没看出柳贞吉有病,温补的方子却是开着,厨房里的药也煎着,柳贞吉么下试过喝几天断几天,觉得喝不喝的,没什么作用。
这时,到了一月底,因狮王进驻京城的武力,屈奴的事很快得到解决,屈奴王很快要回屈奴,与此同时,俞飞舟因小果子的事也去了卞京。
而这时的柳贞吉,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哪怕是强打精神,也是撑不住的昏迷。
周容浚忙,可再忙,柳贞吉也是他的枕边人,所以哪怕她再意图掩饰,但白天老见不着王妃,晚上回去她也在睡的周容浚觉得有些事不对劲,这天一早他也没去上殿议事,而是留在了屋里。
丫环们见状不对,面面相觑,但无人敢说什么。
周容浚直等到辰时,才等到醒。
他觉得不对劲,但也未动声色。
柳贞吉醒来看到他,吓了一大跳,心里稳了又稳,才道,“今日无事?”
在床上守了她近两个时辰的周容浚点点头,先下了地穿衣去了。
夫妻俩都穿好衣裳后周容浚没走,柳贞吉暗中催了他几次,让他有事去做,但皆被周容浚挡了回去,他也不说什么,仅摇个头,也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不到中午,柳贞吉就趴在他腿上睡了过去,周容浚探了探她的呼吸,见呼吸正常,又揉了她的头许久,还捏了她的脸,见她没动静,还煽了她一巴掌…
这巴掌把他们身边的丫环内侍煽得心惊肉跳,周容浚低头看着那还是没醒来的人,示意身后的苏公公站到前面来,“这正常吗?”
苏公公摇头。
“叫长殳来。”
长殳很快赶到。
周容浚当着他的面,捏住了她的鼻子,也未见她挣扎,他问长殳,“这正常吗?”
长殳抽着气摇头,缓了一会,道,“老奴去叫宋涛来。”
“嗯。”周容浚往后仰,大手还附在她的脸上,另一手抚了抚刺疼的胸口,过了好一会,他睁开闭了一会的眼睛,嘴里叫了一句,“梨云…”
梨云从后面站了出来,沉默地跪在了他们的前面。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十二月左右,娘娘跟奴婢说,好像有些事不对劲…”梨云跪在他们前,还理了理娘娘的裙摆,声音又低又沉,“连奴婢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是大年那几天,娘娘那时候时不时就睡过去,谁叫她她都醒不过来,只能等她自己醒,这几天,更是一日甚过一日,每日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还要多。”
“是她让你们瞒着我?”
梨云不答,磕了下头。
“瞒得好。”周容浚磨蹭了下大手里那张冰冷的脸,再低头看她未着脂粉,却娇艳得像三月红花的脸,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腿上悄无声息,不知道的,还真当她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41章
宋涛过来,只探到脉像平和,但王妃不醒是事实,只能跪下喊老奴该死。
王妃在他怀中不醒,狮王连责罚人的心都没有,摸着她过于艳丽的脸,心想怕是打她打得重了,又叫来了人拿来了广清液,为她擦脸。
这其中,柳贞吉依旧在沉睡中,那么大的动静,尽管狮王什么也没说,但王府上下都被吓得连人走路都轻了几个度,就她还兀自沉睡着。
万皇后得了消息后,当下讶异得张了好一会的嘴,当下都顾不上问清楚情况,抱着小郡主就过来了。
她来,周容浚也没动作,仅在看在小郡主后,吩咐梨云,“把小郡主抱去与小世子一块习字。”
梨云听到命令,低着的头偏过去,把脸上擦得干干净净,脸上带着温婉的笑,过来与皇后请安抱小郡主。
万皇后犹豫了一下,把小郡主给了她,又令翩虹也跟过去。
孩子一走,万皇后低声轻叫了在儿子怀中的人,“贞吉儿,贞吉儿…”
叫了两声,柳贞吉依旧无动于衷。
“昨日到午后才醒,还要一会。”周容浚低头碰了碰她艳红但冰冷的脸,“她胆子现在倒是大了。”
以前见着他还要躲,嫁过来没几年,天大的事都敢瞒他。
“大夫怎么说?”万皇后摸向她的手,想探一下,但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周容浚狠狠地瞪了一眼。
万皇后刹那哑口无言。
“别碰她。”周容浚说罢,又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些。
万皇后被他狠绝的一眼看得触目惊心。
又是这满是戾气的眼神…
想及文帝走前对他现在这性子的满意,万皇后的心突地凉了。
他是一年近一年的改变,才让那位今上有时到如今的满意,若是再变回去,她不敢想象,现在对他委以偏心的文帝会做何决策。
他不会让谁误他的江山。
“皇后娘娘,”长殳刚进来一会,看到万皇后没了声响,他靠近床边后低声道,“府里的大夫把脉把不出什么来,奴婢已经去城里叫名医去了。”
“好得过宋涛?”
宋涛是吕圣手都赞过的神医。
万皇后想也不想的回答,让长殳白了脸,马上朝周容浚看去。
周容浚却动也没动,一直低着头看着怀中的王妃,手时不时伸过去探探她的呼吸,他们的话,像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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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贞吉这日睡来,已是近傍晚,她醒来看到周容浚后眨了眨眼,已无心去想太多事,朝他露了个疲惫的笑,道,“什么时辰了?”
“你去哪了?”周容浚看着她的脸不放,连自己的声音哑了也尤不自知。
柳贞吉因他的话与声音,愣了一下。
回过头去看殿中,见镜花在,便看着她没动。
“娘娘,申时了。”镜花勉强笑着道。
柳贞吉怔了。
这一次,一睡就是半天,比昨天更甚。
她一直在睡梦中的黑洞里不断地跌落,那里头什么也没有,她一次一次地往下跌,什么也来不及想,等回到现实,现实也如梦一样一片黑,但现实更可怕,它不会让她重复跌落,只会前进。
时光会流逝,她想瞒着的,总会被人知道。
她丈夫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现在这个时间,容不得他为她再冲动,为她多浪费心神。
他一个恍惚,也许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了。
“拿镜子给我。”柳贞吉从被中摸到他的手,与他五指交缠,嘴里沉声与镜花道。
“是。”
镜子过后来,柳贞吉看着镜中那张艳丽得都不像她看习惯了的十几年的脸,把镜子给了镜花,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长长地吐了口气。
一直看着她,没打扰她说话的周容浚开了口,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平稳,“饿了吗?”
柳贞吉摇摇头,诚实道,“不知道,没心情。”
周容浚听了怪笑了一声,“没心情?”
她是没心情,那他呢?
他想生气,但看到她醒来,他却无力生气了。
“母后往宫里去信了,吕梁过几天会过来。”周容浚下了地,连着被子把她抱起站直,朝丫环们道,“把衣裳拿过来。”
镜花带着她的两个小丫环忙拿了柳贞吉的衣裳过来。
周容浚在帮她穿的时候,柳贞吉眼睛都鼓圆了,看看他,再看看她的丫环们,直到衣裳鞋袜都穿好,她才干笑了两声,朝周容浚道,“狮王哥哥…”
周容浚没理会她,这次连衣裳带人抱起,去了外殿。
宋涛还在。
“王爷,王妃…”他揖礼。
周容浚抱了她坐下,把她的手放到丫环迅速放在其上的棉枕,淡道,“再探探。”
“是。”宋涛手边还有几本临时叫徒弟拿过来的疑难杂集,他的小徒弟在王爷过来时已经收拾了两步,但王爷脚步太快,没来得及全收好,这时又忙不迭地医书全囊括在一块,腾出了桌子,抱着出了外殿。
宋涛又把了一会脉,苦笑道,“心跳正常,比睡着的时候稍稍快了一点,但在正常范围之内。”
周容浚冷冷地看着他。
柳贞吉一直没说话,回过头抬起头来,看着他冷得就像附着寒冷的脸,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像中毒?”他开了口。
“这事还得细查…”宋涛硬着头皮道。
王爷王妃有专门的下人记起居,刚刚翻开薄子来一查,基本上王妃吃的和用的,甚本与王爷一致,如若是下毒,这毒是何物?是怎么下的?如若此毒物真有这么神奇,怎么就王妃有事而王爷无事?
如若是刺杀,刺杀王爷岂不是比王妃来得有用?
再则,这事王爷连过去的司家都命令人去查了,他一介大夫,又探不出什么事,只能跟着查出来的东西走。
柳贞吉看宋涛这几句话间额上都有了汗,她缩回手,再与他五指交缠,握住了他满手心的汗,这一刻间,心里难过得竟呼吸不过来。
是不是中毒,她也查过,但她有这么一个树大招风的丈夫又有儿有女,饮食起居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注意,岂会给人下毒的机会?就是别人本事太高超,确实给她下了毒,如果真是针对她来,她哪能逃得过?
再则,她更倾向于,这个世界在排斥她了,那精神上说不出的疲劳和梦中黑暗里不断的跌落黑洞,都像是这个世界要把她赶回去…
如果是在之前的柳府,她能回去,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现在,她怎么舍得…
柳贞吉忍着眼中的泪,朝他笑了笑,道,“狮王哥哥…”
“嗯。”周容浚轻应了一声,但没看她,他看了看他们相交缠的手,道,“你睡着的时候,去哪了?做的什么梦?”
柳贞吉沉默。
“宋涛说你感觉累,但你气色却是好的,好得比你十三四岁的那会还要娇嫩,你手脚冰冷,就算是这样,他说你身体也无碍?”这一次,他的眼睛移到了她的脸上,道,“丫环们说府里事多,不想告诉我,你现在告诉我,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告诉我?是不是得等到你死的那天,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