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倾国在一边沉默不语,花实落则担忧的看着李浅。他是晚辈不好插嘴。又没有李浅后边有皇上撑腰,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至于花繁多,则拉住自己母亲,低低地声音劝着什么。
一整天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李浅也不用别人赶,自己迈步出来。被冷风一激忽觉自己可笑,跟一个老女人对骂什么,想要整治人,有的是办法。看来这老女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上次被粗针扎屁股扎的还不够疼啊。
自己在朝中这样的地位,付夫人都没把她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倾国,想必他在府里的日子也艰难吧。刚才一直没顾上和他说句话,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句他好不好。心里微有些发酸,也不想再回去了。大踏步向府外走去。
花容却从后面赶了上来,叫她:“浅儿,慢行。”
李浅停了脚,问:“父亲有事?”
花容搓了搓手,谄笑道:“今天的事确实是你母亲不好,你回宫可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
她冷笑,“父亲追出来就是要说这些吗?”
花容一脸狐疑,似也不觉自己说这个有什么不对。
李浅忍不住暗叹一声,到底她还在期望什么?期望他会追上来安慰她?还是期望他会真的替她做主?真真可笑。
就算他们真的有所谓的父子之情,都这么些年了,遥隔千里的感情恐怕也该淡了吧。
原本早就看开了,可他突然要认回她,让她心里又存了点滴希望,但现在却觉得这只是再次撕开她的伤口,在上面又撒了层盐而已。
这样也好,这样便没有心思,以后也不用幻想所谓的慈父恩情了。
反正她心里那点希望就只有针鼻般大小,这会儿失去了,倒也没觉太痛苦。她没再理会花容,一边往府外走,一边想着怎么报今日之仇。
那个姓付的女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
回到皇宫,也没去见齐曦炎,便去紫衣卫所转了一圈,正看到两个执勤的紫衣卫。
她含笑着对他们招招手,两个紫衣卫一见她,忽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就想拔腿。
李浅哪容他们逃走,伸手把两个小子揪住,笑道:“你们跑什么?”
“首领,咱们想去…如厕。”真是的,每次一被首领叫,他们就紧张,一紧张就想尿尿。
“憋着吧。”李浅笑着拽住他们的脖领往前走,一手一个,“今晚你们帮我做件事。”
两个紫衣卫极不情愿,“首领吩咐吧。”
平常首领也不会找他们,但每次一找他们准没好事,记得上回叫他们帮太监们从名泉山运水,说是给皇上洗脚用,上上回说宫里的乐班子少几个人扮武士,就抓了十几个紫衣卫光着膀子,给戏子们当道具。还有上上上回,皇上说想吃打糕,她就叫了他们上御膳房充当抡木槌的,只打得肩膀都肿了才放回来。而打的糕也足够皇上吃十年。
还有上上上上回…反正多得数都数不完…
这位首领大人平常对他们也是好的,可有时候就是不把他们当紫衣卫用,在她眼里,似乎他们和她手下的太监、宫女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一般首领要有什么私事时,他们的第一反应通常是:跑。
但跑不了该怎么办?
没办法。
所以只能咬着牙,等着看又要干什么倒霉活。
“花容娶的那位付姓夫人知道吧?”
两人点头,前几天还说人家闲话来着。
“晚上去趟花家,给那女人剃个光头,明天一早拿她头发来见我。”
两人骇了一跳,惊叫道:“首领,她刨了你们家祖坟了?”
李浅阴笑,“她得罪我了。”
得罪她的人一般分为三种,一种是她不想报复的,另一种她想报复又报复不了的,还有一种就是她想报复,恰好又有能力报复的。而很不巧的,付夫人正是第三种。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人不是最在乎容貌吗?她倒要看看她一个光葫芦怎么出门见人。
两个紫衣卫被她笑得浑身一抖,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听命。若敢不听,下一个该当和尚的恐怕是他们了。
紫衣卫的办事效率绝对是一流的。第二天李浅刚起来,正洗脸呢,就收到一大簇黑黑的发丝。
“干净吗?”她问。
紫衣卫一拍胸脯,“保证干净,叫雪月庵的尼姑给剃的。”
李浅很是欣慰,揣好头发打算去见太妃,顺便跟她们提提把诰命夫人叫进宫热闹一番的事。
几位太妃正因过年吃得太多,没处消化食,闲得没趣着呢,一听李浅建议,甚为欢喜,马上传旨让京都三品以上官员夫人进宫。
李浅特意领了这个差事,叫了群紫衣卫跟着传旨太监一起去,他们也不用做什么,只需往各家门口一站,看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不来。
这些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的贵夫人们,不是嘲笑她庆隆舞跳得滑稽吗?倒叫他们瞧瞧更滑稽的还有谁。
紫衣卫果然不愧为紫衣卫,杀人放火的事做得,欺负些柔弱夫人也比别人好使。原本一个时辰才能到齐的人,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聚到皇宫。
许多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宫里有了政变,一个个脸都刷白刷白的。
付夫人和王夫人也来了,付夫人头上戴着一个长大帏帽,有人问起便说是染了风寒见不得风。
李浅也不拆穿,静等着看热闹。
她本来打算的挺好,一会儿装不小心打掉她的帏帽,好好叫她现一回眼。可谁想热闹还没开始就有小黄门过来传话,说楚侯爷想见她。
这个时候来找她定有要事,也顾不得付夫人了,她忙出了宁寿宫,回到云芳斋。
楚天歌是进宫向太妃辞行的,然后特意绕了个圈来找李浅。不过今天的他与往日大不相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脸上也无半分过年的喜气。
李浅还以为刚在哪儿受了气,不由笑道:“可是太妃说什么了吗?”
楚天歌不答,只道:“我要出门一些时日,临走前跟你道个别。”
“你要去哪儿?”
“西北吧。皇上派了一趟差事给我,没有三四个月回不来。”
李浅一呆,“怎么走得这么快?不应该过完十五再走吗?”朝廷有规矩若非特殊情况,官员们一般过了十五才开始应卯的。
楚天歌摇头,苦苦一笑,“皇上着急,恐怕等不到那会儿了。”
这话说的,话里有话。李浅微觉有些内疚,她知道是因为她的缘故,齐曦炎想支开他,这回是三四个月,下回可能就是三四年,或者一辈子不让他回京更好。
她和楚天歌的关系很复杂,就在刚才盛昌公主进宫请安时,就暗示过她,“有些事本宫知道,你也知道,可知道了却不代表能做,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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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京都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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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浅自然是明白的,那天公主府赏花宴,她穿那身月菱纱,就已经察觉出公主的不对劲,就算楚天歌没当面跟她说过她的身份,盛昌公主也能猜到一二的。
花容有一个长女,又哪儿来的长子啊?她这话无非是告诉她,有些事她决定不了。
而她,反正也不想嫁进侯府,对这个也不是很在意,可要因此连累楚天歌,就是她的不对了。
楚天歌的心情和他的脸色一样,他似乎很急,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临走特意叮咛道:“京都恐怕要出事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有什么事到京西巷的第一个宅子送个信,那里是我的人,有什么事都会帮你的。”
李浅狐疑,“你怎么知道京里要出事了?”
“我也是猜的,凭感觉而已。”说着他已出了门。
其实感觉这东西真的很邪门的,不知为何她也觉得这些日子心里很不安。就是因为太安定了,安定的让人心里发毛。你说齐曦炎登基也快一年了,咋就没个犯上作乱呢?
回到太妃寝殿,一群女人正在对诗游戏。
没有她在场,也没人无聊到会揭付夫人的帏帽,众夫人听说她感染风寒,躲还来不及呢。
费了半天劲没令她出丑,李浅多少有点遗憾,不过不管怎样,至少几个月她是不敢出来见人了。
※
楚天歌虽这么说了,李浅也没怎么当回事。大年下一切全都是玩。到了初十这股热乎劲都没过去。连日来,她也有些闲,找几个太监连玩了几天的纸牌,日子倒过得倒也舒心。
到了初六这天。突然有个黄门来找她,悄悄塞给她一封信。信没有署名,只说约她到宫外京西巷一见。
李浅心中一动。忽的想起楚天歌临走说的话。她嘱咐了小路子几句,就出了宫,真的在京西巷找到了那座宅子。
宅子里住着的是一个老仆,一见她来,立刻满脸喜色,“侯爷吩咐,让大人马上跟我离开京都。侯爷在云州等着和您汇合。”
李浅问:“可知出什么事了?”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为了大人的安全,务必在十五之前把您带出京都城。”
李浅心里狂跳,楚天歌是得了什么消息了吗?她是个太监,若是因为有人要害她。那找出这个人就好,绝没必要离开京都。而且她要有大危险,那首当其冲的也应该是齐曦炎。
她若走了,他怎么办?
心里早打好主意,脸上却笑着拖延,“且容我回去收拾一下。”
“大人,您要抓紧啊,若过了十五想出城也出不去了。”
李浅答应一声,握拳的手却紧了紧。现在是初六。还有九天,她一定要在这几天之内找到危险源在哪儿。到底是谁,他们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事?
她没想过离开,至少不是这个时候离开。楚天歌既然能察觉他们的行动,那么她也应该能,只要去观察就会有发现。
差几天就行动了。那些想做大事的人,应该急不可耐了吧。
李浅匆匆回了皇宫,也没先去见齐曦炎,而是去了趟紫衣卫所。紫衣卫基本都皇上的心腹,但其中也有心腹中的心腹。这几人是谁,齐曦炎曾跟她透漏过。若有要事便可找他们。
李浅先找到这些人,交代他们把京里掌兵权的所有武官全部筛查一遍,看看谁有异动。
自古要变天,必要兵变,而京里的军队统共就在那么几人手里。
第一个是齐曦鹏,京都骑射营、左营都是原来西征军所属,现在归他统领。
第二个是掌管右营的江平,当年隆章帝在世时很信赖的人。他已将近六旬,为人老成持重,鼻子像狗一样灵敏,宫里几次宫变他都侥幸逃脱。
只是这三营都在京都城外镇守,不得旨意绝不能进京的。
第三个是御林军首领方晚清,守卫皇宫,最近天颜,他是齐曦澜一手提拔起来的。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紫衣卫了,身为首领的李我和副首领的她,他们其中每一个人都是齐曦炎亲自挑选的。其中出现变动的可能性也最小。
再有就是京畿营的守军,管理四九城的治安,你们家要是丢条狗,丢只猫可以找他们,谁跟谁打个架骂个街也还能管管,其余的就不用指望了。他们的头头叫齐小刀,是个极度懒惰的人,听说就是连掉根筷子在地上都懒得捡起来,索性用手抓着吃饭的主。
那么这几人,会是谁更有理由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呢?
按她的猜测,最大可能性的是齐曦鹏和方晚清,齐曦鹏掌兵权,大将军冀朋年岁大了,现在已基本不太管军队的事,大部分兵权都交给他,他是最有机会的人。其次是方晚清,他是启王提拔起来的人,而齐曦澜与皇上表面和谐,背地里却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在众多人力,他其实是最有动机的。
这两个人又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皇族。自古以来祸起萧墙的事屡见不鲜,谁也不敢保证自家兄弟不会有二心。
现在她只希望老天有眼,一切猜测都是虚假的,楚天歌只是在骗她,不会发生什么事,最起码不会是泼天大事。
紫衣卫的办事效率真不是盖的,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把几人最近几天做过的事和见过的人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杜平年前生了一场病,从三十到今天都没出过门,一共看过两个大夫,一个是葆春堂的,一个是保安堂的。两个大夫从医都有三十几年,无不良记录。”
李浅冷笑,这老家伙病的还真是时候啊,每次出事之前他不是生病就是恰好摔坏某个位置,要不是就是酒醉不醒。不过这样,倒也说明他与即将发生的事无关的。
“齐曦鹏呢?”她问。
“东鲁王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请一些不回家过年的将士们喝酒,有时在自己府里,有时在酒楼里,大过年的人家酒楼不开门营业,他也硬是砸开门,喝完一通酒后,顺道砸了人家酒楼,然后再留下大把银子离开。”
没想到外表老实的人,也能做出这样狂放不羁的事,这倒不太像他平日作风。
她沉思片刻,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没了,每年东鲁王都会做这么几次,和将士们喝的烂醉如泥,半夜三更还会在京都街道上搅闹一通,甚至被不认识他的守兵,抓到京都郡守衙门的事也有过。”
“这有原因吗?”为什么每年这个时候跟发作似地。
“这不清楚,只知道东鲁王的母妃是过年的时候薨的。”
李浅“嗯”了一声,也不好判断其中的缘由,只好又问:“方晚清和启王可有接触?”
“这没发现,方首领初一之后就离京了,据说那天大宴表演丢人丢大发了,无颜再在京都待下去,就跟皇上请了假,回湖州拜望外祖父母去了。”
李浅摩挲着下巴,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扮演神武猎人的他都觉得丢人,那自己这只老虎是不是该找个地缝埋下去,自此再不见世人呢?
她想了许久,终觉还是大模大样的出现的好,便扔到一边。问回话的紫衣卫,“你觉得这可能是找个借口隐匿起来吗?”
紫衣卫很给面子道:“那倒不太可能,毕竟这是人之常情,若是我那么丢人,恐怕也会想躲一躲的。”
李浅点头,果然不愧她带出来的人,嘴真毒啊。可惜啊,她没姓方的这么好面子,就算比这丢人一百倍,她也照样敢在大街上横走。
接下来就是她和李我了,似乎已经好几天没看见李我了。到了这会儿她突然发现,他究竟在做什么,甚至做过什么,她竟一点也不知道。
“首领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那个紫衣卫摇摇头,问同伴,“你知道吗?”
那人脸色暧昧,“可能去逛窑子了,首领自从从江州回来,似乎很喜欢逛窑子,依我看八成是迷上了如花姑娘,想再见她一面。”
纯粹放屁。李浅道,“你亲眼看他去的?”
“那倒不是,不过有几次首领回来时身上都带着脂粉味儿,她又没娶妻,不逛窑子能去哪儿呢?”
不逛窑子,还能见女人,相好的女人。怨不得这些日子都不见他,原来又钻路太妃的被窝了。你说他怎么也不长劲长劲,换个别人的被窝钻钻呢?
再有就是齐小刀了。
她问:“这丫的懒蛋不会只躲在家里睡觉吧?”
一个紫衣卫道:“那倒也不全是,他除了睡觉之外还做了别的两件事。”
“哪两件?”
“吃饭和上茅厕。”
李浅气得想踢他,她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他分明是上次被人把嘴打成香肠的几人中的一个,若世上有一种感情叫“借机报复”的话,那他离此也不远了。
抬腿踢了他一下,“去,给我好好看着这些人,出一点岔子,就拿你试问。”
“诺。”紫衣卫灰溜溜而去。
李浅则陷入了沉思。表面上这些人都没什么破绽,一个个好像理所当然似的,却又都做着莫名其妙的事,看着诡异万分。
看来她得亲自去确认一下,这些人究竟是真的不正常还是别有所图?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楼艳遇
她本来想把这些事都告诉齐曦炎,可这两天皇上身体不适,先前太医以为是风寒,有发热迹象,可医了几日都不见好,每天基本就在床上躺着,也不再召她了。问过耿直说这病需要静养,暂时不能劳心。
京城里风云变幻,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事情还没得到证实,就怕齐曦炎知道了,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徒操心思而已。所以李浅吩咐紫衣卫先不要告诉皇上,只需暗地里查访。
按照紫衣卫所说的,当天夜里她就拜访了一下杜平。
接待她的是杜平的夫人,一直絮絮念着:“老杜身体不好,岁数大了又染上许多毛病,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啊。”说着一阵嚎啕大哭。
李浅皱皱眉,她从来不掉眼泪,还真不知道女人这般哭法是什么滋味儿。不过被她这么一哭,她心就乱了,匆忙进去看了杜平一眼,就忍不住想跑。
杜平看起来似乎真的生了病,一边咳嗽,一边在丫鬟的辅助下喝药,因为咳嗽的太厉害,药也喷出了大半。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这么大岁数了,就算装病也量他不能搅上天去。
她一走,杜平就奇迹般的翻身坐起来,吩咐夫人:“叫外面备车,我要进宫。”
杜夫人抽噎着,嘴里还在念:“你就装吧,你个老东西早晚把自己搭进去。”
※
齐曦鹏今晚在艳阳楼宴客,李浅赶到时他正抱着一个酒坛喝酒,醉的东倒西歪。嘴里还唱着一首不知是啥名堂的歌。
她走过去,轻叫一声,“王爷。”
“来,来。过来喝一杯。”齐曦鹏热情招呼她过去,倒了杯酒给她,然后问。“你是谁?”
李浅面色不动,“在下李浅。”
“哦?看着挺眼熟呢。”说着又灌了一口,大半酒水撒在身上,前襟都湿透了。
“你家住哪儿啊?”他打了个酒嗝问。
“住在皇城。”
他笑,“真的巧啊,我家也住皇城。”
“确实挺巧的。”李浅叹一声,看来他是喝醉了。
两人越说越巧。最后居然说到同时认识当今皇上,同时去上过朝,然后又同时在皇宫花园某一株桂花树下驻足过,很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意味儿。
至此后两人引为知己,同时灌下一杯酒。大笑着宣称明年的今天还在这里会面。
旁边被硬是从家里揪出来开张的掌柜看得忍不住一叹:这两人都够有病的。