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真话,她真没那么弱,她比谁都再明白不过适者生存的话。

她要是真弱,早在他们这个柳家死了,哪还能呆得今日。

她要是弱,早之前,不是被柳贞雯的又打又骂给吓死,就是被吓得离她远远的,哪能得到霸道泼辣的姐姐如今面下的这一点点温情。

“唉,你还小,不懂得外边的难处。”柳贞雯看着天真可人的妹妹,把她揽到怀里拍了拍,“我的傻妹妹,娘教你的,你要用心学,以后对你有好处,这天下只有她是真心为你好的,别看她对你凶,可她跟姐姐一样,最讨厌别人欺负你,也最害怕别人欺负你。”

虽然说这十年,欺负她最凶的就是她娘跟她姐姐,柳贞雯听得还是有点小感动,然后她转念乐观一想,如果她在她娘和她姐姐的魔掌下都能好好地活了下来,别的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想,柳贞雯怪高兴得很,连连在她姐姐温暖的怀里点头,“知道了,姐姐放心。”

认为她弱就弱吧,反正她又不会因此吃亏。

**

狮王这个月总算抽了点空去柳府探望他的小未婚妻。

听说她爱吃塞外那个小国进贡的奶果子得很,他还特地跑去中宫,把他母后得的那点贡品给搜刮了来。

看到她含着奶果子一口一个的样,狮王擦了擦大掌,半靠着椅子,笑嘻嘻地看着他那美貌胜仙的小未婚妻。

这看在柳贞吉眼里,他就像一只看着一条可怜的小肥羊继续长胖的邪恶狮子,还在边上耐捺地摩擦着要吃大餐的大掌,瞧得小羊心慌慌。

柳贞吉心里无奈,可她现在身负重责,不好像平时那样低着头装死,她吞了好几奶果子,用甜美的味道安慰了一下被吓怕了的小心灵,小声小气地与周容浚道,“狮王哥哥,贞吉儿要求您个事…”

“哦?”狮王一听,奇异地挑了挑眉,“你还有事要求我?”

“是呢。”柳贞吉娇声娇气,心里被自己的声音都恶寒得发抖。

但周容浚最爱吃这套,有求于人的她只得按需配套。

“贞吉儿要太子妃身边那个会让人生小娃娃的女官给姐姐瞧病,狮王哥哥你看好不好?”柳贞吉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个奶果子,安慰了一下自己颤颤悠悠的小心肝。

她觉得她嗲到她的极限了。

狮王要是不吃这一套,她也没办法了。

狮王一听,笑容更深遂了,他如石斧一样劈出来的深刻五官因笑容变得更是咄咄逼人,眼睛更是因此亮得闪闪发光,看得柳贞吉刚因奶果子好受了一丁点的小心肝又变得颤颤抖抖了起来…

她的亲娘啊,这狮王哪是在看人,这分明是要吃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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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病?”周容浚看着因他的话陡地瞪大美目,如临大敌一样看着他的小未婚妻,差点忍不住爆笑出来…

他克制地清了清嗓子,生生忍住了笑,但开口的时候,嘴里的话还是透出了几许笑意,“你姐姐什么时候病了?”

柳贞吉看着狮王逗白痴一样地逗她,差一点,仅差一点点就快要崩溃了——这就是她的恶梦,第一次见面就把她推到湖中要淹死她,第二次见着掐着她的脸,非等她哭了,他才哈哈大笑松开手的恶人。

然后就是接下来的无数次,他都把当她当白痴一样地逗,不见她哭不见她急得团团转就不罢休!

我是欠了你几辈子,才好死不死地穿到这,让你当白痴玩啊,柳贞吉心里苦得都没词形容了,脸上还得勇敢地回话,她就差一点点就要真哭了,“就是姐姐生小娃娃那事,不是生病,是要女官帮姐姐看看身子。”

“那就是看看了,不是生病?”周容浚扬扬眉,看着他的小白痴未婚妻。

“就是看看,不是生病。”柳贞吉再次觉得就算她现在适应得再好,也没法在这个朝代好好地活下去。

她身边就没一个正常人,这让她怎么活得下去?

“啧,这不就对了。”见她眼睛里泪珠儿在打滚,周容浚又磨了磨手掌,见她胆颤心惊地看着他,胸口的笑意越发地浓厚,就快忍不住要笑了。

他拿拳抵嘴闷笑了数声,见她都垂下头去了,也不好再逗她,再逗小绵羊下次打死都不敢出来见他了,便道,“好了,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让人过来给你姐姐瞧身子?”

“真的?”柳贞吉听到消息本来应该高兴的,可就算她现在的承受能力比谁都高,可就算是真白痴,也不会在被人逗着玩之后还会兴高采烈地看着罪魁祸首,于是她闷闷地看了狮王一眼,一万个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可以从小坏到大,且越来越坏呢?

“行了,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情不给你去做的。”周容浚不以为然地道。

逗归逗,她的事最后还不是得由他给她去办,她那已不得他父皇眼的父亲能顶什么用。

柳家已经不像从前喽,也就她在这个事事不尽如圣意的柳家出落得还算顺他的眼…

这倒是,她不得已求他办的那几件事,他皆是为她办得妥妥的,柳贞吉刚才心里还苦,现在也只好没办法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自己也清楚,她哪来的本事不嫁狮王。

跑路,不过是想得美,给自己个小希望,自我调剂下罢了。

见她还垂头丧气,周容浚也不想逗得她狠了,便招来身后的小果子,拿过他手中捧的锦盒,对她道,“给你的,过来拿。”

“哦。”柳贞吉起了身,向他走近。

“伸出手,我看看…”周容浚吩咐她。

他也守礼,毕竟是要娶回去当正妃的王妃,看了她伸出的玉白手腕上戴的是两个玉镯后也没去碰,扫了一眼后就打开锦盒,与她道,“这是给你打的两个金镯,拿回去后,让你娘给你戴上,以后就别摘了。”

“哦。”柳贞吉应了一声,也没看,打算接过锦盒。

见她连金镯子是什么样也不看,周容浚不禁摇了摇头,“你仔细看看样儿…”

她这不经心的性子,说得好点是心大,说不好听就是蠢。

他一说,柳贞吉只得去看,她就着他的手只看了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两个金镯子的个中名堂…

镯子上刻的是狮王的徽章,一只猛狮,金镯另一面,也卧着另一条狮子,只是是条母狮。

“看清楚了?”周容浚这时的脸上没了笑,整个人给人一股浓重的压迫感。

柳贞吉在他面前有点站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才轻轻地点了下头,“看清楚了。”

这次周容浚没再逗她了,把盒子合上,交给了她,“好好拿着,回头让你娘你给戴上,以后不谁取下来,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柳贞吉哪敢不从,这时候她说一个不字,眼前这狂放得谁都没放在眼中的男人能撕了她吃了。

她娘总担心王府的小妾会把她生吃了,按柳贞吉的判断,她嫁过去毕竟是王妃娘娘,王府的女人估计没一个能奈何得了她的,而能生吃了她的,也就眼前这个他说一就不准别人说二的人了。

“行了,”东西送了,周容浚也不想再多说,挥了下手让她回去坐着,又问她,“最近有没有下厨?”

“下了。”

“学了什么?”

“一些南方的点心,像绿豆糕,峰糕,千层油糕…”

“行了,行了,我不爱吃这些个,”周容浚不耐烦地打断她,“让你学的红烧肉学会了没有?”

被粗鲁打断的柳贞吉没脾气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男人,一想要跟他过一辈子,她真的好想再去死一死…

“水煮牛肉?”周容浚斜眼看她,见她点了头,这才满意地收回眼睛,道,“好了,学好点,我可是跟我母后说了,说你女红厨艺还是好的,不是笨得无药可救。”

柳贞吉已经不指望这男人能跟她好好说次话了,她麻木地点了下头,直把自己当提线木偶使。

“王爷,”小果子可怜地看了一眼那被他们王爷打击坏了的未来王妃,小心地凑过头,在他们王爷身边道,“您看,您跟定西侯约的时辰快到了…”

“几时了?”

“未时中了。”

“嗯,是该走了。”

跟定西侯约好了喝酒,有要事要谈,周容浚也不打算再留,起了身,与对面坐着的小绵羊道,“送我到小院门口。”

“诺。”

看着她乖乖起身,周容浚嘴边又含了一点笑。

最近他忙着查案,忙得紧,也没过来看她,他倒不担心她能变到哪里去,这么些年任她那个娘和姐姐怎么跋扈泼辣,也没见她学了去,这点他还是放心。

就是这容易垂头丧气的毛病,还是得由他这边找个人过来教教,以后要进出宫里了,她这任人欺负的小绵羊样,真是长他人志气,灭他狮王的威风得很。

当然了,他也不指着她能学会太子妃那般的高贵端庄,就是那王妃架子,她得学会端起来。

“喜被都绣好了?”周容浚路上也没闲着,把该问的都问了。

“还没有…”柳贞吉绞着手中的帕子,一点也不敢隐瞒,老实巴交地道,“鸳鸯被绣好了两床,你说的要有狮子的还没有,我绣得不太好,还在练。”

“笨。”听她说绣不好,周容浚不禁摇头。

柳贞吉无奈地笑了笑,她是去年在他的吩咐下才着手绣带有狮子图形的东西,她有多年绣工,接着图样绣倒也不会出什么错,但要是能绣得入这挑剔男人的眼,不被他一手扔了一脚踢了,就没那么容易了。

“多练练,别到时嫁进来了还不会。”周容浚横了她一眼,那带着狂霸凶气的眼睛一横到柳贞吉身上,吓得柳贞吉的脚步都缓了。

她的亲娘阿喂,她只是没绣好个狮子,又不是杀了他亲爹亲娘,他至于这么凶狠地瞪她吗?

一路柳贞吉心中历经千险万难,总算是把周容浚给送到了小院门口,眼看着狮王的脚就要迈出小拱门,她差一点感动得就要哭了…

不过还是差一点,正当她想感激涕零地朝老天拜拜的时候,那迈出一步脚的周容浚就回过了身,吓得柳贞吉细腰一挺,张大着眼睛瞪着临时不知要出什么妖蛾子的狮王。

见她吓得一激灵,骨碌碌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周容浚是又笑又好气,最后要跟她说的话也忘了,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摇着头走了。

算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男人被他一瞪眼吓得尿裤子的不知凡几,她这还算是好的。

至少,她在那天该靠近他的时候靠近了他。

**

孔氏见到小女儿带回来的东西,脸色是从喜到忧,又从忧到烦,最后,她拉过小女儿的手,帮她戴上了狮王的专属徽章。

“别以为他现在还看得上你,你嫁进去后,一生就能高枕无忧了…”看着一脸乖巧样子的小女儿,孔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难听话说了出来,“男人的心是这世上最善变的,他今日能对你这般好,明日,他就能对别的女人也能一样的好,甚至还会更好…”

“哦。”见孔氏说话声音都有些生哽,柳贞吉乖巧地凑近她,把头靠到了母亲的头上,乖乖地道,“女儿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看着无论怎么骂她,都会毫无芥蒂与她亲近的蠢女儿,孔氏的眼微红了红,嘴里的话还是没办法软下来,“他身份这么高,到时候你要是受委屈了,我也没能力帮你什么,靠你爹,更是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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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氏的话,柳贞吉都明白。

她也明白,这是孔氏从柳艏那切身学到的道理,所以说起来,她才格外没法掩饰伤心。

女人就是这么脆弱,心再硬嘴巴再毒,任何委屈难处都能吞下,看起来再强横不过,但一个男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把她伤得体无完肤,溃不成军…

前世她见过的许多女人如此,这世的母亲姐姐也如此。

不管前世今生,柳贞吉却是与她们有些不同的,她历来胆小,这世上连她自己,她都不给伤害自己的权利,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这世上的人于她来说,对她好她肯定要对别人好,不好了那她还完了那份好,也就不好了就是,彼此无牵无挂,都很不错。

至于男女感情,一段感情最后会带来无法摆脱的伤害,说穿了,不过是一个人太爱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身上了,而她这么胆小的人,得块糖要为那份甜美欣喜半天,别人恐吓她也要琢磨半天,她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好与不好身上了,也太舍不得为难委屈自己,怎么可能浪费那么多感情为别人伤心。

孔氏最担心的,从来都是柳贞吉最不担心的。

但这个她也没法与孔氏说清楚,看她红眼,她便挨她挨得更近了。

孔氏抱住她,心里无法抑制地担忧她的以后,“傻丫头,你怎么这么蠢啊,说什么都不懂,以后可怎么办啊。”

看孔氏这个时候还不忘她蠢,还带着泣音,柳贞吉哭笑不得,只好道,“无妨的,我好好当我的王妃就是,不让王爷生气。”

擒贼先擒王,她只要讨好了狮王就是。

狮王府里,正主子才是他,正主子都被她拿下了,而副主子还是她,到时候她不作威作福都是因为她太胆小,不敢作威作福罢了。

孔氏琢磨了下她的话,看了眼小女儿,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惹谁生气都不要惹王爷生气。”

算了,就让她一辈子这般懵懵懂懂罢,不知道反而不会受伤害。

“嗯,我会好好当王妃的,爹不可靠,娘,你还有我呢。”柳贞吉眨着骨碌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在孔氏的眼里,天真无邪得就像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的眼泪涮地一下就掉下来了,她紧紧抱住了小女儿,心里疼得厉害…

就是这么个女儿,嫁进狮王府去,以后要是有点事,她能怎么办啊,她就是剐了自己身上这身肉,也帮不到她什么啊。

柳贞吉没料孔氏一下就哭了个稀里哗啦,她被她娘勒得骨头都疼了,又不好在她痛快哭的时候煞风景,只得苦着脸,任她娘用要把她掐死的力道紧紧抱着她。

娘喂,真的疼,胆小的柳贞吉只敢在心里求饶,幽怨地把头又重靠在了孔氏的脖子处,引得孔氏又是重力一抱,勒得柳贞吉眼珠子在那一刻都差点爆了出来。

娘喂,会死人的,为求保命,柳贞吉拼命挣扎了起来,总算把自个儿从虎掌里挣脱了出来。

“你动什么动?”没法好好哭,孔氏怒了。

“疼。”柳贞吉委屈地扁扁嘴。

孔氏立马勃然大怒,那巴掌往她头上挥去,“蠢孩子,你怎么这么蠢,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弄疼你了?你说,是你娘勒疼你了?”

孔氏顿时被她这蠢女儿气得一点也不想哭了,只管挥起了巴掌,收拾她去,直把柳贞吉打得抱头鼠窜得在屋子里团团乱转,委屈的眼泪珠子在眼睛里直打转。

看看,看看,她娘实在太难伺候了,差点把她勒死不算,最后还要收拾她一顿,这柳家的日子,实在太难混了。

**

柳贞雯早几天前就回贾家去了。

起因是柳艏不回家,孔氏大怒,柳家首先就闹了一顿,见父亲不打算为她出头,母亲伤心,柳贞雯咬咬牙,就打算自己回去。

到底柳之平不舍得妹妹,柳贞雯跑回娘家没人接又自己跑回去,少不得被人笑话,她那些妯娌更会拿此刺她的脸面,他让柳贞雯留在家里等一天,他那边使了法子,还是叫贾文彪接了她回去。

为此,柳贞吉甜甜地叫了柳之平好几天二哥哥,把柳之平乐得每天都愿意多回趟家去看看她,就为的她冲他的那几下甜笑几声甜叫。

当然,他也没少搜刮柳贞吉的私房银子。

要说这整个柳家,在柳之平看来,最有钱,那钱来路最正的莫过于他这个小妹妹了,像他爹有钱,那收的都是孝敬钱,他那柳家最有出息的三弟有钱,那也是那些想走偏门求办事的人送的孝敬钱,传出去,都是让他们柳家在皇上面前再罪加一等的祸害钱,而小妹妹的则不是,她出去转一圈,收的可是妇道人家塞给她的见面礼,她愿意收,那还叫给人面子,狮王那隔三差五的还得给送点东西过来,别人家的闺女妆匣子是一个一个的,小妹妹的妆匣子是一个五层,大小都快跟妆台一个尺寸了,可惜啊,狮王送的那可是经狮王府的帐薄记录在册的,一样都少不得,他不能动,而他能动的那些,他娘还怪心疼的,他拿走一个小钗子她能补一套头面给小妹妹,还会特地下令不许他动,快把他小妹妹富得比整个柳家还有钱了。

所以说,他不把他小妹妹的银子弄点出去花,他都怕她出嫁的那天搬不动。

柳之平真心觉得自己是个好哥哥,这天傍晚一回来,连自个儿房也没回,直奔妹妹的小院。

母亲管妹妹管得严,她的小院就在她主屋的后面不远,柳之平每次去看她,都要躲过母亲的耳目,辛苦得很,这天他本来打算走小道的,但一个不留神就看到了母亲身边的丫头,不得已,他只好去爬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