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这晚,周文帝带着万皇后悄然到了狮王府,送回了小世子与小郡主。
北阁里,周文帝不忘与周容浚再纠缠,问他能不能把小郡主留下给他母后带,前几次周容浚都是一句话也不想答,听要走了,他父皇还不忘是问,他很客气地回道,“可以带,母后可以跟我走。”
一句话,把周文帝堵得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万皇后一直坐一边淡漠不语,听到这话,脸色都松动了一些,恰巧被周文帝看到,周文帝刹那就皱眉,左找右找也没找到打人的家伙,只好嘴里火道,“滚,滚去你的西北。”
周容浚淡道,“那孩儿还能去哪?”
周文帝转脸,问恒常,“朕怎么还没弄死他?”
恒常低着头看着地,一句话也不敢答。
帝王父子俩吵过嘴,就又半字一句地搭上了话,说起了朝政来,万皇后见此,起身出了案堂,去找了柳贞吉。
柳贞吉正与孔氏和柳贞雯最后打点小孩儿们的衣物,见到万皇后来,孔氏与柳贞雯立马磕头行礼,万皇后免了她们的礼后,站一边一会,见她们没动,淡道,“本宫也为安儿叠叠衣物,有哪些是本宫帮得上忙的?”
见母亲与姐姐都不敢动,柳贞吉扶了万皇后去坐下,拿过了辰安的衣物,让她帮忙。
二十五日这天一大清早,柳家兄弟与贾家的人也都过来了,朝中也来了不少官员相送西北王。
这天,周文帝也是为了他的就任,休朝了一天,事先没几人知道皇帝会来,所以见到西北王带着妻儿与帝后磕头辞行的时候,见到又再出现在狮王府的帝后两人,不少人心中也是一惊,也就明了,这对父子就算打断骨也还是连着筋,只要有个万皇后在,这个能力超群的西北王,就不仅仅会是西北王这么简单。
要离开卞京,可能因为一切都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万事都安排妥当了,柳贞吉也没有太多不舍,另外她也不想有太多离愁别绪,人一生不长不短,有分离,也有重聚,多想着点好的,未来也就明朗些。
小世子和小郡主都小,呆在让他们安心的人身边,也没有哭闹,相反小世子因为能见到母妃,在回家后,一直都挺高兴的,要离家他以为是父王母妃要带他去西北玩,一直在咧着嘴笑,再欢喜不过。
等到礼部尚书领着一干人等做足了场面,祭天祭祖等礼数都行过后,吉时一到,柳贞吉带着儿女上马车,西北王上马,起程。
定康十八年,西北王周容浚前往西北。
**
西北主城西歧有小卞京之称,据说其繁荣程度仅与京城相差无几,柳贞吉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一进入主城,看到整洁的石板路两边没人,店铺更是无一门在开的时候,她不由砸舌,跟身边的小世子讲,“以后可莫要学你父王这般霸道。”
今天他们入主城里的王府,他不止是封道,连城都封了,她还以为她还会被百姓沿路围观,结果小猫都没看到一只,难为她这满腔来西北而起的豪情了。
小世子也是学她偷偷摸摸做贼一样掀开了点帘子往外瞧了瞧,看罢,又学他母妃无味地砸了下舌,大力点头,还“啧”了一声。
柳贞吉笑眯眯地看着他,知道她这儿子不可靠,现在他跟着她一起唾弃他父王,回头他就猴儿一样爬他父王身上,还不是他父王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叛徒是个两面派。
西岐的西北王府是去年周容浚被封为西北王才开始修缮,西北王的前身是建立在山上的元帅府,周容浚封西北王后,周文帝又下了道折子,把元帅府边上的都将军府和后面的青水湖划在了西北王府内,一道修成西北王府。
元帅府因是打仗时候元帅住的地方,地方不小,但也不大,加上比其小的都铁将军府和青水湖,还是要比狮王府要小上一些。
修整后的西北王府整齐崭新,整座山都是西北王府,看起来倒是大气,就是前面台阶众多,要是步行上山,爬到最后的西北王寝宫,得爬一千三百个台阶。
柳贞吉是从前门进的门,看着高高在上的西北王府腿都软,最后还是上了轿子进的王府。
随身行李,则是从后面的车道进的。
周容浚让她先上去,他则下了马,在王府的第一道门前看着西北城来迎他的官员…
他今天封城进的门,所以这些人想在主城门口迎他,也没地方让他们站,现在看着乌泱泱堵住了他王府门的人,等他们嚷嚷过后,他让他们起来,直接问西岐知府,“墨家,钱家的人在哪?”
隐在人群中的墨家,钱家两位当家人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贼老天,一个比一个不情愿地出来了。
“成河墨守成见过西北王。”
“巍山钱良多见过西北王。”
两家一出列,不愧为武夫,声音震天响,跟他们舍不得出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周容浚不为所动,他是见过这两个人的,两个人的家,他也是过去的。
他指指上头的西北王府,与他们道,“我还以为你们没来呢,看看我这我父皇赐的府,与你们两家的比如何?”
比?怎么比?
两家的将军心里暗暗叫苦,心道要是早知道你这个小心眼的会被封为西北王,早当初你来我们那旮旯的时候,绝不让你进我们家的领地…
墨家,钱家两家的家府,自然要比西北王府气派得多,不仅气派,还要大上一倍有余,只还只是光算他们一家的住处,不能算他们整个家族的。
但,总不能为了衬托西北王府,把自个儿的家拆了吧?
修西北王府的这段时日,其实他们已经尽了力了,皇上出旨修王府,但出钱出力的是他们,连打台阶的石头都是从他们两家的山上抬来的,里头的东西也是由他们两家出的,可西北王这还没进府,就朝他们发难了,两家人真是拿他没什么办法。
想想,这狮王先前来西北的时候,他们实在太掉以轻心了,以为他像之前的两个皇子一样好打发,可事实是,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当初那默不吭声,一声不发的狮王,比起那两个什么都享用的皇子可棘手万倍有余了。
“王爷,您进府看看,看看再说。”钱家的将军比较圆滑,干笑了数声又瞧了瞧地上,指着石板路与台阶与周容浚道,“您看,您王府一进山门的台阶都是白玉石打成,我们两家的哪能与您的比,我们那是山上随便扒拉出来的石头打磨成的,一百个石阶,都比不得王府一个台阶的好。”
墨家将军赶紧跟上,“钱将军说得极是,王爷你进里面看看,您就会发现,里头就是棵小树,比起我们两家的来,那也要名贵百倍…”
周容浚挑起眉,“我记得墨将军家里有不少红杉树,我王府里居然有比你家还名贵百倍的树?本王倒要进去好好瞧瞧了。”
墨家将军一听,心里一蹬,心道贼老天怎么让这人当西北王了?老子家的好日子难道要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祝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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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墨家,钱家世代扎根西北,以前的当家人是怎么个样子,没见过他们其人的周容浚不知,但他知道的这两个,那是又奸又滑之余,行事还豪爽大方,轻易不得罪任何人,人缘很好,而且,有些分寸他们掌握得相当的好。
好得太过了,过得让人很轻易就有种不打笑面人之感。
他先前已经知道,王府的修成,这两家出了很大的力,按理说,他也该奖赏他们,但这两家实在是做得太好了,好得太过于无可挑剔,就更应该敲打了。
再让他们爬竿子往上顺,他干脆把泷北那几块地方也送给他们得了,让他们轮流做西北王算了。
墨,钱两家,每家只各占成河,巍山两地,但饶是如此,他们的名望不比先前占三地的司家弱,这其中也有司家的将军是女流之辈之因,另一个,也与这两位将军的长袖善舞有关。
成河,巍山现今安稳泰平,周容浚也没怎么想太动他们。
就是他们伸在西北主城的手,该给他收回去了。
不收回去,就休怪他整治了。
现在西北主城东西南北四个市坊,铺面大半由两家控制,两家甚至有他们的钱庄。
可以说,屈奴国过到西歧,西岐过到江南的银钱,大半要过两家的手。
有钱成这样,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周容浚也不想让他一个王爷,过得连个守城的将军还不如。
周容浚那脾气,不仅举朝有名,见识过他的墨,钱两家将军也是知道的他那小心眼的,当年他进西北,他们放凉了他几天,想给他个下马威,结果下马威是给了,回头那时还是狮王的狮王爷当月就参了他们一本,结果他们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其实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么那点银子,连坛像样的酒都买不起,但问题是,他们被罚的事以公谍分发了下去,不仅全周朝同僚都知道了他们不尊主子,而且,这事还记录在监察院那边,以后就是他们打了胜仗,皇上想封他们个爵位,也会因这个得好好想想这事做不做得。
遇上这么个有仇必报的,墨钱两家的将军有苦难言得很。
所以一等周容浚进了山门,左右打量在找树的时候,两位将军心里苦得就像干嚼了数把黄莲,那个滋味简直没法与人道。
西北王跟他们比什么?
他们世代住西北,把家里打扮得漂漂亮亮,收拾得气气点又怎么了?碍着他什么了?当王爷的,怎么能这么小气?
周容浚带着一屁股的官员找了一通,也没找到比红杉树更值钱的树,回头问那离他远远的那两位将军,“值钱百倍的呢?”
将军们正领着一屁股官员在喘气,西北王年轻力壮,走半天的台阶也不带喘气的,但西北城油水足的官员们即使是出去吃个花酒,都要坐轿子,马都不愿意骑,除了有条腿就是吃春*药也要动,另外两条腿很久没这么动过了,一个个都抱着肚子扶站腰在那喘气,听到周容浚在前这么一喊,又连喘气都不敢,个个都低着头弯着腰,恭送墨,钱两家的将军去受难。
墨守成与钱良多相视一眼,一眼之间,两人定好了由会说话的墨守成开口说话。
其实两人平时见面必打,谁也不服谁,但这时就成了难兄难弟,有难同担了。
墨守成一上去,就道,“还没移过来呢,回头就给您移过来。”
“比红杉值钱百倍的,那得是什么树?金树?”
西北王不耻下问,问得墨钱两家的将军眼睛一闭,心一横,朝他跪下,墨守成双手拦眼,就差掉泪,“回头就给您移金树过来。”
他是他祖宗,他想要啥,就给他整啥,行吗?
“行,那本王等着。”周容浚从善如流,点头道,又挥手让他们起来,又抬步往前找比得上墨钱两家的树去了。
这一刻,墨,钱两家的两位铮铮铁骨的将军,当真是想弄死西北王的心都有了。
**
墨,钱两家是真正的横主,就是他们是下属,但其难对付的程度,不比他在京中他们的哪个兄弟差。
他们要是真是行事鲁莽的武夫,对他来说,处置他们还容易些。
可这两家人哪家的头脑,都不差,而且,他们族下的弟子,有出息的,比没出息的,居然要多上许多。
那求上进的,更是一茬一茬,周容浚见过他不少的废物兄弟,皇家贪逸恶劳的更是多不胜数,所以见着墨钱两家这样的家风,他不心惊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远在京城的周文帝,也曾因墨钱两家的一代胜过一代的家风寝食难安过。
晚上用过晚宴后,周容浚回了寝殿,俞飞舟秘密到回王府,与他通报事情的时候,周容浚叫来了柳贞吉过来一道听。
柳贞吉睡着了被叫醒本就昏昏欲睡,靠他肩上不断点着脑袋打盹,等听到俞飞舟道主城里卖胭脂水粉的那几家好店都是墨钱两家开的后,爱漂亮的柳王妃就睁大了眼,看向了俞飞舟。
柳贞吉笑着开了口,“往后我们王府的人去买水粉,想来这两位将军家的人也能与我便宜些许。”
俞飞舟没有听懂她的话,顿住了话。
“说人话。”知道她说话总不爱着重点的周容浚淡淡道。
“这城里,哪几家不是他们两家开的?”柳贞吉眼睛清明了起来,说话还有着几分懒散劲,但她那黑白分明,一点睡意也无的眼睛让让盘坐着的俞飞舟的腰挺得更直了。
“禀王妃,只有几家最挣银钱的是他们族里的人开的,只是四市坊居半的店铺,都是两家的人所有,属下查过房屋地契,从姓氏来看,墨家占五十余铺,钱家仅差两户就到五十。”
柳贞吉听了转过头,朝周容浚玩笑道,“狮王哥哥你别怕,我从家里带了许多银钱过来,就是钱都让墨将军,钱将军家挣去了,我们王府也饿不死。”
周容浚哼笑了一声。
“他们两家的钱庄,开了多少分号?”柳贞吉继续问。
“墨家十二个,钱家十三个。”
“不是墨家要更厉害一些?”
“墨家有个少主子会挣钱一些,钱家有个少主子,会开钱庄一些,相比之下,墨家挣的银钱要更多一些,跟着墨家干的人要更多一些,墨家因此也在南方多招了一些兵过来,他们还安排了众多人拖家带口过来,相比而言,记着墨家的人要比钱家的多些。”俞飞舟沉声道。
柳贞吉沉默了一会,然后叹道,“难为你能查这么清楚。”
这些个她听着都觉得头都大的事,都查出来了。
“所以说,主城就是他们一分为二,两人合着占了。”周容浚扯了扯嘴角。
“别这么说,”柳贞吉动了动被他握在手中的手,反捏了捏他的手指头,笑道,“狮王哥哥你忘了,白天咱们这么风光进城,你让他们店铺关着就得关着,还不是得我们走了才能开,他们能不记着咱们西北王府吗?”
她到现在,才有些明白他封城的意思来。
想想,确实也是个好办法,热热闹闹地进城让百姓们围观一回,还不如让他们敬畏来得刻骨铭心一些,至少这能让他们很明白地知道一次,这个地方以后是谁说了的算。
“你懂什么,”周容浚别过头,闭着眼睛靠在了她的肩上,淡道,“他们等着这两家人撵我走,以前司家也不是没想过在主城分杯羹,不也一直没分到?”
“我以前还以为,他们只把成河,巍山分了,没想到,还把西歧给分了。”柳贞吉被刺激得不浅,真是任何时代都有牛人,她是自穿过来,三五年的就又遇上一波,自信心没被打击残,都是她太过于贪生怕死的原因。
“哼。”周容浚又哼笑了一声,因着酒意,他靠在她肩头就没动了,眼睛也没睁,朝下道,“飞舟你接着说。”
“是。”俞飞舟便又把这些日子,墨钱两家给王府送的东西列了出来。
王府的修建是不能让外人进的,所以墨钱两家的东西都是送到门口,再经宫里的人送到指定的地方,但就算这样,王府大体的样子,墨钱两家还是探听到手了。
即便是后面那条按西北王吩咐修建的能进马车的山路,两家也知之甚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